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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亂起關中 第132章 立春 文 / 混元大羅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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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到了年底,每個地方官都要向朝廷匯報一年政務的準備,並向朝廷舉薦地方人才,這便是沿襲自漢朝的上計制度。由於關中羌亂,朝廷特許來年年初奉計。毛騰與麴允忙碌半月,終於將文書整理齊整,準備由麴允在過完年後送往京師。身懷六甲的衛鑠看到毛騰這般忙碌,也主動為他抄寫了許多緊要文書,毛騰歡喜不已。衛鑠的肚子也越來越大,行動也愈發吃力,毛騰則一有空就在火炕上陪她,看她讀書困乏時幫她念一段書,衛鑠見他這些日子也再沒有遠行,心中亦是歡喜。

    孫秀派遣之人也到了漆縣,將來信交給了毛騰,毛騰閱畢不由頭疼,一把火將來信燒去。衛鑠在窗外看見,問他何事,毛騰只得說道:「趙王想讓我做趙國長史,我卻實在不想離開新平,這可真是麻煩。」

    「趙國長史,雖然品秩上比太守低了些。可是卻是親近權貴的顯要之職啊。夫君卻為何悶悶不樂,還將信都燒了。」衛鑠有些納悶地道。

    毛騰坐了下來,緩緩說道:「趙王之人喜怒無常,陰狠歹毒不下楚王。跟著他恐怕沒有什麼好結果,而我在新平卻萬事順意,又能自己做主。俗話說寧為雞口毋為牛後,我即便只是個縣令,也不想做藩王的陪臣啊。」

    衛鑠撲哧一笑,靠在他肩旁道:「夫君只怕是想揚長避短,在邊地御胡積功。而不是去長安洛陽那種是非地,與一干大小官吏鬥智吧。」毛騰將她摟住說道:「還是茂猗瞭解我,到底是夫妻。」衛鑠歎口氣道:「什麼夫妻,如今都未盤頭開面,卻懷了孩子,忽然想來真是羞人。」

    盤頭開面,是古代成婚女子的標誌。盤頭便是做高髻假髮,開面便是刮去臉部周圍如額前腦後多出的散發絨毛。毛騰卻輕輕摸著她腦後的絨發笑道:「反正我就是喜愛你這點毛髮,要是刮得光禿禿還要戴一大團的髮髻,那我可就不喜歡了。」

    衛鑠啐了他一口道:「好不正經,原來你卻是個喜歡小女孩討厭婦人的傢伙。還說沒對人家王大小姐動心呢,這不一句話勸招認了。」毛騰沒想到她還在念念不忘,只得親了她一口道:「莫在冤枉我了,這次麴主簿要去朝廷奉計,不妨讓他差人捎信給令尊,明年沒玩就抱著孩子,給你再盤頭開面如何?」

    衛鑠又掐了她一把道:「抱著孩子成親,那更是羞人呢。都是你害的,讓人家左右都不是。」毛騰嘿嘿笑道:「反正害你也要害一輩子,再是羞人也得成婚不是。」衛鑠點了點頭,這才又歎了口氣,笑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又不怕你拖延。就算那王大小姐對你有意,可王家那門第到底太高,她哪能遂意。」衛鑠自從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人也脫胎換骨一般,少了往昔的忸怩羞澀。毛騰看她雖然對自己放心,可嘴上還是不饒,於是也膽大起來,湊在她耳邊呼了口熱氣,低聲說道:「你要再提那王家小女孩,小心夫君我發達了,真把她領進門,專門給你不痛快。」衛鑠也知道他只是說笑,握著他的手臂告饒道:「那我不敢了,你也莫要再拿人家成親的事說笑了。反正總要面對,我呢也懶得出門,又沒有三姑六婆嬸嬸嫂嫂來取笑,就是現在挺著肚子成親我都硬著頭皮上了。你要不喜歡盤發開面,我在家中就這麼扎這頭髮討好你了。」

    「嘿嘿,那我還真是害對了人了。」毛騰親了她一口,也沒有再戲弄她。夜已漆黑,便吹了燈盞摟著她睡了。

    新年肇始,許多佐吏都已經回家過年,麴允更是遠行回了金城老家。郭文和古祐各送了毛騰豬羊一口,毛騰最喜羊肉,將豬給了宋配侯脫等人。宋配牽過豬去,毛騰不禁好奇道:「麴先生都回家了,仲業好歹也是敦煌大族子弟,怎麼就不跟家裡人聯繫聯繫?」

    宋配歎了口氣,這才說道:「阿母出身卑賤又過早離世,父親也從沒把我當兒子待過。我十三歲時就跟著貨郎逃去了略陽,如今哪有臉再回去。日後能跟著府君揚名立萬,教他們請我我才回去。」

    北方士族由於受儒家禮制影響,對嫡庶之分都非常嚴苛。就像王濟的庶子王卓,由於沒有嫡出的兄長而沾沾自喜,甚至還看不其跟他同樣是庶出的同族長輩王浚。宋配這般說,恐怕家中嫡出的兄弟也有很多了,不然也不會遭到那般冷遇。在邊塞顛沛流離,以一個大族子弟的身份先做嚴舒僮僕,又做了西平的小兵。

    宋配說道家事,也不禁有些黯然。不過毛騰也對正史中張軌建立的前涼政權比較熟絡,清楚記得在十幾年後張軌制霸河西,就是靠了宋配、汜瑗這些河西的漢人大族。而那個時候宋配恐怕已經從族中的庶子奮鬥成為宗主了。看來不論出身如何,起點再低,還是一句老話,真金不怕火煉。

    可畢竟有族人為依托,有家族作為後盾,總比個人奮鬥要簡單得多。就像三國時期的劉備和曹操,曹操雖然不是袁紹那樣高門士族,可曹家也是譙郡的地方豪強,起兵之初就順利得多。而劉備只能靠著亡命之徒關羽和豬肉販子張飛,起事就困難多了。

    毛騰思索片刻,回到家中,看到家門口一群小孩蹦蹦跳跳。戴了假髮髮髻的衛鑠在板兒的攙扶下,給街上的小孩散發著一些瑣碎零食和花紙碎布頭,小孩們歡呼雀躍,衛鑠一臉的慈愛,已經隱然有些成熟婦人的作態了。

    「府君來了!」小孩們似乎有些畏懼毛騰,紛紛跑開。毛騰從衣帶裡掏出一些瑣碎的小錢,一把扔了過去道:「府君給你們送歲錢,趕緊回家吃肉去,吃得白白胖胖長大了為國效力。」

    漢朝時雖然就有了歲錢的習俗,可多數都是士族家中送給小孩的一些錢幣狀的飾品,可沒有真給孩子們送錢的。毛騰這一撒,小孩們頓時歡呼起來,紛紛拾起地上的小錢給毛騰磕頭,然後各自蹦跳回家。毛騰哈哈一笑,走到衛鑠旁邊,忽然看到板兒,於是又掏出一些小錢塞給她道:「快立春了,府君准你回家看看爹媽,回頭再給你些賞賜,這是歲錢。」

    板兒不敢去接,只是低著頭道:「阿娘被羌人抓走了,阿爹也不知去了哪裡,我沒有家了。」毛騰登時語塞,忽然就想起了沅兒,將錢塞在她手裡,說道:「你可有怨恨你阿爹?」

    板兒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哽聲說道:「我不怨恨,阿爹不賣了板兒,我們父女都要餓死。可是賣了板兒,阿爹有了錢就能多活幾天,板兒也有府君和夫人收留沒有吃苦……」她說道後來,忍不住哭了出來。衛鑠連忙摸著她的頭道:「板兒莫哭,以後要是尋見你阿爹,教他也來這裡幹活,好不好?」

    板兒帶著眼淚感激地給衛鑠磕頭下跪,毛騰忽然想起了朝廷剛制定的禁止人口買賣的新政策,不由地暗道:「原以為這是能撫恤百姓的善政,可從板兒的機遇來看,那些不知底層百姓實情的朝中大臣,處於人道之心制定的這項政策,其實是害了百姓啊。」

    開年的第一天,太守府門口人山人海站滿了圍觀的百姓。差役們按照當時的習俗在郡府大門口用泥捏了一頭耕牛,侯脫臉上塗著各種奇怪的顏色扮演著句芒神,拿著拇指粗的柳樹枝朝泥牛一通鞭打。毛騰在西平時也見過,知道這換做「打春」,不過在洛陽一帶這又喚作「鞭春」,都是一種源自漢朝勸課農桑的官方習俗。毛騰還清楚記得,自己小時候在老家農村,老年人都把春節叫做「打春」,雖然早已沒了官府差役或者公務員之類的來抽打泥牛,可這個奇特的稱呼卻從漢朝一直流傳了下來。

    毛騰站在郡府大門的台階上,身旁的文吏大喊道:「鞭牛打春,正月正!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涉負冰,冬日將行!」文吏剛剛喊完,周圍的百姓都紛紛跪下朝毛騰磕頭,接著侯脫也將泥牛抽打成了一塊土疙瘩,毛騰清了清嗓子,喊道:「打春完畢!」

    差役們都很熟練地散開,周圍的百姓都紛紛搶捏了泥牛身上的一把土歡喜地離去,不一會兒郡府門口的泥土疙瘩幾乎被撿得精光。撿到牛身上的土的百姓都異常高興,這頭泥牛身上的土撒到自家地裡據說就能保佑豐收。

    幾個差役連連說笑,說到底是太守府的牛神,還沒片刻時間都被搶光了,要是漆縣縣令府的牛神恐怕只少要搶上好半天呢。侯脫還沒洗臉,張牙舞爪地在街口嚇唬小孩玩,結果被小孩拿著柳樹枝抽打追趕。看到官民其樂融融,毛騰也倍感欣慰。

    初三一早,挺著大肚子的衛鑠並沒閒著,在板兒的攙扶下整理著木匱上的文書。衛鑠本來對文書就有一種偏執般的喜愛,緩緩用手巾親自擦去文書上的灰塵,板兒則在一旁幫著收拾。收完了文書,衛鑠掏出鑰匙打開了木匱,又將太守府的虎符擦拭了一遍,看到毛騰進來,輕緩地說道:「夫君,這麼緊要的東西都蒙了灰塵,你也真是太懶了。」

    毛騰哈哈一笑,說道:「新春佳節,自當好好休息才是,這些以後收拾也不遲嘛。」衛鑠輕歎一聲道:「你啊,真是少人管束。新年肇始,萬物復甦。自當一切都要乾乾淨淨如新的一般,哪有將去年的灰塵留著的。」

    木匱上還有一封新來的信箋,毛騰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衛鑠卻伸手就撕開了,毛騰怕是孫秀兄妹的信趕緊衝到她身邊,一看卻寫著「滎陽上計史毛班」的字樣,這才鬆了口氣。坐在了她身旁道:「茂猗你還是好好休養身子,這些瑣事還是莫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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