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樂聲中突又響起一聲輕鼓,伊人幽幽,斯人渺渺,日雖大烈,可這鼓聲卻幽幽清涼,陽春又看見一個白衣人手提著鬼太鼓,幽靈般站在船頭三和弦身後。
鼓聲響過,天邊竟飄來一朵黑雲,將烈日遮蓋的嚴嚴實實,地上天光驀地黑了下來,風過處,陰陰惻惻。
這些人從何而來,又在唱些什麼?
歌聲悠悠,人也幽幽。
在唱:
「長相思,離恨歌。
天涯路,枉斷魂。
神廟門不亡火,一笑傾世成畫卷。
紅海邊緣雪紛亂。
罪孽淵,玫瑰絕艷。
彼岸花開黃泉門。
雪月不化,新月如鐮勾看側臉。
長相思,離斷魂。
白雪如風如情人……」
歌聲未歇,陸血情已走了出來,他是從雲湖裡走出來的,神態瀟灑如仙人畫卷,全身衣裳竟滴水不濕,而他走出來的時候,就似已醉了。
「櫻花前,相思後,誰有肝腸看亡魂……」
陸血情已經醉了,不知是酒醉還是人醉,他已經醉倒在鮮花叢中,臥倒在美人膝畔,微合雙眼,唇邊含金盃。
琥珀色的酒,鮮艷的櫻花。
櫻花的美在於她的溫柔,可誰知道櫻花其實只有七天的壽命。
七天過後,落紅化作春泥,任人踐踏。
這本是秋天,秋天該賞菊。
黃艷的菊花遠比血紅的櫻花堅強、勇敢和自信。
菊花象徵的是男人,櫻花更多的如溫溫柔柔如水姑娘。
陸血情的手裡便有一朵櫻花,一朵艷麗的櫻花。
陸血情推開唇邊的金盃,凝望著掌心櫻花猶如望著最深愛的女人,低吟道:「你說,櫻花為何這般美麗?」
陽春不答,他站立,手持劍。
握劍的手指節已經蒼白,掌心絕對乾燥、穩定。
陸血情並不期待別人能夠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他只是歎道:「櫻花的美,不僅是因為它的嫵媚嬌艷,更重要的是它只有七天的壽元,七天實在過於殘忍,這種嬌弱的鮮花經歷短暫的燦爛後隨即凋謝的「壯烈」,死在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刻。」
死亡並不可怕,只要死得其所,死的有所價值。
陽春終於開口,他說道:「閣下惜花?」
陸血情眉頭抬起,淡淡道:「在下賞花。」
惜花之人未必懂得賞花,賞花之人卻必定惜花。
陽春道:「世上賞花之人者多,能在秋分時節還能品賞到櫻花的只有一人。」
陸血情道:「哦?」
陽春道:「拈花公子。」
陸血情道:「閣下倒是對我知之甚深。」
陽春道:「五行者以身入魔,其中木曲直可有操控天下花木之能,出水而沾濕也是水行者的功勞,這並不難猜。」
陸血情道:「的確如此。」
陽春道:「拜月教之子,我並不想殺你。」
陸血情大笑,放肆開懷的大笑,他邊笑邊用力的捏揉身下美人的嬌脯。
陽春冷冷的望著他。
那美人已經嬌喘連連,原本的一絲疼痛也化作欣快的刺激,她的面色已潮紅,身子已發燙。
陸血情的手就如一團火,流轉到她身子的哪裡,哪裡就被點燃了一團火苗,燃燒到心底的火苗,她的眼裡已經露出比櫻花還要紅艷的色彩。
突然,那團火熄了。
陸血情的笑聲戛然而止,收回他的手,將那朵艷麗的櫻花一瓣瓣的掰開,一瓣瓣的投入金盃中。
金盃,琥珀,紅櫻。
花影相依偎。
已是絕美的畫面。
陸血情緩緩的舉杯,面朝雲湖,飲盡這一杯。
「好酒……」
陽春道:「世上有很多好酒。」
陸血情道:「名酒易得,良友難求。」
陽春的臉更見冰冷,他的眼眸也仿若是寒冰凝固的。
「你們是朋友?」
陸血情道:「好朋友。」
陽春道:「你們相識有多久了?」
陸血情道:「不到十日。」
陽春的嘴角忽然露出譏誚的微笑,又道:「閣下肯為一個十日之友放棄自己的性命?」
陸血情道:「傾蓋如故,朋友便是朋友,無所謂新還是舊……」
「更何況,名草春少劍法雖絕世無雙,可若要取我性命恐非易事!否則閣下何必說這許多話……」
他這話說的極為堅定,堅定如櫻花。
性命是自己的,朋友是別人的。
可為了自己的好朋友而死,這樣的死究竟有沒有價值?
——問櫻花。
櫻花漠然。
不語。
花不語,獨自嬌艷。
浮華風月不瞭解。
陽春道:「我必殺白雪!」
陸血情道:「我聽說,你們也是朋友。」
陽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陸血情道:「一個人一生中垂髫之交並不多。」
陽春道:「的確不多,我只有兩個。」
陸血情歎道:「兩個已經不算少了,我一個也沒有。」
陽春道:「一個已經死了,一個也快要死了。」
陸血情的纖目中射出閃電一般的厲芒:「一個已被你殺死,一個也被你追殺到上天入地無門……」
陽春的面上毫無表情,眼底也不見一絲漣漪。
他難道真的是冰做的嗎,他完全沒有感情嗎?
「是。」
陸血情歎息道:「你自然有一千個理由要殺死一個自己二十幾年的老朋友,只是我實在很想知道親手追殺自己朋友的滋味究竟如何?」
陽春道:「等我殺了他,你就會親眼看見了。」
陸血情搖頭道:「我但願永遠也看不到……」
陽春道:「你會看到,除非你死在他的先頭……」
陸血情道:「你一定要殺他!」
陽春道:「是。」
陸血情道:「若是有機會,他也一定會殺死你!」
陽春道:「是。」
陸血情閉上雙眼,又進一杯櫻花酒,忽然雙手一拍,喝道:「劍來!」
劍來,名劍。
名劍紅顏捧來,劍映人紅,人嬌劍勝。
這是一口名劍。
陸血情接劍,突然拔劍,劍光刺破烏雲,如陽光般輝煌燦爛,灑下櫻花的浪漫。
浪漫而危險的情人。
劍氣已起,殺氣已起!
劍氣就在陽春的眉睫間。
陽春不動。
「天下名劍繁多,此劍名曰:吞情。」陸血情揮劍歸鞘,劍光收斂如暗珠。
「講武堂名劍榜第五,有幸死在這口劍下的無不是成名英豪,但願陸某不算辱沒了這口名劍。」
陸血情雙手捧著這柄劍,捧到陽春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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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早點睡,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