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天還未亮,念滄海就被玥瑤的丫頭冬采喚醒,理由和昨個兒出宮一樣,為了避免百姓的耳目,他們一行人必須早早上馬轎回到修羅宮.
路上,念滄海仍舊和醉逍遙同一馬轎,上轎子的時候,他細心的伸手扶她,「娘娘,回了宮,逍遙再為你上藥。」
赤/裸/裸的關心,直白的言語,掃了眼身邊走動的人兒,念滄海似乎在介意著什麼,她沒有冷冷的回答,也沒接過那友好善意的意思,擦過醉逍遙的手邊就上了轎子。
哼,是因為介意有旁人看著才沒接受醉逍遙的好意麼?
念滄海不會知道,玥瑤可是從方才就豎起耳朵將那一句曖昧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水眸更是妖冶閃耀,一刻不易的看著他們砍。
真想讓九哥能看到,他這新婚燕爾的正王妃雖生得醜陋,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修為甚高呢……
「離宮之前,景秋已經告誡過娘娘,不要與醉逍遙靠近,此人笑面如狐,冷血至極,二十年前,與九王爺一同被先帝從狼林裡回來,
出生不明,身世不祥,與九王爺形影相隨,心眼相同,是九王爺的至交心腹,手腕鐵血不輸九王爺之下,娘娘日後定要與他保持距離,必要時候,景秋會也許會殺了他。玩」
轎中,念滄海耳邊響起的是昨夜御景秋離開時的警告,這便是她方才突然冷淡醉逍遙的理由。
這一夜發生的實在太多,教她整晚都輾轉難眠,根本就沒有睡好,而這會兒倒是睡意襲來,漸漸有些乏了,杏眼眨巴眨巴的便合了起來。
「王妃,就要到修羅宮了。」
睡的迷迷糊糊時,耳邊落下輕柔如雨的聲音,她嚶嚀著睜開眼,「王妃,是昨個兒沒睡好麼?」
嗯?總覺得那聲音裡自己好近,是那麼近,她是靠著什麼睡去了麼?暖暖的,還有著一股好聞的君蘭香。
念滄海伸手摸了摸自己倚靠著的「東西」,它有著消瘦卻健碩的線條,穿著絲綢棉質的衣衫,手感甚好,教人流連忘返……
一手一路向上摸去,直到眸子也跟著朝上前去,一雙如魅如花的桃花眼就這麼情深凝眸地落入她的眼眸——
呵?那不是醉逍遙的臉孔?!
「啊!!」
驚慌一鳴,念滄海這才發現自己竟是靠在了醉逍遙的懷中,那她方才不是他的身子都給摸了個遍?!
臉上一陣矂紅獨佔,嬌倩的身子猛地直起身,正襟危坐著,心卻是又羞又亂的想不起她睡著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坐入轎中的時
候,醉逍遙明明就是坐在外面的啊……
「方纔聽到王妃咿呀夢囈,拉開轎簾瞧見王妃冷得雙臂環抱,逍遙只是進來為王妃披衣,可王妃怕是做了噩夢,一下子抱住逍遙說『
不要走』,逍遙生怕吵醒王妃,便只得依著王妃不再動了。」
醉逍遙笑若星辰,話不似假,因為念滄海低頭便瞧見地上真的有條暖身的袍子。
「滄海失態了,望醉大人莫笑。」
「王妃言重了,許是思鄉了吧,逍遙聽見王妃夢中一直喚著『阿離』,他定是王妃家中的親人吧?」
心咯登頓了一下,念滄海滿面寫著錯愕的驚詫。
她竟夢中低喃阿離的名字?
她真是太大意了,「是……又讓醉大人見笑了。」她不善謊言,扯謊時總躲閃著對方的雙目,醉逍遙迷人的眼眸略過一道冷光,蓋住了深處隱藏的什麼東西,「如果王妃當真思鄉,逍遙倒可以放王妃回北蒼。」
醉逍遙斂起笑靨,臉上張開的卻是神秘的網,他突然這麼說,莫不是在試探她?
念滄海恍然察覺自己從方才起就是漏洞百出,御大人明明再三叮囑她提防他,但是她卻在他跟前無所遁形,毫無防備的在他懷中安睡。
「女子出嫁從夫,若非王爺休妻,我定生死相伴。」
念滄海生了個機靈,謊言是必須要說的,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今日開始,她定要劃清和他之間的關係,他終究是端木卿絕的人,她既然心意向北蒼,他們便是對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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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修羅宮外,念滄海和醉逍遙一前一後下了馬轎就惹來不少迎候的太監嬤嬤,婢女奴才的詫異,他們面面相覷好像在竊竊私語著什麼驚天,那些眼神就像道道審判,在痛斥她是不要顏面的狐狸精。
念滄海猶若坐入針氈,醉逍遙卻無視那些視線,執意要送她回舊院為她上藥。
她發誓她想要解釋,但是推搡間,那些投來的視線更甚,她只得作罷,任他為之。
「小姐。」
一邁進舊院,小幽已經等在了那兒,念滄海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快步迎了過去,轉身對緊跟後面的醉逍遙道:「小幽的推拿功夫很好,這還是不勞煩醉大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請他走,但醉逍遙悠悠笑著,並沒離開的意思,緩步從她們的身邊走過,笑眼魅惑地側目看著一臉茫然的小幽:「丫頭,你家小姐崴了腳,快扶她上榻,再幫我脫了她的足衣。」
眼神煽情如火,話語挑/逗逼人,彷彿跟著那投來的目光,脫去的何止她的足衣,而是教她已赤/裸杵在他的跟前。
那紅塵翻覆的經驗老道教兩個女子都紅起臉來,還未懂男女之情的小雨更是被勾得心口怦怦跳,「小姐,這瘋子到底在說什麼?!」
按住小幽握著自己的手,念滄海使著眼神,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照他說的去做。
她真是服了他了。
從清早開始,他就像條粘人蟲一樣黏著她,八成是有什麼陰謀的。
人的言行越是反常,就越是暗示著不對勁,有點戒備的人都能感覺得到,念滄海漸漸明白真正可怕的人是可以攫著一張溫柔的笑臉,教人不知覺的卸下防備,然後趁其不備,是在背後捅上無情一刀。
她不想當炮灰,所以既然攆不走他,那就早點完事,讓他再無借口逗留。
榻邊,醉逍遙蹲跪在榻前,猶如昨晚一般給念滄海上著藥,那修長骨感的十指時而在她細嫩如脂的腳背遊走,時而在她的腳背腳底按壓,中間,她因酸楚和痛疼小聲嚶嚀。他便抬起笑眸看著她,目光流彩煽惑人魂,所謂的無聲勝有聲,曖昧繞樑燒便是如此吧.
念滄海被看得就如個落荒而逃的小賊到處避著他的視線,小幽站在榻邊簡直冒火,這死王八色膽包天,竟敢用眼神這麼輕薄小姐,不給他點厲害瞧瞧,她不叫念小幽——
「喂,田雞眼,你擠眉弄眼夠了沒,想要傳染我家小姐紅眼病麼?」
孩子氣的撒潑道,瞧著醉逍遙憋屈的不出聲,小幽得意的插著腰,剛要笑,身後竟攏來一道如山黑影,「愛妃,這是怎麼了?」
「王爺?!」
小幽硬生生的轉過身,一瞧端木卿絕的面具臉,嚇得雙腿打起了瞟,坐在榻邊的念滄海瞅著自己仍在醉逍遙手中的腳丫子——完蛋了,又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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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女子一臉欲死無門的黑著臉,雖然怕端木卿絕怕得要死,可小幽還是壯起膽子為念滄海解釋,「回王爺,王妃昨日在長安亭不
小心崴著腳,那王八……呃……醉大人這是在給王妃上藥呢。」
舌頭打了個滾兒,只聽某人在榻前緩緩站起身,竟恬不知恥的偷笑一聲。
小幽烏溜溜的大眼狠狠瞪了醉逍遙一眼,他知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都是他這個惹事精執意要給小姐上藥,所謂男女有別,人婦更當要忌諱,這下可好,要是九王爺不信小姐清白,這要怎麼辦?!
不為所動的面具臉像是在聽著,又好像並沒在聽,念滄海只覺那面具下的冰眸金瞳射出凍人血脈的冷光落在了她的腳丫子上——
紅腫著,屋裡也瀰漫著一股跌打藥酒的味道。
不是在撒謊?端木卿絕金眸半瞇,所有的情緒都深蘊在那面具之下,他不怒也不笑,不言而威之氣魄教屋裡的女人們屏住呼吸,都不敢大喘一下。
念滄海睨著他的兩片薄唇,他倒是給個反應啊,想要就這麼用無聲凌遲她到死麼?!
「哪來的簪子?」
半晌,端木卿絕出人意料的終於開了口,而那冷冰冰的調子當即就教念滄海小心兒猛烈的狂飆起來——
髮簪……她的紅豆髮簪……昨個兒御景秋走後,她就情不自禁的對著鏡子戴上了自己的髮髻上。
她沒想一個髮簪會引起端木卿絕的注意,自當也就沒想好如果他問起,她該用怎樣的謊言應對。
人就這麼木然愣住,哪怕只是那麼一剎,端木卿絕心頭的不快就如厚重不開的陰雲,攏著聚著,透不進絲毫晴光。
那簪子很特別,從他踏入屋子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
鳶尾花型,紅豆為蕊,那精巧打造的手工絕非北域工藝,雖是美得奪目,卻莫名的勾人心火,相當厭惡。
端木卿絕週身縈繞的陰霾之氣繞樑而上,就連小幽都感覺到了不對勁,那髮簪怕是來歷不明,寓意著什麼,眼不自覺的飄向身邊不語,唇邊卻始終掛著淡笑的醉逍遙……
莫非,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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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髮簪是……」
「那髮簪是逍遙贈給王妃的。」
怕是再多猶豫,必定露出馬腳,念滄海索性開口搪塞,卻不想醉逍遙悠然笑著就將她的話給虜劫了過去——
腦袋就跟被重錘給匡當敲了一下,他這是做什麼?
替她解圍,還是給她添亂?!
「醉大人送的?」
「正是,逍遙見王妃首飾無多,正巧塞外送來匹貢品,逍遙見這髮簪精工巧奪,正適合王妃便拿來借花獻佛。」
比之前日被端木卿絕撞見他伸手扶著念滄海,這一刻醉逍遙不閃不躲,不避不讓,這態度,這口吻,簡直是在跟端木卿絕挑釁。
整個屋子瀰漫起十足的火藥味,氣氛微妙得能逼死人。
冷眸漫著淡淡一層氤氳,端木卿絕直視著醉逍遙的眸,數十載出生入死,他從未對他撒下過一個謊言。
而今,他為了這個女人,編出漏洞百出的理由,是寓意著什麼,是有心挑他懷疑,還是另藏著什麼隱情?
一個冷著臉,一個攫著笑,念滄海隔岸觀虎鬥,心驚肉在跳。
這兩人當真是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兄弟麼?
為什麼她總覺得好像看到了一條如蟒的銀蛇吐著詭秘的深信睨著一匹孤傲鼎立的雪狼之王,大有盤纏它置它於死地的架勢,而狼眸嗜血凶殘,毫無畏懼,獠牙張開,鋒利如劍,一口便能將其咬成兩段。
兩股陰冷的毒氣猶如氣柱沖天而上,強烈碰撞,這時候要是誰斗膽動彈一下,怕是必將成為那倒霉的池中之魚。
「醉大人心意誠可貴,愛妃你可好生謝過?」
他就這麼信了醉逍遙的說辭?
端木卿絕的反應總是教人倍感意外,念滄海對上那似若盈笑的冰眸,為什麼心兒不覺慶幸,反覺一場大禍就要臨上頭。
「是,妾身謝過了。」
小心翼翼的答,生怕多說一個字都是錯。
「繼續揉著吧,愛妃若覺著痛,孤王的心可是會心疼的。」
劍眉詭挑,那份陰氣重的溫柔,念滄海可是無福消受,再傻的人也聽得出他那是在說反話,在嘲諷著她和醉逍遙就是對暗地裡苟合的狗男女。
可醉逍遙倒是臉龐厚得吹彈不破,應了聲「是」後,還真的又蹲在了榻前握上她的腳丫子為她按摩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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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見過哪對姦夫淫婦敢正大光明的你情我濃,也沒見過這麼大度禮讓的正牌夫君。
念滄海坐在榻邊,一邊接受端木卿絕冷光訕笑的洗禮,一邊受著醉逍遙又痛又酸的攻擊,老天爺啊,她這麼被他們玩下去,不死也半殘!
索性向上次那樣強吻她,互相鬥幾句嘴,她倒還安生呢。
「九爺,巳時已到,玥瑤郡主應是在望月亭候駕著了。」外傳來一道陰柔的聲音,那是方才就跟著端木卿絕一起來的相公公.
「愛妃好生歇息,孤王稍後來看你。」
就這麼走了?
留下危險的預告,念滄海俏俏抬起眼尾隨端木卿絕頭也不回的背影,心裡莫名繞著股淡淡的失落,第二次……在她的跟前,他第二次一聽玥瑤的名字便心急如火的走掉……
「王妃,是在吃醋?」
醉逍遙的問教念滄海斂起臉上不該有的神色,吃醋?哼,誰稀罕那魔鬼在不在呢,「方纔為何要替我解圍?」她岔開話題。
「因為,我喜歡你。」
時間就這麼停滯了一下,念滄海眨巴著碩大杏目,她是耳背了,還是幻聽了?
「呵,這個答案如何?」
惹得念滄海陷入混亂,醉逍遙卻忽地揚起招牌式的笑,彷彿那句告白不過只是句玩笑。
「喂!死王八,你鬧夠了沒,你三番四次的戲弄我家小姐,究竟心存何意?!」
小幽替念滄海打抱不平,就好像被戲弄的人是她,「丫頭為何這般激動,莫不是你在吃王妃的醋?」,語畢,醉逍遙笑靨如花,傾身竟在小幽的面頰上落下輕輕一吻,似極了沉迷風塵的紈褲子弟。
「醉逍遙,別碰我的小幽!」
念滄海不顧腳痛,噌的就從榻上跳起,一手推開醉逍遙,一手將呆若木雞的小幽攬入懷中,她還是個孩子,豈容他這個老手輕薄!
「王妃喜怒,是逍遙失態了,實乃美色當前,一時失了把控。」
某人浪蕩不羈的咧唇壞笑,聲聲歉意,口吻卻缺了點兒真誠,教人相當不快——
醉逍遙,今個兒你的反常若是想要設計害死我,何須如此大費周折?
有什麼就萬事衝著我來,不要牽涉無辜,念滄海怒瞪著醉逍遙,他自當讀得懂她的眼神,白衣飄飄的身影轉向她,桃花眼眸半彎笑貼
上她的耳廓:「一己之力難為水,王妃切忌,一個女子再強,終究也鬥不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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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逍遙,你究竟想對我暗示什麼?
「小,小姐……那壞王八對你說了些什麼?」
懷中小幽緩緩抬起紅彤彤的小臉,念滄海輕撫著她的背,「不用理他,你沒事吧?他若再敢對你這麼無禮,我定不會放過他的!」
「小姐可別為難他,那,那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
這小丫頭,一沒哭二沒鬧,還給他講起了好話?「小幽,難道你對那醉逍遙……」
「沒有!」
念滄海還沒問完,小幽就慌張的喊了起來,哎……誰說她這個妹妹不像她呢,一點都沒撒謊的天賦。
可她若情向醉逍遙,那事情可是就複雜了……
「王妃。」
門外一道陰柔話音響起,念滄海看去,那人正是方才尾隨端木卿絕離開的宦官,「公公有何事?!」
相公公向後使了個眼神,候在院子裡的五六個奴婢手捧五色錦裙走了進來,一件件擺在了桌上,「這是……?」念滄海看不明白了。
「九爺有令,今個兒傳王妃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