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能有這番言論,朕心甚慰!」汲黯一番誠誠懇懇的話語,也將劉徹感染。
汲黯畢竟是劉徹的夫子,打小汲黯便負責給劉徹傳道授業解惑,兩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現如今汲黯能夠理解並且支持劉徹的治國方略,劉徹自然感懷,學生得到老師的認可,這自然是任何人都期望的,所以劉徹毫不掩飾的感慨道:「朕等這一日,已經等得很久了!」
汲黯卻是搖搖頭,有些沉重道:「老臣未能早日理解陛下的宏圖,已是愚鈍不堪,老臣深感悲痛,但願來日能夠常伴陛下左右,為陛下圖畫江山添磚加瓦。」
「好!」劉徹動容道,「老大夫今日之語,朕時刻銘記在心。」
兩人將這番話說得透徹了,汲黯這便道:「臣尚有一事,要稟明陛下。」
「大夫請說。」
「陛下征戰匈奴,重用漢軍將士,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以軍功論爵位,讓許多之前無名之士得到高位,已然觸動了不少大臣士族的利益。如今陛下又要推行新法,新法對新老士族利益觸動之深,遠甚於與匈奴交戰,舉國新老士族,以及鄉野豪強格局,都會因此受到極大的改變。這些,陛下可都認識清楚了?」汲黯帶著殷殷期望的目光看著劉徹道。
話說自打前些時日被自己的孫女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理的遊說後,汲黯已經決定放棄自己之前支持漢匈和親的立場,轉而支持與匈奴交戰。政治立場的轉變,說來艱難,但是當這種轉變不可違逆的時候,一旦轉變過來,也並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汲黯在改變立場之後,用另外一種目光,從另一個角度看待與匈奴征戰、看待新法時,評價隨之而變,而且還是翻天覆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改變。
尤其是自己的孫女這幾日老在身邊對他灌輸那些激進的思想,這也使得汲黯認識道:劉徹推行新法和與匈奴交戰一樣,都是不可改變的。而劉徹偏偏又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不是會向困難低頭的人物。
反思自己這些年的處境,汲黯不得不承認,自打與匈奴開戰開始,因為自己一貫的政治主張是與匈奴和親,這也使得自己的政治生命遭遇了極大的挫折,這些年再難寸進,使得衛青等人後來居上。
綜合這些,汲黯深深的認識到:自己這回轉變政治立場,說不得有極大的機會迎來政治生命的第二春!
當心態由消極應付變為積極應對之後,汲黯忽然發現,原來新法的天地如此廣闊。
「朕有預見。」劉徹實誠道,「但是現實告訴朕,朕先前低估了變革會引發的動盪。」說罷看著汲黯,問道:「如今朝野動盪,局勢迷離,朕常感無措。不知老大夫可能教朕?」
「老夫不敢言教,但有一家之言。」多年來劉徹再未對汲黯有任何請教,如今劉徹擺出的學生姿態,讓汲黯在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感到一陣親切,於是他忙道:「陛下行事,無人能改變陛下的主張,也無人能夠阻擋。但是如何將變革要付出的代價降到最低,老臣有一策獻與陛下。」
「老大夫請說。」劉徹眼中閃動著求知的光芒。
「此策,名為釜底抽薪!」看到劉徹眼中的信任和期盼,恍惚間汲黯覺得自己這回的政治選擇,正是做對了!
「如何釜底抽薪?」劉徹又問
蕭淑女將整件事情的始末說完的時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明顯這件事情給人的震撼已經讓人一時說出話來,而這其中透露出的荒唐——一國丞相竟然與人合謀暗殺當朝大將軍——也超乎了一些人的接受範圍。
劉徹蹙眉看著堂中起初還能故作鎮定,到後來已經不可避免流露一絲慌亂的薛澤,心中冷笑連連。此時,他又想起了汲黯給他建議那個「釜底抽薪」之策:所謂釜底抽薪,既要堵住士族的嘴,又要拴住士族的手。
而這,落腳點就在以薛澤為首的保守勢力上。
薛澤,即是那些士族的手!
「丞相!現在你還有何話說?」張湯冷呵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薛澤索性也採取了秦城的先前的策略:打死不認。「本相行的端,坐的正,莫說是一兩個市井之徒,便是朝堂大臣來,也休想抹黑本相!」
「這麼說丞相還是拒不承認了?」張湯卻並不急,他收起一卷書簡,打開另一卷書簡,「如此,我們便進入下一個問題,也就是丞相你誣陷左大將軍與敵謀國,以及左大將軍彈劾你與匈奴暗通,與劉陵合謀,擾政亂政害國!因為這兩個問題具有極深的內在聯繫,本廷尉決定將這兩個問題放在一起訊問。」說著向秦城拱手,「左大將軍以為如何?」
「但憑廷尉處置。」秦城向張湯微笑抱拳。
「右大將軍可有意見?」張湯又問衛青。
「本將沒有意見。」衛青輕鬆道。
「好!」問完秦城和衛青,張湯甚至都沒有向劉徹請示,當然,他更無須徵詢薛澤意見,這便道:「據知情人士透露,並本廷尉收集的證據,可知丞相曾今與興平館的劉陵往來密切,且你兩人切實有過密謀,想要在此番訊問中誣陷左大將軍與匈奴暗通。而根據本廷尉掌握的證據,可以切實證明丞相與匈奴的秘史有過往來。綜合兩者,丞相已經構成了與敵串通之罪,誣陷朝堂重臣之罪,與王國擾政亂政之罪!丞相,這些,你可承認?」
薛澤冷哼一聲,不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相未作虧心之事,何必受你的恐嚇?既然廷尉有如此言論,還請廷尉拿出證據來,否則,便是對大漢丞相不敬,對陛下不敬!」
「本廷尉自然是有證據的!」張湯道,「既然丞相不肯承認,那麼本廷尉便拿出證據!」說著,向左右吩咐道:「呈證據!」
「諾!」
少頃,大堂中走進一人,卻是帶著風塵僕僕之色的南宮商!除此之外,還有一左一右兩人抱著一些書簡呈上了張湯麵前的案桌。
南宮商走進大堂,見過劉徹之後,便肅立大堂中央。
「丞相,你可知此乃何人?」張湯指著南宮商問薛澤。
薛澤瞟了南宮商一眼,「無名之士,本相不知。」意思就是說市井之徒的指正,老子是斷然不會理會的。
張湯冷笑,「此乃大漢左庶長,南宮商!丞相或許不知左庶長為何人,本廷尉不妨告訴丞相,左庶長便是專門負責打探匈奴情報的官員!」說著對南宮商道:「左庶長,就請你將你收集到的情報公之於眾!」
「諾!」南宮商向張湯拱了拱手,這便朗聲道:「下官本來只是負責探聽匈奴內部形勢,打探匈奴內部情報,不聞大漢內部之事。但是在前些時日整理匈奴方面的情報時,下官卻在無意中發現了丞相與匈奴人來往的蛛絲馬跡」
南宮商到底是無意中發現了那些蛛絲馬跡,還是早就有預謀在收集這方面的情報,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澤確實有把柄落在了南宮商手裡
長安,興平館。
劉陵在得知薛澤成為被訊問的那方之後,就知道情況已經不妙。
劉陵深知自己與薛澤往來密切,不可能完全掩人耳目,如今又是秦城彈劾薛澤,斷然更不會忘了自己。在意識到其中的關節之後,劉陵果斷的得出一個結論:長安已經不再安全,自己決不能再在長安待下去!
「收拾東西,本翁主要回淮南國,馬上!」劉陵忽然對女僕大聲喝令道。
「翁主」
「快去!」女僕的婆婆媽媽讓急切的劉陵一陣惱火。
「諾」
「慢著!」劉陵又抬手阻止了女僕,喃喃自語道:「這個時候突然離開長安,無異於不打自招,承認自己與薛澤同謀不軌。而且這個時候回淮南國,必定會將禍水帶回去,對父王不利可是不然還能如何?秦城這廝如此惡毒,不動則已,一動我便已經沒有退路,此時不走,難免身處絕境,到時更為不妙我到底該當如何?」
女僕見一向鎮定的劉陵亂了方寸,嘮嘮叨叨自言自語個不停,更是方寸大亂,惶恐而焦急的看著劉陵,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就在這時,有僕人慌慌張張跑過來,對劉陵稟報道:「翁主外面來了好多軍士,已經圍住了興平館!」
「什麼?」劉陵聞言一驚,身子一軟,差點兒倒在地上
南宮商將話說之後,又展示了他收集的關於薛澤和匈奴暗通,與劉陵密謀的證據。
一時之間,薛澤啞口無言,縱然他再故作清高,縱然他再死豬不怕開水燙,在如山鐵證面前,也沒了反駁的餘地。
此時,薛澤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而且九死一生。
「丞相,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張湯冷聲喝問,語不驚人死不休道:「謀害大漢大將軍,與敵謀國,與王國互通亂政,無論這其中那一項罪名,都已足夠丞相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