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白雪已經一步搶出抱住了呆木,雙手抱住他快要倒下的身子,可惜,還是遲了。
呆木臨死前最後一刻迴光返照,他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白雪,看的死死的,彷彿一個最吝嗇的財主在望著欠他錢糧的佃戶,那是一種餓到了骨子裡的目光。
白雪心中一動,他一把握住了呆木那水晶般奇異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握到這雙手,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原來,這雙奇異而可怕的手到了人生的盡頭,竟也是柔軟而溫暖的,原來這也只是一雙人的手而已。
白雪用力點點頭,大聲道:「我們是朋友。」
呆木悸然一笑,眼中露出溫柔的微笑,他又面朝龜大爺,努力的張口嘴,用一種灌著風的聲音嘶啞道:「我來了。」
白雪知道他這話並不是對龜大爺說的,而是衝著他懷裡的王霸說的,就在不日前,王霸死在呆木的手裡,又有誰想到就在不久後,呆木又會死在其他人手上。
死亡,蒼白的死亡。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江湖上,這就是江湖,殘酷而血腥的江湖。
它絕非如無病呻吟的文人騷客們所臆想的那般浪漫而多情,在江湖上,浪子們嘗到最多的是漫無邊際的寂寞,
江湖中人,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死在何方。
呆木腳一軟緩緩倒下,慘聲道:「名草堂……」
之後再無聲息。
白雪輕輕的將他的屍體安放在地上,道:「沒想到你第一個朋友是白雪,最後一個朋友也是白雪,白雪是何甚之幸,你有是何甚之不幸。」
巫月也上前伸出手去探呆木的鼻息,然後他的手僵硬的停了一停,忽然又用右手食指沿著呆木喉間那道紅線般的劍痕虛空遊走了一遍,才緩緩道:「好劍法!」
「名草堂?!」巫月恨聲道:「好一個名草堂!本王還未動手,她竟已敢欺上門來!實在是好極了!!」
白雪也仔細看過了這道劍痕,他說道:「這一劍有兩大特點:第一是快,第二是輕。」
「劍入喉不過一分,淺淺割破喉間氣管,而劍勢一閃而過,速度極快,故能做到一劍無血。」白雪目光中露出不忍之色,歎道:「所以呆木是因為氣管被割,鼻子呼吸到的空氣無法到達肺裡,他是被悶死的。他死的一定很痛苦!」
巫月也檢查過呆木的死,他知道白雪說的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說看的很仔細,只是他想不明白,現如今的名草堂內,究竟還有誰有這等身手,可以當面一劍殺死呆木。
「名草堂是沖本王來的!他故意只割斷呆木的氣管而不傷及旁邊的頸部大血脈,為的就是要呆木撐住這口氣死在本王面前,這是在示威!」
白雪道:「如果真是名草堂的殺手已經來了,那麼……」白雪忽然如想起來什麼,大聲道:「不好!」
「什麼?」
白雪沉聲道:「只怕這只是個開始,名草堂要麼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頃之力,而且以呆木的武功,能將他一劍斃命的人,名草堂下也不多。」
巫月冷冷道:「柴飛飛他到底想幹什麼?」
眾人默然不語,現在的名草堂能有這份功力的人只怕就是柴飛飛了,難道柴飛飛已經來到了這天之村了嗎。
「這莫非是在向我們宣戰,他終於忍不住了。」
白雪皺著眉頭,急聲道:「苗王大人!方纔你說過,南國已經陳兵三十萬在龜城,時刻準備南下?」
巫月道:「正是。」
白雪喃喃道:「我明白了,只怕他真正的目的是請問苗王大人,小公主如今何在?」
小公主已經是拜月祭祀了,巫月看了他一眼,還是回答道:「她正在天路盡頭閉關。」
「果然如此。」白雪長歎道:「只怕名草堂這次的目的正是苗王大人你!他們一定算好了時間,等拜月祭祀閉關時,準備雙管齊下,一面既在正面戰場上堂堂正正作戰,派人暗中前來刺殺,擒賊先擒王,這本就是千古來正確的定理。」
巫月怒道:「好大狗膽!」
白雪道:「他們已經來了。」
他們的確已經來了,巫月的一個得力手下已經死在了名草堂的手裡,巫月忽然狂笑道:「本王縱橫一生,豈會怕他?如今便就在這紅樓裡,且看他柴飛飛如何取走本王的性命!」
「這?」
巫月大手一揮,道:「白雪既然要走,本王也絕不攔你了,你便走吧。」
白雪深深的望著巫月,這個複雜而寂寞的男人,或許白雪永遠也不知道巫月為何要一個人離開苗域到處去流浪,露宿在荒廟。但白雪知道,巫月無疑是一個寂寞的人,在這樣的一個男人肩膀上,到底承擔了多少的重量,誰也不知道。
他忽然認真道:「我來的時候看見附近有家客棧喚作悅來客棧,名字聽起來很俗,不過樣式不錯,我也想去住幾天。」
巫月奇道:「你不走了?」
白雪道:「我不走了。」
白雪的確沒有走,那日,他們一行人在悅來客棧住了下來,這客棧雖然有個很俗的名字,卻有著不符合的格外奢華的裝飾和建築,那些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似乎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平凡的小鎮。
白雪的房間住在聽雪軒,此季,正是初秋,苗域原本就是地處較熱,冬日裡本就是不多見雪,可偏偏就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卻有一座聽雪軒,他的名諱是白雪,此處號稱聽雪軒,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要來到這裡。
悅來客棧裡的聽雪軒,是幾間坐落在一片濃密竹林裡面的精緻竹舍,苗域地熱,竹舍底下矮矮一層都是不住人的,赤著腳踩在涼泌泌的竹子上,有一種乾淨清潔的味道,偶爾風來時,彷彿喝了一杯上好的竹葉青。
巫夢說她很喜歡這個地方,她說喜歡聽風吹過竹葉的沙沙響聲,也想要住在這裡,可她也只能想一想,巫月已經將她禁足,不准她隨意跑動,這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