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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香魂遠去 文 / 珍珠雪

    漫天的雪花從天空中徐徐飄落,大地被染成了一片銀色,伴隨著這場大雪的還有凌冽的寒風,呼嘯的北風捲起層層白浪,朝著在雪地中艱難行進的一人一馬席捲而去。

    「塔塔,你停下吧,前面沒有路了。」伏在馬背上的男人艱難得抬起頭,衝著前面拉著韁繩在雪地裡艱難行進的女子說道。

    女子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拉著韁繩迎著風雪緩慢前行,她緩了幾口氣,凍得僵硬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在大雪裡慢慢回道,

    「王爺,你又胡說呢,前面的路還長著呢,怎麼會沒有路呢?」

    「塔塔,你不要走了,康熙是不會放過我的,但你不同,你是大清的公主,是康熙嫡親的姑姑,你帶著阿雪回京吧,你當年是為了大清出嫁的,他必不會為難於你。」

    「王爺,我與你說過,自從嫁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大清的公主了,如今的馬喀塔只是你的妻子,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阿布鼐被馬喀塔至情的話語感動得熱淚盈眶,那淚水被風雪一打便凝住了,蒙在他佈滿血水的臉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霧,阿布鼐疲倦的閉上了眼睛,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精神也慢慢恍惚了去,他的神智好像飄到了過去,那時候的他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替哥哥額哲去大清的盛京迎親,那是他第一次來到盛京,也是他第一次遇到一身紅妝的馬喀塔,那時候的他很蠢很蠢,在她面前出了無數次的醜兒,而她卻向自己伸出了手,那洋溢著溫暖微笑的面龐美過早晨紅透出雲的艷霞,之後他看到她在漫天大雪裡跳起了舞,那可真美,美得令他屏息,令他目眩,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一顆心便遺落在了她的身上。

    「塔塔,我真想再看你跳一次舞啊,我真想再看看……」阿布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馬喀塔的淚水迷離了前方的視線,她突然停下了身子,脫下身上染滿鮮血的狐毛披風把懷裡的女兒緊緊包裹好,她哆嗦著身子把孩子遞給馬背上的阿布鼐,阿布鼐看著被凍得滿臉青紫的女兒心中一陣陣的疼痛,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抱過孩子小心的護在身下,看向在漫天風雪中衝他微笑的妻子,一時間心痛如絞,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王爺,就讓塔塔再為你舞一回吧。」

    馬喀塔慢慢伸展身體,在厚厚的積雪中緩慢的跳起舞來,她穿著一件月牙白色的蒙古宮裝,雖然血跡斑斑卻難掩服飾的華美精秀,烏黑的長髮系成了無數的細辮子,尾端用飽滿圓潤的東海珍珠綴了在她旋轉跳躍時閃爍著柔和的珠光,阿布鼐於風雪中使勁的睜開雙眼,卻只能隱約見到一個窈窕的身姿在一片雪白中飄然而舞,他微微的扯開嘴角,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抹麗色,直到身下的血水慢慢滴在了女兒的眉心之上引得剛滿歲的女兒啼哭不止,馬喀塔聽到女兒的哭聲仍不停下,身姿在雪地裡輾轉飛騰,她的臉上佈滿了淚水,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風雪中奮力舞著,直到她的雙腿被凍得僵硬,渾身癱軟的跌了下去,但意料中的冰冷沒有來臨卻好似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馬喀塔欣喜的睜開眼,卻見是一個陌生的英俊男人緊緊抱住了她,她看向男人身上穿著的銀白鎧甲,突然意識到這是清朝官員的服飾,馬喀塔啊的叫了一聲,使出全力想要掙扎,但她在雪地中跳舞早已透支了所剩無幾的體力,這時候只能軟軟的躺在男人的懷裡惱怒的瞪著他。

    納蘭明珠緊緊的抱著懷中之人仿若墜入夢中,他曾在承乾宮見過東哥的畫像,從此便魂牽夢繞朝思暮想,剛才偶然間在雪地中尋得了人的痕跡,他便調開了隨行之人獨自一人前來查探,恰好目睹了馬喀塔於漫天風雪之中跳舞,這一看便癡了一顆心,順治帝曾告訴過他長公主的容貌與東哥有五六分的神似,遂才把東哥的畫像贈予以便日後相識,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真實的長公主竟與畫中之人如此的相像,就連所穿服飾也如出一轍,如今抱著懷中的軟玉溫香納蘭明珠欣喜若狂只願這個夢永遠也不會醒永遠做下去。

    「放肆!」馬喀塔見此人緊緊的抱著自己片刻也不鬆手,終是耐不住內心的憤怒喊了出來,納蘭明珠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懷中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怎容自己如此唐突,但他又不敢鬆手,只得緩了力氣低下頭,謙卑的回道,

    「臣內務府郎中納蘭明珠,奉皇上旨意特來護送長公主回京面聖。」

    「哦,是福臨來接我了,福臨,福臨他還好嗎?」

    「臣惶恐,先帝早已大去,臨行前已立遺詔命皇太子玄燁即位,國號康熙。」

    馬喀塔淡淡的點了點頭,對於這個未曾謀面的侄子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她在納蘭明珠的懷裡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轉著頭看向一旁的馬兒,喃喃的說道,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在這裡,陪著……我的夫君,我的……女兒。」

    納蘭明珠這時候才在漫天風雪中隱隱聽到孩童的哭聲,他脫下身上披著的大襖緊緊裹住馬喀塔,抱起她向那匹馬兒走去,這才發現馬背上的阿布鼐已噙著一抹笑容斷了氣,而他身下緊緊抱著的孩童正發出了一陣陣虛弱的哭聲。

    「阿雪,我的阿雪…。」

    馬喀塔伸出一隻手要抱過女兒,納蘭明珠一手摟緊她,一手從阿布鼐的身下小心翼翼的抱出孩子,只見剛滿週歲的小公主滿臉青紫,額頭一滴鮮紅,趁著那蒼白無色的嘴唇看著讓人心驚不已。

    「公主,您趕緊和微臣走吧,小公主年紀尚幼,可經不起這風雪的折騰啊。」

    「王爺,王爺你醒醒,京裡有恩旨了,有恩旨了,和我回京,我會去求皇上的,他畢竟是我的親……侄子,他會讓我們……我們一家團圓…王爺……」

    「公主,阿布鼐親王已經去了,您節哀,您還有小公主,為了小公主您要保重貴體啊。」

    馬喀塔呆呆的看向納蘭明珠,片刻後她蒼白憔悴的臉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她看向馬背上僵硬不動的阿布鼐喃喃道,

    「不會,你騙我,王爺只是太累了……他睡了,你等著,讓我叫他,我去叫醒他。」

    「公主,王爺真的去了,求您節哀!您看看小公主,她已經被凍得連哭也不會了,小公主是王爺的血脈啊,您難道忍心讓她也隨著王爺去了嗎?!」

    馬喀塔被納蘭明珠的話驚得回神,她看向納蘭明珠懷裡雙目緊閉的女兒,她還那麼小,還未曾開口喚她一聲額娘,馬喀塔伸出手撫摸著女兒冰冷的臉,淚水止不住的流,她忽而抬頭看向納蘭明珠,極為誠懇的說道,

    「你,你姓納蘭?你是葉赫貝勒金台石的孫子?呵呵,看來老天真是有眼,居然派了葉赫後人來送我最後一程,納蘭明珠,你可否允諾我一件事情?」

    「公主請說,臣必誓死效之。」

    馬喀塔顫抖的伸出手,從脖頸上解下一根紅繩,納蘭明珠定睛一看,只見那紅繩下端繫了半塊暖玉在這冷風暴雪之中散發著瑩瑩白光,馬喀塔把暖玉繫在小公主的脖子上,因為雙手已經僵硬,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穩妥,馬喀塔看向納蘭明珠,衝著他展露一絲笑容,淡淡說道,

    「請納蘭大人照拂我的女兒,不做金枝籠中鳥,只當平安盛世人。」

    納蘭明珠急忙點頭,這才發現懷裡的長公主緩緩癱軟了下去,蒼白的嘴角慢慢滑下一絲鮮血染透了那無色的嘴唇,納蘭明珠驚恐莫名,他慌忙低頭查看,這才發現長公主的腹部插著一把金色的匕首,手柄上雕刻著的游龍祥雲已被長公主的血水浸得通紅。

    「公主,公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公主,臣還有話要對你說,我還有話要對你說!公主,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麼剛給我希望就帶給我絕望,公主!公主!公主!」

    清康熙二年,清太宗皇太極第二女固倫溫莊長公主去世,時年三十九歲,納蘭明珠把公主的屍體與察哈爾親王阿布鼐合葬於漫天大雪之中,抱著年僅一歲的小公主悄然回京,可歎他因一幅東哥畫像對長公主漸起的癡念在初見時便天人永隔,成為他一生忘之不去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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