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赫連諾誰也沒有驚動,只是在房間內留了個字條,自己悄悄的離開了天霜城,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天霜城的最高點,兩個人正筆直的站著,目送著他慢慢走遠。
「父親,老三他就是這個性格,直來直去,如果他說了什麼不對的話,你也不要太介意,畢竟他已經算是魂界中人,又不像我這樣從小在你的身邊長大,要知道就連俗世的一切大哥都不願意攙和,就更不要說老三了!」,赫連碩表情有些複雜,小聲的對身旁的赫連戰勸解著。
「無妨,十幾年了,我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當年的那場天霜之亂,也是我太急於擺脫君主的控制才為你爺爺和月兒引來災難,如果當時我的處理方式溫和一點的話,或許一切都還有轉折的餘地,我看的出來,老三有一點恨我,他恨我當年沒有顧全帝都的親人!」,赫連戰長長的歎了口氣,深邃的眼中,閃爍著淡淡的憂傷。
「成大事者,總是要犧牲一些東西的,再說當年的事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殺或者被殺,我們只有這兩個選擇!」,赫連碩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表情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赫連戰微微點了點頭,看著東方微微發白的天際,他忽然將身體繃得筆直:「傳我命令,日出之前,大軍完成集結,日上三竿之時,發兵長風!」
赫連諾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離開不久,天霜帝國舉全境之力,向長風帝國發起了規模空前的攻擊,平靜了許久的妖月大陸在一夜之間重新陷入戰亂,一時間兵連禍結,血流成河,俗世間,再次成為了煉獄場!
只不過這一切,都同赫連諾沒有關係了,在離開天霜的那一刻,赫連諾就已經決定,再也不會過問赫連家族在俗世的一切,正如赫連戰所猜測的那樣,赫連諾恨自己的父親,這種恨並不刻骨銘心,卻也足夠讓兩個人變得疏遠,赫連諾恨他沒有在當年行動之前將帝都的老小安置好,恨他違背了赫連縱橫堅守一生的天下止戈,一想到當年赫連縱橫赴死前的決絕眼神和南凰月墜落懸崖時的不捨目光,赫連諾就對這位十幾年不曾見面的父親生出一種奇怪的排斥感,這種排斥感很強烈,強烈到赫連諾甚至無法面對著赫連戰叫出一聲父親。
隨意的踢打著腳下的石子,赫連諾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天賜空間中的蟲蟲也沒有一絲清醒過來的跡象,距離同無敵約定的決鬥期限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赫連諾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裡去了。
鬼使神差的,赫連諾經過十幾天漫不經心的趕路,又回到了落月湖畔,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想回聖魂學院,也不想去面對那些朋友,他的心很亂,在將心緒完全平靜下來之前,他只想一個人走一走。
還是那座熟悉的懸崖,赫連諾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裡,輕鬆的攀到頂峰之後,赫連諾驚訝的發現,懸崖的邊緣處,居然坐著一個人!
赫連諾好奇的走近,細細的打量著對方,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在四五十歲之間的中年人,只不過他的裝扮有些邋遢,身上的衣服黑漆漆的,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貌了,這人的身材並不十分高大,比之赫連諾還要矮小一些,有些坑髒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微微的閉著,頭頂上戴著一頂破舊的有些滑稽的草帽,最奇怪的是,此人的手中居然還握著一把魚竿!
「難道這個人是在釣魚?」,赫連諾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他輕輕的順著魚竿向前看,果然看到了一條極細的透明魚線,趴在懸崖邊向下張望,這魚線極長,一直垂到了湖水之中。
「我滴個乖乖,這麼長的魚線,怕不是有將近百米了吧?在這麼高的懸崖上釣魚,怎麼可能有收穫!」,赫連諾小聲的嘀咕著,往中年人身邊那個大的出奇的魚桶裡看了看,果然,那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就在赫連諾要開口調侃一下的時候,中年人的眼睛卻是忽然睜開了,只見他猛地站起身來,握著魚竿的大手奮力向上一挑,瞬間,一條長約一米,肥大異常的黑魚被甩到了懸崖上!
中年人的動作快如閃電,那大魚被甩出水面之後猶在奮力的掙扎撲騰,中年人一下子跳了過去,雙手十分準確的掐住了魚鰓,整個身子坐在了大魚上面,死死的摁著,要知道魚類脫離了水面本來力氣就會減弱九成,這中年人的經驗又是極為豐富,任憑大魚如何晃動就是不撒手,沒過多久,大魚就老實了起來,只剩下魚嘴絕望的一張一合。
中年人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得意的哼著小曲,將大魚扔在了那個造型和體積都出類拔萃的魚簍裡,麻利的收拾起魚竿,站起身就要離開,至於愣在一邊的赫連諾,他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看著中年人起身就走,赫連諾總算是反應了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居然屁顛屁顛的跟在了中年人的身後,中年人也沒有理會他,猶自瞇著眼睛大搖大擺的趕路。
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中年人終於在一間十分簡陋的小茅屋前停下了,這茅屋的位置十分的偏僻,而且建造的非常潦草,似乎一陣風吹過就能塌掉一樣,中間人隨手將魚竿扔在了門口,提起大魚到茅屋旁的溪水前給大魚去鱗開膛,赫連諾在他面前就像是空氣人一樣,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赫連諾從小到大還從沒有像這樣被無視過,他想主動找一些話題聊一聊,但人家擺明了就是不想搭理他,以赫連諾的性格,自然也不想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再說了,是赫連諾自作主張的跟在人家身後的,中年人的態度再怎麼惡劣他也沒話說。
為了緩解尷尬,赫連諾去茅屋內翻找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破了一角的鐵鍋,他拿著鐵鍋到溪邊仔細的洗了一遍,隨後抱來一堆乾柴,極其熟練的升起火來,打來清水架起鍋,隨後就眼巴巴的坐在火旁。
片刻之後,中年人提著洗好的大魚回來了,看到赫連諾擺弄好的鐵鍋,中年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隨意的坐在了火堆旁,掏出一把小刀將魚肉片好,一片接一片的扔進鍋裡,隨後又添加了一些林間採摘來的野菜進去,卻沒有放任何的調料,那黑魚的體型極大,煮了滿滿一鍋之後,仍然有大半的魚肉剩下,中年人又在剩下的魚肉上包裹了一些樹葉野菜之類的東西,埋在了一旁的空地上,之後又在空地上另外升起來一堆火。做完了這一切,中年人從懷裡掏出一個短短的煙鍋,塞好煙葉之後,湊在火旁點燃了起來,隨後愜意的瞇上眼睛,十分享受的開始吞雲吐霧。
不多時,鐵鍋內開始傳出了沸騰的聲音,聞著那撲鼻的香氣,赫連諾忍不住嚥了一口吐沫,因為這些天心情有些鬱悶,他也沒有什麼心思去擺弄吃的,一路上也是隨意的吃些野果之類的果腹,肚子裡早就淡出了鳥來,怎奈現在是在別人的地盤,他就算是再怎麼自來熟也不好意思先動手。
好在那中年人沒讓他等多久,美美的吸完一袋煙之後,中年人得意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隨後又從布袋裡掏出了一雙精美的銀質筷子,跟著甚至又掏出了一個小勺和一隻小碗,沒有理會一旁垂涎欲滴的赫連諾,中年人自顧舀了一碗魚湯,美美的吃了起來,還不忘記吧唧吧唧嘴,很快,小半鍋魚湯就被他給喝下去了。
赫連諾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自然不好意思問中年人借碗筷,可那滾燙的魚湯去也不能直接用手去抓,情急之下,赫連諾閃電一樣衝到了茅屋旁的樹林中,飛快的折下一根樹枝撅成筷子的形狀,草草的在溪邊刷洗了一下,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來,就只是這麼一會的功夫,滿滿一鍋的魚湯,已經隱隱要見底了!
赫連諾心中暗暗大吼一聲,運筷如刀,向鍋內為數不多的幾塊魚肉夾去,誰知道就在他的筷子馬上就要碰到魚肉的時候,中年人的銀質筷子也正好落下,啪的一聲,赫連諾的筷子被他撥到了一邊,那塊最肥大的魚肉,自然落到了中年人的嘴裡!
看到對方刺都不吐的就將那塊肉吞下,赫連諾目眥盡裂,又是一筷子閃電一樣的伸出,可讓他想要抓狂的是,中年人的筷子再次詭異的從一旁殺出,又一次順利的將魚肉劫了下來!
「奶奶的,我就不信自己還搶不過一個漁夫!」,赫連諾心中怒吼,筷子像是風一樣的點出,這一次赫連諾甚至還在筷子上注入了魂力,甚至還使用了攬月刀法的一些技巧,大有一副要拚命的架勢,但結果卻是……
到了最後,赫連諾連一塊魚肉的沒有搶到!
看著毫無形象的端起鐵鍋將魚湯喝了個乾乾淨淨的中年人,赫連諾的眼淚,緩緩的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