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她看那本日記的時候,李藍就已經喜歡上了顧學武,那個還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只存在虛幻中的顧學武。
後來,她一次又一次接近,一次又一次試探。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打敗存在顧學武心裡的周瑩。可是她輸了。
只憑顧學武不受她的外表迷惑,單純的憑感覺就能認定她不是周瑩開始,她就知道她輸了。
顧學武對周瑩的愛,已經深到了她無法動搖的地步。就算她跟周瑩長得一樣,顧學武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所以,她已經打算放棄了,因為她已經替周瑩看了顧學武不止一眼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顧學武的心裡也有周瑩。這樣算來,周瑩是幸福的。
可是當知道顧學武竟然跟喬心婉在一起之後,她突然就不舒服了。
如果顧學武可以跟喬心婉無所顧及的幸福。那麼周瑩的苦算什麼?周瑩受到的傷害又算什麼?
當看到顧學武在周瑩生日的時候給另一個女人,尤其那個女人是喬心婉買花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她要告訴顧學武周瑩的事情。
她要讓顧學武知道,周瑩為他所付出的。她就不相信,在顧學武知道了這一切之後,還會跟喬心婉在一起。
「顧學武。」李藍死命的咬著唇,聲音有幾分憎恨:「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周瑩的東西,我都給你了。你要做什麼樣的決定,你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從今天起都跟我無關了。」
目光深深的看著墓碑上的周瑩,李藍欠了欠身:「姐姐,我走了。對不起,請原諒我這最後一次任性吧。」
是的,她是任性的,她愛上了顧學武,從那個出現在日記本裡虛幻的人,到後面真的出現在她面前的顧學武。
她想接近,想靠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可以有這樣一個機會。可是,她沒有。顧學武不會愛她。因為她不是周瑩。
她不可能默默愛著一個人而不求回報。而顧學武永遠不可能給她回應。
她錯了。而今天,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只是此時,是對,是錯,都不重要了。
打日藍記。一直守著的秘密說了出來,一直背著的包袱放下了,李藍輕鬆了。看著顧學武,以後跟這個男人,是真的再沒有交集了。
轉身,淡然的離開。
顧學武坐在那裡,看著手上多出來的那個鐵盒。久久沒有動作。周瑩死了,癌症?
她那麼年輕,怎麼可能得癌症?顧學武不敢相信,看著手上的盒子,只覺得有千斤重。
太陽升得更高,照在人的身上,很暖。
顧學武輕輕的打開了鐵盒,,裝著一條手機鏈,一片已經乾枯的樹葉,一個笑臉的胸針。還有一本日記。
看到片樹葉時,他完全呆住了,呆呆的伸出手,拿起那片樹葉。葉子早已經乾枯,發黃的葉脈,紋理清楚。
腦子裡閃過兩個人第一次約會,在那個小縣城的一座山上,竟然看到了一棵菩提樹。
對於那些草木,他並不上心。可是周瑩卻不一樣,她喜歡菩提樹,喜歡那種心型的葉子,伸出手摘了下一片,看著顧學武。
「這個,我要留下來做紀念。」
「不過是一片葉子,有什麼好紀念的?」
「這可不是一片普通的葉子。」周瑩微微偏著頭,看著顧學武:「這紀念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當然要留著了。」
她寶貝一樣的把樹葉帶回去了,他以為她不過是一時戲言,卻不想,竟然是真的。
還有那個笑臉的胸針。有一次,他跟周瑩一起出去約會,他開車去了鄰縣,在那裡沒有人認識他們。在縣城的街道上,有一個人寫滿了求助的字鋪在路邊。說家裡如何如何困難,如何需要幫助,那個人又是如何想出這個辦法。
擺個小攤。然後販賣一些飾品。他對這些求助的,多半保持一種認為是騙人的態度,看到就走。可是周瑩卻不一樣。
她想幫助那個人,看他要拉著她走人,非要拉回他的腳步,一臉嬌笑讓他送她一個東西。
小攤子上的東西她挑了半天,最後選了這個胸針。那個胸針一百塊,在他看來根本廉價得很,可是她卻像是得到了一個世界一樣的高興。
「一個笑臉,我天天對著,我也天天笑,你看到我開心,是不是也會跟著開心?」
內心已經淡忘的回憶,因為看到熟識的東西,顧學武的眼眶有些發熱。放下手上的東西,最後伸出手,拿起了那本日記本。
日記本早已經泛黃,翻開封面,是周瑩娟秀的字跡。
她的字跟她的人一樣,認真,細緻。前面的幾頁,是她參加工作,對於教學工作的一些看法。看到中間開始,內容不一樣了。
上面有他。從第一次,他給她頒、獎、開始。
她上面寫:我心跳得好厲害,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縣長也可以這麼年輕,這麼帥氣。這算是一見鍾情嗎?可是,他是一個縣長啊。
後面的內容,點點滴滴,記錄了他們怎麼在一起,怎麼相愛,怎麼約會。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周瑩無疑是快樂的。
那些快樂,顧學武也感覺到了。因為他承認,跟周瑩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時間,他也很輕鬆,很快樂。有一種幸福感。
她的心情,全部寫在那本日記裡。顧學武看得很慢,那些片段,也是他的回憶。只是角度不一樣。
他自然是知道,周瑩是愛自己的。可是他不知道,她竟然這樣愛他……
……………………………………………………
喬心婉帶著貝兒在外面曬了半天的太陽,直到貝兒的小臉曬得紅紅的了,她才推著貝兒進門。
周阿姨抱著貝兒去喝粥了。貝兒越來越大,現在已經可以喝粥,吃一些比較固體的食物了。
吃過飯,下午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顧學武竟然來了。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應該還在上班:「今天怎麼這麼早?單位上沒有事嗎?」
顧學武坐在床邊看著她,臉色十分陰沉。喬心婉被他的臉色駭到,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今天的顧學武,真的很不對勁。很不一樣。
「學武?你,你怎麼了?」
顧學武看著喬心婉,剛剛睡醒的她,身上穿著絲質睡衣,睡衣的前襟滑落些許,有幾分凌亂。長髮隨意的披在腦後,帶著滿滿的誘、惑。
她一隻手撐起身體,另一隻手探向了自己。那個樣子,像是一朵剛剛盛開的玫瑰,魅力無限。
喬心婉是美麗的,他一直都承認這一點。可是他更應該知道,不管多美的玫瑰,都是有刺的。
感覺著她的手探上了自己的臉頰,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看著喬心婉臉上閃過的嬌羞,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裡面不帶一絲情緒。
「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周瑩生病了?」
喬心婉愣了一下,突然聽到周瑩這個名字,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顧學武,你……」
「告訴我,為什麼從來不跟我說?」顧學武的心是真的痛了。為了周瑩。還有,因為喬心婉。
周瑩,她生病了,子宮癌。受了那樣多的傷痛,然後身邊沒有一個人陪著,孤寂的死在醫院裡。
周瑩,周瑩。那個名字,變成了顧學武心上的一根刺。他的心充滿了愧疚,懊惱,還有恨。
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可以那麼主觀?
他憑什麼認定周瑩只會呆在有學生的地方?他憑什麼只讓人去找那些山村的學校,憑什麼認定了周瑩一定離開了北都?
他又憑什麼以為,周瑩的離開是因為得到了幸福,說不定是她跟其它男人在一起了?
現在呢?周瑩死了。
就那樣死了,帶著對他的遺憾,思念,還有不甘。不捨。那樣淒涼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這讓他情何以堪?
他那樣心痛,急切的樣子,讓喬心婉怔住,這種情緒,不是第一次在顧學武臉上看到。時間恍若回到了多年前。
他悶著頭喝酒,一點也不理人的時候。手上傳來的溫熱,說明了他還在握著她的手。
喬心婉無法回答顧學武的問題,在當時,她確實是希望周瑩走得越遠越好。她都以為沒有希望了,卻不想周瑩竟然生病了,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
她心裡很清楚,如果告訴了顧學武周瑩生病了,只怕他根本不在意那些,死也要跟周瑩在一起。而她那麼愛顧學武,怎麼會給顧學武這個機會呢?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不說。她確實做了那些事情,所以,現在她也無話可說。
顧學武看著喬心婉的臉,手上的力道收緊,他要一個答案:「告訴我,喬心婉,在你的心裡,別人的痛苦,別人的傷心,都跟你沒有關係嗎?你可以為了達到你的目的,去傷害別人,不顧別人的痛苦跟死活是的嗎?是嗎?」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用吼的。那樣激動的樣子,讓喬心婉說不出話來,她以前,確實是那樣,她不否認。
別人的死活,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愛顧學武,想要跟顧學武在一起,自然希望別的女人都沒有機會。就現在看來,她也不認為自己錯了。一點也沒有錯。
沉默,空氣中的氣氛壓抑而沉重,顧學武不願意相信喬心婉會做這樣的事情。在內心深處,他知道了周瑩死了,知道了那些過去,第一時間,就是來找喬心婉。他想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腦子裡閃過剛才,他看到了日記……
*月*日。晴。
天氣晴朗,我的心情卻十分惡劣。我沒有想到,老天爺跟我開了一個這樣的玩笑。我生病了,子宮癌。
要治病,就要切除子宮。我以後都不可以當母親。
我完全無法消化這個消息。我簡直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除了傻傻的站在那裡。我聽不清楚身邊的人說的任何的話。
茫然的回到酒店,我想找學武商量,我要怎麼辦?
是治療,還是放棄?
如果學武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可是我沒有等到學武,出現的是另一個女孩子,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住的酒店的,她站在我面前,神情高傲,一臉鄙夷的瞪著我。
說我不配當顧家的媳婦,說我配不上顧學武。
我想反駁想爭辯,可是我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只能是呆呆的看著那個女人,一點一點說著我跟顧學武之間種種的不合適。然後讓我離開顧學武。
我承認我亂了,慌了,一下子迷茫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那張病歷,擊敗了我全部的驕傲。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酒店。手裡多了一張支票。
是那個女孩子給的。五百萬,她真的好大方。可是我的愛情,難道只值五百萬嗎?
不。我愛顧學武。我對顧學武的愛是無價的。
拿著那張支票,我想撕個粉碎,可是最終卻沒有。我怕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來。我想跟顧學武過完這輩子。哪怕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相信,我不會死,那個醫生說不定診斷錯了。一定會有其它的辦法,一定可以救我。
我要找其它的醫院,我要把病治好。
學武,你等我。
*月*日。
手術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醫生很有把握的樣子,我相信自己一定會好的。學武,你等我好嗎?
我病治好了,就來了。
接受那些化療,還有放療的過程,真的很痛苦。可是每次很痛苦的時候,我就想著你陪在我身邊。
我相信自己一定會熬過去的,學武,你等我。我就來了。
*月*日。
天啊。手術失敗了。就算切除了子宮,也沒有阻止癌細胞在我身體裡擴散。我以為我可以在手術成功後,站在顧學武的面前。
可是手術失敗了。我面臨的是即將結束的生命,還有一具殘破的身體。
我要怎麼辦?學武。如果你在我身邊,有多好?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我不想死啊,我想陪著你,我們一起相守到老。
學武,你陪我好不好?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你會跟我一起面對這些的對不對?
一個人面對病痛,實在是太痛苦了。我已經要堅持不住了。學武,跟我一起好不好?
我要回來找你,學武,我相信你。我錯了,我不應該一時衝動的離開你。你等我,我回來找你。
*月*日。
晴天霹靂。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著在遠處舉行婚禮的那一對璧人,完全無法言語。學武,你竟然結婚了?你怎麼可以?
我鼓起勇氣來找你,我以為你會接受,會高興看到我,會跟我一起開心的度過我生命最後的時光。
可是你竟然結婚了。穿著一身新郎禮服的你帥氣極了,可是新娘卻不是我。
為什麼?
顧學武,如果你對我的愛是真的,你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娶了別的女人?
為什麼?
顧學武,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把我忘記了。
難道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心,痛得難以成言……
學武,學武……
……………………
事情就是這樣。周瑩知道自己生病了,太過震驚,完全無法反應。又碰到了喬心婉,喬心婉咄咄逼人的態度,讓她更加不知所措。
她本就是個內心謹小慎微的女子。對她的身世,對她的家境,對她自己的病,充滿了自卑。
所以在茫然之下離開了。那幾個月,她接受治療,接受手術,以為自己手術成功了,可以跟顧學武在一起。
可是手術失敗了。她的生命被宣告了在不久之後就會結束。
她想要顧學武陪她走完生命最後一程,可是卻看到了顧學武娶了別的女人。
周瑩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她不可能去當人家的第三者,本來就生病了,醫生說她活不久,又讓她親眼看到顧學武另娶他人。
雙重打擊,周瑩再也不可能回到顧學武身邊。
顧學武的目光定在喬心婉的臉上,他希望得到一個她的解釋,哪怕他確實看到了日記,看到了周瑩的離開。可是在內心深處,他此時竟然希望周瑩的日記是假的。
他希望喬心婉沒有那樣去打擊她,沒有趁著她生病的時候趕她離開自己身邊。沒有去說那些傷人的話。
手上的力道又一次加重,他盯著她的臉:「告訴我,喬心婉,你不知道周瑩生病了?你沒有給她五百萬。你沒有趕她離開。你告訴我啊。」
喬心婉看著顧學武臉上的激動,眼眶一陣又一陣發熱,她知道,顧學武此時要的是什麼答案,可是,她給不了。
因為,他說的,她都做了。
最後,她輕輕的扯開嘴角,笑了。
「我知道她生病了。我是給了她五百萬,我是讓她離開你,因為她根本配不上你。她配不上你。」
「夠了。」顧學武聽不下去了,看著喬心婉眼裡的固執,雙手緊緊的握成拳:「你,你怎麼可以?」
利用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完全無法下決定的時候,去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喬心婉不對周瑩說那些話,那麼周瑩不會在茫然的時候離開。如果她不離開,他不會借酒澆愁,然後給了喬心婉機會對他下藥。
如果喬心婉不對他下藥,如果他沒有因為這些而娶她,那麼至少周瑩回來的時候,他可以陪著她,跟她一起走完她生命的最後一程,而不是讓周瑩一個人在醫院裡,沒有親人,一個人孤寂的死去。他不會有這個遺憾。
這一切,都是因為喬心婉而起的。突然接受這些事情,顧學武的腦子亂了,完全亂了。
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喬心婉,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周瑩。
喬心婉看著他眼裡的那些糾結,掙扎。他攥著自己的手那樣用力。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意。
她不明白顧學武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可是她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瑩又一次的壓倒了自己,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不管顧學武曾經對她多少溫柔,不管顧學武說多少次喜歡她,在他內心深處,愛的人,依然是周瑩。
除了周瑩還是周瑩。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她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腦子裡閃過了那天看到的,跟周瑩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女人,看著顧學武的眼裡有難掩的嘲諷:「顧學武。周瑩回來了對不對?你發現自己愛的人還是她,又想跟她在一起了是不是?」
「喬心婉。」
顧學武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看著她眼裡的嘲諷,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十分陌生:「周瑩死了。她死了三年了。」
這一次,輪到喬心婉震驚了,呆呆的看著顧學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瑩?死了?
怎麼可能?
「她得了子宮癌。」顧學武不相信喬心婉不知道:「你不是早知道了?所以你才跟她說那些話,所以你才叫她離開我。」
「我……」喬心婉抿緊了唇,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反應。曾經,她也想過,周瑩在哪裡,可是沒有想到,周瑩竟然死了?
這,這並不在她的期待之中。也不在她的意料之內。所以,喬心婉也怔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反應了。
顧清寒的臉色難看。雙手握得緊緊的,看著喬心婉,他不希望事情是這樣子的。就算是喬心婉喜歡自己,就算是她說愛自己。可是他以為,她至少還有人性中最基本的善良。
她可以嬌縱,可以任性,她可以利用別人的病,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可以自私,可以野蠻,所以她也覺得她權利去干涉別人的決定。去打擊一個可憐的女人的自尊?
「你怎麼可以?」顧學武握緊了拳頭,他真的無法去面對喬心婉。他覺得自己錯了:「告訴我,你怎麼可以?」
「你怎麼可以騙我這麼久?你怎麼可以一個字都不跟我說?你明知道周瑩生病了,她是因為生病才離開的。她那麼膽小,你卻讓她一個人面對死亡?喬心婉,你怎麼可以?」
顧學武握緊了拳頭,幾乎說不下去了。
喬心婉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只知道,周瑩,死了。
她死了?那個女人,她心上的那根刺?死了?怎麼會這樣?
腦子裡閃過很多凌亂的念頭,抬起頭看著顧學武,對上他眼裡的失望,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連她自己都震驚了。
「為什麼不可以?顧學武,她不死,我永遠不會有機會跟你在一起。所以,為什麼不可以呢?再說了,這個世界上每天有那麼多人死。難道我都要對他們的死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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