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鄒峰來別,楊凡甚感突然。朋友別離,人生一苦。鄒峰四人一走,無人可與自己相處笑言。生長至今,有友尚不易,而失真情,只有默歎人生無奈!這裡鄒峰四人等至半夜,皆穿了夜裝,往牢洞去了。鄭保吹了一陣**藥,未久,洞外守衛個個倒下。清輝拿鑰匙開了洞門,鄒峰三人從守衛身上搜來小牢鑰匙,點了火把,走向洞裡。清輝看見馬原金,喊道:「馬掌門,我們來救你了。」試著開鎖,銅鎖可開,鐵鏈卻打不開。每個鐵牢配鎖兩把,一把銅鎖,一把鐵鏈。鄒峰慌急,以為還有鑰匙藏在守衛身上,復出洞外搜尋。只聽馬原金道:「小伙子,你們中計了,任通知道了你們的事。午間,他特來這裡給牢門加了鐵鏈,說有人會來救我們,還說定讓你們死在這裡。你們快逃罷,晚了就性命不保了!」四人大驚,意欲逃脫。忽聽外面「嘩啦啦」大響,來了許多人。四人近洞口一看,任通和魯軍領了人馬將洞口圍住,無數火把將外面照得如白晝一般。四人急返洞內,驚慌失措。任通號令道:「大家聽好,放箭,將裡面的人射死!」魯軍道:「那鄭清輝可是易精華外甥,射死了他,易精華會放過我們?」任通道:「怕什麼?誰和我們作對,誰都得死,管他是天王老子?」只見弓箭手圍伏洞口,不停放箭,輪批替換。飛箭颼颼,如雨如蝗,密密射入洞中,足持一刻。任通令停,領一班人進洞。洞底、洞壁都插滿了箭,清輝四人都已死在地上,遍體是箭,刺蝟一般。此時上官全、易精華六人趕來。易精華見清輝讓箭射死了,怒罵任通二人:「任通、魯軍,這可是你們幹的好事?」任通道:「易兄弟息怒,我們也不知是你外甥。我只聽人來報劫獄,想也沒想,匆匆帶了人圍住洞口,意將劫賊一網打盡,沒想到有你外甥在此。若不然,我會活捉你外甥,交你處置。」易精華道:「你裝蒜?」魯軍道:「易兄弟,任兄弟說的都是實話,你別含血噴人,冤枉我們?」易精華道:「我跟你們沒完!」上官全喝止道:「不要吵了,都自家兄弟,倒為小事傷和氣?任通和魯軍做得對,有礙我們大事的人,不管用何手段,都得狠狠打掉。況且尚不知是你外甥!」時一小卒從清輝身上搜來一封書函,交給上官全。上官全看了看,與易精華道:「易兄弟,這可是你那好外甥為你謀的後路啊!」易精華一看,原來是清輝為自己寫的書函:我已救出掌門及余頭目,以補罪過。速離天柱山,不日公敵於武林,實是凶險。清輝頓首。」易精華抱走清輝屍首。小卒將鄒峰三人屍首扔往林中。任通看著馬原金,惡狠狠地說道:「你都看見了,和我們作對的人,有甚下場!」鄙夷得意,陰笑兩聲,帶人出去。
正是:
似相洽天圓地方,難看透山靜水忙。
知人知面不知心,焉識汝輩是虎狼!
鄒峰、清輝、鄭谷、鄭保四人中箭,只有鄒峰尚未死,那時他急中生智,躺在地上裝死。但身負數十枝箭,也傷得嚴重,全靠他強勁的功力支撐住。鄒峰野外爬起,看著身邊兩位已故兄弟,只覺心碎腸斷。一步步捱下山,艱難挪走著,總算來到楊凡家,使勁敲響大門,喊楊凡名字。一家三口尚且納悶,深更半夜,有誰敲門?遂掌燈出來。開門一看,只見一個遍體是箭、血肉模糊的青年倒在門上。三人嚇了一跳,差點沒叫出聲來!楊凡仔細認看,原來是鄒峰,猶晴天霹靂轟頂,不敢相信。慌將他扶入屋裡,喊道:「鄒兄弟,這是為何呀?」鄒峰已奄奄一息,道:「今晚救人失敗,中了人家圈套,清輝、鄭谷、鄭保都死了。」楊凡大哭,摟住鄒峰道:「鄒兄弟,你沒事吧?我去請大夫來。」向夫婦二老喊道:「爹,娘,快去叫大夫啊!」二老慌得往外跑,去求大夫。鄒峰搖搖頭道:「我快不行了。楊凡兄弟,鄭谷、鄭保二人死在靈風洞外,你一定找來和我葬在一起,清輝讓他舅舅抱走,不用找他。千萬要找到他們啊!不要讓豺狼狸鷹叼了。」楊凡點頭。鄒峰嚥一口氣,指了指項上金鎖,但見一面刻了「峰」字,一面刻了「戊戌,六月六日」六字。鄒峰道:「我有一妹,名玉瓊,離散年餘,與你同歲,若有緣見到她,煩將此物與之,就說我已不在人世。切記,切記……」楊凡泣不成聲。鄒峰已氣行不接,望著燈火,笑了一笑,溘然長逝了!
楊凡叫了一些村人,往靈風洞外找到鄭谷、鄭保二人屍首,當夜將三人掩埋了。在房中立了四人靈位,以懷念摯友。默語:「鄒兄弟大仇未報,沒想到就這樣棄世。他們四人前些日子還生龍活虎、談笑風生,一夜之間竟音容永消,真是人生無常。」正自思,楊母進來,道:「凡兒,潔潔、花花來看你了。」楊凡答道:「叫她們進來!」說時,進來兩位少女,一個叫董潔,一個叫楊花。一進門,董潔言慰:「凡哥,你沒事吧?注意身體。」楊花道:「朋友死了,也別太難過,生死有命,由他們去罷。」楊凡流淚道:「人生苦短,能有幾位知朋好友?憶昔與其初見,雖相為陌人,卻心心相通,宛如故交,十分投緣,不料慘遭橫禍,撒手人寰。堪堪數往,猶夢境耳!」董潔道:「只要凡哥放下痛楚,不再傷心,以後多找我們姐妹聊玩,定不讓凡哥感到孤獨!」楊花道:「不錯,我們也是你的知心益友!」楊凡道:「兩位妹妹,鄒兄曾托付我要找一人!其妹玉瓊,與我同歲。若見到此人,還煩對我說一聲!」楊花道:「『鄒玉瓊』,是吧?一定!我們還會讓其他姐妹幫你找尋找尋!一個江湖女子,應不難看出的!」楊凡甚悅道:「多謝二位妹妹!」董潔道:「大家皆非外人,客套什麼?」楊凡笑道:「還是二位妹妹對我好啊!」二人一聽此言,忽嘻嘻哈哈笑個不停,羞得臉紅紅的。楊凡見狀,也有點不好意思。二女子尚坐了一會,又聊談幾言,作辭回去了。
詞曰:
坎坷途,滿辛苦,癡心枉讀仕宦書,踏上不歸路。
心傷累,夢殘碎,去伴爺娘冤魂飛,孤留紅顏妹。
第二十五回躍馬上天柱
第二十五回躍馬上天柱
是日,高仁、秋霞,及吳正元幾人來到天柱山。高仁道:「你們在此等候。我上去了!」吳正元道:「千萬小心,若打不過,早些脫身,以後計較不遲!」高仁一點頭,逕直往山上飛跑。山上小卒忽見有人飛來,來勢不善,欲大聲喝止。高仁臨停,爪鎖其喉,探問密所。小卒懾其凶悍,只得以言相告。高仁封其穴,往靈風洞去。只見一列士衛守在洞外。高仁擊散眾人。一式「風捲殘雲」,將洞門擊開。拾刀入裡,見到陳、馬二人,揮刀便砍鎖鏈。「匡當」一聲,鎖、刀俱裂。打開鐵門,正欲帶人出來,此時有齊天派人馬圍住靈風洞。上官全出列,喊道:「裡面何人?快快出來,不然放箭了。」高仁甚驚,復將頭目推入鐵籠,續砍鎖鏈,救其餘頭目。上官全見無人理喻,大怒,又喊道:「快快出來,我真放箭了!」裡面只有「光光」相撞之聲。上官全令下,弓箭手放箭。高仁施出「烏雲遮日」,箭未及身,早已落地,傷不到他。箭停,聲響又起。上官全甚疑,默語:「怎沒射死他?這小子莫非銅身鐵臂?」續命弓手放箭。刻後,聲響未休。無奈,上官全只得退了弓手,專侯人出來,欲目睹此奇人。但見高仁、馬原金、陳中日諸人已出,腳鏈子讓刀斬斷,晃悠悠地垂掛,發出「啷啷」之聲。上官全即命弓手圍住眾人,看了看高仁道:「足下好生面熟,哪裡見過?」高仁看那上官全,也覺面熟。上官全又問:「請問足下名姓?」高仁道:「在下高仁。」上官全頗驚,笑哦一聲道:「原來足下是鼎鼎有名的高仁啦,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在下上官全,不知還記得我否?」高仁一時也想不起來。上官全道:「十幾年前,我們在荊州有緣相見過一次,不期在此還會遇上足下!是否又要打一場呢?」高仁聽說,倒想起了這八人,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呀!看來今日又難逃一斗了。」上官全道:「高兄,請你不要把這些罪人帶走,如此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也不想在武林中冒然樹敵!」高仁道:「恕難從命!陳中日前輩乃我恩師,馬原金前輩乃我恩師之知己,可說是我師伯。此二人我不得不救!」上官全頗失意道:「既如此,我們也想領教足下高招。多年未見,足下武藝是否又有長進?」又令:「弓箭手,鎖住他們。有敢動半步者,放箭勿論!」一夥弓箭手應合一聲,如狼似虎,將眾人團團圍住。上官全道:「高兄弟,請啊!我看你有多大本事?先打贏我們八人再說。」此時走來一小卒,在任通耳邊低言幾句。任通微笑,向小卒回復幾言,小卒應命走了。高仁與八人正打得難分難解,兩小卒忽押著秋霞過來。秋霞見到高仁,喊道:「仁哥,救我!」
高仁怒視上官全,問道:「你這是何意?」任通近前言道:「高仁,這是你什麼人?你妻子麼?」高仁道:「放了她!這和她無關,你們怎能幹出這種事?」任通一笑,看了看秋霞隆起的小腹,道:「哎唷,還懷著孩子呢?是個小高仁吧?」高仁道:「胡說,她並非我妻。」任通道:「不是你妻子?是你那山下朋友之妻咯?不管她是誰老婆,像你這樣一個重情義的人,不會不想將她救走吧?」高仁道:「真卑鄙,行此下流之策,像什麼江湖好漢?」任通道:「我等本非什麼江湖好漢,區區小計,家常便飯而已。不以此作要挾,怎能降住你這猛虎呢?」高仁問道:「山下那些人,你將他們怎樣了?」任通一聲冷笑,道:「把你急的!放心,他們還在山下,好好的,沒事!只是把這娘們弄來玩玩。」高仁又問:「你想怎樣?」任通道:「你聽著,只要自廢武功,以後不來天柱山作亂,我們便將她還你,放你們走,沒人敢傷你們一根毫毛。若不然,我們把這女的殺了,讓你痛苦、自譴一輩子。」高仁道:「你敢?」任通道:「敢不敢?試一試罷!」高仁無奈,對秋霞道:「好!秋霞,聽我說,我們做了數年夫妻,兩情相悅,不枉此生。今我師傅和馬掌門有難,我高仁誓死救出兩位前輩!他們若真傷你性命,你莫怕。等我救出這些人後,自會隨你去,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秋霞泣道:「仁哥,我不怕,我不後悔,秋霞做鬼也是你的人。你快動手,將他們都殺死呀!」任通打了秋霞一巴掌,喝聲:「住嘴」,又對高仁道:「高仁,你找死?」高仁怒不可遏,激罵道:「你逼人太甚!」陳中日見局勢不收,道:「仁兒,不要管我將死之人,你還是帶秋霞走罷!」馬原金道:「賢侄,不要管我們。他們練了本門奇功,你打不過他們的。」上官全怒視馬原金,喝罵道:「老頭,不要你多嘴!我今便殺了你!事至如此,也不稀罕你的爛劍!」令鎖住眾人,押回牢洞。高仁便發「風起雲湧」,來斗八人。上官全見其凶狠,命道:「擺陣!」八人擺出龍鳳吟天八部陣。高仁頻頻使出九霄雲。八人多有中掌,似卻無傷無害,只顧圍攻高仁。高仁暗驚,未料九霄雲奈何不了八人。眼看人家手腳甚眾,自己漸招架不住,渾厚的內力使無用處,就要敗下。八人正欲置高仁於死地,恰幸李信趕來,打散八人,救出高仁,逃下山去。高仁讓李信見識正元等人,大家回廬州吳宅。高仁一直納悶:為何九霄雲傷不了上官全一夥!李信知其心事,道:「他們的陣法叫『龍鳳吟天』,這陣法厲害之處在於消解對手內力,你打出的勁道非擊一人之身,而讓八人各各分抗了,其一人只受你八一之力。他們武藝精深,內功厚重,你這分散的力道打在他們身上,自然無濟於事。」
高仁道:「有這種奇怪功夫?他們竟能將彼此內力合集一起?」李信道:「齊天派有兩樣奇功。一樣是龍鳳吟天八部陣,一樣是龍鳳吟天單搏。前者須八人合造,後者只看個人修練。想當年馬掌門斗張曉富時,用的便是龍鳳吟天搏法。」高仁問道:「你說如何能破那陣法?」李信道:「我看要破那陣法,光靠厚重的內力是沒用的,少則要熟習其陣勢排列,還得有精妙破解之道,能以一敵眾,以快制快,遠近皆顧,方可破。」高仁一掌拍出,眼前數樹,瞬間皆折。舉掌默看,自語:「我的內力當真沒有衰減,而是他們的陣法太神奇了。」又想:「他們竟用那種陣法對付我,我又該如何破他們呢?如何能以一敵眾,以快制快,遠近皆顧?」只見李信拿來兩壺酒,喚道:「仁弟,喝酒。消消愁,如今急也沒用,不如一醉方休,圖個痛快。醒後再想辦法不遲!」說罷,竟咕咚幾聲,已喝了一大半壺。看高仁遲遲不喝,又催道:「喝呀,喝了酒就會有好法子了!」高仁苦笑一聲,流出淚來,仰天便喝,瞬時將一壺酒喝了精光。李信扔下酒壺,至斷樹前,摸了摸斷口,言道:「好厚重的力道!可惜仁弟你有這身空前絕後的武功,對付他們卻一籌莫展。」說時,運勁劈掉枝丫,削成木棍,晃了幾晃,藉著酒興,耍出棍法。高仁觀之,精妙之處,不由屏息凝神,心思已跟著那條棍運行。忽腦裡一閃,頓開茅塞,因想:「我若用長棍去對付上官全八人,不就做到以一敵眾,遠近皆顧了麼?但長棍殺傷不了人,宜該換其它兵器才好。當年在建寧,殺斃潘程遙父子,靠我雙掌,擊退潘家三兄弟時,卻靠手裡一桿好槍。既可自護,又可還擊,殺敗他們,綽綽有餘,不費氣力。如用長槍去殺上官全八人,倒可一試。」思畢,喊道:「信哥,我有法子了。」李信喝醉了,沒有理會,嘴裡胡言亂語,喋喋不休,指雞罵狗。高仁截住道:「信哥,你這打的是何棍法?」李信手一揮道:「五郎棍。怎樣?我打得還好吧?」高仁道:「好個五郎棍。如今我倒有法子破他們了?」李信眼一睜道:「破……破誰?哦,上官全?這麼快就有好計策了?」李信拿過長棍道:「我要用長兵器破他們。」李信一聽,一拍腦門,讚道:「說得是!就這樣做,用長兵器。」又問:「取何兵器呢?」高仁答道:「槍。」李信點頭,緩緩說道:「取槍甚好。我相信仁弟你會成功,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你的!」拍高仁之肩,又道:「你在此好好想槍法,我且去屋裡,不打擾你了。」來見吳正元幾人。正元問:「仁弟現在如何?」李信道:「方纔我們喝了兩壺酒,仁弟他一生闖過無數大風大浪,他能挺過去的!」正元道:「但願菩薩保佑,讓仁弟救出他師父,讓他們兩夫妻平安無事!」李信道:「仁弟聰敏過人,武學之材。他已想好用槍破陣。」正元問道:「你說他能破麼?」
李信點頭道:「吳兄放心!我看他很快會創出一套槍法去破他們。他上山時,我會跟著去的。與他並肩作戰,不信打不贏上官全幾人?」張介道:「我等雖不會武藝,但與仁兄同系一心,他的事亦是我們的事,只要能想得出、做得到的,我們定不辭一死以幫仁兄!這次上山恐則要靠李兄護助,仁兄的安危煩李兄相顧了。」李信道:「仁弟是你們的兄弟,亦是我兄弟,大家都是兄弟。難得各位如此義氣,相交共處,不枉平生哉!好,李某要敬你們,今日定喝個痛快。」正元答應一聲,吩咐羅秋道:「三弟。拿幾罈酒來,讓人準備一些好菜,我們陪李兄弟喝幾杯。」少時,羅秋捧酒、杯過來。李信斟了兩杯,一杯與了正元,道:「仁弟曾在我面前講你,誇讚不絕。李某素來仰慕。今日見你風貌,果然氣量過人,誠如劉玄德再世乎?!」正元道:「李兄弟太過譽了,吳某志小才疏,一介平民,何足道哉?豈可與先世帝王相比?」李信道:「吳兄大仁大義,天地男兒,如此說你,實不為過。我敬你!」正元說聲「干了」。兩人捧杯而飲。李信又敬了羅秋、張介、陸鵬、萬慶四人。飲了幾杯,李信道:「我那仁弟,一生不幸,向來孤寂,我們這些做兄弟的要好好愛他,多多關心他。」吳正元道:「這個自然。聽李兄弟一番話,我為仁弟大感榮幸!」及吃用了一些菜,幾人腹中已飽,正元備了一些飯菜,道:「我們去看看高兄弟。」幾人來至院中,見高仁用心揣摩槍法,羅秋喚道:「仁兄,吃些飯,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李信問道:「練得怎樣?」高仁道:「我已想好了名號,就叫它『六路槍』罷!」李信點頭道:「身顧六路八方?阿,就這樣子。」高仁剛吃了幾口飯,只聽牆外幾聲響動,甩筷起身,說聲『有人』,牆外一躍。只見一個黑衣人,飛速擇路而逃。李信幾人隨後趕來。高仁緊追不捨,輕拍一記「晚虹穿雲」,黑衣人跌了幾下,倒在地上,復起身逃竄。高仁繼發「鶴飛雲天」,四分氣力,擊中其背心。黑衣人哇地吐一口血,跌在地上,不能起來。高仁趕至,拍了拍黑衣人,誰知毫無動靜,已死了。此時暮夜,不能觀清其容貌。李信幾人跟到,問道:「怎樣?」高仁道:「可惜出手重了些,將他打死了。」吳正元燃起一把火,照了照黑衣人,不認得是何人物。高仁道:「幸虧我們與他不識,否則我又鑄成一錯!」李信道:「莫非是上官全的人?來此探獲我們消息?」高仁點頭道:「必是那任通吩咐來的。此人心險狡詐,須處處防他!」幾人將死屍扔至林中,且回家去了。
高仁在吳府練了十數日槍,甚感順心順意,因思救心切,茶飯無常,不分晝夜,變得憔悴削瘦。起身之日,正元憐之,特治豐宴,餞行高仁、李信。高仁多日抑食,今日饑口大開,飽餐一頓。酒飯後,兩個作別上路。已至天柱山,高仁提槍上去,李信隨後。早有小卒擋住,高仁打入峰頂。上官全八人聞訊,速來會。任通卻押著秋霞過來。高仁見秋霞面容憔悴,虛弱無力,心中憐惜,淚如泉湧道:「秋霞,委曲你了。」秋霞微笑道:「仁哥,不要管我,快將你師父救出去!」任通怒道:「高仁,我再問你,你可願自廢武功?」高仁道:「高某若在此自廢武功,也早就不來了!」秋霞啐罵道:「狗雜種,你除了欺負弱婦,卑鄙無恥,做盡不義之事,你還會幹些什麼?」任通大怒,罵聲「賤人」,持劍往秋霞項上一抹。只聽秋霞呀叫一聲,項前拋血如洪,一尊嬌軀,臥在地上,已成劍下鬼。高仁心膽俱碎,低哭幾聲,只覺眼前一黑,欲昏厥過去。李信暗歎不好,喊道:「仁弟,快動手。」高仁猛醒,強撐住。是時上官全八人又擺了龍鳳吟天八部陣,將高仁圍住。高仁擁槍殺之。八人遂各操兵器,復圍攻。雙方足鬥了兩刻,李信也看不出贏虧,不知該不該出手幫高仁。只見高仁在八人裡頭穿來穿去,身影晃動,殺得鬼哭神嚎。刀槍相撞,響聲不絕。
高仁已身負數傷,上官全八人也讓槍刺傷。那魯軍讓槍刺中,傷得最重,甚感疼痛,出手便慢一些,身子早搖擺不定,甚難配合其餘七人動作,勉強聯聚功力而已。李信見此光景,喜道:「殺了一個,就能破他們的陣了。」高仁領會,即快使幾槍,眼上早盯住魯軍,看準時機,一槍猛向魯軍胸口扎去。魯軍中槍,受創不輕,頓感無力,刀也落了,身子往後趔趄幾步,坐倒在地,嘴裡吐血不止。魯軍半死不活,無法聯聚功力,八人的陣法失了根基。高仁又殺了幾合,已知陣法失靈,一式「翻雲覆雨」,八人無力招架,皆被擊開。高仁正待喘息,只聽一旁李信喊道:「小心後面。」高仁暗驚,慌忙轉身,只見任通雙掌偷朝自己打來,高仁拍出「芙蓉出水」,接住任通,任通一觸高仁掌力,被震出丈外。高仁盛怒,抓來長槍,甩出神力,往任通胸口擲。任通未及反應,早讓槍刺穿胸膛,提了起來,帶飛了數丈。深紮在板壁上,槍頭碰擊木板,身桿嗡嗡作響,振動不已,帶著任通,上上下下的串動。其雙眼突睜,一聲未吭,絕塵而去。高仁殺了任通,指上官全道:「今不殺你,貽害無窮!」上官全大驚,深知高仁掌法厲害,急抓起兩把單刀,擲向高仁,意欲逃脫。高仁施出「烏雲遮日」,單刀落地,眼看上官全逃奔,腳踢單刀。單刀飛向上官全,插中後背,將其捅死了。高仁大吼一聲,手執一刀,向魯軍、易精華六人砍去,一陣打鬥,六人盡死於刀下。
高仁既將上官全八人殺了個乾淨,近至秋霞軀體,摸撫不止。忽然挺身,單刀一橫,將及脖頸,讓李信看見,彈出一石,將手中單刀震落,項前割出血來。李信至前問道:「你這是何苦?」高仁茫然道:「我已答應秋霞,她去之後,我自隨後跟去。就讓我去罷!休要攔我。」李信不忍道:「你走了,三個孩兒怎辦?他們已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你。還有廬州的一幫兄弟,都在等你平安回去。還有吉,總在我耳邊口口聲聲的提你,無日不思念你。你就這樣一聲不響的去了,對得住我們?」高仁一發悲痛欲絕,眼淚撲哧哧的掉落,道:「我活也猶難,死也不可,何苦要我受這等罪孽?!」李信流淚道:「快去將你師父他們放出來,等大家出來後,再將弟妹葬了吧!」早有一總隊過來見過李信。李信道:「上官全八人篡逆,我們將他們殺了。快去救你們幫主,以後好好輔佐他老人家,不要朝三暮四,助紂為虐。這次饒過你們,下不為例。不然,大罪加身!」總隊應諾一聲,帶人打開牢門,解出頭目。陳中日出來,見秋霞已死,猜知大半,道:「你今為武林除害,秋霞雖死,然救得更多人性命。老朽年過七旬,死不足惜,而馬掌門一干頭目,個個棟樑之輩,從此免難,全得幸於你一人之舉。誠為你平生快事,引以為榮哉!秋霞深明大義,亦含笑九泉!」高仁泣道:「愚徒曾蒙恩師教化,永世不忘,今此一舉,理義所趨,心甘情願。原本隨秋霞同去,念身後多事未決,苟延殘喘,等我一切安排妥當,還要長伴秋霞,誓不分隔!」陳中日道:「我徒糊塗也!生死別離,自有定數,人所不能強制。秋霞死得其所,後世流芳,你又何故自暴自棄?豈不辜負我等?」高仁道:「師傅說得絲毫不差,然愚徒只是常人,情感之事,無法解脫,還望大家寬諒我,並非我故意有負眾人,不然,我何苦來此救大家?反不如帶著秋霞永藏山中,任世人罵我不仁不義!」高仁抱起秋霞,搭於馬上,告別眾人道:「我妻秋霞待我下葬,不能耽擱,高某先告辭了。」眾人拱手送別。高仁飛馳而去。李信尚與眾人談聊一番,也告別追高仁去了。來到吳府,正元五人一見秋霞死軀,皆傷悲,道:「昔年大家在這裡,都說秋霞以後大富大貴,景福無邊,何期薄命如此?!」高仁悔道:「都是我之罪,不該將她帶來,沒有把她照顧好。」又道:「原想把她帶回劍閣安葬,怎奈路遠途遙,不及返!大家既與她兄妹稱呼,葬在此處,如其娘家一般,原是應該。」高仁與正元幾人將秋霞埋葬了。又住了幾日,無時不往墳前守侯。方告別正元,與李信往蒼巖山去。
詩曰:
情深總不負,迢迢趕繩韁。
槍棍弄玄機,刀劍起寒光。
勇夫善忠義,烈女持貞剛。
世代名望門,為作鬼墳場。
兩人走到半路,因感饑勞,遂揀了一酒肆坐下,喚些酒菜來。高仁道:「信哥,我求你一樣事!」李信問:「何事?」高仁忽哽咽道:「我女兒毛毛已有七歲了,倘我有不測,請李大哥你和吉姐將她養大,照顧她一輩子。」李信道:「仁弟你想過頭了!弟妹死了,你要放得下。」高仁流下兩行淚道:「玉兒的身世,我也該告訴他了,他長大了,成了男子漢,該可照料自己,倘他不能自理,就讓他們兩兄妹到吳大哥那裡去罷。」李信道:「玉兒年少英俊,人材出眾,寄於你的養育,是你功勞。」高仁歎道:「是他父母地下有知,從陰間積來的福。」又道:「幸有一位奇人傳他功力,授於武藝,其大勝以往,讓我更放心了。」李信問:「是何奇人?」高仁道:「聽說乃一位老翁,名叫霍。」李信一驚,落下酒盞,問道:「霍?可是我蒼巖山中霍分、霍天兩位前輩之父?」高仁道:「其自稱前朝將員。」李信緩松,點頭歎道:「如此是了。不知他現在何處?」高仁道:「可惜他病死在劍門山,玉兒將他埋葬了。」李信傷之,道:「待我回蒼巖山,必告訴霍家二位伯伯!」兩人吃用畢,一摸身上,都沒帶銀錢,高仁頗慌,自怨自艾:「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此時酒保走來,見二人用完酒菜,便要收錢,高仁滿臉歉意,支吾其詞。酒保見高仁兩隻手在身上亂摸,已知其意,譏諷道:「沒帶錢?沒帶錢吃什麼酒?」高仁小聲道:「小哥,真不好意思。當前我們也不知身上沒錢,不然,決不敢來矇混你!你看……」酒保怪眼一瞪,喝道:「還敢矇混我?你說你該怎辦?這酒菜錢怎麼付?自己看著辦罷!」李信起身,隻手便往酒保肩上推一把,道:「這位小哥,我是蒼巖山上的李信,身上沒帶錢,還望你見諒,放過我們。若你信得過我的話,等我回去後,必差人來雙倍償還。若真要為難我們,我們便要打出去,看你們能奈我何?」說時,走近一樹,一掌打折。酒保自暗吃一驚。
那酒家一旁聽得三人說話,知道眼前的正是李信,遂走過來,拉開酒保,拱手於李信道:「原來是李公子,恕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今日李幫主臨駐,是蓬蓽生輝,某大感榮幸。方才小子冒犯,請公子包涵,區區酒菜,算在下贈賜公子,何用付錢?」李信道:「酒家既認得我,請借我五十兩銀,好讓我一路飽回蒼巖山,如何?」酒家笑道:「此事不難。」遂吩咐內人取來五十兩銀,贈與李信。李信接下道:「酒家真是爽快人,李某先感謝了,來日必讓人帶來百銀,還與酒家。」酒家道:「不用,公子收下就是了。區區小財,算我對公子一片敬意。」李信道:「天龍幫向以信義著於四海,從不會亂取用人家財物,酒家的這五十兩銀自不可白用,早晚倍還酒家。」酒家道:「李幫主言重了。」李信道別,帶高仁上路。兩人馬上閒談,李信道:「方纔小弟對酒保太客氣了。不過幾兩銀子而已,就算不給他,也沒有大不了的!」高仁道:「欠負人家的事兒,我總做不來,心裡難安,只得好言賠歉他了。」李信輕笑一聲道:「仁弟公義心直,乃正人君子!」高仁歎道:「說到正人君子,我兄吳正元乃真正大好人!」李信道:「人以群分啦!吳兄確深藏仁義之腹,仁弟你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誇他了。你們都是重情重義的丈夫!」來到蒼巖山,肖玉見父親回來,欣喜,又問為何不見母親。高仁垂淚道:「你娘為了救武林前輩,已捐軀了,可惜你們沒見她最後一面。」眾人聽說秋霞已死,萬分震驚。肖玉、柳漫大哭。那毛毛只有七歲,見哥哥姐姐哭得傷悲,父親也淚水漣漣,知道再也見不到母親,不禁也跟著哭泣。吉抱起毛毛,哭顫顫的說道:「苦命的霞兒,苦命的三個娃兒!我可憐的仁弟,不知你高家前世得罪過誰,老天竟這樣與你過不去!」見者無不楸心。一旁的玉瓊見此光景,心早軟了,眶眼潤紅,未想仇家也有如此處境。如讓她此時殺高仁,也該不忍!
詞曰:
鬼神哭,厲場酷門君去處。
君去處,血雨腥風,盡削豺虎。
少寡溫護虛伴助,任憑橫行惹天妒。
惹天妒,悠悠魂夢,空山絕路。
高仁心結愁鬱,寡言少語。一日練到六路槍,叫來肖玉,授藝於他。又花盡心思,將九霄雲寫成書,為肖玉仿練之用。借此說道:「玉兒呀,有件事我該告訴你了。」肖玉垂首恭聽。高仁續道:「玉兒呀,你不姓高,你姓肖。我不是你生父,你生父叫肖終業,生母葉京華,他們是江浙人。你自然生在江浙,只是出生不久,你父母都死了,是我將你帶大的。」肖玉一聽,恍如隔世,沉默良久,問道:「我爹娘是如何死的?你和我爹娘是何關係?」高仁便將當年納收肖玉,並拾到柳漫一事與他講了。肖玉道:「如此,我該叫你義父了,義父養育之恩,再世難報,受孩兒一拜。」便跪禮高仁,磕起頭來。高仁扶起道:「你爹在武夷山造反,是義軍首目,除你母親外,他還結識過一位女子,叫何月,就是那個吳伯伯家裡死了的何姨,你還記得麼?」肖玉慼然道:「那年我九歲,在吳伯伯家裡待了半年,吳伯伯常帶我去她墳前看望,當時我也不知她是何人,吳伯伯也沒有告訴我,只是讓我恭恭敬敬的拜她,今日才知道,何姨原是我父母志同道合的朋友。」高仁道:「雖如此,你爹娘卻是讓她害的。」肖玉疑驚,問道:「為何?」高仁又將當年武夷山所見一事,及何月、肖葉夫婦之感情與他講了。指了指肖玉項上金鎖道:「這是何姑娘特給你造的。」肖玉摸了摸金鎖,想到其上字跡,翻悟。又道:「當年我們辭別何姨時,吳伯伯曾指義父對其說『是這漢子將玉兒抱走的,是他一手將玉兒帶大的』,此話至今聽來別耳,然聽義父一場訴明,才解醒!」高仁道:「你和漫兒都快成夫妻了,你們都長大成人了,身懷武藝,該可照料自己,如有難處,可往廬州吳伯伯那裡去,他會幫你。毛毛是我親骨肉,也是你妹妹,她只有七歲,往後你們兩夫妻要好好照顧她。」肖玉一時不知高仁言下之意,只是連聲答應。這裡高仁傳授武藝,玉瓊卻做報仇的準備,伺機暗殺高仁。有日玉瓊上集,聽到人們談論天柱山一事。卻有一人壓住眾舌,大聲說道:「你們聽我說,還有一事你們不知。齊天派有四個被害後生,你們聽說過沒有?」偶有一二人答應,多數則喊未曾聽說,叫那人快些說來。
那人道:「上官全、易精華、魯軍、任通、瞿高、莫彪、王籍世、尤平岳一干黨羽,你們都知道罷。他們關押了馬掌門及一班齊天派頭目,殺了兩人,要馬掌門交出門寶龍鳳劍,恰高仁趕來,剷除了這八人,將齊天派解救了,馬掌門才得以生還。其實高仁未去之前,有四個後生也曾解救過齊天派頭目,可惜讓任通發覺,將他們射死洞中。這四個後生呢,都是來齊天派不久的江南人,可能不到一年。據說有一個還是易精華外甥,這四人的名字,有人倒在我面前說了兩個,現在忘了。可惜這四人,年少命短,也不過二十來歲,有一片忠心,倒是俠肝義膽之輩,死得無人收屍,拋在山上喂豺狗。」一人問道:「你說的是真話?不是在哄我們?」那人嗔目,罵咧咧的說道:「你這二百五!會拿這樣的話來騙你們?你老母死了,我才騙你沒死!我那鄰居的表兄的舅子在天柱山混飯吃,他親眼所見,傳說出來的,還會有假?」惹得那些老漢、婦人一陣鬼笑。玉瓊聽後心驚,默語:「這四人是何人?有沒有我哥?我且去天柱山看看,認清四人來歷。」當下便往天柱山趕。有一姑娘看見玉瓊,問詢名字。玉瓊如實告答。姑娘便將玉瓊帶到董潔家裡,告訴一番。董潔大喜,將玉瓊帶到楊凡家,讓楊凡見識。楊凡拿出鄒峰的金鎖,交與玉瓊道:「你可知道這金鎖?」玉瓊一看,悲喜交集道:「這是我哥的金鎖呀!你知道他在何處?請快告訴我。」楊凡已知眼前人正是鄒峰之妹,自歎一聲「上天有眼。」一陣沉默,才流淚道:「你哥已逝!」玉瓊忽又想到那漢子言語,實是噩耗,嗚咽不止。楊凡將玉瓊領至鄒峰靈位前道:「此是你兄靈位。」又指其旁三靈位道:「這些都是鄒兄的朋友靈位。」玉瓊傷心過度,捧金鎖大哭,暈倒在地,不省人事。楊凡、董潔二人百般擺弄,玉瓊方緩醒。一想到鄒峰之死,又哭。楊凡道:「我是你哥朋友,平常我們都十分要好。那是你哥死的時候,將他的金鎖交給我,托我找你。可是你哥他陰靈庇佑,這麼快就找到你了?!」又將鄒峰如何中圈套,讓箭射傷,如何下山找自己,如何對自己交待,一一對玉瓊講了。玉瓊泣道:「若我哥和我一起,沒有分離,他怎會到這裡來?又怎會遭人暗算?」楊凡道:「你哥來天柱山,和他的三位朋友一心跟隨上官全八人,本想借其勢力,找到仇人報殺解恨,怎料事生異端,情勢變化!以致殞命。是你哥起先就跟錯了人,不知其陰圖,死得冤吶!」玉瓊大泣不已。楊凡又帶她到鄒峰墳前看望。二人待著玉瓊在天柱住了十數日。其間楊花又幾次來找楊凡。玉瓊與三人漸熟。一日玉瓊告別,道:「我哥既為報仇而死,我自不惜一死完解此仇。現仇人已找到,等我去殺了他,以謝我兄,償我父母冤魂!」楊凡憐之道:「鄒姑娘,你是個孤兒,其實我也是孤兒,都是無依無靠之人,況且我與你兄乃金蘭之交,望姑娘要記得我!」玉瓊疑問道:「你怎會是個孤兒?」
楊凡道:「不瞞鄒姑娘,我是個私生子,至今還不知生父何人。在下自知愚辱,只求姑娘記得我就夠了。」玉瓊一聽,頗為其傷道:「等我取仇人頭來,自會來見你。如我來不了,你是否肯去找我?」楊凡含淚道:「就依姑娘說的。姑娘既這樣看重我,在下焉不有珍惜之理?」說罷便哭。玉瓊責問:「何必又哭?」楊凡道:「我見姑娘這樣一副菩薩心腸,又想到你兄。你兄妹是一樣的品性。他在天柱山時,寬宏大度,對待別人就算兄弟一般親厚,從不敢對長輩有何不敬從之處,大凡齊天派人,多皆識他,又服他有一身好本事,倒是才德兼備之人,如今冤亡,不僅你我痛忿,就算別人,也多懷不甘,哪裡值得?每每想之,必錐心耳!」玉瓊道:「上天造人,自有貴賤之分,哪有許多公平?我兄無福短命之相,也難逃劫數!」楊凡歎道:「悲哉!只願姑娘殺了仇人,以祭你兄和你父母!莫忘來找我。」玉瓊道:「不瞞楊兄弟,我仇人正是高仁,他原居劍閣,現又在蒼巖山與他朋友李信一起,我正要往蒼巖山去殺他。」楊凡聽了,驚問道:「高仁?就是那個建寧殺潘家父子,鄱陽湖殺三王,血洗天柱,江湖上到處傳聞的高仁?」玉瓊道:「不差。」楊凡懼疑,問道:「姑娘可殺得了他?」玉瓊輕笑一聲道:「我雖打不過他。但必能讓他死於我手,絲毫不難!」楊凡道:「真是造孽。未想高大俠也錯殺無辜,害人一家。只是那個天龍幫的李幫主,非等閒之輩,他在高仁身邊,自會處處保護人家。可要小心!」又道:「難怪鄒兄生前未曾告訴你家仇人來歷,竟是那曠世豪傑。他怕讓我們知道後為其擔心,此仇不簡單吶!你兄在齊天派不到一年,許多人都擁護他,深受長輩愛寵,可謂成呼風喚雨之勢,只未找到仇人。成功一半矣!實逆難中一英雄。」玉瓊道別,馳回蒼巖山去了。路上買了砒霜,以備在蒼巖山一用。
玉瓊回來,肖玉因好久沒見她,問道:「這十幾日你何處去了?為何沒見到你?」玉瓊道:「我曾聽說天柱山死了四個江南小子,我猜疑有我哥哥,驚慌不定,便往那裡打聽去了。」肖玉問道:「可打聽到了?是不是你哥?」玉瓊道:「沒有我哥。」肖玉笑道:「這就好了,虛驚一場。你哥沒有那樣壞的命!」說得玉瓊暗自流淚。肖玉又問:「你也是個江南人,聽說武夷山上有一支義軍,你聽說過沒有?」玉瓊道:「確有其事。那是父母給我講過,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恐怕義軍已散,無此消息了。」肖玉問:「那支義軍的頭目,你可知道?」玉瓊道:「就是那個武夷王嘛?可他早死了,聽說還是個美男子喲,姓肖,名字卻忘了。也是爹娘告訴我的。」肖玉道:「他叫肖終業麼?」玉瓊略疑道:「就這名字!你也知道?」肖玉道:「我小時侯也在江南,也聽人家講過此事,只是沒多留心罷了!今若無人提起,早不在意這原以為不關自己的事!」玉瓊問:「這和你又有何關係呢?」肖玉道:「如今才知道,我本姓肖,肖終業正是我父。」玉瓊道:「你這是聽誰說的?你不是姓高麼?你父親不就是那殺人無數的高仁?」肖玉道:「他不是我父親,如今我只能叫他義父或師父。此事正是他前些日子對我說的。」玉瓊問:「這又從何說起?」肖玉便將高仁如何收養到自己,與玉瓊講了。玉瓊笑道:「原來你也是個孤兒,如今我可有伴了。」又問:「近來你義父怎樣?」肖玉道:「不太好,他除了授我武藝外,其它事就不太管了,喝酒特別多,話也少多了。」玉瓊默語:「這可是輕生的念頭!想來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正好此時幹掉他。」又道:「帶我去看看他,如何?」兩人到高仁房前。高仁正在房裡寫書。兩人遂立門外,只是看他。玉瓊拉了拉肖玉道:「我去為你義父倒杯水來。」肖玉點頭。玉瓊來到大廳,倒了一杯茶,又將砒霜倒入杯中,復來至高仁房前,遞與肖玉道:「拿給你義父喝!我先去了。」說罷離開。肖玉捧茶入房,喊道:「師傅,喝茶。」高仁見是肖玉,喚聲「我兒」,便接杯喝下。剛喝完,只覺腹中一陣劇痛。高仁一驚,疑是水中有毒,暗運功,將毒逼洩體外。問肖玉:「這茶是誰倒的?」肖玉道:「是鄒姑娘給我的。」高仁且喜道:「我猜也不是你做的。」
又道:「我要睡了,你出去罷。」肖玉聽說,便出去了。玉瓊見肖玉回來,倒是毫無變化,頗覺奇疑,問道:「你義父喝了茶沒有?」肖玉道:「喝了。」玉瓊更奇,暗想喝了茶怎會沒死!問:「怎樣了?」肖玉道:「怎樣……喝了茶還怎樣?喝了一杯茶,舒服一些,解渴。」只以為玉瓊隨便亂問的,故也聊聊回答。玉瓊問:「他與你說了些話沒有?」肖玉道:「說了。」玉瓊又問:「說些什麼?」肖玉以為她是關心義父,將方纔高仁說的,與玉瓊講了,又道:「他說要睡了,叫我出來。」玉瓊暗喜,默語:「高仁啦高仁,你這是一睡不醒啊!你此時才知道,我費盡心思跟著你們,原來是要害你罷!」走到高仁房裡,見他伏在桌上,以為死了,遂走近看他。忽見高仁跳了起來,鉗住玉瓊脖頸,喊道:「好個女子,竟敢放毒!」玉瓊唬了一跳。高仁又問:「你為何害我?你到底何人?如不說,我就掐死你。」玉瓊反問道:「你怎沒死?」高仁笑道:「區區小毒,難得倒我?早把它驅出體外。」玉瓊暗自叫苦,未料他還有這身本事,自歎道:「罷了,罷了,人算不如天算,也是我鄒家該絕,我還有何能耐與天鬥?!高仁,你要殺就快殺了我!我雖殺不了你,但已盡力了,我們都有臉去見父母。」高仁聽她說了一串話,卻句句聽來糊塗,問道:「你究竟和我有何冤仇?」玉瓊道:「想你殺過那麼多人,如何記得明白?你在鄱陽殺三匪王的時候,用槍砸死了我父母,我便是他們的女兒。」高仁道:「你就是那對夫婦之女?一個農家女,如何想到找我報仇?竟從江南尋到這裡來了?」玉瓊一聽此話,卻已眼淚嘩嘩,說道:「我爹娘死時,我還不到十歲,我哥只有十三歲,但總想報仇,兩兄妹苦練數年武藝,我哥曾想苦讀以求取功名,原想為官,好捉拿你,卻贓官擋道,未能入仕。兩人才闖南走北,四處尋仇,漂泊不定,千辛萬苦。不幸又遭離散,足有一年,可憐我哥,在天柱山讓上官全那伙奸賊害了,我鄒家的香火也斷了,如今我報不了仇,也不想活,你就把我送到我父母那裡去罷!」高仁道:「其實你剛進我家之日,便知你是一路跟隨我到劍閣之人,卻不知你我的冤仇,我也一直防著你,無時不察看你動靜,等你了斷的一日。今日倒弄清楚了。」看著玉瓊那般眼淚汪汪。暗想:「此女何嘗不與我身世相似?父母早去,身負大仇,她兄弟也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闖蕩,嘗盡苦酸。」高仁心一軟,一股酸楚湧上來道:「你不是要報仇麼?你深知打不過我,卻曉得暗中用計,不愧為你父母好女兒!而你缺乏閱歷,未料我有驅毒的本事,可謂年少不穩健。高某既為你長輩,自讓你一分,又佩服你堅志孝意,故不殺你。」說罷鬆手,拿一柄劍交與玉瓊道:「來吧姑娘,你用劍,我徒手。殺得了殺不了,就要看你本事了!」玉瓊也不遲疑,操起劍,大叱一聲「看招」,往高仁刺來。打到半中,高仁暗想:「那農家夫婦本是我錯殺的,欠她一家血債,況且這姑娘身世可憐,和我一樣,孰忍心傷害她?我何不成全了她?讓她殺我,其仇已報,我也好去追隨秋霞,倒是一舉兩得之事!」眼看玉瓊一劍刺來,高仁只不躲閃,兩指一夾,鉗住劍身,輕輕一送,借力往胸口插來。玉瓊卻不費力氣,將長劍插穿高仁胸膛。卻見高仁嘴邊一笑,向玉瓊翹翹拇指,忍痛說道:「好樣的。你總算如願了。」
肖玉似聞這邊有打鬥聲,趕來看視,只見玉瓊手執長劍,刺入義父胸中,大吃一驚,喊叫一聲「義父」。玉瓊見肖玉趕來,嚇得鬆了劍。肖玉推開玉瓊,責問道:「鄒姑娘,這是為何?」又摟著高仁哭道:「怎會這樣呢?義父,你不能死呀!」高仁將穴道封住道:「玉兒,我的九霄雲還有一段待終,我這就念教給你,你記住了!」將這讓他叱吒一生的九霄雲掌後一段念給肖玉。又小聲對肖玉道:「這姑娘就是我經常跟你們講的那鄱陽夫婦所留之女,當年我錯殺了那兩夫妻,又害得她兄弟遇害天柱山,可謂家破人亡!如今她來找我報仇,之前在茶裡放毒,讓你送給我喝,被我排解了。我問清了她身世,讓她用劍殺我,這一劍是我讓她刺的。你知道她武藝本不如你,又如何殺得了我?你不要怪她,更不可報仇,我這條命本該償陪她家,便是做鬼也少一份罪責。我知道你喜歡那姑娘,你就娶了她,好好照顧。」肖玉搖頭連連,似乎不願相信這一切。高仁強進一氣,放聲說道:「玉瓊姑娘是孤兒,卻是個好姑娘,你和漫兒也是孤兒,往後你們不要有何嫌仇,須相互照顧,同甘共苦才是。」又叮囑肖玉:「毛毛是我骨肉,她太小了,最放不下她,我已讓你的吉姑娘將她帶大,你要答應我,也會好好看著她?!我死了,你將我和秋霞葬在一起。」肖玉大泣,知道高仁已不行了。高仁一笑,自語:「秋霞呀,毛毛是你我的寶貝,我將她托付好了,可放心隨你去哩!傻丫頭,平常我到何處,總喜歡跟著我,害得你命也沒了。只怪我,沒將你照顧好!我說過我是苦命兒,你跟著我會受苦,倘我讓你嫁到一個大戶人家,原享受富貴之命,也不至如此。好了,我來了,就快見到我了。」是時穴道自開,流血不止。已見臉色蒼白,表情痛苦,絕氣長眠了。
正是:
畢生苦門關,逆道何懼難?
雲中高飛鴻,世裡孤行漢。
來往震重霄,起歇驚塵凡。
無情水常流,空吟魂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