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胡話。」俞珧說,很認真地說,「我沒有比這更清醒的時候了,末末,你知道嗎?再沒有比這更清醒的時候了。」
說話間,他伸手捏住了她依舊放在他額上的那隻手,用大掌將那隻小巧的手緊緊握住,不想鬆開。
而梁之澄,此時卻只是看著他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似乎是想看出他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可看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他說的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好像對她來說都沒有特別大的意義。
這些話,如果在以前,他能說給她聽的話,她也許會狂喜,也許會激動,也許會開心得無法言喻。
可是時間不對,同樣的話能造成的結果,也不一樣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說胡話,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對她來說有什麼區別嗎?
他已經是她已經決定放棄的人了。
這會兒只不過是因為她欠了他的,才會為他擔心,為他傷神,為他流淚……
浴室梁之澄笑了笑,很淡然地說:「好,我知道了。」
俞珧看著她這樣的反應,彷彿是一從燒得滾燙的火,忽然就被一盆冷水給澆滅。
他心裡冷得比臘月天還要冷,冷得彷彿那股寒冷透出了胸膛,讓他忍不住打起了寒戰。
可是他知道,這樣的冷意,梁之澄也感受過。
而且是從他這裡。
他曾經也讓她絕望,讓她覺得如墜冰窟……
這樣想著,俞珧便覺得那股子冰冷並不是那麼的難以忍受了。
她不過是把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還給他而已。
這叫因果循環,這叫自作自受,這叫,報應。
梁之澄抽了抽被他捏在掌心的手,他不放,她就說:「你放一下。」
「不放。」俞珧難得也耍起了賴皮。
梁之澄氣得不輕,她什麼時候見過他這個樣子,也只能是失笑,然後說:「你生病的時候可真像小孩子,怎麼這麼多事情呢。」
俞珧便深深地看她:「你生病的事情不是更鬧騰嗎?小時候你每每生病,就一定要人抱著不可。」
梁之澄便也有些尷尬:「幹嘛把這些事情拿出來講。」
「是你提醒我的。」俞珧說,「你那個時候,很黏我。」說著臉上便露出了一些悵然的神色。
怎麼能不悵然呢?
小時候那麼愛黏著他,可現在,長大了,他已經從她的生命裡逐漸遠去。儘管這個結果他才是罪魁禍首。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梁之澄不大喜歡他提起從前的樣子,她也不大喜歡想起從前。
從前代表了她的幼稚,她的無知,她的傻氣。
她不喜歡。
「可都是你。」俞珧說著捏了捏她的手,說:「最近瘦了點嗎?手上的肉好像少了點,是不是因為音樂會的事情太忙了?」
「關你什麼事情。」梁之澄忍不住鬧了彆扭,用力一抽,竟然將手抽了出來。
也是,俞珧到底生著病,而且也沒用力捏著,所以她稍稍用了些力氣,就可以掙脫了。
俞珧看著自己空蕩的掌心,不覺有些失落。
梁之澄則是甩甩另外一隻被他捏住手腕的手:「捏得很痛。」
俞珧剛剛鬆了鬆手,她就已經逃開,然後跑開了一步,是不讓他抓到的安全距離,說:「我去找媽咪。」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走了兩步又頓住,回身,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咬著唇說:「你要早點好起來。」
此話一出,也不等俞珧回話,轉身就開了門出去了。
梁之澄剛關了門,就看到葉青嬈站在門邊和沈維時說話,也不知道剛剛病房裡的話他們有沒有聽去。ve2v。
葉青嬈見她出來似是有些詫異,問:「這麼快?」
「嗯。」梁之澄低低應了一聲就垂了頭。
葉青嬈也知道這兩人之前的關係複雜著呢,便拍拍她的肩膀,說:「我去看看他,沈維時說有話同你說。」
梁之澄見葉青嬈進去之後才詫異地看向沈維時,他能有什麼話對自己說?
沈維時笑了笑,拉她坐在一旁的長椅上,說:「暑假之後就回維也納?」
「應該是吧,看看星藝有沒有什麼安排。」梁之澄說。
「說起來,之前報紙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嗎?」沈維時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不知道是誰做的?」
梁之澄搖搖頭:「那個人被唐少承……」她頓了頓,「所以不清楚。」
當初在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氣憤的唐少承就將那個人給打得半死不活,還賣進了……
這件事情本來她是不知道的,後來她無意間聽見他和別人打電話才知道他把那個人給那樣安排了,雖然她覺得有些殘忍,但也是沒有心軟的。
畢竟那個晚上,如果沒有唐少承的及時到來,她恐怕就……
沈維時若有所思,然後問:「如果那個主使的人被你抓到了,你會願意怎麼懲罰她?」
梁之澄以為他不過是想和自己聊天,便聳聳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唄。」她雖然心腸軟,但在這種事情上,她是狠得下心的,做錯了事情,必須要付出代價。
沈維時看著梁之澄,禁不住就笑了:「好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梁之澄不禁斜了他一眼:「這句話有那麼搞笑嗎?」
「沒什麼,只不過挺暢快的。」
梁之澄撇嘴:「不過說說話你就暢快了,可真夠容易滿足的。」
沈維時笑:「那是當然。」
葉青嬈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然後就看著梁之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嘴裡還低低地念叨了一句:「真是作孽。」
梁之澄沒聽到她說的話,只起身抱住了她的胳膊:「我們回去了嗎?」
葉青嬈斜睨著她:「之前那架勢好像是要來當護工照顧俞珧的,可這會兒怎麼這麼急著要走?」
「我,我……」她猶豫了幾下找到了一個借口,「我明天再過來,今天好像還是挺不舒服的。」
「算了。」葉青嬈也無意逼著她留在這裡,只說,「那今天就先回去吧,改天你也在這裡陪的時間長一點,俞珧怎麼說也是為你受的傷。」
梁之澄悶悶的:「我明白的。」
沈維時送了她們離開,然後才開門進去。澄那有澄。
俞珧這會兒依舊是趴著的,眼睛輕閉著,臉色蒼白,表情不怎麼好。
他聽見開門的聲音,還以為是梁之澄又進來了,欣喜地睜開眼睛去瞧,卻見到了沈維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
沈維時斜他:「太過分了吧,看到我也不用這麼不情願吧。」然後又哼了一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俞珧沒有說話。
沈維時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後悔了沒?」
俞珧笑了一下,是苦笑:「後悔了。」
「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俞珧沒說話,甚至輕閉了眼睛。
沈維時便說:「剛剛在外面看到梁之澄,問她了,如果害她的人在她手裡的話她會願意怎麼做。」
俞珧便睜開眼睛看他。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維時笑,「和我的觀點,不謀而合對不對?」
俞珧說:「末末,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她善良,但是如果觸及她的底線,她也會不擇手段。」
當初她那麼喜歡他的時候,竟然會以和他發生過關係來要挾他,讓他娶她。
她其實,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這一點,俞珧一直很清楚。
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他哪裡會不清楚的?
沈維時看著他不說話。
「其實我也恨不得……」他深吸了一口氣,「只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我,才會……維時,你應該是瞭解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護犢,知道你其實很怯懦,小時候的種種讓你從來就沒有擺脫過這種怯懦。」沈維時說,「你看著這麼強大,其實只不過是紙老虎而已,有時候甚至連勇氣都缺乏。」
「哈,你果然很瞭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