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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虎伏雍涼 第011章 撤軍 文 / 混元大羅金熊

    毛騰將那最後一名鮮卑斥候一箭射於馬下,不禁面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主簿真是好箭法!讓小人大開眼界,可惜小人竟白白浪費了一支箭矢。」哨兵欣喜道。

    毛騰不置可否地回了一笑,正準備離去。忽然那哨兵抱拳行禮道:「早聽說主簿精於騎射,能左右開弓,還請主簿多多指點兩招,也好讓小的奮勇殺敵。」

    「你真會拍人馬屁。」毛騰笑道。

    哨兵臉一紅,忙道:「小的那裡是是在拍馬屁,咱說的句句是實啊。」

    毛騰將他肩上一拍,說道:「能射中快速奔行中的胡馬大腿,絕對就有射死騎手的本事,你是故意射在了馬腿上了吧。你沒必要在我面前守拙,我並不是嫉賢妒能之人。」

    哨兵頓時啞然,毛騰嘿嘿地道:「如果我在此戰後能得到一官半職,有了帶親兵的資格,你就跟著我吧。」

    哨兵這才鬆了口氣,深深一躬道:「多謝主簿。」

    毛騰這就來到了都尉府,對馬鹹和朱默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鮮卑人水攻西平,只是一個幌子。他們的目的,仍然是想誘我出擊,然後再野戰消滅我們。」

    朱默皺眉道:「你怎麼這麼肯定?」

    毛騰說道:「方纔我去了北門,哨兵說那幾個披著涼州軍旗的扎眼斥候,已經在一天之內,在北門轉悠了八回。這證明,若羅拔能是巴不得我們知道他已經打敗了涼州軍,以斷絕我們堅守的念想。」

    朱默遲疑片刻,說道:「你就以此斷定,鮮卑人的水攻只是個幌子?」

    毛騰點頭道:「如果他們真要四平八穩地發動水攻,也就沒必要這麼焦急地就暗示我們,援軍已經被他們擊敗,我們只是孤城一座了。他們一定是還想誘我們出城。」

    朱默道:「興許吧。」

    馬鹹被他們兩人弄的糊塗,急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毛騰說道:「我們什麼都不幹,守好城,足矣。」

    朱默在半晌後,忽然也點了點頭,說道:「胡人攻城,都是為了搶掠,他們是不會在一座堅城前徘徊太久的。這就好比,一顆堅果裡邊本來就沒多少果肉,可這隻老鼠啃了半天都沒有啃開,老鼠自然就會放棄的。」

    毛騰也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只是強盜而已。」

    若羅拔能站在陡崖之上,紅著眼睛,怔怔地盯著西平城,一動不動,就如一匹蒼老的孤狼。

    「左賢王,不光是其他部落的族人有怨言。我們自己的弟兄都有閒話了,他們說跟著左賢王從河西跑到湟水邊上,就搶了幾座縣城和十來個村莊,實在有些不划算……」他的親信賀閭祿有些不忿地說道。

    若羅拔能呆了半晌,忽然轉過鐵青的臉來,猛然就問道:「只因為我不是族長,我不是生來就理所當然能號令族人的貴族,是不是?這群螻蟻之輩跟著我四處征戰,都只是為了女人和財帛,而不是為了我族人的榮耀,不是為了恢復樹機能單于的偉業,是不是?」

    賀閭祿被他問得語塞,不敢再回答他。

    「報左賢王,猝跋韓和且萬能兩部落大人來言,說河西盧水胡趁我鮮卑西征西平之機偷襲後方,他們來不及稟告左賢王,已經帶著族人去對付盧水胡人了。」

    遠來一個騎手翻身下馬,向若羅拔能稟報了一聲。

    盧水胡是原本生活在涇河支流盧水流域的雜胡,以小月氏後裔和匈奴後裔為主,又吸收了些許其他胡人和胡化的漢兒,他們漢化程度稍高,不少人姓名已經完全漢化。經常被中原朝廷吸收為僱傭軍,被其他胡人視為異類,類似於河北的烏桓部落。

    若羅拔能一反常態地沒有做任何表示,彷彿根本就沒有看到他一樣。騎手有些納悶地又看了他一眼,賀閭祿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騎手遲疑地再看了左賢王一眼,終於退下了。

    昏黃的夕陽映照在了若羅拔能蠟黃色的臉上,更凸顯出了他倏然而臨的衰老頹唐。賀閭祿心中暗歎一聲,他知道左賢王的性子,此刻一言不發,才可能不會觸怒於他,於是只好低著頭訥訥地站著。

    良久,若羅拔能才長長地哼了一口氣,猛地一跺腳,說道:「只要禿髮務丸的人不走,我可以放棄西平城。我們可以轉道南下,去搶金城郡、安定郡甚至南安郡和略陽郡。只要能攻下一座郡城,我們的聲勢就會大增,到時候猝跋韓和且萬能還是會灰溜溜地回來,與我們作對的盧水胡人,甚至秦州雍州的馬蘭羌、北地胡人都會望風雲集。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防守薄弱的郡城,好好提升下我們的士氣,壯大我們的聲勢!」

    賀閭祿咬了咬牙,終於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左賢王,方纔我來,其實是向您稟報……禿髮務丸他已經著手退兵的事了……」

    若羅拔能霍地就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吼道:「你說什麼,這軟骨羊是什麼時候退兵的,他為什麼要退兵?」

    賀閭祿顫顫地回道:「禿髮務丸派人說,說河西老家被人給端了,他們不得不回去。而且……禿髮務丸還說……還說馬隆回來了……」

    馬隆回來了!

    若羅拔能鼻孔頓時張得如犍牛一般,怒道:「馬隆,馬隆!馬隆有那麼可怕嗎?我請他出兵,他五次三番打聽馬隆的消息,打聽到馬隆調任,才婆婆媽媽地勉強同意。馬隆這一回來,他就怕成這模樣,難道馬隆他還是神仙不成?」

    賀閭祿看到若羅拔能鐵青的面色,停頓了老半天,才說道:「禿髮務丸他還有話轉答,他說馬隆這一回來,左賢王恐怕性命不保,他勸左賢王向西逃遁。西海之畔尚有無數不開化的羌人部落,那裡錯綜複雜,地形崎嶇。逃到那裡,馬隆他定是捉不到左賢王的。」

    若羅拔能頓時七竅都要崩出火來,怒極生笑道:「禿髮務丸這軟骨羊,他還有這等好心。他不是一直盼望著我死,然後他才好獨霸河西了嗎!」

    賀閭祿顫顫地回道:「禿髮務丸說,左賢王是晉廷的心腹大患,只要左賢王一日不死,晉廷就不會分心來對付安分守己的河西諸部,所以左賢王必須得活著……」

    若羅拔能聽罷,忽然失聲狂笑了起來,笑聲猶如嚎哭,又如狼嘯,良久不絕。只唬得賀閭祿哆哆嗦嗦,發抖不止。

    河西鮮卑諸部紛紛撤軍,若羅拔能窮盡數年拼湊的大軍就此化為雲煙。西平之圍,頓時化解。

    當然西平城中的人,還是對此將信將疑。普通百姓都只是聽說好幾天都沒見胡人蹤影,而望樓上的許多哨兵,也都懈怠了下來。

    都尉府中,主簿毛騰、小都尉馬鹹以及別部司馬朱默已經商議了半天。

    三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下令將士不許懈怠,以防胡人去而復返,夜襲西平。

    「胡人反覆無常,又沒有耐性。他們只怕是在水攻上作業了幾天,便打熬不住,佯作退兵,其實是在麻痺我們。」朱默說道。

    馬鹹也點頭道:「此時我們斷然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就中了胡人的奸計。」

    毛騰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兩人的看法。由於西平孤城一座,情報缺失,上上之策,還是要謹慎小心,以防萬一。

    「近幾天來,平安無事。恐怕守哨的將士多有懈怠,如此下去,恐有不測。我們三人還是分頭去四門查查哨吧。」毛騰說畢,馬鹹和朱默都點了點頭。

    三人分頭向四門望樓走去,毛騰忽然想起了北門那個長相醜陋,卻有一手好箭術的哨兵,心念一動,就往北走了去。

    到了北門望樓,毛騰故意咳嗽了一聲,那醜陋哨兵果然還在,連忙就站了起來。

    「主簿,近幾天都沒有軍情。」哨兵忙道。

    毛騰點了點頭,說道:「雖然如此,也不可懈怠。」

    哨兵忽然一笑,粗黑的皮膚使他的笑容總帶著一種憨傻的感覺,可是毛騰卻聽出了她笑聲中的狡黠。

    「你笑什麼?」毛騰問道。

    哨兵指著湟水道:「前幾天,上游來的水總是渾濁不堪。而這幾天,湟水都清淨了許多。」

    毛騰一怔,卻也聽出了哨兵的話外之音,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意思就是,鮮卑人是真的撤兵了?」

    哨兵連忙回道:「主簿,或許他們沒有全部撤軍。但留下的人,也應該不多了。胡人向來逐水草而居,散居與草原。而這一次西平城外河西鮮卑集合了數萬兵力,湟水要不然是渾濁的黃色,要不然就是血腥的紅色,而從沒有像今天這麼清澈過。」

    毛騰點了點頭,忽地就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是本地人嗎?」

    哨兵欣喜地回道:「小人姓宋名配,表字仲業,敦煌人。」

    居然有表字,至少也是殷實人家的子弟啊,怎麼會跑到這裡當了哨兵?毛騰有些狐疑地看了宋配一眼,嘴裡不停念叨著這個名字,忽地就恍然大悟。

    宋配,這不是日後的五胡十六國中,割據涼州的前涼國奠基者張軌的軍師嘛!毛騰頓時就驚訝了半晌,猛地就問道:「雖然你年紀小了一些,可這般聰明,又有一手好箭術,怎麼在軍中卻默默無聞?」

    宋配回道:「小人並非西平軍人,其實是嚴府君家中的僮僕罷了。」

    毛騰嘿嘿笑道:「原來也是從略陽來的,只是你休要誑我,僮僕怎麼會有表字?」

    宋配笑道:「不敢欺瞞主簿,小人乃是敦煌良家子,家中也算殷實。只是小人喜好功名,不願默默無聞老死鄉中,這才背著家人投了涼州軍。只是我朝向來重門第,輕才能,小人在軍中做了半年伙夫,實在無出頭的機會,差點就想去投了胡人。後來流落略陽,得到了嚴府君的賞識,才做了他的僮僕來到了西平。嚴府君遇害之後,小都尉就強行將一眾僮僕充入郡兵軍中,小人這才成了哨兵。」

    毛騰聽得訝異,這傢伙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可惜啊可惜,這是只看門第,門閥統治的晉朝,寒門子弟可是永無出頭之日。歷史上的你,還要在涼州最底層打拼十幾年,才會遇到賞識你的明主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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