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離來到合歡宮的時候,寢屋裡,念滄海躺著,翠荷站著。
翠荷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菜粥,在勸說念滄海就算吃不下也一定要吃下一些。
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有些憔悴。
這些天他忙於如何應對端木卿絕,都沒有來過,端木離掃了眼屋外那密密麻麻的十幾二十來個的黑衣侍衛,早前林小子就和他通風
報信過了,說是母后太過,為了海兒的安全著想就命這些人看顧著她茆。
他雖然不懂母后為何突然那麼好心的對待海兒,也許是暗中盤算著什麼。
可是眼下,他能調派的宮內高手都在對付端木卿絕,所以母后能在這個時候賜海兒這些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他倒是並不介意。
「海兒,你這是怎麼了?蚊」
端木離發出溫柔的聲音,這才讓床邊同床上的兩個女人注意到了他,念滄海瞅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
翠荷放下手中碗,欠身請安,「回皇上,近日娘娘胃口不好,翠荷正勸娘娘吃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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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口不好?
因為有孕在身?
端木離管不住自己的思緒,那個疑問就這麼跳入他的腦海,他有意識的將視線落在念滄海的小腹上,她坐靠躺在床頭,大半個身子
被絲被掩著。
許是察覺到端木離的視線,念滄海只覺有道熾烈滾燙的東西誓要穿透她的肚子一般繞著它狠狠瞪著。
「皇上……」
念滄海不驚不慌,掀開被子下床就給端木離請安,但然身子一下屈膝的時候,整個身子跟著軟了下去,眼看就要跌坐地上,翠荷驚
得大喝,端木離早一步已托住她的雙肩,單腿跪地將她穩噹噹的抱入懷中。
「海兒,身子欠恙還和朕拘泥什麼禮節?」
那是多麼甜蜜的責備,這相連的視線又是多麼溫柔的陷阱——
念滄海嘴角半碗揚起淡淡的笑靨,她這麼假惺惺的扮演自己柔弱,一是她真的體力無多,二是為了打消他眼中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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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上是自己多心,還是他真的多疑,除了賣弄可憐,她別無選擇。
哪怕被他看出什麼,她也不能有丁點兒的驚慌,絲毫的不自然。
這個男人從未是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不,他是一點都不簡單,甚至複雜得教她覺得從未真的瞭解過他,一個可以對她至親的人下手施下無解藥的毒藥的人,一個善於謊
言,還滿口許諾的人必定藏著很多見不得光的陰謀和秘密。
她必須小心行事,再不能容耳朵墮落在他的甜言誘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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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知錯……」
念滄海側開眸,似若歉疚的埋著頭,她竭盡所能的擺出萬分受寵的羞澀樣。
端木離扣起她的下顎,不顧及身邊還有翠荷和小林子就輕輕啄了下她粉白的唇,隨即將她打橫抱起,放倒在床上,還為她蓋好了絲
被。
「既然身子不好,朕這就為請太醫來,這一直吃不下東西可不好,餓壞了身子,誰來賠給朕一個天下獨一無二的你呢?」
端木離***的功夫可是一等一。
然而他的挑/逗換來的是念滄海比哭更難看的笑——
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心,說話時大手已經撫在她的小腹上,他掌心的溫柔一直都是溫暖的,但這一次念滄海只覺好像有股冰流透
著他的手心要鑽入她的小腹。
端木離體貼呵護的這一幕,任誰看到都絲毫不會懷疑,那臉上包裹著白紗的女人,縱然檢不出一個亮眼之處,卻是獨攬著這一國之
君的心。
噗通噗通!
念滄海的心一下下跳得緊的心,就在從端木離的口中聽到「請太醫」三個字時,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差之失控,差點驚慌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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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請太醫來,她有身孕的事不是紙包不住火了?
「小林子。」
端木離喚道,那駕駛是這就會給她送來個太醫,門外已經有二十個招人嫌的,她怎能容得再添個礙事的?
念滄海幾乎同時輕輕握住了端木離的手,「不要……皇上。」
她的聲音並不急,也沒有慌,倒是臉上帶著些許星星點點的紅暈,煞是好看嫵媚,「怎麼了?」
端木離五指拂過她微燙的臉頰,又是不安,又是猜忌,又是為此止不住怦然心動的問道——
海兒,求你別告訴朕,那混賬真的碰過你了,還在你的身子裡埋下了他的骨血?!
「男女……收受不清……」
念滄海簡直紅透了臉,嬌羞的幾個字吞吞吐吐的吐了出來就向著床裡側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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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在害羞,太醫來時為她診脈會有肌膚之親?
難道她不知道就是男太醫也需隔著幔帳以紅線診脈?
「哈哈哈……哈哈哈……」
端木離突然仰頭大笑,笑眼前小女子的單純,天真,笑自己一定是多加猜想。
「皇上……?!」
念滄海始終微微側著眸,長長的發擋在臉側,遮去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真切,其實她的臉並非那麼紅,她臉上也沒什麼男女矜持的害臊。
她不懂這男人是在笑什麼,識破了她的謊言,還是……
「朕為你請女太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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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劫是躲不過了麼?
他為什麼一定要執著給她找太醫?!
是誰在他面前提及過了什麼——是端木卿絕那可惡的混蛋?!
不,他不知道她有了身孕的,是小幽?
小幽是平安無事的跟著來了北蒼?!
不,就是那樣,小幽也不會背叛她,告訴端木離的。
那是……那是御景秋?
他終究還是覺得她在撒謊,將一切告訴了端木離?!
念滄海腦海裡兵荒馬亂,她怎樣都料不到端木離會冒出這麼一句,她若是搖頭抗拒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個氣氛,她唯有點頭才能讓一切毫無突兀。
*****************是的,她點頭了,點頭之後就靜默著,等待著。
「娘娘,皇上真的很寵愛你,近來為了迎接九王爺,整個皇宮都忙的手足無措,但是皇上一得閒還是來看你,一瞧你病了就為你請太醫來,有了太醫的診斷,對症下藥,娘娘肯定就能藥到病除,有胃口吃下東西了。」
翠荷興奮的說不停。
那一句「對症下藥」莫名的讓床上的念滄海驚恐焦灼,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入針氈——
該怎麼辦?
雖然端木離站到了屏風外,可是翠荷還在身邊,屋外又有那二十根木頭。
就憑她的身子,和枕下的那些個銀針,她根本無力對抗,難道就只能這麼坐在這兒坐以待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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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端木離對念滄海的懷疑已經去了一大半,如果他是真的愛她就該相信她,如果他也確信她是真的愛他,就不該墜入端木卿絕的挑釁中。
他懂,他都懂!
那是男人之間的威嚴之戰,然而他卻剜不去那始終籠罩著心的那一層不安的陰霾。
只要想起重逢後,念滄海對於他的親暱的種種推拒,他便要求得一個不爭的結果,才能讓自己全然的相信她。
滴答滴答……
念滄海默數著自己猶若水滴聲的心跳,每一下都流走的很快又很慢——
掃了眼屏風後和小林子並肩站著,正在同他耳語著什麼端木離……
阿離,如果只有太醫的話才能讓你相信的話,那好吧,那就讓太醫告訴你實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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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太醫來了,翠荷退到了屏風後。
「娘娘,安。」
太醫看上去三十出頭,生得文文雅雅,應該不是個硬性子的人。
念滄海盈著謙遜有禮的笑臉,和她打了個眼神的照會。
不多言就伸出了手,太醫搭在她的脈動上為她診脈。
屋外似乎有什麼人來,正要走過屏風向著她床邊而來的端木離頓住了腳步往屋外走去。
好機會!
念滄海黑亮的杏眸裡綻出迥然的光亮。
太醫搭著脈的手突然一重,臉上跟著出現了一抹又驚又喜的神色,她像是要高興的宣佈什麼,然而就在那麼一剎,她的手腕微微顫了一下,錯愕的眸眼一抬和念滄海來了個四目相匯。
只瞧念滄海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詭秘的笑弧,「太醫,你若敢亂說一句話,本宮就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垂眼落在太醫的手腕間,是一根念滄海紮下的銀針,銀針下是赫然映入肌膚,順著肌理散開的層層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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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來找端木離的人是御景秋,這些天他都領命在暗處監視端木卿絕,和隨同他而來的那千人禮隊。
「從隨從的侍衛來看,並未見著醉逍遙的影子,也沒查探到有其他和北蒼有關聯的人跟著,都是一些面生的侍衛,實力皆與北蒼錦衣衛不相上下。」
御景秋說道。
端木離微微蹙著眉,心思有著一大半都記掛在屋裡,「那日你將海兒救回,是真的有搶匪劫人,還你一以敵數,護駕不力?」
御景秋單跪在地,心裡一震,沒有抬起頭,「回稟皇上,其實微臣救回娘娘時,沒能保護好小幽姑娘,讓她被醉逍遙給扣下,娘娘不知,在穿越狼林時體力不支而暈厥,待一醒來已隨我回到北蒼,她一見小幽姑娘不在身邊,微臣也沒有隱瞞,結果她心心唸唸放不下,擔心小幽姑娘一個人留在北域會遭遇不測,皇上,你該知道娘娘有多疼愛小幽姑娘,她視她為自己的胞妹,所以她竟騙了微臣,將微臣支開客棧,自己跑了出去。」
對於端木離質問念滄海逃離客棧的事,御景秋早就做好了應對準備。
他猜到皇上不會相信那搶匪一說,所以唯有拿小幽姑娘當擋箭牌,才能說服皇上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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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端木離打從聽到那離譜的搶匪之說就不信,然而他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才遲遲沒有追問。
然而,這一刻御景秋說出的實情倒是讓他沒有懷疑。
也許一切真的只是他多心。
海兒疼愛那個丫頭是不爭的事實,若是被她知道小幽身子上中的毒是無藥可救的話,「皇上……」
端木離剛要再追問御景秋什麼的時候,女太醫來到了他的身後。
「太醫,怎麼說?」
深綠的眼睛看著臉色不怎麼好的太醫,「有什麼就說,不用顧忌。」聲音有點急,亦有點怒。
端木離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太醫的臉色讓他試圖說服自己抹去懷疑的心在震顫,不停的,不安的猛然跳動。
「皇上,無用擔心,娘娘食不知味,是因為長久的營養不良,只要多日多加調理,就能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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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太醫「淡定」的撒著謊,
面對一國之君說謊,誰不怕保不住項上人頭,可是迫在眉睫的威脅更讓人屈服,從被念滄海出其不意的紮了一針後,她就徹底慌亂了。
她搭出了她有了喜脈,要說一個妃子,一個就要被冊封為皇貴妃的女人有了龍種是何等高興的事,但是她竟出手相害,逼她幫她撒謊?!
能解釋的通的理由只有一個——那腹中胎兒和皇上絕無關係!
要說這祖祖代代,後宮裡的妃子成百上千,有幾多個見得著比天還高的皇上,就是放蕩**有了孽障也不足為奇,只是這個念滄海……
受盡萬千寵愛竟也背叛皇上?!
儘管她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但保命比天大,她紮了她一毒針,只要她矇混了皇上,她就會給她解藥,所以……
「你此話當真?!」
端木離緊逼的又問了一句,顧及身邊還有其他人,還有屋裡的念滄海,他沒能直白的問出「她沒有懷有身孕」這幾個字。
眼睛直直的睨著太醫,太醫知道不容讓他看出紕漏,眼神毫不避諱,點頭還襯著笑:「娘娘身子底子不錯,多加調理必當可以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