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禮後兵?看來陽春還不想和我拜月教現在起正面的衝突!」陸血情沖白雪道:「雪少請稍等片刻,我去打發他走!」
「不行。」白雪急忙阻止道:「沒有用的,沒見到我,他是絕不會走的。」
陸血情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忽然一聲尖利的慘叫聲自屋外傳來,陸血情面色一變,怒道:「他竟敢真的動手!」
此時,又一名穿著草綠色衣裳的年輕人跌跌撞撞的奔進室內,跪稟道:「少主子,陽春出劍了!」
白雪歎道:「他等不了了,還是讓我去吧,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
陸血情的臉凝重無比,雙眉擰成「川」字,雙目如電閃。
手已握住劍柄。
他的手削瘦、乾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這樣的手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劍,他難道想去挑戰陽春嗎?
他出手了,忽然劍柄一動,已點住了白雪渾身上下十三處大穴。
「啪……」白雪直挺挺的倒在床上,他早已是虛弱不堪,就算是知道也根本躲不過陸血情的這番偷襲,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說不出的痛苦之色。
「不要……」
陸血情道:「我們是朋友!」
「不。」白雪道:「我們不是朋友,我沒有朋友,也不該來找你。」
陸血情道:「我們是朋友,你應該來找我,只因只有我才有辦法救你……」他頓了頓道:「我知道你並不怕死,可你不能死。」
陸血情的雙手緊緊的握住白雪的雙肩,大聲道:「你還要報仇!你要討回公道!」
「報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白雪的熱血慢慢的冷卻下去,眼神中剩下清明,澄清如碧綠湖的清明。
「我還要報仇,還不能死……」
陸血情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就最好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雖然三個時辰的時間不算很長,也總算是給了我一點時間,有了這些時間,即便是陽春來了也能擋一擋了。」
已是正午烈日,烈日如歌。
陽春就在烈日下。
烈日下就只有他一個人,碑石前,蒼松下,蒙山裡彷彿已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的劍尖在滴血,滴的是別人的血。
猩紅熱烈。
他的劍被緊緊的握在手裡,蒼白的手,冰冷的手。
他已經殺了二十八人,二十八條鮮活的生命倒在他的腳下,鮮血已經肆虐成河。
他的眼角沒有一絲抽動,彷彿這些人的死與他毫無關係。
山風過處,烈日下竟有些寒冷。
他的眼睛忽然現出了一種奇異的感情,那是一雙空虛而寂寞的眼睛,彷彿是看見了死亡一般的寂寞和空虛。
他是否已經厭倦了殺人,厭倦了死亡,厭倦了這一切?
——這個問題不能答,豈止不能答。
簡直是連問也不能問。
現在他要往前走,跨過這碑石,走進聽濤山莊。
陸血情就在聽濤山莊等他,用死亡來招待他。
死亡之花的怒放,陽春已經冰冷如死亡,蒼白如死亡。
前方,還有無數的暗卡;前方,還有無數人想要他的性命。
他單人單劍,已經闖過去了。
前方,正是雲湖。
雲湖是指在雲裡的湖,湖裡本有水,碧波般的清水,水化作雲,雲又繚繞了水。
雲是水,水亦是雲,早已是分不清楚,又何必分得清楚。
一條九天之下的瀑布懸掛著湖邊,聲音即便是離得老遠也能聽到「轟隆隆」的巨響,從碑石走到雲湖道路只有一條,一條平坦的山路,山路的盡頭正是一間茅屋。
屋頂、牆上鋪蓋著碧綠的爬山虎的茅屋。
陽春就這樣來到了這樣的一間茅屋前,他已經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他聽到一陣清幽的絃樂聲。
這是三味線,樂聲溫柔婉轉,風趣也異於中土樂器。
這本是東瀛的樂器,難道這附近有東瀛流鶯?
漸漸的樂聲已經近了,細聽竟好似從雲湖底下流轉出來的。
忽然,又一陣巨大破水聲,「嘩啦啦……」居然真的有一艘奇特的大船從湖底緩緩升起來,湖水源源從底艙的洞眼裡流出,船身也越升越高,最後停在了湖面上。
這難道是來自龍王水晶宮的龍舟嗎,否則它怎麼會從水底升起,出現在這虛無縹緲的蒙山之巔、雲湖之中。
三味線猶在,樂聲猶在,歌者猶在。
船首,正跪坐著一名櫻花般的少女懷抱三味線低低操琴,她低首順眉看不清楚容貌,只見穿著血紅櫻花般的和服,足履木屐,青絲披肩,樂聲如歌如泣。
在她的身後是千紫萬紅,繽紛萬般的魚。
魚很常見,可這麼多的魚並不常見。
只見那船上到處都掛滿了紮著似魚的燈籠,所有你見過的魚,你想到的魚,你沒見過的魚,你想不到的魚,這裡全部都有,還遠遠超出了想像的範疇。
船桅之間,都連著繩索,繩索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一眼看去有鯧魚、蝴蝶魚、鳊魚、胭脂魚已是看不過來,更是數不過來,這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景,猶如在最甜美的夢鄉中才會出現的童話,甜如蜜的童話。
這是魚宮,魚兒的宮殿,本該屬於深海,無奈卻出現在了這樣一個淺湖之中。
而這只是童話的開始,就在這少女淺吟低唱的時候,又從那魚宮中跳出八條歡快如鯽魚的小姑娘,她們的身上穿著綵衣,她們的臉上帶著春天般的微笑。
她們快樂的如春天的天使,在春天的眼裡是沒有寒冰的,她們的眼裡也沒有陽春,她們只是跳著如玉般赤腳輕巧的推倒了那間茅屋,然後用原本茅屋的竹架骨子在原地搭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小檯子。
一個供給伶人舞者上台的檯子。
她們的動作既輕快又熟練,看來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可偏偏她們的手卻絕不像是經常幹粗活的一般婦人般粗糙,她們的手潔白圓潤。
她們搭好檯子便垂首站在四角,一動不動。
此時,又有四個紅衣少女歡快的跳下魚宮,她們先在一塊大青石上放下自己手裡的竹籃子,又擺下滿桌的櫻花和酒餚,再將金盃斟滿美酒。
花是櫻花,如血。
杯是金盃,如貴。
酒是紅兒紅,醇厚。
人是美人,**。
然後就是一行歌伎手揮五弦,曼步走出魚宮,走到台上。
魚宮魚宮,靜靜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