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汪耀宗和汪儀鳳的生母去逝之後,汪孝賢就沒再續絃,聽說家中有兩個妾室。這些年,汪家一直由韓氏當家,把兩個妾室和汪孝賢的庶子庶女管得服服帖帖。韓氏隨汪耀宗外出,會把家中事分給兩個妾室打理,也出不了差池。
汪家到徐家來走親戚,不會讓妾室出面,一定是韓氏帶兩個女兒過來了。
沈妍很反感韓氏,也不喜歡她和她的兩個女兒汪嫣紅和汪嫣紫,連帶和汪耀宗也親近不起來了。韓氏母女嫌她整天拋頭露面跟男人打交道、做生意,又貪圖她的錢財。這樣的人,還是永遠不見不好,連親戚也別做,免得彼此厭恨。
「三奶奶,我癸水來了。」
武氏正喝茶,看到沈妍那惋惜、無奈又茫然的表情,一口茶沒咽進去,又吐回了杯子裡。她皺了皺眉,趕緊讓丫頭把茶倒掉,把杯子清洗了。
「項家是大族,那可是滿門書香,清貴門第。汪家原是百年旺族,汪博士剛起復,聖眷正濃。這兩家的女眷登門做客,我想帶你去見識,你怎麼就……」
「我也不想來了,可偏偏來了。」沈妍不想見汪家和項家的人,正想找個理由推掉這差事,最關心、最愛護她的大姨媽就提前兩天光臨了。
「行了行了,這次不見也別遺憾,再過六七天,老太太過壽,還不知來多少金貴的客人呢,那時候你的癸水也該結束了,有你開眼界的時候。」
鬼才遺憾呢,她倒希望徐老太太過壽的時候,她的大姨媽還在,省得讓她出去招呼人。可她的大姨媽也就是呆三四天就走,要真拖延到六七天,她就麻煩了。
「多謝三奶奶惦記我。」
送走武氏,她跟平氏說了一會兒話,就一頭扎進臥房,陪大姨媽躲清靜去了。
沈妍閒瑕無事,就讓大丫頭們都去休息了,只留了一個叫艾葉的小丫頭在門外值日。現在,她院子裡有大小七個做細活的丫頭,還有四個粗使丫頭,比侯府的小姐們還差一個。這四肢不勤、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她真是過得不習慣。
她從衣櫃裡拿出一個大紙盒,盒子裡是她經過幾年研製改進才製作成的衛生巾。白中透綠的顏色,柔軟絲潤的質地,芳香清爽的益母草香味,每個月都把她的大姨媽伺候得服服帖帖,大姨媽舒服了,她的日子過就輕鬆了。
她研製了兩種衛生巾,一種加了益母草葉片,有經期保健作用,一種加了風乾的花瓣,有祛除異味的作用。她做的衛生巾成本偏高,都是純棉製作,在打碎棉花時加上益母草葉片或風乾的花瓣,用紗制繃帶壓制縫合,還有自粘條,質量絕對保證。因為造價的問題,消費群體有限,只適合那些貴婦小姐們。
衛生巾是這個時空的新生事物,又清潔又方便,即使消費群體小,也能賺不少銀子。可現在,她的偉大發明居然不能大規模投產,不能造福部分人類,她一直以此為憾。她和丫頭用手工生產了一些,供她們自己使用,根本就沒推廣開。
這都是拜金財神所賜。
沈妍在這個時空剛來大姨媽,就琢磨著製作衛生巾,多次實驗,她做出幾類樣品,就拿到製藥作坊,想批量生產。她想在製藥作坊加生產間,需要投入的成本也不少,金財神是她的大老闆,必須讓金財神點頭才行。
正好那天她為一點小事跟金財神拌嘴,金財就發揮他喋喋不休的攻勢奚落沈妍。沈妍氣急了,把衛生巾樣品貼到了他嘴上,才把他的嘴堵住了。
後來,金財神知道衛生巾的實際作用了,氣得都魔怔了。他詛咒了沈妍七天七夜,直到口吐白沫,嗓子嘶啞,仍覺得郁氣難出,恨不得咬沈妍幾口。
沈妍提出要在製藥作坊開生產間生產衛生巾,金財神想起衛生巾之辱。就給所有製藥作坊下了死令,不許任何一家製藥生產衛生巾,否則殺無赦。
想起金財神這個小氣包子,沈妍就鬱悶得想吐血,前世有益於人類的發明不能在這個時空流行,她會抱憾終生。此次來京城,她也想尋找契機,不但要生產衛生巾,還有生產純植物藥用精油和化妝品,把她的醫療保健事業發揚光大。
這幾天跟武氏接觸,瞭解到武氏娘家的生意,她就有合作的意向。只是徐老太太壽辰將近,武氏忙得團團轉,她一直沒找到和武氏深談的機會。
「姑娘,玉扇姐姐來了?」
沈妍迎出來,問:「玉扇,有什麼事?」
「姨娘見今天姑娘沒什麼事,就讓奴婢來問姑娘能不能陪她出去走走,她這幾天一直悶在房裡,怕給姑娘惹事,又不敢一個人出去。」
「我也想出去轉轉呢,你先去替姨娘收拾,我一會兒過去。」
「是,姑娘。」玉扇行禮告退離開。
聽武氏說來徐家做客的還有項家兩位太太,帶來項家幾位姑娘。沈妍想看看項雲環來了沒有,前幾天,項雲環被項二太太派人從莊子裡接回來了。可現在項雲環卻沒給她消息,她很擔心,想找項家的姑娘們打聽一下。
她回到房中,拿出兩片衛生巾,塞進荷包裡。黃精和白朮打來溫水,伺候她洗漱梳妝。雪梨挑了幾套衣服,又拿出與衣服相配的首飾,讓她挑選。
「穿那件銀紅色的中襖。」
進到武烈侯府,沈妍不想讓別人很快摸到她的底細,就穿著汪儀鳳給她做的普通衣裙裝窮。現在裝不下去,也沒必要裝了,她只好把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
海氏和松陽郡主都賞過她布料衣飾,她看到那些東西就心裡膈應,一件也不往自己身上穿戴。她挑出一些不錯的,準備將來送人用,其它就都賞的丫頭。不用再故意穿破衣服,她的丫頭比侯府裡不得勢的主子都穿戴得光鮮。
她衣裙不多,但每一件都是用名貴布料精工細作而成,也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她的衣裙都是成套搭配,上衣的顏色、樣式和裙子、中衣及鞋子的顏色、樣式都很相配。她要穿哪一件上衣,也就有固定搭配的裙子、中衣和鞋子。
「姑娘這件衣服做好了就沒上過身,今天一看真漂亮,正適合這季節穿。」
「我感覺也不錯。」沈妍在穿衣鏡前左瞻右顧,越看越滿意。
她上身是銀紅色綺錦繡邊對襟扣身中襖,下身是淺雪青色繡薔薇花長裙,裡面是月白色交領中衣,又配了一雙絳紫色緞面繡花鞋。衣服華貴典雅,若再配金飾,錦上添花,反而太過華麗亮眼了。她就配了精緻的銀鑲玉釵環,素淨且清爽。
面若三春桃李,身如柔柳拂風,名貴的衣裙配飾更為她憑添麗色。
沈妍留下雪梨、黃精和白朮看屋子,帶著白芷、黃芪還有木香、艾葉兩個小丫頭去前院見平氏。平氏妝扮很樸素,她現在是守寡的妾室,怕打扮得顯眼而遭人非議。看到沈妍漂亮的裝束,她打心眼裡高興,不停地誇讚。
青蓮院的位置很偏僻,西面是一個小花園,連接大片的荒地,長滿了野草雜木。原來青蓮院沒有住人,小花園的花草樹木無人修剪,周圍更是荒蕪一片。她們住進來之後,就讓僕人把小花園收拾整齊了,連荒地都清理出來了。
幾個婆子正在荒地裡除草整地,看到沈妍和平氏過來,滿臉陪笑過來施禮請安。沈妍讓她們把這塊荒地開出來,種上青蒿、艾蒿、益母草、蜈蚣草等普通草藥。這片荒地裡也長有這些草藥,都是野生,和野草雜木混在一起,長勢不好。
這些人原是林子裡的粗使婆子,活不算重,一個月只有二百文錢。這幾個人都參與過砸大廚房,跟青蓮院的人關係很親厚。沈妍示意她們開荒種草藥,連工錢都沒談,她們就幹得很積極,都知道沈妍不會虧待她們。
開發荒地、種植草藥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可侯府不是她當家作主,再好的事也會有人詬病。所以,好事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免得一不小心變成壞事。
荒地前面是一片梅林,時值春末夏初,正是梅樹枝繁葉茂,梅子青小幼嫩的時節。艷陽的光芒穿過青枝綠葉,灑下滿地斑駁的樹影,隨風拂動。
侯府的主子們經常到梅林遊玩,梅林灑掃得很乾淨,收拾得也很整齊。梅林間的小路直通內院的側門,小路兩旁有幾座涼亭,擺放著桌椅,供人休息之用。
徐三爺和徐四爺的幾個姨娘正在涼亭裡玩葉子牌,看到沈妍和平氏過來,她們都熱情見禮。平氏跟她們一起玩牌,沈妍看了一會兒,就帶丫頭離開了。
穿過梅林,就是一大片空地,散落幾座建築風格各異的宅院。因為在內院之外,宅院沒有住人,平日只有粗使的婆子灑掃收拾。
在這幾座宅院裡,最有特色的就是靠近湖岸的泊柳居了。泊柳居是抱廈式建築,一半建在水裡,一半建在岸上,與湖面有水道相連,可以泊船而過。泊柳居四周種滿垂柳,沒一隻一棵雜草雜樹,也無一絲一縷雜色。
沈妍很喜歡泊柳居,每次從這邊經過,都要張望觀看很久。她常想如果以後確定在侯府定居,她就去找武氏,申請搬到泊柳居去住。有時候,她認為對於武烈侯府來說,她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沒有歸屬感,這令她很茫然。
「你很喜歡泊柳居?」俊雅和煦的男子笑容溫潤,竹青色的長袍如微風吹動的柳絛,柔韌而清爽,他沖沈妍坐出請的手勢,「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吧!」
「給大少爺請安。」沈妍看清男子是徐慕軼,淺施一禮,微笑婉拒。
徐老太太膝下有兩子,長子徐秉烈襲侯爵,任一品將軍。次子徐秉熙領了一份閒職,這幾十年,六部都呆過了,官階也沒超過六品。徐秉烈父子雙雙殉國之時,徐慕軼還在襁褓之中,又是庶出,不能襲爵,武烈侯爵就砸到了徐秉熙頭上。
徐慕軼生母早逝,項氏所出的嫡子也夭折了,徐慕軼就養在項氏名下,成了長房的嫡子嫡孫。徐慕軼長大成人,汪夫人就想把侯爵要回來,而徐秉熙和松陽郡主則抱著爵位不放。因爵位之爭,徐家兩房矛盾極深,遠不向表面那麼和氣。
沈妍剛進府,徐慕軒就告戒她千萬不能跟長房交結,武氏也提醒過她。兩房的矛盾在根源上,根本不可能化解,多說一句就有可能被人猜忌。
「我自幼身體虛弱,落過水、受過傷,還生過幾次大病,好多大夫都預言我活不過十五歲。我天天擔驚、夜夜受怕,食不甘味、寢不安眠,總怕自己要死的那一天來臨。」徐慕軼面帶微笑,幽幽出語,神思悠遠綿長,「我聽了你的話,要賭一口氣,別人說我活不到十五歲,我非活給他們看看。這些年一直按你的方子調養,我現在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主要是精神好,心無掛礙,活得灑脫。」
「多謝大少爺信任我,給我講這麼生動的故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沈妍對徐慕軼記憶深刻,但她不敢承認,不敢多言,就因為她是徐慕軒的童養媳。
徐慕軼看了看四周,除了沈妍身邊的白芷和黃芪,沒有其他下人,他鬆了一口氣,繼續說:「當年,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匆匆離開林家,我問過林嬤嬤好多次,她也沒說。我曾經暗中打聽,又聽到了一些傳言,幾次找林嬤嬤確認,才知道你的身份。這些年,我一直自責當時沒幫上你的忙,就好像我知恩不報一樣。」
沈妍皺眉苦笑,「大少爺認錯人,有些故事不能隨便講。」
「我是不是認錯人你很清楚,你左耳後面的梅花痣長大了,眼神還跟八年前一樣。」徐慕軼笑容苦澀,輕聲說:「你放心,我在侯府長大,熟悉這裡的人,也清楚哪些話該講、哪些話不該講,我不會恣意妄為連累你。」
「告辭。」沈妍沖白芷黃芪使了眼色,就像要逃命一樣,趕緊離開了。
看到徐慕軼那綿綿含情的眼神,沈妍感覺自己像一個負情女,好像欠了人家的深情厚愛一樣。無論前生今世,她都是保守本份的人,別說濫情,就是心有二念都做不到。現在,除了徐慕軒,她不想跟任何人有感情糾葛。
徐慕軼養在嫡母名下,就是長房的嫡孫,武烈侯的爵位理應由他承襲。可徐秉熙和松陽郡主不會答應,他們是鐵了心要把爵位留給自己的孫子。在徐秉熙現存的兩子七孫中,徐慕軒最出色,如沒意外發生,這爵位肯定由他承襲。
長房自知勢力薄弱,雖然不滿二房霸佔爵位不放,卻也無可奈何。汪夫人和汪家有親,項氏又是項家長房嫡女。徐皇后是徐家長房嫡女,肯定也不憤徐家二房霸佔爵位。將來徐家兩房爵位之爭一定很激烈,會把汪家和項家都會捲進來。
若徐家兩房因爵位爭鬥,沈妍會夾在多方之間,處境就微妙尷尬了。她向徐慕軒隱瞞了真實身份,現在還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這是她面臨的一個難題。
「姑娘,您左耳後面真有一顆梅花痣,有黃豆粒大,是肉色的,奴婢伺候您幾年都沒注意,要不是聽大少爺說,還不知道呢。」白芷興沖沖地說。
「我也沒注意,讓我看看。」黃芪也湊過來。
沈妍轉過頭,皺眉說:「你們都記住,今天的事不允許向任何人說半個字。」
「是,姑娘。」
「白芷,你去打聽來徐家做客的姑娘們在哪裡玩,項三姑娘來了沒有。」
「奴婢這就去。」
沈妍輕歎一聲,說:「黃芪,我們去看婆子們開荒,把木香和艾葉都叫過來。」
……
今天來徐家做客的人不只是汪家和項家的女眷,汪孝賢和項二老爺也被請來了。兩人正由徐秉熙和徐瑞宙陪著談論朝野逸聞,一會兒還準備品詩賞畫。
府裡來了親戚,徐老太太很高興,熱情招待。可她畢竟年紀大了,陪人們說笑了一會兒,就面露倦色,眾人也不便再打擾她,就都告辭出來了。
徐老太太讓安紋和徐慕繡帶汪家和項家的姑娘們到園子裡玩,又讓徐瑞月去照看她們。松陽郡主、海氏和劉氏忙前忙後,安排招待客人的事宜。這些事不用汪夫人和項氏操心,她們就陪著項家兩位太太和韓氏到汪夫人的院子說話了。
魏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陪項二太太同眾人一起談笑風聲。她做為項懷安的妾室,本不應該出來做客,何況是到徐家這樣的大族,可現在她身份不一樣了。
項雲謙參與反攻西魏的戰爭,立下赫赫戰功,無論是軍中的校尉官,還是金翔衛的衛長,都前途無限。而且他還是縣公,有爵之人,又一直追隨沐元澈。生子如此,魏姨娘自然母憑子貴,在項家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汪夫人和項氏婆媳把項家兩位太太和韓氏、魏姨娘請進花廳落座,丫頭端來果品茶點就退下了。項氏熱情多禮,親自奉茶,連魏姨娘的茶都是她倒的。
幾人張家長、李家短地談論京城權貴之家的美聞趣事,無非就是哪兩家的公子、小姐訂了婚,什麼時候成親,下了什麼聘禮,準備了什麼嫁妝。又談論京城新開了幾家綢緞莊、幾家胭脂鋪,幾家首飾店,哪一家的貨色上上乘。
女人在一起的話題千古不變,沒有年齡的界限,也沒貧富貴賤的隔閡。只要是這一類的話題,一般的女人都有興趣,也容易拉近彼此的關係。
項二太太給魏姨娘使了眼色,拉著她坐到汪夫人身邊,極盡能事地恭維了汪夫人一番。汪夫人知道她們有話要說,卻不知是哪一方面的話題,只能陪笑應付。
「汪家姐姐,這麼稱呼你,你可別嫌我不懂規矩。」項二太太說了一句廢話。
「怎麼會呢?我們是兩頭的親戚,又年紀差不多,本來就是老姐妹。」汪夫人笑容隨和,不想繞彎子,「魏家妹妹有話就直說,我們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汪夫人的兒媳婦項氏是項家長房嫡女,汪夫人和項家自然是一頭親戚。從娘家來說,汪夫人是汪儀鳳的姑母,汪儀鳳嫁給項懷安,又算另一頭的親戚。
「我就說汪夫人是和善人,又與母親稱姐道妹,自是親人一般,還有什麼話不好說?」魏姨娘的語氣和聲調都透出庸俗諂媚,還自以為說得很貼切。
項大太太和項氏母女正說私密話,聽到魏姨娘的話,互看了一眼,臉上閃過譏誚。韓氏在一旁品茶,她知道項二太太要說什麼,眼底閃過冷笑。
汪夫人拍了拍項二太太的手,笑容更加和善,「說吧!誰還沒有為難的時候。」
魏姨娘忙恭維說:「還是汪夫人體貼人,其實這不算為難事,母親就說吧!」
項二太太給魏姨娘使了眼色,示意她少說話,又微笑忖度片刻,說:「我們家謙哥兒追隨勝戰伯立下了大功,皇上封他為縣公,又給了不少封賞。唉!我們項家都是文官,難得出個武將,他在我們項家孫子輩中是撥尖的。可他說起來是庶出的,好說不好聽,就是將來娶親,也會被人低看,想起這些,我就心疼。」
眾人很認真地聽項二太太訴苦,都默不作聲,彼此間連個眼色都沒有。魏姨娘和韓氏知道項二太太要說什麼,自是心照不宣。項大太太、汪夫和項氏都不明所以,聽到項二太太隱含幾種意思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插嘴了。
「母親,您還是直入正題吧!別讓人家懸著心。」魏姨娘很焦急地催促項二太太,眼角眉梢都透出得意,眾人一看就知道項二太太要說的話題與她有關。
項家是以詩書禮儀治家的大族,像魏姨娘這樣的妾室出來會客就與規矩不符。而且魏姨娘竟然稱項二太太為母親,等於把自己擺到了妻的位置,這就更有違禮教了。她在人前還表現得那麼淺薄輕賤,讓人懷疑項家是不是徒有其表。項家與徐家有親,與汪家又是世交,兩家自不會說什麼,但私下肯定也會猜測議論。
魏姨娘並不覺得自己舉止言行失禮,她是項二太太的親侄女,在項家後台很硬,又生出項雲謙那麼有出息的兒子,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汪儀鳳是項懷安的繼室正妻,與她有妻妾之別,可她現在根本不把汪儀鳳放在眼裡。
項二太太嫌魏姨娘太急燥,沉下臉瞪了她一眼,又露出一張笑臉跟汪夫人說話,「我那兒子續娶了汪博士的女兒,當時他在任所,只寫了一封信跟家裡說了一聲。不瞞汪家姐姐,我們家老太爺沒說什麼,可我和他父親都不願意。不是我護短,要知道謙哥兒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把他親娘扶正也不為過。」
大秦皇朝的律法典籍中沒規定妾室不能扶正,但古往今來,妾室扶正的少之又少。項家是禮教書香大族,最重嫡庶尊卑,遵從家規禮法。若不是項雲謙立下戰功,項二太太再寵魏姨娘,也不敢提把她扶正的話題。
「現在,我兒子娶了汪博士的女兒,雖說是續娶再嫁,也門當戶對。我們謙哥兒就是再有本事,我就是再疼侄女,也不敢再說把我和侄女扶正的事了。」
項二太太停頓片刻,拉過魏姨娘,又說:「我想把她抬成平妻,這樣我們謙哥兒就是嫡出了,以後在朝堂立足也沒有敢笑他是庶出,我家老爺也同意了,老太爺也沒說什麼。正好今天來走親戚,我就想跟汪家姐姐說說,討個主意。」
平妻介於正妻和妾室之間,在正妻面前算是妾,在妾室面前又是妻,是一個中和的份位。平妻所出的子女算嫡出,身份也介於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之間。
因為平妻夾在妻和妾之間,是一個尷尬的存在,與妻妾尊卑的禮法相悖。名門權貴之家不主張娶平妻,有少數人娶平妻,也都是遇到不可推脫的情況,比如說御賜、長輩賜。若妾室抬平妻,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妾室為家族立下了大功。
項二太太想把魏姨娘抬成平妻,若算長輩賜,可她當年是以妾的身份進的項家門,現在抬不合適。說因為她養出的兒子立下戰功,這理由也很牽強,妾室生的子女就是再有出息,也要歸功於正室的教養,享此殊榮者也是正室。
所以,項二太太說這句底氣並不強,也客客氣氣說明是想跟汪夫人討個主意。
當年,汪孝賢一家跟汪夫人來往並不多,汪夫人知道有汪儀鳳這麼個侄女,卻也印象不深。汪家獲罪離京之時,汪儀鳳還不滿十歲,轉眼二十多年,汪夫人連汪儀鳳的影兒都忘記了,對汪儀鳳事也僅限於聽說,知道得並不多。
汪夫人自有一番算計,笑了笑,說:「魏家妹妹,這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恐怕沒人能給你拿這個主意。」
項二太太滿臉笑容,心中暗歎,汪夫人不想管這事,就說明過不了她這一關。
魏姨娘強笑幾聲,說:「汪夫人,你和汪博士一家同族,我們夫人要稱您為姑母,正因為這層關係,我母親才來討你的主意。這件事我們家老太爺不管,按說只要我母親和我家老爺同意就行了,來討你的主意也是親戚情面。」
若不是因為汪夫人是皇后的生母,魏姨娘早說難聽話,讓人難堪了。對於平妻之位,她志在必得,沒想到汪夫人不識趣,讓她心裡膈應。
汪夫人客客氣氣說:「哎喲!這個情面我可要不起。」
項二太太狠狠瞪了魏姨娘一眼,示意她給汪夫人道歉。魏姨娘心裡憋了一口氣,憤憤退到項二太太的身後,連最起來的禮貌都沒有了。
項大太太和項氏互看一眼,趕緊差開話題,項氏又讓人準備茶點款待眾人。
魏姨娘平靜了一會兒,又湊到韓氏身邊,高聲說:「韓家姐姐,我家夫人跟你是親姑嫂,她雖說是再嫁之身,不守婦道,你也要好好教導她。」
項大太太、汪夫人和項氏聽到魏姨娘的話,都愣住了,在親戚家裡,一個妾室敢說出這樣的話,真是有恃無恐。項二太太微微皺眉,她雖然不滿魏姨娘不守規矩的態度,可魏姨娘說出了她的心裡話,她心裡很痛快。
韓氏放下茶盞,輕哼一聲,說:「魏姨娘這話可不中聽,她守不守婦道,是不是再嫁之身,也輪不到我教導她。她是我丈夫的親妹妹,他們之間的兄妹情意我不干涉,也不多管。自從她跟人私訂終身,我就說過跟她斷絕來往,我的兒女也不會認她這個姑母,免得她影響了我們一家的名聲。」
魏姨娘滿臉驚喜,瞪大眼睛,急問:「汪儀鳳跟人私訂終身?是誰呀?」
項二太太冷哼一聲,想阻止魏姨娘多嘴,可仍無法消喊她強烈的興趣。項大太太怕汪夫人笑話,叫魏姨娘過來,可魏姨娘對項大太太不理不睬。
汪夫人與項氏婆媳對汪儀鳳和沈承榮的事曾有耳聞,項大太太和項二太太也都知道。那件事誰是誰非早有公斷,為了避嫌,別人都不想再提起。聽到魏姨娘詢問得這麼直接,眾人臉色都不好看,也不敢繼續這個話題。
「韓家姐姐,你就說說吧!反正這裡也沒外人。」
「魏姨娘,我再說一遍,你不要稱我為姐姐,我跟你家夫人已斷絕來往,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韓氏臉色極不好看,訓得魏姨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韓氏是個很好強的人,出身書香門第,也很重禮教。汪儀鳳和沈承榮私訂終身,她覺得丟臉,但也沒說絕不跟汪儀鳳來往。自從汪儀鳳改嫁項懷安,她就提出跟汪儀鳳斷絕來往。她並不只是恨汪儀鳳改嫁,還有一股強烈的嫉妒情緒。
她認為自己才情樣貌都不錯,出身也不低,卻嫁給了汪耀宗。而汪儀鳳哪點都不如她,還是二嫁之身,卻能嫁給各方面都比汪耀宗強的項懷安。韓氏很不服氣,為了掩示自己的嫉恨,她對外宣稱不跟汪儀鳳來往的原因也變得冠冕堂皇。
魏姨娘覺得韓氏沒給她面子,沉下臉,「你有什麼了不起,你……」
汪夫人和項氏趕緊過來勸解,汪夫人把韓氏帶到內廳看皇上賞賜的物品,項氏把魏姨娘帶到外面賞花,把兩個人分開了,火氣才壓下去。
項大太太覺得丟了人,沉著臉對項二太太說:「她是什麼身份?你就把她帶出來會客?這要傳出去,別人還不知道說我們項家呢,趕緊把她送回去。」
項二太太跟汪夫人憋了一肚子氣,也恨魏姨娘不爭氣。她不敢不聽項大太太的話,趕緊喊來兩個婆子,讓她們把魏姨娘送回府去了。
送走魏姨娘,房裡的氣氛依舊尷尬,汪夫人和項氏找了好多話題,總算是緩和了。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汪夫人提議到園子走走,幾個人就出去遊園了。
……
沈妍帶幾個丫頭在荒地一旁看婆子們開荒除草,指導她們移栽益母草和艾蒿。她有意透露了益母草和艾蒿的收購價格,婆子頓時滿臉驚喜,幹勁更足。
現在移栽的益母草到六月初就可以採摘了,那時候,估計她的衛生巾生產間也建起來了。這些益母草就派上了用場,比到藥房去買能省下一大筆銀子。
婆子們在武烈侯府開荒種植的草藥如何往外賣,這也是個問題,她還需找武氏商量。免得好心辦了壞事,自己省不下錢,還帶累了婆子們。
白芷帶著兩個女孩匆匆走來,看清來人,沈妍示意白芷把她們帶到青蓮院西面的小花園裡。她帶丫頭來到小花園,讓丫頭在周圍把風,她一個人進去了。
跟白芷來的人是項雲玫和她的丫頭,項雲玫是項家來徐家做客的幾位姑娘之一。沈妍讓白芷去打聽消息,沒想到白芷竟然把項雲玫找來了。
項雲玫雖說是庶女,人很本份,脾氣也好,汪儀鳳很喜歡她。沈妍覺得項懷安的幾個子女都不錯,跟他們相處得都很和氣,這也省去了好多誤會和麻煩。
「真的是姐姐?你怎麼在徐家?」項雲玫看到沈妍,又驚又喜,忙過來給她行禮,「要不是三姐姐讓我來徐家找姐姐,我還不知道姐姐到了京城呢。」
沈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項雲玫的問題,她現在最關心項雲環的處境。項雲環知道她來了京城,讓項雲玫來找她,就說明項雲環現在沒有人身自由了。
項雲玫見沈妍不回答她的問題,就沒再追問,又說:「父親來信說這個月下旬他們就能到達京城了,我還以為姐姐會跟他們一起回來呢。」
「沒有,我提前回來了,雲環到底怎麼回事?」
「祖母要把三姐姐許配給魏家表少爺,三姐姐不願意,祖母年初就把她送到了莊子裡。前幾天,祖母派人把她接回來,就讓魏家來換庚貼,三姐姐一氣之下就上吊了。救活之後,三姐姐就嚷著要出家當姑子,死也不嫁給魏家。此事驚動了老太爺,老太爺罵了一頓,庚貼沒換成,祖母又讓人把三姐姐關起來了。」
魏氏家族也不小,可魏姨娘的兄長只是旁支,她的哥哥依靠項家才在工部領了一份從六品閒職。魏家那位表少爺也很平庸,考了幾次,才考中了秀才。
項懷安是正四品官階,此次反攻西魏有功,他回京述職肯定還要晉陞。項雲環的模樣、品性、才情都不錯,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嫁到魏家確實埋汰她。
項家和魏家門不當、戶不對,古往今來都是低娶高嫁,項懷安的嫡長女竟然要嫁給一個從六品小官的兒子,又不是自幼的婚約,這不有辱項懷安嗎?項二太太和魏姨娘為給魏家撈傍身的資本,真是連臉面和人性都不要了。
「我和姨娘在家裡都沒地位,也說不上話,看著三姐姐受苦,我們也幫不上忙。三姐姐聽說祖母要到徐家做客,讓我求祖母帶我來,順便給姐姐帶話。」
沈妍點點頭,細細打量項雲玫。一年不見,項雲玫長高了不少,可身上穿的還是沈妍去年給的她衣服,可見她在項家的處境很不好。這件衣服那時候是一件長身褙子,現在改成了一件扣身中襖,因布料好,看上去仍很不錯。
項雲玫頓了頓,歎氣說:「三姐姐說死也不嫁到魏家,可祖母還在逼她。求姐姐想辦法幫幫三姐姐,要不等父親和母親回京,三姐姐非被她們搓磨死不可。」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雲環,讓她放心,好好保重自己,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她。」沈妍從頭上取下一隻銀鑲玉的步搖釵,插到項雲玫頭上,又說:「以後雲環有什麼事,你聽到了就告訴項雲謙,讓他來告訴我。」
項雲玫滿臉歡喜,怕別人起疑,她不敢戴,就撥下銀釵,裝進袖袋,「五哥是魏姨娘所生,和魏家的人很親近,他會幫三姐姐嗎?」
「沒事,他會。」沈妍早已捏住項雲謙的軟肋,只要有銀子,他比誰都聽話。
「姐姐,還有一件事。」項雲玫想告訴沈妍,又很猶豫。
「什麼事?你說吧!」
項雲玫忖度片刻,低聲說:「我聽我姨娘說祖母要把魏姨娘抬成平妻,就因為五哥立了戰功,魏姨娘現在家裡都以平妻自居了,父親和母親還都不知道呢。」
「抬平妻?」沈妍皺起眉頭,汪儀鳳還沒進京,項二太太這下馬威就來了。
魏姨娘有項二太太撐腰,有長出息的兒子傍身,在項家管麼多年,也有一定的人脈,自以為了不起,看來她是準備跟汪儀鳳狠鬥一場了。
又有鬥爭要開幕,沈妍摩拳擦掌,她決不會讓汪儀鳳吃虧,可這畢竟是項家的事。她要怎麼插一槓子才能幫汪儀鳳,又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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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