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盤腿呆坐,睡眼惺忪,腦海卻一片清明。半晌,她挑嘴冷哼,趁丫頭不注意,又倒在床上,抱著枕頭軟席抵死纏綿,難捨難分。
松陽郡主派來的教養嬤嬤相當於欽差大臣,手握尚方寶劍,掌握對平氏母子一干人等的生殺大權。她們昨天不露面,要休息半日,其實也是在瞭解平家的情況。下馬威肯定要使,拿誰開刀還需掂量,選第一個被刀俎者是關鍵。
很榮幸,沈妍中標了,她這白細嬌嫩的小身板在別人眼裡就要變成包子餡了。
林嬤嬤雖說是教養嬤嬤,但她不屑於拿著雞毛當令箭,倒是那高嬤嬤是一個拉大旗做虎皮的人。聽林嬤嬤說,高嬤嬤原來是武烈侯府後花園的管事婆子,因馬屁拍得到位,很得松陽郡主歡心,又有親戚照應,才升到內院做管事。
抓住這個機會,高嬤嬤當然要好好施威,展示她做為松陽郡主心腹下人的地位。而林嬤嬤則是徐老太太的人,跟高嬤嬤同屬武烈侯府,卻不是一個主子。
「姑娘,你快點起來吧!聽正院守門的婆子說,教養嬤嬤不允許任何人給你傳消息,否則要重罰,她們就想看看你幾點去給奶奶請安。少爺鑽了個空子,好不容易才把消息送出來,你要是再不去,恐怕連少爺都要挨罰了。」
「著什麼急呀?怎麼也是晚了。」沈妍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懶腰。
狹路相逢勇者勝,事到如今,她決定跟高嬤嬤硬碰硬,誰能給誰下馬威,那要看道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昨晚,她跟金財神談定了創業計劃。不出一年半載,她就是個小富婆子,口袋裡有銀子,吃穿不愁,當然心有底氣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雪梨躥進來,連氣也顧不上喘,大喊:「教養嬤嬤要立規矩,說奶奶太嬌慣姑娘,就讓丫頭把奶奶扯到太陽底下罰跪了。」
「你媽的,什麼狗屎規矩?真是欺人太甚了。」沈妍氣得小臉泛青,口出髒言,從床上跳下來,怒呵:「她們不是要立規矩嗎?我就要讓她們知道咱們家的規矩,不教訓她們,她們真把自己當塊料,真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嗎?」
前幾天忙碌宴請的事,平氏勞心費力,身體就有些不舒服。昨天,她又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了,傷感憂思於心,就病倒了。她本來就病病歪歪,還要被罰跪,病肯定會加重。而罰她下跪的理由卻是她嬌慣了沈妍,這讓沈妍如何能忍?
「都傻站著幹什麼?梳洗更衣。」
幾個丫頭被沈妍罵人發威的氣勢驚呆了,聽她吼呵,才回過神來,趕緊忙碌起來。一會兒功夫,沈妍就洗漱梳妝完畢,茶飯未用,就帶人直奔正院而去。
此次武烈侯府派來的人,除了林嬤嬤和高嬤嬤,還有四個使喚媳婦,四個大丫頭。四個媳婦份位低,沒報上姓名,丫頭除了侍琴、侍畫,還有書香、墨香。
兩個相貌清秀、衣飾得體的丫頭堵在正院門口守衛,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又呵罵平家的粗使婆子,斥責平家主僕都不懂規矩。沈妍從沒見過這兩個丫頭,估計就是書香和墨香了。看她們頤指氣使的樣子,沈妍的火氣迅速膨脹。
秋霜陪笑上前,很客氣地說:「兩位姐姐,姑娘來了,請讓開,讓我們進去。」
書香和墨香互看一眼,面露嘲弄,讓沈妍主僕等在門口,說是要進去通報一聲,卻誰也不動。等了一柱香的時間,秋霜好言催促,被兩人好一通挖苦。
「教養嬤嬤正等著姑娘呢,煩請兩位姐姐趕緊去通報。」
「墨香,咱們府裡只管爺們的通房叫姑娘,沒想到她這麼小也稱姑娘。」
「這就是鄉下人的規矩,才好笑呢,呵呵……」
「很好笑嗎?」沈妍面色沉靜,聲音不高,卻飽含威嚴。
書香和墨香是松陽郡主房中的二等丫頭,在侯府有幾分體面。她們知道沈妍的身份,卻根本不把一個童養媳放在眼裡,反而把她當成笑料。
沈妍沉下臉,叫過幾個粗使婆子,問:「你們知道咱們家的規矩嗎?」
幾個婆子嚅囁回道:「姑娘,老奴在二門外伺候,不知道家裡……」
「咱們家的規矩就是不允許任何人在咱們家無知猖狂,明白了嗎?」
「老奴明白。」
沈妍冷笑,沉聲說:「明白就好,那你們就把咱們家的規矩教給這兩位姑娘。」
這幾個婆子今天都被書香和墨香罵了,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聽說沈妍要給她們一個出氣的機會,她們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沈妍的厲害她們耳聞目睹,也知道她不會被遠道而來的人隨便拿捏,有她撐腰,婆子們當然要威風一把。
書香和墨香見沈妍翻了臉,預想情況不妙,剛要端起架子教訓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幾個婆子抓住,按跪在地上,嘴也被堵上了。
「別把臉打得太腫,一會兒還要見人呢,別讓人說咱們虐待嬌客。」
「是,姑娘。」
平家不算大戶人家,平氏也是面慈心軟的人,但處罰下人的事也不少。婆子們都知道怎麼打人耳光、打多少個,讓人疼到心裡,臉上卻看不出腫。
在武烈侯府,書香和墨香經常動手打小丫頭和粗使的媳婦婆子,挨打卻少之又少。聽說沈妍下令打她們,她們罵罵咧咧不服氣,以為沈妍只是為臉面嚇唬她們。巴掌重重落到臉上,她們感覺到切膚的痛,不敢再叫囂,乖乖求饒了。
「把她們帶進內院。」
沈妍昂首挺胸,大步走在前面,連她小小的身影都倍顯高大了。她臉上掛著淡淡的冷笑,眉宇間清傲易現,懾人的氣勢很像一位衝鋒陷陣的小將。
丫頭們快步跟在後面,幾個婆子拖著滿臉氣憤的書香和墨香也緊緊跟上。主子氣場強大,不懼不畏,她們當然也揚眉吐氣,精神振奮。
要跟松陽郡主派來的「欽差」叫板,就要看誰的下馬威更具有震懾性。她正愁沒人開刀呢,書香和墨香就送上門來了,殺雞駭猴,這兩隻「雞」夠肥了。
初夏的陽光肆意潑灑,沒有一絲風,雖說未到晌午,也能感覺到強烈的熾熱。
內院裡跪滿了下人,都是在平氏院子裡伺候的婆子丫頭。四個媳婦拿著雞毛撣子比劃,看到誰動,就掄起撣子狠狠抽打,嘴裡還不乾不淨叫罵。
平氏跪在雕欄下面,身體搖搖欲墜,好在身旁有幾叢花木遮蔭,暑熱還不算太旺。平慕軒站在台階上,怒氣滿面,咬牙切齒,侍琴和侍畫正好言勸說他。
林嬤嬤和高嬤嬤坐在長廊裡,面前的桌子上擺滿茶點果品,她們品茗茶吃糕點,好不悠哉。平安和平蓉站在她們身後,正陪笑說話,滿臉諂媚恭維。
沈妍看到院中的情景,轉頭問婆子,「表少爺和表小姐什麼時候來的?」
「一大早就來了,說是來給奶奶請安。」
不得不佩服平大夫一家,嘴臉變得太快,就像餓急了的綠頭蒼蠅,趕都趕不走。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平安兄妹的行事做派在普天之下很難有敵手了。
「娘,你沒事吧?快起來。」沈妍快步來到雕欄下,看都沒看武烈侯府派來的人一眼,扶起平氏,坐到石椅上,「秋霜,快去拿藥,順便把唐嫂叫來。」
「妍兒、妍兒,你終於來了。」平慕軒一手拉著沈妍,一手扶著平氏,想開口訴說事端,欲言又止,臉上佈滿氣憤、委屈和急切,眼圈都紅了。
平慕軒心思不少,也有很強的個性,可畢竟年紀還不大。教養嬤嬤打著武烈侯府和松陽郡主的的旗號,他身單力孤,應付起來很吃力,急需沈妍做幫手。
幾個婆子把書香和墨香推搡過來,按跪到雕欄下,正好與林嬤嬤和高嬤嬤面對面。武烈侯府的人看到書香和墨香挨了打,臉上都流露出或深或淺的慍怒。
高嬤嬤拍響桌子,氣乎乎站起來,看到林嬤嬤不動聲色,悶頭喝茶,又重重坐下了。書香墨香是她調教出來的丫頭,又都跟她沾親,她們挨了打,直接落了她的面子。可同是教養嬤嬤,她低林嬤嬤一頭,處置沈妍要等林嬤嬤發話。
林嬤嬤看懂高嬤嬤的心思,低聲說:「你處置吧!」
從一開始,又是打人罵人,又是罰平氏主僕下跪,又是震懾平慕軒,都是高嬤嬤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而林嬤嬤一直在扮演看客的角色。沈妍讓婆子打了書香和侍香,她也覺得丟了臉面,但還不足以讓她跳出來針對沈妍。
高嬤嬤拍桌而起,指著沈妍怒斥:「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懂不懂規矩?」
汪儀鳳母子在武烈侯府打零工時,沈妍和高嬤嬤有一面之緣。當時,她和沈蘊都被高嬤嬤指揮下人捆了起來,她對這個老婆子印象深刻。一年的時間,她輾轉來到金州,人長高了,也長胖了,估計高嬤嬤是不會記得她了。
「嬤嬤千萬別氣壞了千金貴體,她本是家鄉遭了災荒,要賣身為奴的,我姑母經不住蠱惑,又可憐她,才讓她給軒少爺做了童養媳,她哪裡有什麼身份?哪知道什麼規矩?」平安興災樂禍,居心惡毒,一個勁兒貶低沈妍,討好高嬤嬤。
平蓉趕緊端起茶盞遞給高嬤嬤,陪笑說:「嬤嬤別生氣,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昨晚,王舉人為平蓉確定了人生的偉大目標--給平慕軒做妾,王秀才、平大夫和王氏都認可了王舉人的說法。平蓉卻另有打算,她要努力成為正妻,如果不行,也可以做妾。平安很支持她,兄妹細細商量,想法做法都達成一致了。
無論做妻還是做妾,第一步都要討好武烈侯府派來的人,跟她們混熟,想得松陽郡主青眼,也有了階梯。於是,他們今天早早過來,說是給平氏請安,其實就是來給教養嬤嬤溜鬚拍馬,掐尖討巧,鼓動教養嬤嬤對付沈妍。
高嬤嬤昨天就充分瞭解了平家的情況,也把沈妍做為開刀的對象,但沒敢確定。今早聽平安平蓉說起沈妍的來路和身份,確定她無背景和依附,就決定拿沈妍試試刀。明知平安兄妹居心不良,有他們獻寵,高嬤嬤自然也會照單全收。
林嬤嬤接過平安遞來的茶,點頭道謝,眼底的輕蔑一閃即逝。在武烈侯府做了大半輩子奴才,混到她的份位,能不知道平安兄妹的打算嗎?高嬤嬤急於和平安平蓉相互利用,好在松陽郡主來金州之前撥頭籌,殊不知槍打出頭鳥。
「我問你話你沒聽到了嗎?你一個童養媳算什麼東西?好大的膽子,連郡主身邊伺候的人都敢打。」高嬤嬤拍著桌子高聲怒呵,一臉氣急敗壞。
平慕軒氣急了,衝上去跟高嬤嬤理論,被沈妍攔住,使眼色示意他忍耐。秋霜拿藥回來,沈妍伺候平氏服藥,看到唐嫂帶幾個婆子進來,她暗自冷笑。
平氏昨天生病未癒,一大早就被高嬤嬤派人叫起來訓斥規矩,一言不和,就被拉出去罰跪。她又氣又恨,見沈妍受委屈,她無可奈何,只能歎氣哽咽。
高嬤嬤見沈妍不理她,氣憤怒吼:「書香和墨香都是郡主看中的丫頭,打她們就等於打郡主,連郡主都不放在眼裡,你們吃罪得起嗎?趕緊把她們放了。」
幾個婆子聽到高嬤嬤的話,害怕了,忙轉向沈妍,以眼神求助。看到沈妍不理不睬,一臉沉靜,婆子們放下心,狠狠按住書香和墨香。
沈妍根本不把高嬤嬤的威脅之語放在心上,更不會被她那狐假虎威的行事做派嚇倒。這道理不是很明白嗎?松陽郡主派她們來做教養嬤嬤,教平氏母子及下人規矩禮儀就是個幌子,她們比松陽郡主早來半月,本身就有試探。
如果她們規規矩矩,以禮相待,沈妍還真不知該怎麼防備她們。她們一來就要給下馬威,其實是蠢人的行徑,恰恰正中沈妍的下懷。讓她們先出手,雙方較量,讓松陽郡主知道她的下人有錯在先,知道平氏母子不會隨便任人揉圓捏扁。
打了丫頭又怎麼樣?這些丫頭婆子雖說是松陽郡主的心腹,仍是奴才,能同平慕軒相比嗎?松陽郡主不顧暑熱,幾千里車馬勞頓來看孫子,有什麼隱秘目的暫且不論,她為會幾個奴才跟平氏母子鬧得生硬了嗎?
今天的事若讓松陽郡主知道,她不但不會責怪平慕軒,哪怕做做樣子,也會褒獎安慰他,還會處罰高嬤嬤幾人。沈妍決定與平慕軒保持一致,將來事發有他頂著,懲治高嬤嬤等人,無須擔任何責任,這才是大快人心的妙法。
平氏拉住沈妍的手,「妍兒,趕緊把人放了,別惹惱教養嬤嬤,免得……」
「娘,你千萬別著急、別生氣,這件事讓我和軒哥兒來處理。」沈妍拉了平慕軒一下,吐了吐舌頭,低聲問:「你知道什麼叫下馬威嗎?」
平慕軒點點頭,很認真地說:「讓她們的馬掉進糞坑裡。」
沈妍拉住平慕軒的手,強忍笑聲,說:「好,見機行事。」
高嬤嬤發現自己說話等於放p,氣得臉都青了。她壓不住沈妍,連粗使婆子都不鳥她,此時情景,在威威赫赫的武烈侯府都不會出現,她哪裡能忍受?
「童養媳算什麼東西?說白了,你在侯府連通房丫頭都不如,還以為自己是主子奶奶嗎?這麼小就跟爺們拉拉扯扯,真是要多賤有多賤,你就是……」
沈妍不理會高嬤嬤,詢問了平氏的身體狀況,得知無大礙,就讓秋霜和雪梨送她回房休息。平氏溫軟懦弱,又懼怕武烈侯府的勢力,有她在場難免掣肘。
平氏知道平慕軒和沈妍少年心性,爭強好勝,害怕惹出大麻煩,想說服他們屈就。平慕軒嫌煩,皺眉強勸她幾句,讓丫頭把她半拉半扶弄回房了。
高嬤嬤尖聲怒罵,嗓子都啞了,浪費了感情和熱情,仍得不到回應,火氣更大。她惡狠狠咬牙,張牙舞爪向沈妍撲來,恨不得把不鳥她的沈妍揉碎撕爛。
「唐嫂,把這老婆子捆起來,免得她像瘋狗一樣亂咬。」沈妍面帶淺笑,拋給唐嫂一個放心的眼神,指了指高嬤嬤,說話語氣比家常閒話還平淡。
平慕軒在心裡對沈妍有很深的依賴,沈妍敢做初一,他就敢做十五,「還不快點動手,把這老婆子綁了,送到馬棚去,讓驢蛋塞她一嘴馬糞。」
高嬤嬤聽到沈妍和平慕軒的話,愣了一下,但她仍認為兩人只是嚇唬她。她打著武烈侯府的旗號施威,當然要死撐一口氣,剛要怒呵叫罵,就被唐嫂等人按住了。繩子纏在她身上,嘴也被堵住了,她這才害怕了,用力嗚咽掙扎。
沈妍對幾個婆子說:「我們家的規矩是什麼?告訴她們。」
婆子們齊聲回答:「我們家的規矩就是不允許任何人在我們家無知猖狂。」
平慕軒撫掌稱讚,「這規矩好,你們以後都要記住了。」
侍琴侍畫剛想開口,被林嬤嬤以眼神阻止了。林嬤嬤很明白,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沈妍和平慕軒都不會給武烈侯府留面子,她們都別想全身而退。松陽郡主派她們來教導平氏母子規矩禮儀,事情沒做好,還是她們這些奴才的責任。
沈妍冷冷哼笑,對跪在地上的平家下人說:「你們願意聽她們的話下跪,是不是早已忘記誰是你們的主子了?不願意下跪者,馬上站起來。」
武烈侯府對於平家人來說太過高貴,不容半絲半毫輕慢,只能聽命下跪。見沈妍和平慕軒要跟教養嬤嬤叫板,她們齊刷刷站起來,把四個看管她們的媳婦撞得東倒西歪。不用沈妍多說,那四個媳婦就被她們按倒在地,連踢帶打。
平安抓住討好的機會,忙喊叫:「你們怎麼能對武烈侯府的人無禮?快住手。」
平蓉快步過來,扶住高嬤嬤,「嬤嬤,你沒事吧?快給嬤嬤鬆綁。」
平慕軒指著平安兄妹,怒聲斥呵:「把他們趕走,告訴門人不許他們再來。」
不容平安和平蓉再開口,就有兩個婆子上前驅趕他們。他們本想再賣乖表白一番,見平慕軒臉色陰沉得嚇人,不敢再說話,乖乖離開了。
高嬤嬤被綁了,四個使喚媳婦正挨揍,書香和墨仍被按在地上。武烈侯府派來的十個人,只有林嬤嬤和侍琴侍畫還站著,臉色怎麼樣就可想而知了。
沈妍走上台階,仰頭對林嬤嬤說:「嬤嬤和姐姐們是來教導禮儀規矩的,事情弄到這種地步,是教是學,誰心裡都不舒服,乾脆就好說好散。我想給嬤嬤和兩位姐姐留幾分體面,你們收拾東西,自己走,別讓人再趕你們出去。等郡主來了,我和軒哥兒會向她請罪,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她。」
「讓她們走太便宜她們了,應該把她們都綁起來,全丟到馬棚去。」平慕軒繃著臉,指著高嬤嬤說:「她不是愛罵人嗎?讓驢蛋塞她一嘴馬糞。」
沈妍拉了平慕軒一下,低聲說:「算了,她們畢竟是郡主派來的人,把她們趕走就行。凡事留三分餘地,等郡主來了,咱們也有話可說。」
「好吧!就聽你的。」平慕軒沉著臉,怒呵:「趕緊讓她們滾出去。」
林嬤嬤深深看了沈妍一眼,雖處於對立面,她還是很欣賞沈妍行事風格。高嬤嬤咋咋呼呼施下馬威,沈妍強忍怒罵,只把她們趕出去,算是留足了顏面。
松陽郡主就是知道這件事,也不會怪沈妍和平慕軒無禮,只會責怪她們辦事不利。她和高嬤嬤都是武烈侯府的老人了,要是今天的事傳到府裡,她們幾十的老臉就丟盡了。事情鬧到現在,她們被趕出去,也算是給足她們面子了。
高嬤嬤聽說要把她們趕出去,氣惱急怒,嘴被堵住,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跟林嬤嬤交流。松陽郡主的脾氣她很清楚,今天這事要是鬧開,不重重責罰她們才怪。她寧願被平家人打一頓,塞一嘴馬糞,也不願意丟臉、被罰。
沈妍沖林嬤嬤笑了笑,說:「嬤嬤先走一步,讓侍琴侍畫去收拾你們的行李。」
事到如今,只能委屈林嬤嬤了,沈妍於心不忍,也沒有單獨留下她的道理。
林嬤嬤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平家的下人請出來了,相比高嬤嬤幾人被綁被押,她還是一身輕鬆。高嬤嬤等人被推搡到大門口,威儀氣勢早已消失怠盡了。
「等一下。」驢蛋鏟著一掀馬糞跑過來,鼻子下面的「粉條」異常晶亮。
聽說主子要把京城來的貴人們丟進馬棚,驢蛋著實榮幸了一把,正興沖沖準備,又聽說主子的計劃有變,他是個實誠孩子,只好送糞上門了。
平家的下人都笑出聲,把高嬤嬤等人推出大門外,又指了指高嬤嬤的臉。驢蛋一向是指哪打哪,這幾年鏟馬糞,練得眼力又准,雙手又穩。
一掀馬糞不偏不倚蓋到高嬤嬤臉上,酸臭氣瀰散開,平家下人趕緊關閉大門,武烈侯府的人沒被綁住的人忙摀住鼻子,被綁住的人趕緊咬牙閉氣。
馬糞的衝擊力太大,高嬤嬤倒在地上,雙手被綁,不能動彈,只好用力搖動腦袋身體,馬糞四下濺開。此時,她真的很慶幸她的嘴被堵住了,否則……
林嬤嬤強忍笑聲,斥呵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替她收拾了。」
除了林嬤嬤,只有書香和墨香沒被捆綁,兩人聽到林嬤嬤斥呵,摒住呼吸替高嬤嬤收拾乾淨,給她鬆了綁,扯掉堵嘴布,又把四個媳婦解開。
高嬤嬤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緊接著一陣狂吐,五臟六腑都快嘔出來了,她才舒服了一點。她扶住牆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連半點體面都不顧了。
「林嬤嬤,咱們怎麼辦?你拿個主意,」高嬤嬤急切詢問,看著四周陌生的街道和行人,也好像一隻驚了窩的母雞,再也威風不起來了。
「先到驛站找文統領,緩和一下再說。」林嬤嬤沉著臉,掃了幾個丫頭媳婦一眼,冷聲說:「今天的事誰回府要是敢說半個字,仔細你們的皮。」
「嬤嬤放心,奴婢們回府絕口不提。」
侍琴侍畫只收拾了一些簡單物品,就被趕出來了抱廈。唐嫂讓她們看著鎖了抱廈的門,把鑰匙交給她們保管,並保證她們留在抱廈的東西不會有人動。
兩人背著幾個包袱出來,看到林嬤嬤等人,忍不住哽咽歎氣。侍畫把高嬤嬤等人的隨身物品分配給她們,又和兩個媳婦到街口去找馬車。侍琴扶林嬤嬤走在前面,把沈妍準備的藥方和幾包藥材偷偷拿出來,讓她過目。
林嬤嬤沒說什麼,面色舒緩了很多。她理解沈妍的做法,沈妍不想讓人知道她們認識,才一視同仁,又暗中給了藥材,也算是對她的照顧了。
平安和平蓉見林嬤嬤等人被趕出來了,又來獻媚邀寵,讓林嬤嬤一行住到他們家,被林嬤嬤冷臉生硬拒絕。被平慕軒趕出來,住到他們家去,別人會怎麼說?松陽郡主會怎麼想?除非林嬤嬤等人腦神經短路,才會接受他們的邀請。
這是個機會,平安平蓉不會放棄,林嬤嬤不買帳,他們只好另想辦法。靠不要臉就能搭上武烈侯府,好處多得是,這點小投入對於他們來說能算什麼?
平氏聽說沈妍和平慕軒把教養嬤嬤趕走了,又是驚急,又是擔憂,怕惹禍上身,重重斥責了他們。沈妍軟言寬慰,平慕軒繃著小臉講道理,總算安撫了平氏。
管事婆子進來,回道:「奶奶,鄭知縣求見。」
「鄭知縣?」平氏怔了怔,想到了滿城縣的縣令,她面露懼怕,侷促不安。
去年,鄭知縣受人鼓動,差點以莫須有的罪名要了平氏母子的小命。他是武烈侯府的奴才,得知松陽郡主要到金州看平慕軒,就來攀交情了。
平慕軒咬牙切齒,順手抓起一個雞毛撣子,掄了掄,又重重扔下了,「我正想找他報仇雪恨呢,讓驢蛋鏟上一筐馬糞,全部喂到他嘴裡。」
平氏趕緊攔住兒子,斥責他幾句,又轉向沈妍,「妍兒,我們……」
「娘,別擔心。」沈妍遞給平慕軒一杯溫茶,「你要找他報仇雪恨何必急在一時?你現在出去跟他鬧一場,只會讓他有所防備,對咱們反而不利。」
平慕軒很聽沈妍的話,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們怎麼辦?」
沈妍笑了笑,吩咐管事婆子說:「去回鄭知縣,就說少爺怕松陽郡主查他的功課,正加緊時間讀書,奶奶是婦道人家,不方便見男客,讓他們回去。」
平氏聽沈妍這麼說,鬆了一口氣,「就這麼去回吧!」
「是,奶奶。」
平慕軒揉了揉沈妍的髮髻,「妍兒,你明天跟我去學裡吧?」
沈妍正想出去玩呢,見平氏衝她點頭微笑,很高興,「好,我扮成你的小廝。」
陪平氏吃過午飯,沈妍又去看汪儀鳳,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汪儀鳳沒責怪沈妍,只是提醒了她幾點,沈妍都記下來,準備一一照做。
松陽郡主此次派來十個人,四個使喚媳婦不算,林嬤嬤和高嬤嬤各屬一派,又各自有兩個丫頭。今天她和平慕軒徹底把高嬤嬤和書香墨香得罪了,以後少不了她們的小鞋。還好有林嬤嬤在,讓她們互相牽制,才是出奇制勝的手段。
以前,只有兩個小廝陪平慕軒上學,一個粗使婆子負責趕車看車。現在,他考中了童生,身份也不同了,平氏重新給他安排了下人,有七八個之多。
這個時空,考童生是學子的第一道門檻,只有考中童生的學子,才能進府學上課。府學也分班級、分階段,每天的課程都不一樣。
府試的成績出來,平慕軒名列第三,沒等他上門拜師,府學就像他拋出了「繡球」。短短幾天,松陽郡主要來金州認孫的消息就傳了金州,平慕軒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他們一行剛到府學門口,夫子和管事就親自出來迎接了。
把平慕軒送進課室,沈妍跟管事婆子說了一聲,就背起她的大包袱溜了。她雇了一輛馬車,先去了驛站,托門人把點心鮮果和使用物品轉交給林嬤嬤。顧不上歇口氣,就拿出金磚給她留地址,準備大白天去拜訪她那位金貴的主子。
馬車停在金府門口,沈妍下車一看,著實吃了一驚。並不只因為金府的大門富麗華貴、金壁輝煌,還因為金府和金州府衙斜對門,威儀氣勢比府衙足多了。
牛叉年年有,何時到我家?
沈妍咂了咂嘴,剛想跟穿金戴銀的護衛搭訕,就見金磚和金條出來。兩人見到沈妍很高興,把她領進去,邊走邊逢人就說「半兩來了」。
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跑來,抓住沈妍,激動得又哭又笑,「半兩,你可來了。」
「是呀!是呀!我來了,你貴姓?」沈妍很驚詫她怎麼就這麼受歡迎,一路走來,滿身光鮮的僕人不少,每個人都一張笑臉跟她熱情招呼。
「我叫一兩,比你多半兩,你以後要聽我支配,明白嗎?」
「不明白,我……」
一兩雙手叉腰,繃著小臉說:「難怪主子給你取名叫半兩,你可真蠢,我叫一兩,你叫半兩,一兩比半兩多半兩,你連這個帳都算不清?這府裡不只人,連花草樹木和主子的玩物都有名字,比方說哈巴狗叫五兩半,鸚鵡叫二兩半,牡丹花叫八兩半,芍葯花叫四兩半,蛐蛐叫一兩半,反正掛『半』的都不是人。
再拿僕人來說,我叫一兩,還有二兩三兩四兩……一直到千兩萬兩,只有伺候在主子身邊的人才是金字輩的。總之,你就知道你叫半兩,既不是人,也不是東西,你比我還低,我就能指揮你,這回你聽明白了嗎?」
金財神,我xxoo你全家呀!你這是給人取的什麼鬼名字?真讓人鬱悶。
一兩遞給沈妍一隻噴水金壺,「半兩,去澆八兩半和四兩半,快點。」
沈妍接過水壺,好氣又好笑,迷茫的目光看向金磚金條。二人對一兩支配她視而不見,反而嘻嘻哈哈逗樂子。沈妍明白了,不用問,這是金財神要折騰她。
「半兩,去給二兩半換鳥食。」
「半兩,去抱十兩半出來曬太陽。」
……
一兩站到雕欄上,指手劃腳支配沈妍,儼然一副小鬼當家的氣勢。沈妍抱著金壺一動不動,正暗自琢磨怎麼把金壺據為己有,而一兩卻越喊越上勁。
「半兩、半兩,你來了太好了,快來伺候爺更衣、睡覺。」
聽到金財神的聲音,沈妍咬牙,猛然轉身,沖聲響的方位砸去。一個羽毛鮮艷的鸚鵡在她頭頂盤桓幾圈,賞了她一泡鳥糞,就怪笑著飛走了。
「半兩,你怎麼能砸二兩半呢?它比你多二兩,你眼裡有沒有主子?」
「去他娘的主子,讓金財神憂鬱死吧!我走了。」沈妍倒掉金壺的水,抱著金壺要走,冷不防看到金財神那張冰冷的憂鬱的臉,微微挑起的鳳眼滿含氣惱。
金財神丟給沈妍一本空白帳冊,「我要出門幾天,你有事找萬兩,滾吧!」
「主子、主子--」沈妍一手拿帳本,一手抱著金壺,小臉上佈滿討好的笑容,像一隻準備偷食的小松鼠,一溜小跑跟在金財神身後。
「不許拿走金壺,否則……」金財神頭也不回,就識破了沈妍的想法。
「真小氣,不就是一隻破金壺嗎?我有的是。」反正吹牛也用上稅,儘管吹。
聽到一兩又在支配她,沈妍不理不睬,拿起金壺就向他丟去。金財神可太損了,給她取一個誰都能呼來呵去的名字,這不是變向報復嗎?
沈妍坐到石椅上,打開包袱,要把空白帳本裝進去。她隨手一抖,一張銀票從帳本裡掉出來,面額五千兩。沈妍看著空白帳本和銀票,對金財神的怨憤立即消失怠盡。這五千兩銀子歸她支配,空白帳本是讓她記帳用的,這些銀子足夠開一間炮製藥材的大作坊了。金財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點還真不錯。
有銀子就能大展身手了,沈妍又興奮又激動,心情那叫一個好。她邁著八字步,從金府往外走,小小身板一搖一晃,幾乎是打橫走路了。
「沈丫頭,有什麼高興的事?」走到府衙門口,有人攔住了她。
「蘇師爺,你能認出我?嘿嘿……」她現在可是小廝打扮。
「進來,我正有事找你,也有人想見你。」
「什麼事?誰想見我?」沈妍跟在蘇師爺身後進到府衙的門房。
蘇師爺指了指花廳,說「你先進去,一會兒出來我再找你。」
沈妍點點頭,來到花廳門口,聽到裡面有人說話,就伸出小腦袋往裡張望。花廳裡有兩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衣冠齊整,神采飛揚,正在熱切談話。兩人看到門口有人,都怔住了,睜大眼睛看她,臉上慢慢呈現驚喜。
藍衣男子把她拉進花廳,仔細看了看,「你就是妍兒?是妍兒?」
「是,我……」沈妍突然腦神經打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跟阿鳳小時候一模一樣。」身穿深紫色長袍的男子也很高興。
「妍兒,我是舅舅呀!」藍衣男子一把抱起她,激動了熱淚盈眶。
舅舅,你不是死在平安州了嗎?沈妍心裡打起了n個小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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