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地刮著,雨嘩嘩地下著。天地間白白花的全是水,地面白茫茫一片,簡直成了一條流淌的河,上面爭先恐後地開放著無數的水花,山石和樹木都是模模糊糊的。
雨下的太大,戰馬在泥濘中也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不起來,雖然穿著油衣,帶著斗笠,但是雨水還是順著臉頰汩汩地流進了脖子裡,謝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咒罵道:「該死的老天,怎麼偏偏選這個時候下這麼大的雨?」
張曉的身上也早已濕透,聽見謝塵抱怨,笑著說道:「老天爺下雨還得事先跟你請示不成?說起來,我們還得感謝這場雨呢,這樣的天氣,成都城的防衛一定會有所鬆懈,對於我們此次的偷襲是大有好處的。」
陳紫殤在旁接道:「我就搞不明白,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來偷襲,我們自打京城過來之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皇上下令,拿下成都城也用不了幾天。」
不等張曉回答,謝塵在旁早已搖頭說道:「那可不行。成都城高牆厚,這樣的要塞,五千人就可以守上十天半個月的,何況現在城中有著三萬的守軍?」
張曉也接口說道:「是啊,皇上之所以讓我們來偷襲,便是考慮到正面強攻會給我軍造成極大的傷亡損失。我軍的人數本來就比叛軍少的多,打不起消耗戰的。」
「萬一我們偷襲失敗了怎麼辦?」陳紫殤吐了下舌頭說道。
張曉抿了抿嘴唇,說道:「此行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只要我們能攻下成都城,叛軍便會陣腳大亂,平定叛亂指日可待。如果成都城打不下來,那麼雙方就陷入了僵持階段。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就誰也不知道了。」
「到了。」張曉停下了馬,伸手指向了峭壁下面的堅城。數十尺高的城牆上的箭垛依稀看見。
張曉伸手抹了一把臉,說道:「皇上說總攻將在子時發動,咱們稍事休息,等天黑了便下去。現在成都城的守將已經換成了徐子厚的弟弟徐子麟了,據說是個硬手。」
「這鬼天氣休息個鳥啊?」陳紫殤嘟囔了一句,「越休息身上越冷,趕緊下去,大殺一氣,熱熱身子是正經。」
謝塵也說道:「陳兄說的是。這身子都快凍僵了,再說這城裡情形如何咱們也不清楚,萬一不能在大軍總攻之前成功刺殺掉徐子麟,我軍就會陷入極大的被動,直接下去吧。」
張曉抬頭望了望天色,點點頭說道:「好吧!下去時小心些,莫要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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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中雖然只有五萬守軍,但是城防堅固,若想正面強攻破城,必然付出慘重代價,而且肯定曠日持久,因此只有用奇襲了。奇襲的關鍵在於找到成都城防的弱點。」出發前江哲仔細地沖張曉三人講解著自己的戰術,「成都有三大弱點。第一是從來未被正面攻陷過,所以守軍會迷信城防的威力;第二,武宗皇帝和朕都曾親臨成都,城中數十萬百姓都是比較忠於大唐江氏的,對於我們接收成都,有著很大的幫助;第三,成都現在的守將徐子麟是徐子厚的弟弟,而且在劍南軍中威望極高,如果能取得他的首績,成都守軍會不戰而潰。」
「此行任務艱巨,務必小心!」江哲沖三人深情地說道。孤零零地三個人深入危城,如果被發現的話,很難想像如何在五萬守軍的追捕下求生,這三個人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哪一個他也不願意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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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劣的天氣果然讓成都城的守軍放鬆了警惕,張曉三人很輕鬆地便順著峭壁滑進了城中。其實,就算城中沒有減少守衛的數量,他們三人被發現的幾率也不大,因為暴風驟雨輕鬆地便遮住了哨兵的視線和聽覺,更何況三人都是武功好手。
徐子麟的住所在靠近城南的地方,此時因天降大雨,又時近深秋,所以室內生了炭火,正在雄雄地燃燒著,屋子裡溫暖如春。但徐子麟的心卻覺得一絲寒意,當初隨著徐子厚一起起兵的時候,他也是認為戰事會很快結束,劍南和山南兩道兵力加起來足足是京師十二衛的六倍還多,而且江哲又是個毛頭小伙子,論軍事才能應該是肯定比不過自己這幫子沙場老將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山南軍以十倍於敵的優勢,硬是死活突破不了烏江防線,得以讓江哲率領十萬精銳深入劍南腹地作戰,想來都覺得可笑,本來是劍南軍是作為進攻方的,現在反而要在自己的地盤上疲於應付。而江哲的軍事才能更令他們目瞪口呆,戰事爆發以來,這位年輕皇帝所指揮的部隊竟是屢屢以少勝多,未逢一敗。
在徐世祥戰死之後,徐子厚曾經瘋狂地試圖報復,卻反而被江哲抓住了他冒進的毛病,接連設伏,在局部地區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京營的戰鬥力本就比劍南軍強,再以多打少,以有備打無備,結果可想而知。
幾番交鋒下來,徐子厚才猛然發現,自己近五十萬的部隊,除去各處要塞的駐軍,自己的機動部隊已被蠶食的只剩下十餘萬人了,戰場形勢急轉而下,他不得不被迫採取一定的守勢,而對於自己的大本營成都,他更加重視,將自己的弟弟,也是劍南軍中最能打仗的徐子麟調回成都鎮守。
徐子麟不但武力高強,也甚有謀略,所以之前是很少服人的,但是他現在卻隱隱地對江哲有了懼意。這位年輕皇帝簡直就是個用兵如神的鬼才,他的奇謀詭計層出不窮,己方處處受制。
今天天降大雨,本來絕不是個攻城的好時候,徐子麟卻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他恍惚覺得自己只要一打開門,外面的街道上便站滿了唐軍。
徐子麟正一邊在屋中踱著方步一邊胡思亂想著,門外卻突然傳來喧嘩聲。
「難道他真的會選這個時候來攻城?」徐子麟心中一悸,沉聲問道,「何事喧嘩?」
「回將軍!」一個衛士急忙推門進來說道,「剛才城北來人匯報,說是兩名哨兵失蹤了!」
「哨兵失蹤了?」徐子麟心中一動,「備馬,我去看看!」
很快地徐子麟便整理完畢,披上蓑衣,帶著二十名騎兵跟著三名前來匯報的北城駐兵向北城趕去。
大雨還在不停地下著,街道上一個人影也見不到,雨幕之下,十米開外看不清人影。
從徐子麟的住所到城北,要經過一片貧民窟,這裡是成都最亂的地方,幾乎天天都有人死去,城中的執法者和當地的居民對於死亡都已經是習以為常,哪怕是上百人在街道上互毆也難以找出幾個旁觀者。
前面的三匹馬漸行漸遠,消失在雨幕之中,徐子麟皺了皺眉頭,使勁地抽了幾下馬鞭,趕了上去。
剛才消失的三匹馬又顯現了出來,但是馬上的騎士卻都已經倒臥在地上。
「吁!」徐子麟陡的停住坐騎,遊目四顧,但是雙眼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而雙耳之中除了「嘩嘩」的雨聲,也難以聽到別的聲音。
「下馬去看看,人還活著不?」徐子麟沖身後的騎士下著命令。
當下有六名騎士下了馬,向地上倒臥的人快步跑了過去,但是就在他們跑到距離地上倒臥的三人身邊三四米遠的地方時,卻突然同時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接著他們的身體彷彿被無形的刀砍中了一般,一段一段地掉了下來,飆飛的血液在磅礡大雨中,只是泛起幾點猩紅,便迅速地被衝擊的一乾二淨,地上只剩下六堆慘白的肉塊。
「有埋伏!」徐子麟沉聲喝道,「撤退!」
但是還未等他們掉轉馬頭,地上倒臥的三人卻突然暴起,其中一人彷彿一隻大鳥一般掠過眾人的頭頂,在空中一個轉身,落地之後,左手揮起。徐子麟的瞳孔倏地收縮,因為他看清了,那人左手上戴著翡翠指套,剛才一揮手,便有一張透明的網張了開來,向正欲撤退的一名騎士身上落去。
然後便是人慘叫馬慘嚎,眨眼之間,地上又多了一堆被雨水沖刷乾淨的殘肢碎肉!
這三個人正是張曉等人,他們殺了三個城中的騎兵,然後換上衣服前去向徐子麟報信,本來只是想能夠接近他好方便行刺的,沒想到徐子麟會親自帶人出來,而且只帶了二十人。
雖然以三人的武功,殺掉這二十人應該問題不大,但是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還是用計布下了陷阱,裝作被人襲擊,趁機將陳紫殤的萬羅無影刀布在街道中央,等著他們自行撞上自殺。
沒想到徐子麟極其謹慎,關鍵時候停住了坐騎,萬羅無影刀只殺掉了六個人。眼見徐子麟等人要逃走,三人趕緊起身,陳紫殤越過眾人頭頂,先用萬羅無影刀再殺一人,以震敵膽。徐子麟等人果然被震撼住了,齊齊拉住了坐騎,他們不知道周圍是否還會有無形的刀在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