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稚斜離開扦泥城之後,秦城的生活忽然安逸下來。
樓蘭和扦泥城的雲波詭譎仍然在持續,而且最激烈的矛盾可能已經在某個平日裡不為人知的地方展開,樓蘭與扦泥城中秦城等人的命運都要為這個矛盾的結果買單,或者生或者亡。不僅如此,這兩日的風雨變幻甚至會決定大漢與匈奴在西域的格局。
按理說在此種情況之下,作為當事人的秦城應該是憂心忡忡才對,最不濟也應該為諸事煩擾,但目下秦城就是悠閒得很。
樓蘭王給秦城等人的禮遇還是極為優厚的,樓蘭的風味美食,樓蘭的絲竹管弦,樓蘭的美人,都沒有吝嗇,很大方的一批接一批送進驛館內。因而這兩日驛館實際上頗為熱鬧,因為秦城現在很享受這種生活。
一個現代人置身於古代的鶯鶯燕燕之中,個中美味便是現代人無法感同身受,至少應該也曾幻想過,端的是怎一個愜意了得。
此時秦城的房中就有不少樓蘭美姬在翩翩起舞,西域特色的舞蹈比之中原要別有一番風味,少了幾分柔弱,多了幾分野性,尤其是在樂聲的伴奏下,那一個個裸露著雙肩與肚擠的女子,讓秦城目不暇接。品一口西域的美酒,看一眼西域的美人,人生得意,莫過於此。
柳木難得的和伊雪兒混到一起,兩人著實被秦城房中的動靜鬧騰的有些心神不寧,加之兩人心中在某一點上的默契,兩人這便打算一同秦城到秦城房中來看個究竟。
「這秦城恐怕是要作死,現在的局勢如此緊張,他竟然還有心情在房中作樂,真是豈有此理!」柳木氣得眼睛都圓了,她一邊走一邊不停的絮叨,模樣極為憤慨,「這一日離了長安,沒有了御史和陛下的監督,就墮落成這個樣子,真是氣煞我也!」
比之柳木,伊雪兒相對淡然一些,她輕笑道:「中原士大夫不都喜歡詩詞歌舞嗎,這種場面柳將軍不是應該見得多了?」
「那是士大夫!」柳木瞪眼道,「他秦城是士大夫嗎?他就是一個莽夫!他懂什麼音律,我看他只是對樓蘭那些女子有興趣,哼!」
「秦城若是聽到你說他是莽夫,少不了又會吟詩作賦一番。」伊雪兒笑道,似乎是想起秦城以往吟那些時下並不流行的詩詞時的樣子,臉上露出回憶的愉悅。
「這廝有時候就是喜歡附庸風雅!」到了秦城房門,氣憤的柳木毫無責任感的給秦城下了定義,接著一把就推開了房門。
房中,五六個「衣著裸露」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舞姿在柳木看來自然是豪放至極,而秦城正兩眼發亮的盯著那些美女,端著酒杯的手隨意撥弄著酒杯,向一旁被他邀請來同樂的竇非道:「竇兄,你看樓蘭的舞蹈如何?」
秦城叫了幾遍,竇非方才回過神來,可見他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聽秦城問起這話,竇非呵呵笑了兩聲,以一種欣賞的語氣道:「樓蘭舞蹈活潑優美,步伐輕快靈巧,體態扭轉細緻,實在是另有一種美。秦兄,你看那美姬的手腕,在看她的舞姿,這其中的變幻著實奧妙,非是中原舞蹈可比。」
秦城哈哈大笑,打趣道:「來這之前我便說過,竇兄大可以帶幾個西域女子回中原,也好讓衛青東方朔他們好生羨慕一番。現在看來,這又多了一樣好處。竇兄若是閒來無事,還可在家欣賞獨特的舞姿,便是自娛自樂也是其樂無窮啊!」
竇非打了個哈哈,促狹道:「我看秦兄倒是風流,這兩日幾乎是足不出戶,就差把自個兒埋在美姬堆中了,莫不是秦兄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秦兄大笑,「知我者,竇兄也!」
「哈哈!」
兩個正常而又不正經的男人,言罷相視一笑,舉杯換盞。
柳木和伊雪兒在門口恰好聽到秦城和竇非的對話,當真是怒極,在看那些美姬揚眉動目、晃頭移頸、拍掌彈指,尤其是特別明顯的挺胸、立腰等動作,將她們婀娜多姿的體態完整的展現出來時,終於怒不可遏。柳木衝進屋內,將那些個美姬衝散,橫眉豎目看著秦城,喝道:「秦城,你是不是想溺死在美人堆裡?」
伊雪兒看到柳木這個動作,苦笑著搖頭,開始後悔自己怎麼就跟柳木一起來了。
秦城和竇非正在興頭上,被柳木這麼一打擾,頓時興致減半。秦城聞言笑道:「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好你個秦城,是不是覺得到了西域沒人能夠約束你了,你就可以亂來了?現在匈奴大軍就要打到扦泥城來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飲酒觀舞作樂,你的心都泡在酒裡讓你自己給喝了嗎?」柳木凶神惡煞,開始扮演起嚴內助的角色,並且入戲得很快。
「誰跟你說匈奴大軍能夠打到扦泥城來了?」秦城滿眼笑意的看著柳木,不急不忙道。不知為何,秦城就喜歡柳木發怒的樣子,柳木越是發怒,他便越欣賞柳木此時的風情。不知這算不算一種變態?
「難道不是嗎?」柳木道。
「當然不是。」秦城站起身,「也罷,這兩日確實在房中悶得夠久了,今日便出去走走。現在不抓緊時間,怕是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此話何意?」柳木奇怪的問道,臉上怒意未消。
秦城好似存心要逗弄柳木,當下賣關子道:「佛說不可說不可說,哈哈!」
「你」
在柳木的怒視中,秦城從容自若的走出房門,指著柳木對伊雪兒道:「這孩子胡鬧,你也不攔著她?」伊雪兒白了秦城一眼,「我倒是覺得柳將軍做得對呢!」
秦城無奈的搖搖頭,長歎一聲命苦。
自打上回見了伊稚斜,伊雪兒的心結已經完全解開,現在正是心中一片陽光的時候。
出了房間,秦城便看到在院中練刀的霍去病。
霍去病褪去鎧甲,此時身著一身素衣。他練刀時只能看見刀影幢幢,只能聽見刀撕裂空氣的聲音,而他本人,從來都不呼喝,腳步更是輕盈,落地無聲。
看到秦城等人出來,霍去病一套刀法練完,已是全身濕透,他收刀走過來,向秦城等人行禮。
「這幾日難得閒暇,也不曾見你外出觀光,都在驛館練刀了,怎麼,難道對這城中的事物不感興趣?」秦城笑著問道。
霍去病一臉認真,「景致以後有的是時間看,美食也不是我所愛的。倒是前些時日與骨碌都大戰,才知道自己本事確實不濟,現在正該抓緊時間練習。之前在長安的時候,陛下老是不放我去軍中領軍,原本以為陛下小看我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確實還不到火候。要是貿然領軍,恐怕真如陛下所說,害人害己。」
霍去病難得說了很多話,他也只有在面對秦城等有限的幾個人時,才會有這個心情。
「那骨碌都可是匈奴百萬勇士中的執牛耳者,非同一般,你現在才十五歲,比不過正當壯年的他實屬正常。」秦城寬慰道,隨即正色起來,「不過你現在能有這個想法,這就證明你已經可以領兵了。不知兵之害者,不能知兵之利。看來這趟西域之行,來的很有效果。」
霍去病抱拳受教。
這個時候,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嘶鳴,聲音渾厚,不像鳥叫,也不像蒼鷹啼鳴。
眾人抬頭望去,就看見一個大鳥盤旋在空中。
秦城眼中一亮,忙吹了聲口哨,那大鳥便俯衝而下,穩穩落在秦城抬起的手臂上。
矛隼!
眾人現在自然都認得它。
秦城從矛隼腿上取下一卷布條,放開矛隼,打開布條,略看一眼,眼中頓時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便對翹首以望的眾人道:「李老將軍來報,河西大軍已與昨日夜成功阻擊匈奴三萬騎兵,經過一陣慘烈廝殺,現在伊稚斜已經引軍北退,李老將軍正在追擊!」
當在扦泥城中準備接受樓蘭王匍匐來拜,懇求與匈奴鑒定盟約的趙信,在接到與秦城相同的消息時,震驚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便是鎮定如他,也連連驚呼不可能
而此時,在桑難關外,李廣率領著河西大軍,將才入關僅僅一日的伊稚斜趕出了桑南。
西風吹動萬草折腰,已經年過五十的李廣,握著滴血的環首刀,指向北方茫茫大漠草原,神色堅毅,一身氣息透露著老驥伏櫪的倔強。在他身後,河西大軍戰馬如龍,刀戟如林,奔馳如風,向著老將軍血色長刀指引的方向,發起衝擊。
桑難關城頭的泥土在驚雷滾滾馬蹄聲的震動下點點飄落,殘陽如血卻將整片天空映得格外紅亮,異常絢麗,李廣的聲音在這片天空下,這片土地上便顯得別樣響亮,像是一個時代的宣言:「殺!殺向伊稚斜的王庭,斬下伊稚斜的人頭,還大漢一個永世太平!」
漢軍不老,喊殺聲正嘹亮。
夕陽之所以紅,是因為將軍手中滴血的環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