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氏……南天庭子孫。
白雪脫口而出道:「你們是炎帝后裔。」
滿姑婆傲然道:「正是。」
古史記載:昔少典娶於有蟜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異德之故也。這段話只記載於正史之中。其後便是炎黃聯手戰蚩尤於涿鹿之地。從此一統神州。之後再無記載。不過於坊間野史多有傳說:天下大定之後。炎黃二帝為爭奪天下而分裂。竟有阪泉之戰。黃帝大敗炎帝。炎帝退南天。安於一隅。
這些傳說。白雪也偶有耳聞。不過因為史料缺失。年代久遠。他聽後也是付之耳後。從來不放在心上。如今竟有人生生提出這個觀點。他一時也難辨真假。
「即便你們拜月教真是炎帝之後。且不說當年黃帝未趕盡殺絕。便是現在。更無人會想要謀害你們這一族。為何又要躲藏這幾千年呢。」
「未趕盡殺絕……」滿姑婆厲聲慘笑。笑聲如夜梟般淒厲。她滿頭白髮飛舞。怒斥道:「你敢說他未趕盡殺絕。那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是趕盡殺絕……」
白雪心中暗驚。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故。卻是不見於歷史的。他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暗罵:糊塗。自古以來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且看那些滿手血腥的開朝太祖。當政後無不是大肆粉刷。將歷史的真相塗抹的花肢招展。噁心不堪。這黃帝既然取得了勝利。哪裡還可能容得下炎帝一族。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歷史早已被篡改了。」
「你總算明白了。」滿姑婆冷喝道:「黃帝。中原始祖。不過就是一個奸佞小人罷了。」
白雪面色一變。他雖然願意相信黃帝當年的確要對炎帝烈山氏這一族斬草除根。但多年來的傳統思想還是根深蒂固的。實不願聽到有人當面侮辱中華大地的先祖……黃帝。何況還是說他是個奸佞小人。
「黃帝大敗炎帝。靠的是強者為王。雖不算正義。但也是堂堂正正。在下絕不容許有人惡意中傷。出言不遜。」
滿姑婆道:「你是在恨我不該罵他是奸佞之徒。」
白雪迎著她刀一般鋒利的目光。正色道:「正是。」
「笑話。」滿姑婆大笑一聲。道:「老身需要誣陷。你說他堂堂正正。我卻且問你。你敢對著我族刑天之像再說一次嗎。」
「刑天。」白雪再抬首去看。但見斷首刑天。屹立不屈。
刑天之名取之於:天者。顛也;刑者。戮也。刑天與天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白雪從前讀史書。每讀到這一段。總覺得猶如骨鯁在喉。卻沒過多在意。今次再回想一下。不由得覺得冷汗連連。這一段說的正是炎帝之臣刑天不堪屈身南天庭。前去中央天庭與皇帝一決生死的常羊山一役。黃帝既砍下刑天之首。偏生害怕刑天再戰。竟劈開常羊山。將刑天之首埋藏。空留後人感歎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但也只是壯志不酬。朝天恨其不公。
滿姑婆沖白雪道:「他即已大勝。要麼就殺。要麼再戰。偏偏使出這般伎倆。生埋活人。實在讓人難以心服口服。」
白雪滿心慚愧。但口中仍辯解道:「兵不厭詐」
「好一個兵不厭詐。」滿姑婆冷笑揮手一指那絕壁之上後面的浮畫。厲聲道:「難道這也是兵不厭詐嗎……」
白雪方言望去。只見刑天之後。還有無數副浮畫。每一幅畫都是簡單的寥寥幾十筆。但勾勒的形神具備。他一幅幅的看下去。竟不自覺的被吸引住心神。面色蒼白。如同雷擊。等到終於看完最後一幅畫。他忍不住趴到吊橋一側狂嘔。胃裡一陣陣的抽疼。
「這太可怕了。實在是」白雪嘔吐許久。將胃裡吐得乾乾淨淨之後。才覺得舒服了一點。終於勉強抬首道:「實在是」他連說兩個實在是。卻一直說不下去。只因他實在是找不到一個好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你怎麼不說下去。」滿姑婆也已經憤怒燒頭。不能自己。她每一次看到這些浮畫。只覺得心中一把火在熊熊燃燒。恨不得就此這麼的燃燒了自己。燃燒了這個人間。她大聲道:「這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謂的人之初祖。萬世至尊……黃帝幹的事情。」
白雪痛苦道:「人世間沒有詞語可以形容這場悲劇。如果非要說。那就是慘無人道。」
浮畫上畫的。正是刑天戰敗後。黃帝大齊天子之兵。剿滅烈山氏一族的故事。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概剿滅。甚至到了後期。戰事僵持。糧草不濟之下。竟然殺人煮食。種種慘劇。天人共憤。
一個原始大族就這麼被連根拔起。最後幾幅畫是講當時一個女人帶領了最後一些青年女人逃亡千萬里。越過無數艱難險阻和追殺。終於躲到了這苗域蠻荒之地。多少年再也不敢重現人間。
「難道這浮畫是真的嗎。」
滿姑婆道:「你別忘了當年你們的黃帝是怎麼對待九黎族蚩尤的。」
黃帝鎖蚩尤。斬首級。裂四肢。抽筋剝皮。碾為肉末。分與眾人食。不食者。以叛族罪殺。
史書明載這就是黃帝對付蚩尤的手段。白雪想來忍不住又是一頓狂嘔。只是他先前已經吐過。再吐也是空無一物。胃裡難過的要命。腦袋暈乎乎的。
「後來呢。」那浮畫只畫到烈山氏一族逃到這苗域之地後。再也信息了。白雪強忍住嘔吐道:「後來你們」
滿姑婆道:「後來。就是四千年的隱藏。無數年過去了。曾經的家園和先祖宗祠也沒了。哪怕是現在這裡。我們也變成了一群孤魂野鬼。只有亡國之痛。滅族之恨時時刻刻在啃噬著我族每一個人的心。」
這委實太過於殘忍。
白雪歎道:「哎」
滿姑婆厲聲道:「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白雪道:「所以你們索性以月為神。號稱拜月教。」
滿姑婆道:「正是。」
白雪終於將江湖上那些傳說串聯起來。道;「原來江湖傳說。拜月教自黃泉惡龍底下得到月亮神力逃出。避開輪迴。號稱偷天一族。其實這不過是隱喻而已。所謂黃泉就是指黃河。惡龍也就是黃河流域的有熊氏黃帝。至於說月宮神力。避開輪迴。都不過是指不容於中原。不奉中原朝廷罷了。這才是偷天真正的意思。」
滿姑婆道:「不錯。」
白雪道:「怪不得那些人也會死。看來我真是多想了。」他頓了頓。又道:「我猜那些拜月秘術也與昔日烈山氏的巫術一脈相承。只因從未正式見於中原。所以過多怪異。」
滿姑婆傲然道:「你們中原武術。也算是博大精深。不過鑒於鬥爭廝殺過多。許多秘法早已失傳。又豈能與我拜月秘術相提並論。」
白雪黯然道:「是。戰爭和廝殺。永遠都是中原的主題。人為什麼一定要流血呢。」
滿姑婆道:「人之所以會有戰爭。只因人有野心、有**。更何況是那些萬人之上的所謂天子。以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行暴戾之事。留萬古罵名。」
白雪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嘲諷意味。嘲笑道:「天子。天之子。這實在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可笑的笑話。更是最可悲的悲哀。」
滿姑婆道:「在後世回去看。這些人的確愚不可及。也可笑可悲之極。但可恨的是無數人為了這種人的一個念頭而殞命。」
「正是如此。」白雪幽幽道:「最可悲的是。這種事從前有之。現在也有。只但願。未來的以後。這種事情能夠少一些。」
白雪的這個期望。到底是否會實現。
千百年後的世界。究竟是否還是如此。人間是否會多一些公平與正義。
誰也不會知道。
此恨之悠悠。不絕期。
滿姑婆道:「但願吧。」
白雪默然半響。實在不想再多說這種事。他直起身子問道:「就算當年黃帝對你們趕盡殺絕。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也可以重新回到太陽底下。何必要躲躲藏藏的。」
滿姑婆冷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當真以為一切都時過境遷了嗎。」
白雪奇道:「難道不是嗎。」
滿姑婆咬牙切齒的吐出四個字:「南國。余歌。」
白雪失聲道:「難道歌兒她就是黃帝的後人。」
滿姑婆搖首道:「不是。」
白雪不解道:「那麼」
「白雪啊白雪。望你還自號玲瓏心。怎麼還不明白。」滿姑婆道:「昔日那黃帝所做之事。和今日餘歌欲行之事。豈非毫無區別。」
「歌兒?」白雪並不是真的糊塗了。他只是遇到余歌的事情。總是心中自動的避開了。在潛意識裡。余歌還是他的親人。他實在不願意將她往壞的地方去想。但現實卻由不得他逃避。總是將他往不該去的洪流中扯去。
「她要做的事……就是統一神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