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雲為了準備這一份等待多年的家宴前,洛水城中已然有不少人知道千葉現身的消息了。從醉雲樓開始,消息一路飛走,洛水各大家族中的人早已探查清楚。在醉雲樓的掌櫃看了,醉雲樓的聲望在洛水又要高了不少。
心中盤算著自己的家業,楊掌櫃面現喜色。葉家的人早已來吩咐,要準備家宴。醉雲樓所包辦的家宴囊括了洛水大半的貴族,凡是和葉家交情甚篤的,幾乎都有密切的來往。只是這一切,在蘇景姍的心裡,卻是無比的忐忑。
能夠進入醉雲樓作為時常招待貴客的坊間女藝,蘇景姍的遭遇要比許多姐妹好的許多。平常時候,蘇景姍都能夠讓客人高高興興。時常同一些女藝人表演些歌舞助興,加上相貌清麗,常常得到客人讚賞。但凡醉雲樓的女藝人,都有著不錯的待遇。比起那些煙花巷裡的鶯歌燕舞,讓這些女藝人十分珍惜自己所得。只要客人不鬧事,憑著醉雲樓的威望,也沒有幾人敢惹。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蘇景姍一定後悔同那位毫不起眼的男子說出那樣的話。自從到了醉雲樓,蘇景姍還沒見過哪一個人能讓楊掌櫃如此敬畏。自以為得罪了貴客的蘇景姍總覺得心神恍惚,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婢女早已過來幫著寬衣。
寬衣解帶,一身素服襯著愁容半點。蘇景姍連連哀歎,不禁低聲道:「我自小流浪,七歲隨同戲班闖蕩。學的歌藝雙絕,可惜命不逢時。自從到了洛水,差點流落花街柳巷。幸好風娘遇到,將我帶到醉雲樓。從最小的分店開始,熬到了這洛水最為豪華奢侈的地方。可惜歡笑強顏,卻何曾有過真心。」
「小姐你怎麼了,怎麼流淚了呢?有什麼委屈跟小婢說說吧。」那婢女道。
「唉,就算那你知道了,又怎麼能幫得上我的忙呢?你可知道,我今天得罪了什麼人麼?」蘇景姍道。
「不知小姐得罪的是何人呢?那楊掌櫃可有怪罪過你?」婢女道。
「楊掌櫃雖然沒有怪罪,可是我得罪的是葉家的公子。」蘇景姍委屈地道。
婢女抬起頭,思索可一陣,搖頭道:「不對啊,葉家的葉雲公子是鎮南司馬,輕易不會出現在醉雲樓的。」
「我說的不是他,而是千葉公子。」蘇景姍含淚道。
豈料婢女睜大雙眼,忽地笑道:「那千葉公子早已離家多時,怎麼會出現在洛水呢?」
「我怎麼知道,他可沒有說自己是葉家的公子。我得罪了葉家,這可如何是好。」蘇景姍竟是哭了起來。
婢女卻是嘻嘻一笑,和聲道:「哎呀,小姐,你不用難過,若是那千葉公子的話,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蘇景姍茫然抬起頭:「你說什麼?」
「小姐你可不知道,那千葉公子雖然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洛水的名聲也不好。可是啊,對待下人可是極為寬容的。我在醉雲樓的時間可不短了,那時候千葉公子天天來。時常將名花巷的姐兒們叫來,表演助興,也就是這樣,醉雲樓的名聲大作。甚至將家宴和時常的宴客酒席,都交給醉雲樓包辦。在洛水城的酒樓中,只有醉雲樓有資格稱為落水第一。」婢女滔滔不絕地道。
蘇景姍怔了怔道:「那又怎麼樣?現在葉家吭一聲,我敢肯定,這洛水沒有一處地方敢收留我的。而且今晚,我們一眾姐妹七人,就要去葉家赴宴。」
「啊,小姐可真是好福氣,以後在洛水,可就沒人不認識你了。」婢女猶自大笑道。
「你倒是想想辦法啊,要是我到時候又犯錯了,那可就完了。」蘇景姍大急道。
「呵呵,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有一件東西,興許能夠幫到你。」婢女道。
婢女忽地湊到蘇景姍的耳邊,低聲耳語片刻。只見蘇景姍眼中亮起一道光華,不覺連連點頭。
入夜,葉家難得熱鬧,燈火通明。門外的守衛比平時多了一倍,巡查的衛隊也是半個時辰就換一次。以往接待賓客的都是也家族中子弟,此次卻換成了鎮南軍的士兵。醉雲樓的掌櫃帶著風一眾人等及醉雲樓的廚子們,提前來到葉府。四處望去,卻並不見千葉的面目。在幾個下人的帶領下,將食材搬到廚房。廚子們自去準備宴會所用,而風娘一眾人卻將隨身攜帶的樂器各自操演一番。
以楊掌櫃的身份,自然不必同一般人在一起。在管家葉震的帶領下,楊掌櫃來到庭院之中。一個白衣男子早已等候,見到管家來到,點了點頭。葉震會意,自行離去。
眼前之人楊掌櫃再也熟悉不過,隨即上前拜了拜:「楊秀楠見過鎮南司馬。」
「楊掌櫃客氣了,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多禮。」葉雲笑了笑。
「是!」楊掌櫃答允了一聲,拘謹地站在一旁。眼前的男子,一顰一笑足俱威勢。雙眼猶如冷箭一般打量著楊掌櫃,葉雲淡淡地道:「這一次我弟弟回來,恐怕洛水有些勢力的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一次也只是家常便飯,隨便請些朋友來玩玩。醉雲樓的名聲,足以讓我放心。」
楊掌櫃沉聲道:「雲公子放心,醉雲樓一定讓公子滿意。只是,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楊掌櫃臉色稍變。
葉雲手掌拂過劍柄,點頭道:「你說吧。」
楊掌櫃忽地「撲通」跪倒在地,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恕罪,醉雲樓的打扮名聲乃是千葉公子所給,這一次恐怕不能讓他老人家高興了。」
葉雲眉頭一皺:「到底何事,請說。」
「實不相瞞,那道千葉牡丹,醉雲樓恐怕做不出來了。」楊掌櫃道。
「噢,這又是怎麼回事,你說。」葉雲的聲音中閃過一絲狠戾。
「唉,做那道千葉牡丹的廚子洪師傅,已經過世了。所以,這道菜恐怕沒人會做了。」楊掌櫃道。
「這也是個人命數,怪不得你,這個我來解釋就行了。那些藝人可有什麼本事,讓我弟弟如此高看。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能夠被千葉邀請做家宴賓客的坊間藝人,可是不多啊。」葉雲道。說罷,抬手示意楊秀楠站起來。
楊掌櫃悠悠起身,歎聲道:「我想大概是千葉公子多年離家,思鄉情重。一時高興,才會這樣吧。」
葉雲點頭道:「這也倒是千葉的性格,好了,沒你的事情了,你就下去吧。還有,再過一個月,有個十分重要的宴會,你要給我留心了。」
「敢問公子,是何等規格。」楊掌櫃極為識趣地道。
「不在今日之下。」葉雲沉眉道。
楊掌櫃一時面色凝重,心頭卻有幾分竊喜。退後幾步,走出亭外。
此時千葉早已換洗完畢,一身華服顯得人也精神了許多。在庭院中漫步而走,從東廂的走廊走了一會兒,來到朱妍兒的房間,輕輕咳嗽一聲。
房內傳出聲來,卻是朱妍兒尖聲叫道:「是師傅麼。」
「妍兒,出來吧,師傅帶你好好轉轉。」千葉揚聲道。
朱妍兒再也沒有出聲,只聽得房門「吱呀」一聲。一個綵衣女子走了出來,雲鬢之間花飾重疊,淡妝如同青墨一般將一個絕妙姿容呈現在千葉眼前。衣袍輕盈,緩緩走到千葉跟前,卻有種羞赧的風情。
千葉不禁朝著朱妍兒看了幾眼,擊掌笑道:「哎呀,沒想到我徒弟這麼美。那些王族貴胄的千金在你面前那就是庸姿俗粉,可惜了,這麼漂亮的美人兒,卻是我的徒弟。」
朱妍兒這下可是真怒了,沒想到千葉回到了家,竟然一副無賴模樣。若不是千葉是自己的師傅,早就發作。勉強笑道:「那師傅可要當心我這個徒弟了。」隨即單手一掌揮出,一道強勁的勁力朝著千葉撲去。
毫無徵兆的出手,讓千葉大吃一驚。可惜了辯機之術能夠判斷時機氣運,此時卻是疏忽了。千葉只覺一股熱浪湧來,連忙腳下徐晃,身子毫不費力地移開。
「哎呀,徒弟打師傅啦,這還了得,你可別忘了誰教你的。」千葉哇哇大叫。
「我可沒有忘記,師傅小心了。」朱妍兒笑道。
腳下輕輕一踏,朱妍兒的速度竟然快上幾分。手掌亮起一道光華,朝著千葉划動。就在千葉避退之際,朱妍兒的身子憑空消失,化作兩道影子同時朝著千葉左右飛去。
千葉識得這是分身之法,嘴角一笑,猛地竄了出去。身形瀟灑地旋轉,瞬間在兩道影子面前點了一下。只見兩道影子立刻定住,千葉緩緩落地。卻見綵衣飄舞,在千葉眼前晃動了一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在空中如同水波一般蕩漾,千葉只覺得周圍氣息一變,不覺苦笑道:「糟了。」
「風穴神隱。」
朱妍兒的笑容漸漸升起,抬手斬落,一道怪異的紅色靈氣揮舞落下,滿地塵埃激揚。雖然二人動手已然十分收斂,只憑招式變化取勝。可是這道氣息落在身上,必定不會好受。
庭院中落花紛飛,朱妍兒只是稍稍施展了御風之法,只見面前的污垢頓時一掃而光。可是千葉卻早已不見身影。
朱妍兒四處打量了一下,不覺怪道:「難道是土盾法溜走了?」忽地大叫起來:「師傅,你在哪裡。」
「在哪裡?你可真有本事啊,師傅也差點被你嚇到了。」千葉從樹影中走了出來。
「師傅啊,這是什麼法術,居然這麼厲害。」朱妍兒大叫道。
千葉冷哼一聲:「動手的時候可沒說要教你的啊,居然學會了風穴神隱,我可沒那麼傻了。剛才那是什麼,混元陽符訣,幸好血灌五體還沒成功。還想跟我學暗影之術,想也別想。」
這暗影之術乃是無塵從千風的明火之術領悟而來,見過無塵施展多次,千葉竟然學了來。以靈虛經的玄奇來說,絲毫不在話下。
「暗影之術?原來是叫暗影之術,師傅真好,果然答應我了。」朱妍兒暗自欣喜。
千葉夢覺得腦中蒙了一下,辯解道:「我答應什麼了,我什麼也沒答應啊。」
「好了師傅,你就別小氣了。聽說今天來了好多客人,我們去看看吧。」朱妍兒嘻嘻一笑,拉著千葉就走。
這下千葉徹底沒轍了,心頭暗想自己這師傅當得也太憋屈了,這到底誰是師傅啊。此時心頭鎮定下來,猛地一拍腦袋。這禍也是自己闖的,要不是口不擇言,朱妍兒也不會動怒了。
「唉,修行這麼多年,怎麼這貧嘴的毛病還是沒改掉啊。」千葉搖頭不已。
說起來往日面對的都是修行之人,無不是對俗世有著一份淡漠之心。千葉不至於放肆到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可是到了洛水,憑著自己千葉公子的身份,足以將整個洛水城掀得天翻地動。
所謂知微見著,昔日千風所言猶在耳邊。千葉心中慚愧,不禁想到千風所言。若非葉家在洛水的地位,恐怕自己早已無法立足了。
千葉忽地變得極為莊重,邁著沉重的步子,朝著朱妍兒喊道:「法術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先去迎接賓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