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聽到這似是而非的答案。奇道:「哦。」他只當這是拜月教內秘密。滿姑婆不願多說。
「滿姑婆。」白雪道:「請問那地方又是什麼地方。」
「黃泉之眼。」滿姑婆一字一頓道:「那裡才是真正的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白雪實在不敢相信。他雖不是腐儒。可要讓他去接受這世上真有地獄之說。實非易事。
「難道那裡就是閻羅殿。裡面住著掌管人間生死的閻羅王。」
白雪這話說的輕佻。滿姑婆也能聽出。她自然知道白雪是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可偏偏這裡面的玄機並不是一時片刻就能說明白的。她只是微微歎息。道:「世間若真有閻羅王。殿內真有善惡簿。這世上又怎麼會有這許多惡人。又怎麼會有這般的是非顛倒。我族又何必千年來隱藏於此。不見天日……」
「難道」白雪喃喃道:「善惡顛倒。是非不分。隱藏於此難道這一族」
白雪的自言自語雖然聲音很低。但滿姑婆還是聽到了。她應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了一些。不妨直說。」
白雪道:「在下猜測。所謂的偷天並不是真正的瞞天過海。應該這麼說。這個天並不是老天爺。而是那個天」
「駑。」滿姑婆心裡一亂。手不自覺的一收韁繩。座下白馬揚蹄止步。整個隊伍也即刻隨著頓住腳步。白雪的轎子也停住了。
再也沒有人聲。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還有死一般的殺氣。
良久。良久。
「走。」白馬在滿姑婆的驅動下。又終於邁開了腳步。隊伍再次前行。
「原來我猜對了。」白雪在心底默默的歎息。
「你果然很聰明。聰明的甚至有些過頭了。」滿姑婆的聲音冰冷。已經恢復了她原有的犀利霸氣。
白雪歎道:「在下還不夠聰明」
滿姑婆道:「你能猜到這一層。豈能不聰明。」
白雪道:「在下若是真聰明。就不會說出來了。」
大智若愚。白雪一生的確聰明。可偏偏有時候。笨人反倒可以過得開心愉快。聰明人杞人憂天的多。
他若是不說出來。活著看不破。也許滿姑婆不過是為了血祭而殺他。可現在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那麼白雪就必死無疑了。
「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我都還沒有學會。又怎麼能算是聰明呢。」
滿姑婆沉默片刻。居然道:「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禁忌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說不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白雪不解道:「哦。」
滿姑婆道:「你應當明白為什麼。」
「是因為在下已是必死無疑。所以無論知道什麼秘密都無所謂了。」白雪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又想了一會兒。才道:「我想我明白了。」
「只因無論什麼禁忌。經歷過千年之後。禁忌也不再是禁忌了。」
滿姑婆歎道:「你說不錯。無論什麼禁忌。經歷過千年之後。當時的人都已經死光了。哪裡還能算是什麼禁忌。何況那豈止是千年前」
白雪失聲道:「難道這秘密竟然已經這般久遠了。」
滿姑婆慢慢的吐出一個數字:「四千年」
白雪倒吸一口涼氣。他沒想到偷天一族居然已經隱藏了四千年之久。到底是什麼樣的禁忌。使得這一族四千年來不敢見天日。
滿姑婆自然也知道白雪心中的震驚。她說道:「四千年哇。你說說看。這是何等樣的苦。何等樣的恨哇。」
白雪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他撫摸暹羅貓的手也變得僵硬。勉強道:「究竟當年。你們拜月祖先得罪了什麼樣的人物。才會淪落到幾千年來隱藏於此。不敢出現人間。」
滿姑婆滿口銀牙幾乎咬碎。恨聲道:「你說。四千年前的天。是哪個天。」
「四千年前。」白雪心底默默的計算。忽然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是何等的功力。這一跳竟將那轎子頂蓋給掀翻了。但見明月當空。夜如水洗。一陣陣的涼意侵襲在他的身上。
白雪卻渾然不覺。只因他想到了一個人。四千年前的天。
自千古一帝。始皇帝開始號稱天子。意為天之子。代天行命。天下群民臣服。四海歸降。
不過這些天子。終究還是差了一截。始終不是天。中原人又稱炎黃子孫。所以。中原的天就是……黃帝。
黃帝……少典之子。本姓公孫。長居姬水。故改姓姬。居軒轅之丘。故號軒轅氏。出生、建都於有熊。故亦稱有熊氏。因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
中原雖然傳說中第一個的帝王並不是黃帝。但第一次一統宇內的正是這真正的千古一帝。其人史說有云: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即位一日。施惠承天。一道修德。惟仁是行。宇內和平。
所以中原人自稱炎黃子孫。中原的天真要算起來也就是只有這個傳說中的人。
「這」白雪已經吃驚的張大了嘴。呆呆的望著滿姑婆。不可置信道:「難道是他」
滿姑婆也明白白雪為什麼會這般吃驚。在中原人的心中。黃帝就是他們的天。
「不錯。就是這個男人。你們的天。」
「那麼。所謂的偷天」白雪道:「也就是要躲避這個天」
滿姑婆恨恨道:「不錯。就是為了你們的這個天。我族才會過上幾千年不見天日的歲月。」
白雪道:「上古時期。為統一宇內。的確剷除了無數個部落。只是不知道拜月教到底屬於哪個部落。」
他頓了頓。馬上醒悟。道:「難道是九黎族的蚩尤。」
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黃帝殺之於青丘。其人之威。當可算是黃帝平生第一大敵。更在其沒後。天下復擾亂。黃帝遂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威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弭服。
「難道你們是九黎蚩尤一族的餘人。這才躲藏於此。」白雪認為自己的推測合情合理。也只有蚩尤族才不容於中原正統皇道。
「呸。」滿姑婆冷笑道:「蚩尤算什麼東西。暴戾之君。豈能與我族相提並論。」
「那還有誰。」清風拂面。白雪心中發涼。這滿姑婆連上古大擎也不放在眼裡。那麼。他們的祖先又會是什麼人。
「你且看這裡」滿姑婆忽然一指前方。衝著白雪道:「我們已經到了。」
白雪這才發現。自己撞破轎頂。開始過於震驚。竟沒有觀察周圍。如今已經看到了周圍景色。只見四周山崖環繞。寸草不生。明月早已不知躲到何處。濃密的黑霧盤踞山頭。不時傳來一陣陣嗚咽的陰風。他察看地勢。腳下的轎子竟停在是一座吱吱呀呀的吊橋上。繫在對面血紅色的峭壁上。來回晃動。兩側也沒有護橋的繩索。橋下是萬丈深淵。淒風愁雨。鬼哭狼嚎。猶如一座恐怖的地獄。
而那血紅色的峭壁上。竟隱約畫著一些浮雕。靠的距離有些遠了。看的模模糊糊。並不清楚。
「這是」白雪如一隻飛舞的青蝶般緩緩飄落轎下。落在吊橋上。他慢慢走過那吊橋。但見吊橋的那一頭。隱沒在一條無邊無際的血河中。滔滔血河。飄向茫茫深處。再也不見蹤影。過了那血河。就是那座絕高的峭壁。白雪走的近了。只覺得呼嘯的厲風吹舞著他的衣袂頭髮。獵獵作響。他已經看清楚了這絕壁上畫的是什麼了。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清楚了嗎。」滿姑婆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白雪身邊。幽幽問道。
白雪也幽幽道:「看清楚了。」
滿姑婆的面上竟不知露出什麼樣的神采。但白雪能夠聽出她聲音中帶著驕傲。她指著那第一幅畫帶著驕傲大聲說道:「這就是我族的祖先」
畫面上並沒有太過複雜的雕飾。只是簡簡單單的幾筆。勾勒出一個男人。左手握著青銅方盾。右手拿著一柄精光閃閃的大斧。昂然朝天。屹立不屈。只是簡單的一幅畫卻將那男人絕傲不屈的戰志描繪的淋漓盡致。而最震撼的是這個男人脖子上竟沒有首級。赤裸著他的上身。似是把他的兩乳當做眼。把他的肚臍當作口。他的身軀就是他的頭顱。
白雪但見那兩乳的「眼」殺氣逼人。似在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那圓圓的臍上。似在發出仇恨的咒罵。那身軀的頭顱如山一樣堅實穩固。那兩手拿著的斧和盾。凝固著強大的爆發力。
我身即我志。我身不死。我志不屈。戰意驚天。
這又是何等的壯觀。何等的戰志。
白雪單是看到這畫。已是熱血沸騰。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無類。化去不復悔。徒設在昔心。良辰詎可待。」
他終於知道了這人是誰。他喃喃自吟。不能自己。
「原來你們是刑天一族。」
「你錯了。」滿姑婆糾正道:「我乃烈山氏一族。南方天廷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