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任少琛將任久遠交由任家二老照顧,自己跟若凝開車去況家。
兩人被傭人領著進了況家大宅,偌大的客廳感覺格外冷清,半點新年的氣氛都沒有。
由於放年假,整個宅子裡也只有兩個老傭人在,其他的傭人都回鄉過年了,而況家的人,況明潔被派遣去東歐工作,現在還在和況啟超置氣沒有回來,況明彥則因為癱瘓關係,整日躺在床上被人照料,唯一剩下的就是況啟超。
其實轉念想想,況家老爺子也甚是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先是送走了媳婦,又送走了孫子,女兒又不孝,一心想奪權,兒子又癱瘓在床上。
他坐擁偌大的況氏企業,恐怕活得也並不快樂吧。
任少琛和若凝在沙發上坐下,傭人去通告況啟超,讓兩人稍等片刻。
若凝看著任少琛的側臉,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向曾經他對她做得一樣,給予他力量。
況啟超拄著枴杖下樓,還是一貫的威嚴模樣,不過兩鬢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一些。
細算起來,老爺子也是年近九十的人了,雖然一向身體健朗,但是這兩年接二連三的打擊,他也不似以前那樣紅光滿面了。
「少琛,你們來了。」況老爺子走到沙發旁邊坐下,對他們招呼了一聲,轉頭吩咐傭人去沏茶。
「況董事長,不必了,我們坐坐就走了。」任少琛客氣道,目前想讓他改口還不太可能。
「這是一點心意,請您收下。」若凝看兩人無話,將腳邊的袋子拎起來,遞向況啟超,袋子裡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家做的年糕,若凝覺得新年來串門子,總不好空手。
況啟超笑了下,接過,再轉手遞給了傭人,含笑對若凝道:「謝謝。」
三個人之間氣氛有點尷尬,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若凝看了看任少琛,再看了看況啟超,嘴角不由微微抿起。
「你笑什麼?」任少琛側過頭來問她。
「你們的表情好像。」若凝掩唇輕笑道,她這句話只是無心之語,他們兩個確實在眉宇間有幾分相似。
任少琛看向況啟超,連他自己覺得似乎真的有點相像,他沉眉,就算他想否認血緣這種事,也否認不了,擺在眼前的遺傳事實。
「老爺,不好了。」傭人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下樓,對著況啟超道:「大少爺他……好像要……」
傭人忐忑,不敢把話說出來。
況啟超卻已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來,對傭人道:「快去打電話叫金醫生來。」
傭人慌慌張張跑去打電話,況啟超低著頭,對任少琛道:「你要不要跟我上去看看他?」
這話雖是問句,若凝卻已經聽出了請求的味道,她拉著任少琛的手,起身道:「我們去看看吧。」
況啟超對若凝淺淡一笑,拄著枴杖上樓。
若凝拉著任少琛一起跟了上去,上到二樓,拐進了一個大房間。
房間內的溫度要比外面高上許多,甚至有點熱,窗簾是半拉著的,透光性很小,這讓房間裡暗暗沉沉的。
這是個房中房,進了房間還有一道門,打開那道門,才是況明彥的臥室。
若凝他們跟著況啟超進去,只見偌大的床上隆起一團,況明彥目光發怔地躺著,絲毫動彈不得。
「彥兒,你看我帶誰來看你了。」況啟超在況明彥的床邊坐下,將況明彥扶起。
況明彥好像除了眼珠之外,其他的地方均不能動彈,連話也不能說。
任少琛看著況明彥,心裡微微觸動,這是他和他所謂的生父第一次見面。這樣近距離地看,和以前在財經頻道看到的似乎有所不同。況家的眉眼還真是一脈相承,他和況明彥的眉眼也很相似。
「彥兒,我之前和說過的,他是少琛啊,是那個孩子。」況啟超輕聲對況明彥說道。
況明彥眼睛睜大看著任少琛,若凝推了一把任少琛的後腰,讓他走近一步。
任少琛看著況明彥這個樣子,心裡頭五味雜陳,低頭和他對視著,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忽然,況明彥眼睛又睜大了下,手竟然動了,他自前年九月車禍之後,就沒有動彈過,現在居然可以動了。
況啟超驚訝,忙掀開被子,讓他的手出來。
況明彥的手伸向任少琛,任少琛垂眸看著他蒼白乾瘦的手掌,伸手過去握住。
況明彥緊緊抓住任少琛的手,嘴裡嗚嗚了兩聲,沒說出話來,眼淚滾落下來,接著竟然嚥氣,撅了過去,手還僵硬地握著任少琛。
況啟超探手在他鼻息間,一時老淚縱橫。
況家的家庭醫生這時正好過來,給況明彥做檢查,聽了聽心率,對況啟超搖了搖頭。
況明彥在見到兒子的第一面之後就死掉了,好像他拖著活了那麼久,就是為了等待任少琛的到來,現在看到了,也就安心走了。
況啟超悲痛,況家到了這一脈,算是徹底敗落了。
任少琛鬆開況明彥握著他的手,伸手過去覆住他的眼睛,輕輕地將他的眼睛合上,輕歎了一聲。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總歸是條人命在他眼前沒有了,心裡還是有點難過的。
「況老先生,節哀順變。」若凝低聲對況啟超說道。
況啟超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對任少琛道:「謝謝你們今天來他,這幾天他的狀況一直不太好,本來還以為熬不到你願意來見他了,如今這樣也好,他也算瞑目了。」
若凝鼻尖微酸,看向任少琛,任少琛臉上並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是她卻能從他細微的變化裡,感覺得到他在難過。
她握緊了他的手,想要把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遞給他。
任少琛默默了良久,對況啟超道:「如果他的身後事需要幫忙,請告訴我一聲。」
況啟超微愕,張口道:「你的意思你願意……」
「不是,我還是姓任。」任少琛這一點很堅持,任爸養育了他那麼多年,甚至為了他,沒有生下自己的親生骨肉,所以他是任家的兒子,這一點不會改變。
「那你願意為他守靈嗎?」況啟超現在也能退一步了,任少琛不肯改姓便罷了,他心裡知道他是況家的孩子就行。
若凝抬眸看了眼任少琛,任少琛垂眸,點了點頭。
況啟超老懷安慰,輕拍了拍任少琛的肩膀,止住了眼角的淚,哽咽著:「好,乖孩子。」
況明彥的葬禮在三天之後舉行,由於還沒出了年關,來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有些冷清。
任爸任媽也一同來了,在墓碑上獻上一朵白花,沉默佇立良久。
葬禮結束之後,開車回去的路上,任媽忽然跟任少琛說起,要離開s市,回鄉下的事情。
他們這麼多年在鄉下已經是住慣了,在s市這幾個月住得還是覺得彆扭,鄉下那種生活才比較適合他們,之前是若凝生產和生病,他們放心不下才留下來,現在一切也已經恢復穩定,他們覺得也該回去了。
「你們以後用空啊,就多帶久遠來看我們。」任媽笑道。
「爸媽,你們決定了就好。」任少琛知道二老不適應這個城市的節奏,而且朋友也都在臨水鎮,便也不強留他們下來了,只道:「以後我和阿凝會常常帶久遠回去看你們。」
「對了,今天你把久遠放哪了?」若凝這時才想起來,他們四個都參加葬禮去了,任久遠這小傢伙托給誰了?
任少琛面對若凝的這個問題,嘴角輕揚起來,道:「除了肖倩蓉,這個時候誰還有空啊。」
「噗!你居然把久遠交給她!」若凝抓住任少琛的手,道:「快,快開車去接他。」
「怎麼了?照顧一天,倩蓉應該不會有問題吧?」任少琛不懂若凝為何那麼緊張。
「交給她是肯定要出問題的!」若凝急道,不是她不信任她這個閨蜜,而是肖倩蓉真的是粗神經,喝奶都可能會燙到小久遠。
任少琛聽若凝這樣說,立刻踩油門往肖倩蓉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