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們很快便填埋了地道出口,傅敷在一旁怒聲道:「毛騰,你是不是和張損一起誆我?」忽然房門外一個粗豪的笑聲傳來,張損推門而入,對傅敷說道:「傅公子,你這廝跟胡人勾結還想害我。還是毛先生神機妙算,不然我張某的頭還真就被鞏更當了尿壺了。」毛騰連忙打圓場道:「張府君,傅公子可是大功臣,你怎麼能這樣說他。鞏更現在已經擒到手裡了,只要把他捆住綁在城樓上,以他在羌人中的威望,退兵也就是遲早的事了。」
除了傅敷和被塞了嘴的鞏更外,屋子裡的其餘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鞏更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一口就唾出了嘴裡的破布,用夾生的漢話罵道:「你們這些狐狸,拿住我就能退兵嗎?郝散郝度元的人馬也在外頭,他們一定會殺了你們的!」
毛騰聽罷,笑道:「我說城外的胡人怎麼那麼多,原來你那兩個老朋友也來了。真是太好了,現在你被我們抓了,這倆兄弟肯定會吞併了你的族人和奴隸吧,哈哈。」
鞏更怒道:「我跟你們相會,他們不知道。只要我的族人保密,他們也不知道我被捉了!」
毛騰頓時大喜過望,說道:「張府君,立即派細作混入胡人營中,就說鞏更因為和泥陽守軍私會而出賣郝散兄弟,已經被郝散兄弟給殺了。我們先不要讓旁人知道鞏更的下落,教他們自己打起來再說!」
張損連連撫掌,說道:「哈哈,毛先生這一招真妙。我立即就派那些羌人細作去散佈流言,先讓胡人自己亂起來。」
「你……」鞏更臉變得跟豬肝一樣,正要罵出聲來,早被毛騰又塞住了嘴巴。
鞏更的失蹤的確讓城外的胡人亂作了一團,郝散殺了暗通守軍的鞏更的流言更是滿天飛,除了鞏唐和罕種兩個部落外,其餘的羌人諸部都聽信了流言,再加上從鄭國渠敗後就有擅自撤離的部落大人,沒有幾天的時間,好多部落都偷偷離開了。
鞏更遲遲不能出現,就連鞏唐羌的幾個宗老都認為鞏更可能在小樹林被晉人暗害了,而罕種羌的大人則對鞏更與晉人的密探毫無好感,鞏更一消失,罕種羌也撤了軍。城外就只剩下了郝散和郝度元的五千人和鞏唐羌的三千人。毫無疑問,郝散和郝度元給鞏更吹噓的兩萬兵力是有很大水分的,其實他只有不到六千人,這幾日大戰,又只剩了五千人。
在劉淵和石勒起兵以前,晉朝造反的胡人經常會遇到這種人心不齊,說散伙就散伙的問題。河西的禿髮樹機能、若羅拔能以及關中的鞏更都在起兵是聲勢浩大,兵馬數萬,可是一遇到一點小挫折,眾多部落大人都紛紛離去,就只剩了孤家寡人。這種號令不已各自為政的鬆散的原始部族制度,也就是驍勇善戰的胡人一直不能戰勝中原人的根本原因。
鞏唐羌除了部落大人鞏更外,能號令整個部落的還有鞏更的胞弟鞏乞。鞏乞在沒有得到鞏更的下落前,暫時帶著鞏唐部的士兵與郝散合流,郝散要求他追回撤軍的各部,可是鞏乞卻表示他沒有這個能力。郝散只好命令將營帳從泥陽城十里的地方移到二十里外,並告訴鞏乞:「城內的晉人一定以為我們也要撤了,今天休整一天,明日凌晨趁著天色未亮就出動全部人馬偷襲一次,如果還是不能攻破,就暫時回到馬蘭河,再圖營救鞏更之事。」
最後一次攻城的時候,郝散雖然損失了大量的攻城槌,可是明顯看來泥陽城的防守已經不如往常那樣堅固了。尤其是城門已經歪斜,郝散估計只要再猛攻一次絕對就能攻破泥陽。不過現在可用的兵力只有七八千人,富平的安西軍指不定就會出動,所以破城之後只能在搶掠後放一把大火逃走了。
「羌人各部不一定真會撤離,他們應該還會觀望一段時間。如果我們能攻下泥陽城,他們就會覺得跟著我們比跟著鞏更要好得多,其實也不需要畏懼安西軍。至少在羌人沒有撤乾淨之前,他們也不會貿然出兵的。」郝度元看著略有猶豫的郝散,勸說道。
郝散也點了點頭,說道:「這些個大人貴族,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廢物。難怪齊萬年能在關中成事,不過羌人的部落終歸沒有匈奴部落那麼根深蒂固,鞏更如果死了的話就更是群龍無主,也該是我們兄弟出頭的時候了。」
郝散和郝度元的兵力都是流民和山賊組成的,雖然沒有血緣部族的紐帶讓他們的兵士做到絕對的忠誠可靠,但至少他們的兵力是可以直接指揮的,並不需要依靠大人貴族們的支持。所以雖然他們兵力遠少於鞏更,可他們卻一直不畏懼甚至輕視鞏更。
北地郡的暗哨已經探到了羌人退兵的跡象,張損已經按捺不住便要出城追擊,不過毛騰還是勸住了他。而富平城內,夏侯奭和盧播也發覺了羌人退兵之事,毛騰和張損也派人敦促他們出兵,但是夏侯奭卻紋絲不動。
夏侯奭踱著步,冷笑說道:「毛騰只帶了個督郵去了泥陽,居然就能捉了鞏更,當真能為不小。如此奇功,這廝恐怕要聲名大噪了。朝廷少不了會責罵我們這些關中宿將尸位素餐,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毛騰!哼,可他也太過天真了,不過捉了一個鞏更就以為胡人便能聞風潰散,嘿嘿。我們手裡的兵力也並不多,渡河一戰也折損不小,萬一遇到羌人突襲可就不妙了。」
盧播點了點頭,說道:「毛騰不過亡命之徒,我們穩打穩扎可做不出來他那樣的賭徒舉動。不過據我軍接到的消息,城外除了羌人部落外,似乎還有匈奴的騎兵。泥陽的情況還是比較複雜,我們還是要謹慎從事不要貪功。」
夏侯奭笑道:「匈奴人,怕是上黨郡的郝散這一夥流賊吧。當初我伯父出鎮并州的時候,也少不了和他打交道。這傢伙很是驍勇,連匈奴老單于於夫羅的弟弟左賢王劉宣都拿他沒辦法,我們這一點兵力又豈能將其消滅?」
盧播不禁皺眉道:「我朝開國以來,亦是繁華盛世。可是胡人卻一直作亂不已,現在河東的匈奴人居然跑到關中來撒野,可真是讓人……唉!」
夏侯奭卻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按著額頭道:「如果胡人就被毛騰這麼弄走了,泥陽城安然無恙。我們要殺張損可就難了……畢竟那是個兩千石的太守。嗯……唉!節鉞的特權只有宗室的幾個藩王才有,真正統軍作戰的將軍卻連個殺人的權力都沒有。這一點,本朝還真不如前朝(指曹魏)啊。」
盧播一怔,低聲道:「盛德,你們夏侯家畢竟是前朝的緊要望族,這樣的話還是莫讓旁人聽見啊。」
夏侯奭連忙笑道:「我不過發句牢騷,盧兄是自己人,也無妨的。」
郝度元分析的果然沒錯,羌人諸部雖然放棄了圍城,可是他們並未遠離,只是在附近游移。畢竟鞏更在北地羌人中的威望極高,他們也都時刻關注著鞏更的下落。鞏乞的帳篷裡各部的要人絡繹不絕,可是鞏乞又不好明說鞏更已經被擒,又怕不明就裡的諸大人都懷疑郝散,只好推說鞏更有病。可這麼一來卻是適得其反,已經有一些部落大人真的懷疑是鞏乞和郝散合謀害了鞏更了。
雖然鞏更與毛騰傅敷的密會是在罕種羌的防區秘密進行的,可是鞏更卻一直隱瞞了罕種羌的部落大人當唐,當唐雖然不知道鞏更密會的內容,可他卻知道鞏更是消失在了泥陽西郊的小樹林,愈發懷疑是郝散所為。然而羌人諸部雖然兵馬總量遠勝郝散,可單獨的每一個部落又都沒有戰勝郝散的實力,又沒有了鞏更這樣的「話事人」,只能僵持在泥陽城西北各處,沒有人願意再跟鞏乞和郝散攻城了。
「你跟我實話說,鞏更他如今到底在哪裡?我雖不是什麼善人,可也不是謀害朋友的無恥小人!」
郝散逼問這鞏乞,鞏乞又不敢完全實言相告,只好結結巴巴地道:「我那大哥,是在西門外查探地形的時候,不小心給城裡的晉軍捉了……」
「啊!」郝散差點沒把鞏乞狠罵一通,怒道,「那你怎麼不實話實說,讓那些部落大人這樣誤會於我?真要救你大哥出來,就憑我們的兵力能頂個屁!」
「那……那該如何是好?」鞏乞雖然年長,可卻是個憨愚的老實人,鞏更一被抓已經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更不知道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
「還不快告訴諸部的大人,就說鞏更不幸被敵軍俘獲,誰能救出鞏更以後誰就是北地羌人之王。那些部落大人不馬上就回來了。」郝散急道。
鞏乞一愣,說道:「我大哥在的時候,都不敢稱王的……」
「你大哥不敢,自然有人敢。只要他們能協助我們攻城救出你大哥,他們誰又真敢稱王?」郝散不耐煩地道,「你要是不去請來那些部落大人,老子在泥陽搶不到的東西,去你們馬蘭河搶!」
鞏乞連忙點頭,便去催促族人勸說。郝散不禁一拍大腿,暗罵道:「這些羌人怎麼都如此蠢笨,難怪人口眾多卻甘做漢兒奴隸,根本比不上天之驕子的我們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