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藝人的美妙曲調猶如流水一般沁人心肺,可李長久的劍勢卻是有種烈火炎炎的意味,陣陣氣浪湧出,將亭中落葉掃的紛紛揚起。無數劍氣飄飛,數道影子各有法度,最後漸漸收攏起來,招收收發之時,一道劍氣斬落院中巨石之上。初時毫無動靜,直到李長久走入席間,便見巨石裂開,分開兩半。
「好功夫,真是好功夫啊。」千葉大笑道。
眾人紛紛叫好,卻不是出於奉承的意思。而是這李長久的技藝,的確高了不少。千葉看了看李雲飛,只見這老頭滿面春風,雙頰通紅,雙眼精光閃閃。忽見李雲飛有意無意地看了看自己,猛地覺得不妙。
果然,李雲飛卻是大聲嚷嚷道:「葉大哥和我乃是好兄弟,且今日令公子回到洛水。當初千葉公子在外學藝,也不知能不能給大夥兒露一手啊。」
千葉雙眼一蹬,心頭暗暗叫苦,李雲飛果然沒有放過自己,不覺笑道:「難道今日高興,不過我嘛不善與人動手,若是弄些雜耍,又恐大伙覺得千葉造作。這樣吧,就讓我的徒弟向這位長久兄弟切磋切磋吧。」
葉家和李家的關係旁人自是心知肚明,不過兩家弟子比試,也樂得看個熱鬧,竟然聲聲叫好起來。千葉還恐怕朱妍兒不願意,斜眼一看,只見朱妍兒難得興奮,躍躍欲試。
「徒兒啊,那李長久一看就知道受過千風的指點,雖然有點本事,可是並不是你的對手。待會下手輕一點啊,上了他我可沒法向千風交代啊。」千葉暗暗傳聲到朱妍兒耳邊。只見朱妍兒點點頭,緩緩站起來。
「誒,這位嬌滴滴的美人怎可與男子一樣舞刀弄劍。方纔這位小兄弟劍法十分高明,在下也是十分佩服。暗自卻也有限技癢難耐,不知可否討教一番。」
聽得有人說話,眾人的目光都投向說話的人。只見那孟慶合笑容滿面,端著酒杯對著李長久道。在場之人俱都知道孟慶合的身份,監管河運的官乃是聖庭所屬,而長老會也是十分重視。雖然洛水各家人才輩出,可是對於孟慶合,還未有人敢放言相對。
李雲飛此時的笑容變得十分僵硬,目光閃過一絲異色,輕輕歎了氣道:「長久啊,既然孟大人有這份雅興,你就陪他玩玩吧。」
李長久得命,提起長劍做了一個起手勢。如此便算是當做禮數,而且站位亦是十分微妙,既沒有趁孟慶合喝酒之時氣勢微弱而佔便宜,也沒有讓出自己的漏洞給對方。
孟慶合大讚一聲道:「不錯,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氣度,可見乃是有名家指點。」
對於孟慶合的喧賓奪主,千葉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發作。忽見葉雲一臉怪相抵看著自己,像是在懷疑千葉為何沒有發作。誰料千葉竟然端起酒杯,大聲道:「二人都是英雄豪傑,此後傳出去,必定是佳話啊。」說罷一飲而盡。
「不知孟大人用的什麼兵器,若是空手相對,長久恐怕勝之不武。」李長久不緩不急地道。
孟慶合緩緩走出,忽地生出一絲氣度,極為不凡。腳下長步前趨,帶起陣陣細小旋風,一手橫在胸前。
千葉微微搖頭,忽地傳聲給葉云:「堂哥,此人恐怕是修真者,有結丹修為。」
聽得此話,葉雲如何不驚。自從拜入意劍門,葉雲也算是對修真世界有所瞭解,可是意劍門畢竟日薄西山,只是傳授給葉雲劍心的修行方法。真正修成劍心的,卻是一人也無。在意劍門中,修行劍心修為最高的,只是一個遲暮老者,僅有結丹修為。所謂劍道難修,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直接修行劍道,就算是到了元嬰期,比起其他門派的結丹修士亦是有所不如。
此時竟然從千葉的口中知道孟慶合的真正實力,不覺暗暗擔憂起來。千葉看透葉雲的心事,也不多做解釋。
院中二人各自客套了一番,便見李長久化作幾道影子分開左右朝著孟慶合飛奔而去。眾人雖然在大廳之內,也感覺到一陣熱流翻湧。孟慶合卻是毫不理會,直到劍勢逼近身體,腳下虛晃,避開劍勢。李長久劍招嚴絲合縫,一招不成,新招便生。手腕輕輕一抖,一股龐大的力量自腳下生出,傳到劍身之上。
只聽得一聲清響,陣陣細小的震動在劍身出現,如同一道旋律,發人深省。豈料孟慶合抬腳一踏,藉著劍勢騰飛而起,整個人都飛到了空中,猛地一個轉身,一道尖銳的氣息自指尖刺破空氣,直指李長久面部。
虧的是李長久應變迅速,陡然間幻影生出,就地一滾。待到起身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猛然變化。指尖長劍高高舉起,朝著身前一劃。眼中精光一閃,無數劍氣同整個人合二為一,迅猛之極地飛向孟慶合。
那孟慶合臉色微變,不禁倒退幾步,顯然被這股氣勢所迫,絲毫提不起戰意。孟慶合臉上露出幾許怒色,猛地兩手結印胸前,一道光芒亮起。無數氣旋帶著恐怖的殺意,將李長久整個人捲成一團。浩大的撞擊之力將李長久整個人擊飛出去,便見李長久狼狽地落到地上,重重地摔了一下。
而手中的長劍,只剩下劍柄了。劍身早已在那股巨大的力量之下變成了碎片,散落一地。眾人面色無不大駭,顯然從未見過這等陣仗。只知道這孟慶合心思縝密,出手毫不留情,沒想到竟然如此的狠。
李長久硬是掙扎地爬起,咬牙忍著傷勢,朝著孟慶合拜了一拜:「孟大人技高一籌,在下佩服。」
孟慶合絲毫不顧被李長久劍勢逼迫得凌亂的衣衫,哈哈大笑道:「技高一籌麼,你也配?」
此話一出,李雲飛臉色極為難看,重重地咳嗽一聲。李長久卻是毫無反駁的借口,低著頭走到李雲飛身邊。
「天下之大,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洛水民風尚武,卻只是小打小鬧,豈不知外面還有高明之人。我這點微末伎倆,卻是讓人見笑了。」孟慶合毫不客氣地道。
在場之人,竟是沒有人說話。只是葉雲不斷地看向千葉,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千葉呵呵一笑,卻是朝著四方大聲叫道:「看來這一場乃是孟大人贏了,孟大人的武藝在下十分佩服啊。相信師門乃是十分了得的,何必同我等凡人一般見識。」
「呵呵,這位兄弟說的極是。可是我生平卻是見不得有點武藝就看不到朗朗乾坤之人,方才出手重了些,還請葉家莫要責怪才是。」孟慶合昂首道。
千葉一臉笑意,連聲大笑。一邊招呼著孟慶合坐下,一邊對著長亭中的藝人笑道:「諸位姐姐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不妨讓我們見識見識。」
此話一出,一種女子立即犯難。楊掌櫃也賠笑幾聲,衝著風娘說了幾句。孟慶合同李長久一番比試,氣勢凌人,讓人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此時卻要再過演繹才藝,直叫眾女子神色慌張。
「我看還是算了,今日我也盡興,就此告別諸位。」孟慶合高聲大叫,站起來正要走出大廳之外。面對如此囂張的氣焰,葉鴻和葉雲也只能埋起頭,故作不知。一種賓客哪裡還敢多嘴,俱都點頭稱道。
有此一出並非毫無緣由,一來孟慶合乃是河道監察,隸屬聖庭管制。論起官位,無人能及。再而孟慶合同李長久一戰,不下幾個回合便勝出,更多出幾分威懾。
千葉卻是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臉色笑意更濃。不覺傳聲給葉雲道:「爹爹不是說你是鎮南司馬,這洛水還是李家說了算麼,難道就這樣說了算?」
葉雲微微搖頭,眼神飄忽。只見千葉哈哈一笑,這一笑,葉雲同葉鴻不禁有些膽寒起來。這笑聲中,彷彿有種到了極點的怒意。而這怒氣,以前也有過一次。二人都不願回想,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場面。在場之人,誰能同孟慶合相爭?
「孟大人!」千葉冷冷道。
「噢,這位兄弟有何事叫我?」孟慶合停下腳步。
「不妨再欣賞一個節目,若是不能讓大人滿意,大人再走如何?」千葉道。
孟慶合呵呵一笑,回過身來,坐到席間:「也罷,我就看看這下一個節目。」
一番話將在場的氣勢變得異常冰冷,一種女子哪裡還顧得上表演。忽地一個倩影從中走出,朝著千葉微微欠身,帶著些顫抖的聲音道:「稟告公子千葉,我想給公子上一道菜。」
「噢,還有菜品麼?」千葉道。
「是,這道菜就是——千葉牡丹。」
人群的氣氛變得異常起來,千葉轉頭看著楊秀楠,只見這個醉雲樓的掌櫃也是一臉茫然。忽地一聲輕笑猶如銀鈴一般,一個葉府的婢女端著一道菜,從走廊上走來。
看著那菜品,恐怕沒有人能夠忘記這種感受。只見火樹銀花,燃氣道道火焰,一陣香味撲鼻而來。而整道菜卻堆得像一座小山一般,晶瑩透亮,讓人垂涎欲滴。
「千葉牡丹。」千葉的聲音有些梗塞,低聲道:「我原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道菜了,沒想到還能夠見到。」
「哈哈,果真是了不得的節目。這個節目,我喜歡。」孟慶合大聲叫道。
就在婢女將這道冠絕天下的菜端道大伙面前的時候,只見孟慶合隨手一揮,一道勁氣發出。那婢女更是大呼一聲,失聲大喊。眾人立刻傻眼,只見這道菜立刻化作無數碎片,紛紛落到空中。撲鼻的香氣不再讓人有著種種美好的想像,而是死寂一般的味道。
「千葉牡丹,呵呵,不愧是千葉牡丹。真是好東西啊,可是好東西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當日我初來洛水,便聽說醉雲樓這道名菜,只是從來不做。我千辛萬苦從城陽來此,竟然吃不到一道菜,真是笑話。從那以後,我便說過,從不允許有人在洛水做這道千葉牡丹。就算是我,也不允許。那該死的廚子,我本來不會遷怒於他。可是此人竟然不知好歹,寧死也不為我做這道菜。」孟慶合似乎極為快意大笑道。
眾人之間的氣氛已然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就連謝家和孟家也按耐不住,各個面帶凶氣。不為其他,就為這一道菜。此時,一個聲音埋怨道:「師傅啊,這道菜我可吃不到了,你說過會讓我吃到這道千葉牡丹的。」
說話的乃是朱妍兒,雖然同樣一臉茫然,卻是沒有絲毫懼怕。只見千葉緩緩走到眾人跟前,低下身子。撿起一塊肉,細細端詳起來,搖頭道:「這道菜的火候差了不少啊,刀工雖然上乘,可並沒有掌握這道菜的真意。」
千葉不顧眾人的異樣目光,緩緩道:「這道菜,為何叫千葉牡丹,相信對洛水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老楊,你說說!」
楊秀楠面上露出一種崇敬的色彩,揚聲道:「當日醉雲樓還是一個三流酒樓,常常被人欺凌。只是廚子洪元師傅手藝了得,才撐起了在下的酒樓。當日青紅幫歹人鬧事,竟然當眾**洪元之女洪韶英,可憐我等低賤之人,如何敢得罪掌握眾多工人勢力的青紅幫。幸虧公子千葉路見不平,將洪韶英救下。在公子的號召下,各大家族傾盡全力,將青紅幫盡數殺滅。之後從其餘各大家族中選拔賢能,用來掌控工人勢力,這次換取洛水一片太平。洪元師傅感激公子恩德,親自研製出這道千葉牡丹。而洪大廚也發誓,在洛水之中,只有公子千葉所認可的人才能吃到這道菜。沒想到,沒想到·······」說著說著,聲音竟然有些哭泣起來。
「唉,我千葉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這件事,在場的人,有誰能夠說半點不是。洛水之中,軍、農、工、商、士哪一方若是出事,豈能有今日太平。在下年少無知,承蒙洪元師傅如此看的起。本來我不願追究此事,誰想到竟然是孟大人所為,難道孟大人不想說說麼?」千葉的聲音更加低沉。
孟慶合聽到楊秀楠一席話,頓時皺眉,若是此中有此緣由的話,自己果真惹了眾怒了。不過隨後眉頭一揚,朗聲道:「你就是那位千葉公子麼,我知道你。難道常常出入花街酒巷,溫柔閨香,竟然也有這樣的義舉,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只是那位洪元,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千葉眉頭一皺,轉頭對著方才報菜名的女子道:「這位姐姐,這道菜是你做的麼?你叫何名字?」
「回稟公子,小女子叫蘇景姍,奴家本也學過一些廚藝,知道公子想吃這道菜,特意找到洪元之女洪韶英,得到調料方法,自己試著做的。」蘇景姍道。
千葉點點頭,高聲道:「從今日起,蘇景姍便是我葉家貴客,以後在洛水,蘇景姍之名就是我葉家之名。」
在場之人再次震驚起來,這次堂堂千葉公子再也沒有一絲紈褲之氣,而是一種極為恐怖的氣勢。
「孟大人,用你的話告訴你。天外有天,洛水雖然沒有城陽那般華麗,卻也不是誰都能放肆的。」千葉拂袖而立,一股龐大的氣息陡然而起,瞬間移動身影,一隻手掌平平無奇地推出。空氣猶如凝結一般,讓人窒息。孟慶合眼見千葉襲來,卻是絲毫躲避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