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征戰匈奴的一再大勝,加之收復河朔,擊潰匈奴右賢王部,赫赫戰功之下,之前上谷郡的一小小郡兵驃騎營如今終於修成正果,成了大漢幾乎是家喻戶曉的驃騎軍,三萬人的編制讓驃騎軍的大將軍秦城一度笑得合不攏嘴。
而此時,驃騎侯秦大將軍就站在北軍大營驃騎營駐地的點兵台上,表面平靜其實內心極為得意的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驃騎軍眾將士。
昔日的北軍六將軍之一,到長安僅僅半年時間,搖身一變就成了全**隊的兩位最高統帥之一,秦城的陞遷速度快要比得上高人飛仙。而三年多的時間,驃騎營從一萬人發展到三萬人,也是讓秦城最為得意的地方。
如今北軍系統其實有些尷尬,李廣名為北軍中尉,統領北軍,但他所屬的兩個北軍將領秦城和衛青如今卻成了大漢的左右大將軍,這讓李廣一時找不準自己的位置。這北軍十萬軍中,到底是他李廣這個中尉是頭,還是秦城和衛青這兩個大將軍是頭?
不過這種尷尬局面並沒有維持多久,時令入秋,李廣便帶著三萬大軍從長安出發,去征討河西的匈奴渾邪王、休屠王去了,估摸著李大中尉的如意小算盤打得很明確:等老子踏平了河西,回來讓陛下再給封個大大將軍什麼的,再將秦城和衛青劃入自己的下屬便萬事大吉。於是乎,三萬漢軍,帶著秦城和衛青大勝匈奴的刺激,浩浩蕩蕩踏上了河西的征程。
秦城注視著點兵台下的三萬驃騎軍眾將士,將腦中的思緒甩開,開始考慮眼下的實際問題。驃騎軍雖說如今有了三萬將士,但是重騎仍舊只有六千人。不是秦城不想擴大驃騎軍重騎的實力,而是大漢的財政實力如今著實有限。
重騎不比輕騎,要養活就要消耗巨大的成本,隨著重騎在戰場上威力的顯現,其重要性拔高了許多,這就使得對重騎的訓練和裝備需求也提升了起來,此種情況無非是造成了本就高昂的重騎成本再次加大。眼下,大漢只能養活這六千重騎。
就說衛青,對驃騎軍的重騎眼饞了許久,但到現在為止也沒撈著一個重騎的名額。
或許,在秦城向劉徹進言的耕戰體系實施之後,衛青能夠擁有一些重騎,不過那跟驃騎軍關係就不大了。
「副將柳木,重騎統率馬大山、山甲,輕騎統率樂毅、紀鑄、李敢」秦城將驃騎軍眾將士的職位念叨了一遍之後,轉身對秦慶之道:「慶之,現在本將任命你為輕騎悍鋒校尉,領兵兩千。有沒有問題?」
「屬下遵命!」之前的親兵隊正秦慶之幽怨的輕歎了口氣,抱拳道。
「沒問題就滾下去!」秦城接觸到秦慶之幽怨的眼神,忍不住虎軀一顫。
「諾!」秦慶之應了一聲,轉身對一旁的王二道:「二兄,以後戍衛將軍安全的神聖職責,就交給你了!」
「二兄」秦城聽到這個稱謂,當時就想是不是應該給自己換了親兵隊正。
「將軍放心,我一定誓死保衛將軍周全!」王二拍著胸脯道。
「嗯。」秦慶之點了點頭,好似是對第一回有人叫自己將軍很滿意,看了秦城一眼之後默然走下了點兵台。
「練兵!」秦城大手一揮
枝水酒樓位於枝水河邊,是一家頗具規模的酒肆,在偌大而繁華的長安城中,這座枝水河邊的小樓沒什麼名氣,但勝在環境淡雅,酒水也正宗,適合一些風雅之士臨江小酌,詠歎些無關痛癢的閒事。
秦城站在枝水酒樓外抬頭望了這座酒樓一眼,隨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信步走進酒樓。
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秦城接到了一張請帖。回想起昨日休假回到大將軍府,白馨歆遞過來的兩張請帖,秦城就不禁莞爾。兩張請帖一張是興平館的劉陵遞上來的,說起來倒是有趣,這自打秦城到了長安,但凡秦城人在長安沒有出征,劉陵必然一日一貼,邀她相見。只不過對此秦城向來是不予理會的。
另外一張請帖的主人便是秦城今日要在這枝水酒樓見面的人,看到這張請帖的時候,秦城倒是沒有猶豫,很自然地便應承了下來,因為不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從理智上,秦城根本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酒樓夥計將秦城帶二層的一個雅間,便退了下去,秦城也沒有敲門,信手拉開房門便走了進去。
雅間裡坐的不是別人,卻是一身漢人裝扮的伊雪兒。房間的窗子開著,伊雪兒坐在案幾之後,在秦城進來之前伊雪兒一直看著窗外清澈的枝水河,愣愣出神。
「秦大將軍進別人的門,難道都沒有敲門的習慣?」被秦城拉開房門的聲音驚醒,伊雪兒回過頭來,似嗔非怨的看了秦城一眼,細細的聲音有幾分慵懶。
「方纔我站在門外,腦子裡閃電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拉開門進來,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敲門。既然如此想,我便索性如此做了。」秦城在伊雪兒對面的案桌後坐下,輕鬆笑道,「這不也省了你起身開門的功夫?」
「如此說來,秦將軍還是為我著想了?」褪去一身戰袍,伊雪兒整個人自然顯得更有女子風韻,如蜜-桃初熟,如雨後青荷,如雪山白蓮,但同時也少了幾分英雌颯爽和一個公主的強大氣場。
秦城搖頭,「那倒不算,就是一個念頭而已。」
眼見伊雪兒脫-下匈奴公主的衣袍,著上漢人女子的秀裝,秦城就知道,兩人之間存在了三年多的戰場敵對關係,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如今的伊雪兒不再是匈奴公主,兩人之間的對手關係也就不復存在。如此一想,秦城忽然有些悵然,說不清是為何,或許僅僅是簡單的失去了一個有價值的對手?又或者,沒有了戰場上的對立,如今兩人相對而坐,便有些不太習慣?
現在在彼此眼中,對方是什麼身份?熟人?朋友?昔日的敵人?如今的半個同僚?
也許兩人一時都說不清楚。
人世間最難抵擋的事情怕就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也讓人最難消受。
「今日見你穿上漢人女子的裝束,感覺有些奇怪。」秦城看著伊雪兒道,「不過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哦,是嗎?」伊雪兒伸手拂了一下耳鬢的髮絲,卻並沒有如秦城看她一般去看秦城,一舉一動之間彷彿有著化不開的糾纏,像是細絲圍繞了她的身子,「以前在中原的時候倒是常穿,回了一趟草原,在大漠呆了幾年之後,再回來竟是有些不習慣了。平日倒也少穿,今日不知怎麼就換上了這身。大概也就是你方纔所說的一念之間吧。」
這回伊雪兒用的是「你」,而不再是「將軍」。
秦城稍作沉吟,卻沒有順著伊雪兒的話往下說,他道:「日後要在長安呆的時間還很長。」
「是啊,是很長。」伊雪兒道,「一輩子呢。」
「陛下沒有給你安排官職?」秦城問道,他心裡還是有金日磾的影子。
「我是個降臣,你說你們大漢的陛下會給我安排什麼官職?」伊雪兒臉上的笑有種化不開的情愫,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憐,又或者只是一個感歎,「能給封一個列侯,已經是很不錯了。」
秦城笑笑,也覺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些,竟然在心裡將伊雪兒和金日磾不知不覺等同起來,難道是說自己心裡就是如此期望的?秦城搖搖頭,心道應該是不會的,這好似是一個沒有理由的事情。
「不說這些。」秦城給自己斟滿酒,盡量用輕鬆的語氣道:「今日你約我出來,總該是有些話要說的吧?」
伊雪兒恬淡一笑,總算是露出一個相對純粹的笑容來,「也沒什麼事,就是來長安的日子久了,整日無所事事,有些不習慣。想想你我兩人也算是在戰場上給對方找過不少麻煩的人,今日叫你出來,便是想暫時擺脫那些枯燥的日子。」說道這裡看了秦城一眼,「不過」
「不過見到了人之後,才發現往日一去不復返,那些逝去的東西已經永遠逝去,便是連感覺都找不回來了。」秦城下意識接話道,無意間將這場對話的基調又拉的沉重了些。
「或許可以找到昔日的感覺,不過不應該是在現在的人身上,而應該是在記憶裡。」伊雪兒舉起酒樽,朝秦城示意了一下。
秦城和伊雪兒對飲而盡,放下酒樽的時候,秦城喟然歎道:「從當下的人身上找過去的回憶、感覺,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飲了一口酒,伊雪兒的臉色便稍稍紅了一些,聽了秦城的話,她輕聲附和道:「是啊,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可是」伊雪兒接著道,像是已然有了三分醉意,「不然還能如何呢?」
秦城一時停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回答伊雪兒的話。
是啊,不然還能如何呢?
便如今日兩人的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