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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禹城。
余善帶著一萬大軍衝進城門,出來的時候跟在身邊的僅有幾百人,就這還是所有人拼了性命才換來的結果,要知道方才鮑管那老小兒可是封死了城門準備將他和他那一個萬人隊全殲在城中的。但是這些都不是讓余善最氣憤的,讓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臨出城的時候那個給自己遞了錦帛降書的小卒竟然一箭射在了自己屁股上,這讓一直以來都是威風凌凌的余大王,這回不得不夾-緊了屁股上的尾巴,毫無風度的狼狽逃出城。
「余善,本將軍忘了告訴你,這箭頭上可是塗了毒藥的,三日之內,你必死無疑,哈哈!」公孫策在城頭大笑三聲,看著狼狽而逃根本顧及不了其他的余善,心裡無比暢快。
余善聞言心中狠狠一驚,眼前一黑差點兒栽下馬來,還是余瑞之在旁及時出言安慰道:「我王莫急,我軍中有神醫妙手,定可解這箭上之毒!」
余善負傷撤了,進攻番禹城的閩越大軍自然沒有不撤的道理,五六萬攻城大軍丟下數千具屍體,回來的軍士中受傷的又不知有幾何,但這還不足以概括閩越大軍此番攻城的損失,因為跟隨余善進城去「屠城」的一萬將士,現在還被困在番禹城內,生死未卜。
說是生死未卜,其實不用卜也知道這些人斷然沒有活命的可能了,想到這里餘善就氣得想要吐血,尤其是憶起竇非那番無比囂張的話時,余善恨不得將番禹城一口一口吃下肚子!
「便是你有一萬大軍,被某堵在街巷裡,又能如何?某只需兩千精兵,一千弓箭手,必叫你等死無葬生之地!」就是這句話,如同一個魔咒,一直圍繞在余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給他以無窮無盡的折磨和羞辱。
那可是一萬精銳士卒啊!要是余善事先捨得賠上這一萬士卒,番禹城還有拿不下的道理?
世事往往就是這樣,退而求其次其實本身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很多人卻妄想去追求完美,結果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得到,到最後只剩下捶胸頓足的份。
余善回了大營,立即傳令軍醫來給自己救治傷勢,他是真怕那支射在他屁股上的鐵箭有毒。英年早逝這種事情余善可是沒有丁點兒想法,更不願意去體驗一遍,所以在軍醫最後說這箭頭上沒毒的時候,余善著實鬆了口氣。但是隨即,余善又更加惱怒,惱羞成怒往往怒氣更大,余善從床上跳起來,指著番禹城的方向大罵道:「攻城,明日繼續攻城,本王要番禹城內雞犬不留!」
旁邊的余瑞之聞言搖了搖頭,心裡歎息了一聲,他忽然想到,同樣的話余善先前也說過一回,可是結果現在也只能感歎一句天意弄人哪!
五六萬大軍戰死數千,陷入城中不得出者近萬,短時間內余善實際上已經沒有能力再攻城了,至少得修養幾日,可是眼下,哪裡還有時間讓余善休整?
在攻城大軍退卻之後,番禹城內卻在上演一場大屠殺,被困的近萬閩越將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城門又被堵得死死的,有力都沒有地方使。漫天箭雨無情傾斜,這些精銳軍士,死去的方式竟是這般憋屈。
「投降,我等投降!」無數輪箭雨之後,還活著的數千閩越軍士最終選擇了投降,因為不投降,便不能活命。他們或者不懼怕死亡,但是如此憋屈的死亡,卻並不是每個人都樂意接受的。
箭雨停了下來,鮑管面露不忍之色,如此殘忍的場面便是他也忍不住嘔吐了一陣,聽到對方乞降,鮑管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誰讓爾等停下來的?繼續放箭!沒有某的命令,誰也不准停下來!」竇非的怒喝聲響起,在這地獄般的環境裡顯得格外-陰森,剛剛被鮑管拜為軍師的他,理應有下達軍令的權力。
「軍師這些人都已經投降了,就不要」竇非的戰績為他贏得了鮑管的絕對信任,他這時卻想勸竇非改變主意。
「南越王!」竇非冷冷打斷了鮑管的話,「如今城內你還有多少可戰之兵?」
「一萬。」鮑管輕聲說道,其實他心裡也知道,經歷了今日一戰,兵力已經沒了一萬。
「強客欺主,尾大不掉,這幾千閩越軍士要是嘩變你能控制得住?」竇非冷笑道。
「那」鮑管還有些不忍,或者說另有幻想,他試探著問道:「殺一大半,留一小半,可否?」
臉色蒼白的竇非大步離開城牆,拂袖道:「你殺了他們的兄弟,還要他們為你賣命?你嫌你這城池太堅固了麼?」
說罷,從樓梯轉下城牆。
鮑管的臉色陰晴不定,他並不是為竇非頗為無禮的話羞惱,而是著實有些捨不得那些精兵。
半響,鮑管虛弱道:「都殺了吧!」
公孫策跟著竇非走下城頭,忍不住讚歎道:「想不到你一介書生,心思竟然這般狠,一萬人說殺了就殺了,連眼睛都沒眨這份氣度我可真是自愧佛如。」
竇非停住腳步,瞥了公孫策一眼,然後就在公孫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突然弓起身子,「哇」的一下就扶著牆角吐開了。
公孫策呆了呆,看著吐得不成人形的竇非,上前去撫著他的後背,歎道:「何必呢,方纔若是不忍得那般辛苦,這會兒也不用吐成這樣。」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竇非才抬起頭,拿衣袖胡亂擦了擦嘴,抬起青紫的臉,對公孫策說了一句看似不著邊際的話:「到今天我才領會到,做一個秦城那樣的主心骨是多麼難、多麼苦。」
公孫策愕然。
他看著竇非因為一陣猛吐而臉色青一塊、紫一塊的臉色,還有那雙發黑而深陷的眸子,驚詫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又變得黯然起來,或許是想到自己,不久又漸漸明亮,一時之間竟然變幻了許多。
竇非抬頭看了看西落的日頭,手扶著牆站直了身體,問公孫策道:「公孫兄,你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公孫策明白竇非話中指代的意思,點頭,神色堅定。
「日落還有半個時辰,你們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準備了。」竇非說道。「都是疲敝之兵,士氣重於一切。」
公孫策向竇非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明白,士氣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竇非笑笑,沒有說什麼,他忽而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咕噥道:「游了一回南方,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日暮低垂,閩越軍大營的炊煙扭動著纖細的腰身婀娜升起,飄向沒有頂的天空,在高空消散於無形。經過一日苦戰,不管結果如何,軍士們疲憊的身子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一頓飯,然後再飽飽的睡上一覺。也許睡醒之後便要迎接死亡,也許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但至少這個時候,他們是幸福的。
因為最迫切的夢想觸手可及。
開飯的時候軍營依舊很噪雜,油煙的味道讓枯涸的身體重新找到了一絲活力,對食物的迫切渴望讓這些戰後餘生的軍士們清楚的感覺到他們還活著,不管活著的滋味是否美好,沒有人介意多活一會兒。
這個時候是軍士們最安逸最享受,精神最鬆懈的時候。
世界都黑了。
所以當他們聽到馬蹄聲猛然炸響,當他們看到黑盔黑髮黑馬,帶著凶獸一般猙獰面具的騎兵衝入大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要反抗,他們唯一記得的,是求生的本能,是逃命。
一大群騎兵,分成數股,於夜色中從不同的方向衝入閩越大營,如天神下凡,惡魔臨世,一路腥風血雨,如同將整個大營的引線點燃,大營,頓時炸開了鍋。
屠殺,是這群騎兵的晚宴,鮮血,可以解渴,人命,可以充飢。
慌亂在四處爆響。
「報,我王,敵軍襲營!」軍士急匆匆進了余善的大營,稟報道。
「知道了。」余善好似並不吃驚,示意軍士下去,然後看著余瑞之道:「又被你料到了。」
「這並不難。」余瑞之淡然道,「鮑管面臨的局勢比我們更為惡劣,所以他自然要更加努力一些,這樣才有贏的希望。」
余善冷哼一聲,「都死到臨頭了才想起努力有什麼用,晚了!」
說罷,余善站起身,喝令道:「告訴騎兵前部,可以出擊了!」
「諾!」
半個時辰之後,閩越大營漸漸安靜了下來,方纔的混亂已經被撲滅。聽到軍士來報南越騎兵已經撤退,余善不屑道:「就那麼點兵,還想襲營?做夢去吧!」
「那鮑管若是早日有我王治軍的一半努力,今夜也不至於如此。」余瑞之笑著馬屁道。
「哈哈,那是!」余善得意的笑道,現在他需要一場勝利讓自己開心一些。
「報,稟報我王,輜重營被襲,大軍糧草糧草被燒了!」正說話間,又有軍士慌慌張張跑進來,惶恐道。
「什麼?!」余善失神的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隨即臉色差到了極點,一屁股跌坐下去
閩越大營輜重營之外,率領一隊騎兵襲擊得手的公孫策哈哈大笑,招呼眾將士回城。不僅是他,同來的所有人都興奮不已。
在方纔,在閩越大營被騎兵襲擊前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時,公孫策率領一隊騎兵,繞過大營,從後方成功襲擊了閩越大營輜重營,並且在他們的糧草上放了一把大火!
「軍師果然神算,閩越那些人果然中計了!」有軍士抑制不住興奮道。
「那是,軍師是軍師嘛!」竇非被誇獎,公孫策也得意。
這時候,公孫策忽然想起自己今日與竇非的一段對話。
「我有個問題。」公孫策記得自己那時認真的看著竇非,正色道:「為何你能想到那麼多計策,想得那麼周全?」
竇非因為嘔吐而有些淒慘的臉色露出一個笑容,他的回答卻很平靜:「因為很多人都只想到明天,而我只不過是想到了後天或者著說,很多人都只能看到眼前的街道、亦或對面的街道,而我只不過能看到轉角外的那條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