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你等等。」皇后慢慢的從主位上走了下來,一步一步的走到宸妃的身邊,宸妃背對著皇后微微發抖,她嘴唇動了動,終是狠下了心腸攥緊了一旁侍女的手一聲不吭。
皇后在她身後慢慢的跪了下去,一旁的侍女倒抽一口冷氣,身子剛一動便被宸妃尖銳陰狠的眼神所嚇到,只好低頭裝作什麼也未看到,心底卻是抖成一團,那被宸妃緊緊攥住的胳膊越來越痛,侍女卻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默默的咬牙堅持著。
「蘭兒,姑姑求你了,過去的種種就讓它過去吧,姑姑在這兒給你賠罪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的錯,你放過玉兒,放過馬喀塔,也放過,放過你自己吧……」
宸妃的嘴角諷刺的勾起了一個絕美的弧度,她眼中含著淚水卻堅持不回過身去,過了好久她突然低低的說起了話,她的話說得很慢很慢很輕很輕,好像不是跟任何人說話只是自言自語一樣,但卻字字句句如這世上最鋒利的針一般刺入了皇后的心,
「姑姑,我知道你當時也極力阻止過,你不顧身體不計後果從盛京連夜趕回來勸阻此事,哭著求父親改變主意,可林丹汗逼得緊,父親告之你必須在我和玉兒之間選擇一個嫁過去,在最後的抉擇中,你放棄了我,選擇了玉兒,姑姑,你可知道當我在帳外偷聽到你和父親的談話時心有多痛多疼?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上天能眷顧我可憐我,放我一條生路,於是我偷偷去找你,求你帶我走,你是有這個能力改變我的命運的,但你當時是怎麼說的,嗯,讓我想想,對了,你說這就是我身為科爾沁部公主的命運,我不能逃避只能面對,今天,姑姑你跪在這裡求我,我也只能對你說,這就是馬喀塔身為大清公主的命運,她不能逃避只能面對。」
宸妃始終未轉過身子,她說完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馬喀塔躲在關雎宮高高的月牙門洞後面目睹了這一切,她尊貴高傲的皇額娘為了她居然給宸妃下跪,想到此她的心中便是一陣陣的抽痛,馬喀塔咬了咬牙,內心做了一個決定,她轉過身去不顧一切的朝崇政殿跑去。
崇政殿內幾名親王正和龍椅上的皇太極激烈的爭論著,肅親王豪格與睿親王多爾袞素來不和,但為了馬喀塔出嫁一事,兩人倒是極有默契的站在了一起,言辭灼灼的向皇太極進言勸諫,豪格自小就與二格格親厚,此刻聽聞皇太極已下旨賜婚頓感晴天霹靂,說到傷心處幾度在殿前失儀落下男兒淚來,多爾袞向前邁步跪下,表示願意領軍掃平察哈爾餘部,如一月之內未能全面獲勝願接受任何懲罰,豪格聽後也隨即跪下,表示願與多爾袞一同出征,求皇太極不要把二格格遠嫁。
皇太極本來對於此事心存了幾分愧疚,但眼見自己的兒子弟弟為了馬喀塔居然屢次挑釁他帝王的權威,這令他心生不快,也隱隱和宸妃在旁說起的睿親王肅親王位高權重不把皇上放在眼裡的事兒相符,他怒從心生,憤而拍案而起,怒聲吼道,
「此事朕意已定,若有再議,必嚴懲之,封馬喀塔為固倫公主,擇欽天監選黃道吉日出嫁完婚。」
「皇阿瑪,皇阿瑪三思啊皇阿瑪……」
豪格跪地往前幾步,重重的匍匐在地放聲痛哭,多爾袞也是雙目赤紅,藏於袖中的雙手緊緊握緊,內心的憤恨似要衝出胸腹迸湧而出,但他卻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要不是因為睿福晉進宮向宸妃告密,誰也不會知道是二格格連夜出宮到睿親王府尋求幫助救了莊妃母子,想到此處多爾袞就恨不得一刀劈死睿福晉,但她也是個聰明人,自那之後便回了娘家,托病遲遲不歸王府,任多爾袞心中再恨也一時奈她不得。
「大哥,不必替我求情了,我自願出嫁。」
眾人的視線猛地被突然出現在崇政殿內的馬喀塔所吸引,豪格直起半個身子,呆呆的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優端莊的走進殿內,然後面帶微笑的扶起他,又仔細把他的親王服飾整理好再慢慢撫平,皇太極站在殿上一言不發,面對如此平靜的女兒,他甚至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只見馬喀塔慢慢的轉過身來,一雙平靜無波的眼徐徐對上皇太極,又一次開口說道,
「請皇阿瑪不要降罪於任何人,女兒身為大清的公主,自是願意為了大清而出嫁。」
「妹妹你……」
豪格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馬喀塔用手摀住了嘴,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皇太極,自始至終這雙清澈美麗的眼裡都沒有情緒上的任何起伏,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般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的親生父親,皇太極被她看得難受,微微側過頭去,清了清嗓子說道,
「好,馬喀塔,你還有什麼要求,皇阿瑪……自會替你做主,你,你儘管開口吧。」
「求皇阿瑪善待我的兄弟姐妹,愛護我的母后,照拂對大清有功的親王們,他們雖然是大清的臣子,但也是我的至親之人,女兒遠嫁蒙古,再見不易,只望他們康泰安好,心便安穩泰然,除此之外女兒別無他願,還望皇阿瑪能夠成全。」
馬喀塔說完後便跪地向皇太極鄭重的拜了三拜,殿上的親王貝勒們聽了二格格至情至性的請求後無一不動容,紛紛紅了眼眶暗暗拭淚,皇太極此時心中微微發痛,這才發現殿下將要遠嫁他鄉的女兒也曾承歡在自己膝下也是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嫡親女兒,自己心底又何嘗真的捨得,然而君無戲言此刻木已成舟無法挽回,他傷感的揮了揮手,微微哽咽的說道,
「朕允諾於你,必不負你所願。」
「女兒謝過皇阿瑪。」
馬喀塔起身後便毫無留戀的轉身向外走去,皇太極看著女兒驕傲挺立的身影慢慢遠去,心中好像空了一塊,他忍不住開口喚起馬喀塔的小名,慢慢說道,
「塔塔,無論你嫁到何處,你永遠是朕的女兒,大清的公主。」
馬喀塔的身子微微頓住,她嘴角扯起一抹淡薄的弧度,雙眼平靜的直視前方,輕輕的說道,
「別去今生無相見,從此不入帝王家。」
眾位親王貝勒目送十歲的二格格離開崇政殿,誰又能想到,這就是眾人見到這位出身高貴地位尊榮的大清公主的最後一面了,而她自始至終都未曾回頭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