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絳婷緊閉著眼睛裝死人,除了不敢呼吸太重,怕引起懷疑外,心裡倒是輕鬆的很,她又不是笨蛋,從昨天皇帝的態度裡,她就能看出,皇帝還是忌憚顧陵堯的,所以,皇后想殺她,也沒那麼容易,只是,如此一來,她就更難離開顧陵堯了,而且,她突然又記起,她去追顧陵堯的時候,那男人根本沒理她,該是徹底生氣了,他也說了,離就離,那麼他還會管她的死活嗎?
這個想法,一旦躥上大腦,蘇絳婷立刻便不安起來,她怎麼就忘了這茬呢?如果那男人真不救她,且再來一句,和離書已經寫好蓋章了,我們已經沒關係了,那她不是死定了嗎?
哎呀,她真是腦殘了,竟然在打人之前,還仗著有後台,那麼勇往直前,沒多考慮一下後果再決定,現實就這麼殘酷啊,少了那人的庇護,皇后做為六宮之主,要踩死她,真就跟踩螞蟻那麼簡單啊,只聽聽現在的動靜就知道了!
「宸嬪,你滾開!」
「皇后娘娘,您不能打絳婷,她還是安陵王妃,要打她也要安陵王點頭才行的!」
「宸嬪,你敢拿安陵王來給本宮施壓啊!你這賤女兒不是口口聲聲要和離嗎?那她還是安陵王妃嗎?」
「只要一天沒寫和離書,他們的婚約就算數!」
「是嗎?這女兒下賤,當娘的也是厚臉皮呢,安陵王昨兒個明白的跟皇上說了,他沒有意見,要離就離啊,你還當你女兒是香餑餑呢!」
「娘娘……」
「還死楞著幹什麼?把這小蹄子拖上去,給本宮重重的打!」
「不要啊,不要!」
「把宸嬪拖開,誰敢阻攔,就一起打!」
「是,皇后娘娘!」
聽到這兒,蘇絳婷心中一沉,抱著她的宸嬪果真被拉開了,而她也被人拉扯著抬起,扔到了馬凳上,被按著趴下,似乎能感覺到,兩側的執邢太監已各自抬起了大板,其中一人的板子就要落下——
「住手!」過著他都。
緊急當口,威嚴的一聲喝斥,令蘇絳婷簡直激動的要淚流滿面了,竟然是她的皇帝爹!
但是她依然不敢睜眼,演戲就要演到底,不然就算暫停了挨打,還會免不了其它懲罰的!
宸嬪亦激動的忙跪爬前去,傷心的哭道:「皇上,求皇上救救絳婷,皇后娘娘要用宮規處置,仗斃絳婷呢!」
「皇上,絳婷把雨涵鼻血都打出來了,還踢她肚子,她鼻樑骨大概都斷了,肚子也疼死了,皇上要給雨涵作主啊!」皇后也立刻跪下,指著蘇雨涵抹眼淚哭訴道。
「不是的,皇上,是五公主先拿石頭打絳婷的,絳婷她……」
「宸嬪你胡說,看看是雨涵慘,還是絳婷慘?」
……
兩個女人在爭著口舌戰,蘇絳婷內心感歎,宸嬪真是她的好媽媽啊,知道先聲奪人,蘇絳婷滿意極了,同時也納悶兒,箬染這丫頭,居然敢去搬皇帝這個救兵?
正神遊間,竟聽到宸嬪又返回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安陵王,你快看看絳婷,她被打昏了,不知道怎樣了,會不會,會不會死……」
聞言,蘇絳婷頓時魂都快嚇出殼了,那男人竟然真來了,會不會真的在這種關鍵情況下,不想得罪皇后,而與她劃清界線,任她自生自滅……
而另一邊,皇帝看看蘇雨涵眼淚鼻血蔓延,再看看蘇絳婷昏迷滿臉是血,臉色鐵青,龍顏大怒,「太醫還沒來嗎?兩個公主,竟跟市井女人一般,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忐忑不安時,突又聽得皇帝的怒吼,蘇絳婷小心肝兒顫的,忍不住哆嗦起身子,眼睫毛也撲閃的厲害,緊張的就快裝昏不住時,皓腕突被一隻冰涼的大掌握住,她驚的本能的想掙開,卻被握的更緊,頭頂,有熟悉清冽的嗓音低沉的響起,「傷在額頭,失血不少,恐怕……」
半響沒等到下文,難道,她快死了?
蘇絳婷才平復不到兩秒的心,又緊張的「登登」下沉,他握著她的手那麼有力,說出的話,卻讓她心拔涼拔涼的,繼而感覺額上的疼加劇了,腦袋也昏昏沉沉了,然後心灰意冷中,不管天,不管地,真就無聲的昏厥了……
……
秋季的雨,柔軟的如情人的手,在輕撫過臉龐時,給人心裡會留下別樣的情懷。夢中,聽著淅瀝的雨聲,蘇絳婷捲翹的長睫,如蝶翼般眨動著,心跳莫名加快,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想睜開眼看看,眼皮卻沉重的抬不起,秀眉不禁緊蹙,嘴裡發出細碎的呻吟,「嗯……」
「絳婷!」
耳旁,宸嬪的聲音,透著焦急,充斥著蘇絳婷的耳膜,刺激的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著守在床邊的人,楞了幾秒,才嗓音乾澀的喚道:「母嬪,箬染。」
「絳婷,你可算醒了,你嚇壞母嬪了!」宸嬪歡喜的說著,似想起了什麼,忙道:「箬染,快端藥來,還有膳食,絳婷都三頓沒用膳了!」
「是,娘娘!」箬染高興的應個聲,便急急的出去了。
蘇絳婷疑惑,「母嬪,我怎麼會在房裡?不是……」
「你暈倒了啊,額頭破了皮,流了滿臉的血,母嬪的魂都被你嚇出來了,你怎麼能和五公主打架呢?雖然弄的兩敗俱傷,但皇后又咄咄逼人,皇上也生氣的很,即便皇上不打你,但為了安撫皇后也要罰你的,你一向知道皇上是偏向於皇后,偏心於五公主的,你怎麼就不知輕重呢?絳婷,母嬪真是著急死了,你說你撞傻之後,膽子怎麼越來越大了?在皇宮內苑,兩個女人打架,真的是成何體統啊!絳婷,你……」
「母嬪!」
聽著宸嬪的長篇大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蘇絳婷腦子都炸了,忙擺擺手打斷她,乾脆的問道:「您就說,我昏過去之後,最終結果怎樣?」
「怎樣?你還敢問怎樣?若不是箬染丫頭機靈,跑去軍機處求見安陵王,請來了他那尊大佛,你還能好好的躺在這兒?」宸嬪心疼過後,便氣呼呼的指責道,也非她嚴厲,而是皇宮這地方,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何況是明著跟皇后為敵?
「呃,母嬪你說是顧陵堯來了?」蘇絳婷楞住,不由的仔細去回憶昏迷前的情景,然後越回憶,越皺緊了眉,那個臭男人,竟然咒她死,她不是好好的活著嗎?
「絳婷,母嬪又要說你了,能對駙馬直呼其名嗎?你要時刻記住,你的駙馬不是普通老百姓,任你可以頤指氣使,他是我盛世天朝權傾天下的兵馬大元帥安陵王啊,你怎麼敢對他又罵又打的?」宸嬪越訓越上火,一掃平日的慈愛,嚴厲的低斥道。
蘇絳婷聽懵了,腦子也煩亂的很,「母嬪,我們的事,你別管那麼多,我打他罵他,他都沒招理我,你怕什麼啊?反正你就說,後來怎樣了?」
「你這丫頭,怎麼跟母嬪說話呢?母嬪還不是擔心你嘛,後來怎樣,後來當然是安陵王跟皇上開口,說兩個公主各自受傷,該公平處置,各打五十大板,各自回去養傷,各自檢討面壁思過。」宸嬪皺眉,不悅的瞪眼道。
蘇絳婷大驚,「啊?各打五十大板?那打我了嗎?我的屁股……」
「笨丫頭,那不是打,是公平處置的說法,要是真打五十,你連小命都沒有了,總之好不容易保下你了,還沒受罰,你就知足吧!」宸嬪氣笑不得,這個女兒性子真變了很多,雖然讓她操心不少,但看著女兒活潑朝氣的樣子,又得安陵王的喜歡,她又高興得意極了。
蘇絳婷撇撇嘴,嘟囔道:「總算他還講義氣,沒大難臨頭拋下我,也不枉我沒招出……」話到這兒,看到宸嬪,她不由的止了話音,只暗自思忖,他該也是想著,她沒招出他和戴洛瑤的偷情才導致她要和離的事,給他留了顏面,所以才幫了她一把吧,而那會兒他握住她的手,且用了力氣,似乎是知道她是裝昏的,怕她裝不住提醒她嗎?
想到這兒,她不禁又胡思亂想,想著又禁不住問道:「母嬪,我當時滿臉血,你嚇壞了,那……那顧陵堯他,他被嚇到了嗎?」
「又直呼其名?」宸嬪瞪眼。
「咳咳,好好好,我稱他王爺,這總行了吧?」蘇絳婷鬱悶,忍不住翻個白眼。
「別人叫王爺,你該叫駙馬,絳婷,母嬪真是很為難,母嬪看的出,安陵王他心裡緊張你,你那一臉的血,他臉上是沒什麼表情,還看起來有些冷,但他握住你手腕的時候,母嬪看到他眼裡分明有焦急和心疼,而且……也是他抱著你送回到房裡的,等太醫給你清理好傷口,又交待了太醫幾句,才離開了。」宸嬪說到這兒,止不住的歎氣,「女人一輩子,若能遇到待自己真心的男人,那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如果安陵王不會克妻,你們能過的幸福,母嬪該有多高興啊!」
聽到這兒,蘇絳婷心裡嗤之以鼻,狗屁的焦急和心疼,她就是野蠻不溫柔,怎麼比得了他的小女人我見猶憐呢?這不想還好,一想起那一幕幕,心裡便酸的很,悶的她難受的又想哭,吸了吸鼻子,再沒說話。
「絳婷……」看著她的難過模樣,宸嬪顯然是誤會了,還以為她也喜歡安陵王,只是不想死,便想了想道:「絳婷,你其實並不想和離的,對嗎?那這樣,母嬪去求皇上,請皇上在太廟給祖宗上香祭祀,請求祖宗保佑你平安大吉,興許你會真沒事,能活過半年,破了那個傳言呢?」
「不要!」蘇絳婷一口回絕,偏過臉道:「母嬪你別管我的事,好不好?我真心不想跟他在一起,他不適合我!」
「怎麼不適合了?這嫁雞隨雞,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宸嬪不理解,皺著眉道。
「母嬪你不懂,反正……反正我跟你也說不清,他花心又風流,府裡大小七個老婆,還跟外面的女人勾搭,我看著他就噁心!」蘇絳婷惱火不已,煩燥的一把拉起錦被蓋在臉上,心中無名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宸嬪歎氣,卻道:「孩子,男人都這樣,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況是位高權重的安陵王?你要學著如何討他歡心,讓他最寵愛你啊,怎能因為這個原因,就使性子鬧和離呢?」
「母嬪,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反正我跟你說的原因,你別告訴任何人,你也別再勸我,我不會妥協的!」蘇絳婷悶在被子裡,氣的哇哇大叫。
「絳婷,你這醋吃的……」
「誰吃醋了?我才沒有,我根本不喜歡他,我討厭他,看到他就想吐,我要自由,我要無拘無束,我要嫁一個自己愛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是他!」蘇絳婷拔高的音量,震的宸嬪耳膜疼,然而——
門卻「吱——」的一聲突然開了,箬染滿面灰白的進來,端著粥和藥的托盤,由於驚駭,而雙手發抖,宸嬪見狀,忙站起接過,疑惑道:「箬染,你怎麼了?」
「娘娘,方才……」箬染乾嚥著唾沫,緩緩看向蒙頭的蘇絳婷,訥訥的小聲道:「方纔安陵王就在門外,不准奴婢通報……」
「什麼?那,那現在呢?安陵王現在哪兒?」宸嬪一聽,立刻變了臉色,急急的追問道。
蘇絳婷亦是心中一震,將錦被揪緊,感覺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安陵王他,他走了……」箬染哭喪著臉,「公主說話那麼大聲,在外面能聽的清清楚楚,安陵王臉色好難看,然後一言未發的就走了!」
宸嬪呆坐在凳子上,喃喃道:「這下完了,徹底惹得安陵王生氣了,再難挽回了……」
蘇絳婷大腦一片空白,半響都沒回過神來,唯一殘存的意識,就是他來過了,又走了……
……
雨幕交織中,那一道蕭索的身影,步伐邁的極快,近身侍衛墨天和穆羽著急的將傘撐在他頭上,他卻一把掀開,就那樣固執的淋著雨,大步流星而去。
「王爺!」
「王爺!」
倆侍衛急喚著,互相對視一眼,無奈的拔腿跟上。
什麼叫做一廂情願,自作多情,顧陵堯算是真明白了,昨天當了傻子,今天又當了一回傻子,他活得還是個男人嗎?
蘇絳婷,本王發誓,你就是死在這後宮,本王也不會再多看你一眼,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女人,良心都被狗吃了!需要本王的時候,就無恥的利用,不需要的時候,就一腳踢開,很好!有再一再二,本王絕不給你再三再四的機會!
這世上,就是有些東西,在毫無徵兆下發生改變,比如早晨還是晴朗艷陽天,午時卻突然下起了雨,又比如感情,說不清道不明的情,其實他不懂是什麼,只是在她真的離開他後,突然那麼迫切的想尋回她,那麼後悔答應見洛瑤,從而殤了她……
……
躺在床上,機械的數著綿羊,蘇絳婷從一數到一萬,再從一萬倒著數回一,從沒覺得,日子竟然這樣漫長和難熬,額頭的傷並不重,疼痛過後,便是麻木,一如她的心,在聽到那個人離開後,便開始麻木。
事情發展到這步,真的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她又想霸佔著他王妃的名頭不放,又想遠離他,只利用他當她的庇護神,她很卑鄙,是不是?
顧陵堯……
她至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男人,其實男人和女人都有處女情結的,不是嗎?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是完璧,女人對要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總是印象深刻吧!
然而,她卻不是他的唯一,只是其中之一,他不想和離,無非是不想失了顏面吧……
想累了,昏沉的睡著。
再醒來時,天幕已黑,箬染侍候她用膳敷藥,不多會兒,宸嬪來了,閒聊了一會兒,盯著她問,「絳婷,母嬪忘記問你,五公主怎麼會來宸棲宮?你怎麼會和她打架?原因是什麼?」
「沒什麼,一些雜七雜八的事罷了,她一向愛挑釁欺負我,今早我也沒理她,但她先拿石頭打了我,所以我才動手打她的。」蘇絳婷淡淡的回道,避重就輕的沒扯到鄭如風,她可不想連累了那位待她好的無辜男子。
「哎,你呀……算了,反正你以後離五公主遠一些,盡量別招惹她,本來皇上都要給她訂親了,那會兒聽說因為你倆打架的事,皇上覺得有失顏面,便暫先擱下了。絳婷,母嬪知道,你一直就喜歡鄭如風,但是皇上已打算招鄭如風為五駙馬,和你沒關係了,所以你就算真和離了,也不能再想著鄭如風,知道嗎?」宸嬪面帶憂愁的勸說道。
蘇絳婷皺眉,訝然道:「父皇擱下五公主婚事了?這……母嬪,你放心吧,我不會再想著鄭如風了,肯定不摻合他和五公主,我連自己的事都頭疼不過來呢!」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母嬪出去了,你休息吧。」宸嬪聞聽高興,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箬染,我想去院裡看星星。」蘇絳婷靠在床頭,有氣無力的說道。
箬染眨巴著眼,訥訥的道:「公主,白天下過雨,天陰著呢,沒有星星啊。」
「哦,那算了,睡覺。」
宮中的日子,漫長而無聊,蘇絳婷整日悶在房裡,不是睡覺,就是發呆,話一天比一天少,到後來,一整天可以一句話不說,簡直急壞了箬染和宸嬪。
她額頭的傷結痂了,不出幾日,掉了痂便恢復完好的肌膚了,饒是如此,她仍是哪兒也不去,改為看書,將宸棲宮的藏書大抵都翻了個遍,不看女戒四書,只挑感興趣的歷史方面的,還發現了幾本破舊的商學書,她捧著看了個津津有味,研究古代士農工商裡,古人的經商之道。
顧陵堯再沒有來過,也無任何消息傳來,皇后的坤寧宮那邊,也沒有人來找過茬,只聽說五公主傷也好了,七公主和其母珍妃從五台山回來了,平庸的太子辦錯了幾樁差,惹得皇帝金殿大怒,責其閉門思過,重用了皇子魯王理政。
也有宮女回來,氣憤的說,有不少宮裡都在悄悄議論她,說嫁出去的公主,長時間住在宮裡,現在明顯是安陵王不要她了,以及丟人現眼什麼的譏諷之語,她一笑而過,搖頭並不計較,只是心裡隱約揣測,回宮半月有餘了,他一直沒動靜,究竟想怎樣?真的在等她的決定嗎?
「公主,不好了!」
箬染氣喘吁吁的推門進來,見蘇絳婷歪在躺椅上捧著書看的入迷,急的走近道:「公主,您還有閒心看書呢,出大事了!」
「火燒眉毛了?」蘇絳婷抬頭,波瀾不驚的問道。
「我的好公主,您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第一件事,三天後,就是一年一度的秋狩,皇上要率百官去木蘭圍場狩獵,聽說圍場深山出現了一條百年不遇的巨蟒,百名侍衛高手都拿不下,反被其傷,威力無窮呢!要命的是,不知是哪個大臣向皇上進言,說是取巨蟒的蛇膽製藥,能讓人百病盡除,延年益壽,皇上聽後龍顏大悅,便下旨此次秋狩,定要武官抓得巨蟒獻上,武官中,則以安陵王為首,這聖旨便落到了安陵王頭上,抓得封賞,抓不得,別說受罰了,連命都得搭給那條巨蟒呢!」
箬染一口氣說完,語速太快,口乾舌燥的不行,蘇絳婷好心的端了面前的水杯遞給她,她感激的笑笑,仰頭猛灌了幾口。
「箬染,你的意思,三天後,安陵王要奉旨去木蘭圍場抓巨蟒,危險重重,對嗎?」蘇絳婷緊蹙了眉頭,輕聲問道。
「對啊,聽宮裡的侍衛們談論,已經有好多武功高強的兵勇都被巨蟒給活吞了呢,安陵王雖然是沙場上的戰神,但那是人和人打,現在要對付那麼可怕的蟒蛇,想想都嚇死人了!」箬染說著,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激靈,眼中滿是驚懼。
聞言,蘇絳婷的腦中,幾乎立刻就浮現出了白素貞那條千年大蟒蛇,有火紅的蛇信子,還能飛起在空中,恐怖之極,她不由得雙手抱胸,跟著心中發寒,別說巨蟒,就是一條小蛇都能把她嚇個半死,那種巨蟒,大抵都修練成妖了吧,一個凡人怎能鬥得過?
雖然,她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妖精,但是縱然沒成妖,也不是隻兔子那麼容易抓得著啊,送命的機率,真是有百分之九十九!
「公主,還有第二件大事呢,您要不要聽?」箬染哆嗦著,糾結著神色道。
「什麼事?」蘇絳婷努力讓自己鎮定,卻止不住的喘息不定。
箬染嚥著唾沫,極小心的說道:「汪總管方才來傳過話了,說是安陵王寫好了和離書,已經遞呈給皇上,連安陵王私印都蓋上了,就等公主簽字過目,皇上下旨作廢婚書,從玉碟上除去安陵王的八駙馬之位了!娘娘吩咐奴婢來告訴公主,讓公主趕緊去明清宮一趟,如果公主後悔了,趁著公主還沒簽字,跟安陵王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挽回!」
「什麼?他……」
蘇絳婷嘴巴張大,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有很久的時間裡,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怔忡發傻,心中凌亂,腦中卻空白,心情實不知是好是壞,她盼了很久的和離,終於實現了,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還夾雜著淡淡的失落,與說不清的難過……
到達明清宮的時候,已是半下午時光。
秋陽高照,微有涼風。
時隔半月,蘇絳婷再度見到了顧陵堯,他麥色的肌膚,如雕刻般的俊臉,稜角分明,頎長的身材,昂藏在一襲墨藍錦衫中,依然顯得那般俊美無鑄,引人心悸,只是神情比之以往,更加的冷漠,如裹著一層寒冰,令人心生怯畏。
中殿裡,皇帝不在,只有幾個宮人侍候,顧陵堯負手靜立,蘇絳婷緩步上前,在他對面止步,汪賢朝兩人躬身,「奴才去稟報皇上,請安陵王和八公主稍候!」說完,便快步退出。
氣氛,尷尬侷促,沉默僵硬。
顧陵堯目視前方,連眼尾的餘光,都不曾在蘇絳婷臉上停留一秒,蘇絳婷雙手交握,低垂了眸,默數著地毯上的繡線,心中苦笑不已。
果真做不了夫妻,便做了仇人,陌生到如此地步,這樣該算是仇人吧,因為她想,她恨他,經過了那日打架的事後,他定是也恨極了她吧!
皇帝不知在做什麼,久等不來,蘇絳婷站的腰酸腿乏,卻不敢私自坐下,實在受不了,便蹲在了地上,胡思亂想間,又不免想到了那條巨蟒,及他三日後面臨的危險,心中不禁焦慮起來,再怎麼恨他,可她也沒恨到想讓他死的地步,盤算了好久,終於扭頭看向他,仰著脖子,小聲說道:「你抓巨蟒時,準備把雄黃劍,劍身上灑上多多的雄黃粉,蟒蛇還怕冷,怕煙草味兒,量力而行……」
「多嘴!」顧陵堯站姿筆直,輕蔑的瞟蘇絳婷一眼,冷然打斷了她的話。
「你——」蘇絳婷氣到內傷,性子急的想站起和他理論,卻因蹲太久了,雙腳又發麻,而身子失重一晃,往地毯上栽去,「啊——」
危險時刻,肩領突然被人一提,蘇絳婷終是沒摔倒,又晃了幾下後,才穩下了身子,那支撐她的大掌,也緩緩收回,她驚喘著看向顧陵堯,只見他仍是面無表情,甚至神色更加陰冷,隱隱還有怒氣在眸中蔓延。tc9u。
蘇絳婷氣成了哮喘,不禁咬牙低罵,「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不聽就算了,還嫌我多嘴生氣,活該你將被蟒蛇吃掉!」
「本王的生死,關你何事?你有什麼立場,來跟本王說這些?」顧陵堯涔冷一笑,彼時的纏綿,今日的殘忍,他生氣的原因,被她曲解,他也懶的解釋,索性就讓她更恨吧,如此分手,也好過她可能會做寡婦的命運,於她不是最希望的嗎?
「你,你太過份了!」蘇絳婷氣的發抖,真是一秒都不想跟他再呆在一起,頭一扭,便朝外走去,身後他卻嘲弄的笑道:「你不等著在和離書上簽字了嗎?」
「我當然會簽,父皇來了叫我一聲,我先去外面透透氣!」蘇絳婷頭也不回的說完,便大步出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顧陵堯幽深的重瞳中,滌蕩起淡淡的悲涼,卻也只是一瞬間,便恢復到了初時的冷冽,又自回過身,靜靜的立著。
蘇絳婷煩燥的踱步在明清宮外的玉蘭樹下,亂嗡嗡的大腦,糟的像一團亂麻,來時宸嬪語重心長的話又迴響在耳邊,她一時真不知該怎麼辦,大字一簽,不代表她就解脫了,如果皇后舊事重提,那許什麼棒槌的怎麼應付,如果皇后放她一馬,不攛掇皇上再婚配她,那麼打架的事,皇后肯定會尋機會報仇的,她再沒了撐腰的,不僅她倒霉,還要連累宸嬪,可憐她那娘,該怎麼辦呢?
分居,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還是分居,可是那死男人不答應啊!
「下官拜見八公主!」
身後,突有聲音響起,蘇絳婷茫然轉身,竟看到了一個身寬體胖,滿臉肥肉,約摸三十來歲的男人,正無禮的看著她笑,笑起來,那細小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肉上下浮動,令蘇絳婷忍不住乾嚥唾沫,生氣的扳起臉,「你大膽!」
「八公主息怒,下官許茂春!」男人聞聽,低了低眉眼,對蘇絳婷的美貌,他很滿意,嘴邊不禁露出了猥瑣的笑。
「你……你說你是誰?」蘇絳婷一驚,不可思議的質問道。
「回八公主,下官許茂春,乃皇后娘娘堂弟,經娘娘恩賜,下官願與八公主結成秦晉之好。」許茂春說這話時,大膽的抬了頭,直視著蘇絳婷道。
「許棒槌,本公主還沒和離呢,你腦子被驢踢了吧?敢跑來以下犯上,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蘇絳婷一聽,本就心情不好的她,當即便大怒,差點兒忍不住賞這滿腦肥腸的男人一巴掌!
誰知,許茂春卻不慌不忙,依然笑的猥瑣,「八公主莫要動怒,方才皇后娘娘召見,已經告訴下官,八駙馬安陵王送來和離書了,八公主馬上便是自由身,可以另行婚配了!」
「什麼?」蘇絳婷杏眼一瞪,簡直忍無可忍,「許棒槌,你也不看看你這馬桶樣兒,配得上本公主麼?讓本公主一朵鮮花插在你這牛糞上,你他媽的是腦殘了吧!」
被人意淫,還是被這麼噁心的老男人意淫,蘇絳婷的文明修養,完全扔進了垃圾桶,臉色鐵青的罵完,轉身便欲走,沒想到,手臂卻被那廝膽大的拽住,她大怒回頭,那張噁心的臉上,也有著隱忍的怒意,卻還多了抹淫笑,不懼的道:「八公主認為下官是牛糞,那麼八公主自己呢?一個成過婚破過身的女人,還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麼?看起來,八公主根本不傻,還潑婦的很!」
語落,許茂春竟還趁蘇絳婷楞神之際,將他的鹹豬手摸上了蘇絳婷的纖腰,繼續淫笑著道:「八公主,你還是認命吧,我堂姐可是當今皇后娘娘,我們許家權大勢大,招我做駙馬,你不虧的!」
「他媽的敢非禮,姑奶奶我剁了你的豬爪子!」蘇絳婷羞憤交加,咬牙吼出一句,才一捏拳頭準備揍這混蛋,卻覺耳邊突有涼風,只聽「嗖!」的一聲,許茂春鬆開了她,身子急退了幾步,被一柄莫名出現的匕首,從他的肩領衣衫內穿過,竟將他肥胖的身子定在了樹桿上!
蘇絳婷被這突來的變化驚在了原地,舉起的拳頭僵在半空,而許茂春更是被嚇的臉色慘白,九條命去了八條命,直接尿褲子了!
「瞎看什麼!」
斜側方,一道冷冽如冰的嗓音,夾雜著濃濃的不悅,震回了蘇絳婷的心神,她定晴一看,許茂春的衣袍下擺,正「滴答」著……
眼前突然一黑,雙眼被一隻冰涼的大手覆蓋住,剎那間,來人身上冰冷又熟悉的氣息,將蘇絳婷的心神全部席捲,她立刻僵硬了身子,一動不動,訥訥的說不出話來,是……他!
「安,安陵王……」許茂春舌頭打結,當看到這個地獄修羅一步步走來,他徹底垮了,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怎麼就色心未泯,急躁的不等他們正式解除婚約後再下手呢?
「很好,看來許家出能人了,連本王的女人也敢動,想必……是向天借了膽吧!」顧陵堯陰騖的雙眸,如淬了寒毒般,凜冽如劍,泛起深濃的殺機。
蘇絳婷被捂著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渾然一震,心中一時酸甜苦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在分手前的最後一刻,他又來救她,他說,她是他的女人……
「安陵王恕,恕罪,下官……下官非有意為之,是,是……」對方強大的氣場,令許茂春膽寒無比,只覺得他的死期似乎到了,而驚恐的全身發抖,眼前這個男人,戎馬十年,雄霸天下,對敵人心狠手辣,沙場之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令烏蘭國聞風喪膽,退居老巢三年再不敢來犯,傳說,沒有人能在惹了他之後,還能在他手下逃生的,雖然他封王駐京後,脾氣行事已收斂不少,但……
「是怎樣?」顧陵堯劍眉微挑,平淡的語氣,殺機卻更深。
「……」許茂春至此,已完全面癱了,只見嘴唇在抖,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
顧陵堯深邃的眸,緩緩偏移,落在蘇絳婷臉上,睿智如他,已覺出不對,遂問道:「絳婷,你可知道?」
「皇后那個賤……」蘇絳婷脫口便出,卻猛的想到他以前的提醒,翻了個白眼,撇撇嘴道:「皇后向父皇進言,等我們和離後,便要將我嫁給這個豬腦肥腸的老男人,父皇居然答應了,所以這廝便敢調戲非禮我,我正要揍他呢,你就來了!」
顧陵堯眸子愈漸沉下,「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怪不得,普天之下,竟還有敢染指他女人的男人!
被捂著難受,蘇絳婷扳下他的大手,沒好氣的道:「就是在我回宮那天,宣你來之前的事!」
「你怎麼不早說?」聞言,顧陵堯神色驟冷,若早知這事,他還能拖到現在嗎?那就是綁也要把這女人綁回王府去!
「我早說遲說,有什麼關係?那天之後,我是準備跟你說的,結果我追你,你假裝沒聽到走了,還怪我幹嘛?」蘇絳婷不置可否的說道。
顧陵堯怒極,一把捏住蘇絳婷的手,咬牙道:「我返回來時,你在幹什麼?你和鄭如風……好,早說遲說沒有關係,那就簽字和離,你下嫁給這個蠢貨吧!」
「好疼!」蘇絳婷吸氣,用力甩他的手,並道:「我才不要嫁這麼噁心的男人,敢逼我,我會殺人的!」
顧陵堯鬆手,狠狠的瞪她,「沒那本事,還盡給本王惹禍,蘇絳婷你這種女人,就該被打板子!」
語落,他一個大步跨近,盯著許茂春,陰森的勾唇道:「你哪只爪子不規矩了?」
「安陵王饒命,下官再不敢,下官……」許茂春身子軟下,肩領的衣衫被鋒利的匕首割斷,順著樹桿軟在了地上。
「要命,還是要手?」顧陵堯眼中殺氣盡湧,吐出的話,能把人骨頭嚇碎了。
聞言,許茂春臉上死寂灰白,跟活死人差不多……
蘇絳婷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還在糾結他罵她的話……
「左手吧!」
顧陵堯語出,一腳踢起許茂春的左手臂,大掌一捏,只見他手腕翻轉了下,聽得「卡嚓」一聲,許茂春立刻殺豬般的嚎叫起來,「啊——」
顧陵堯涔冷一笑,「敢碰本王的女人,廢你一隻手,算是輕的,敢有下次,你狗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