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天色已經黑定。不一會兒一輪明月漸漸升起,透過院外稀疏的樹影,將輕紗一樣柔和的月光灑落下來。
因為這幾日連續趕路,身上覺得比較累,江哲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先出去走走,而是換了一雙寬鬆的布鞋,一件月白色府綢直裰,從上房踱出來,在天井裡散步,仰頭望月。
張曉輕輕走過來問道:「公子還在想著那位姓謝的地主?不如我去將這江陵縣令叫來,公子問問他?」
江哲輕輕的搖搖頭說道:「區區一個地主還值不得我如此費心勞力,我剛才是在想姓陳的和姓徐的兩個人。」
張曉自然也聽的出江哲所指的是哪兩個人,便問道:「這兩人有何不妥嗎?」
江哲舒了一口氣說道:「現在當然還沒有什麼證據,不過剛才聽那店小二所說,這山南道並不是很賣我的面子啊!」
張曉皺著眉頭說道:「朝廷政令不行,應該是地方官員執行不利,和駐軍將領關係不是很大吧?」
江哲無聲的一笑說道:「陳光曦可不是一般的駐軍將領,他是開國元勳之後,現在還襲著國公的爵位,他們陳家世代駐守山南,這麼多年下來,早已根深蒂固,民間更有『山南山南,全靠陳王,不知有唐,無論江皇!』的說法。在這兒,陳光曦的話要比我的話更有用處!」
話說到這份上,就不是張曉這個侍衛還能接著說著的了,他只是覺得如果陳光曦真是如江哲所說的那般,那麼在大軍儀仗趕來之前,江哲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張曉剛欲開口說話,突然聽外邊街上沸反盈天地響起一片叫喊聲,一群人大呼小叫著湧進了北院。
江哲皺著眉道:「這是進了強盜了還是怎麼的?」眼見陳紫殤也自屋中閃了出來,估計也是聽到了動靜,便衝他說道:「秋離,你去看看!」
陳紫殤答應一聲,還沒走到門口,只見十幾個差役手裡舉著火把,一擁而入。
陳紫殤剛想開口問話,卻聽那領頭的一個差役已搶先吼道:「都老實點兒,雙手抱頭,蹲下不准動。」
陳紫殤何曾被人如此輕視過,當場氣樂了:「哪裡來的官爺?好大的威風!也不看看裡面住的是誰?」
那名領頭的差役斜了一眼陳紫殤,突然嗆啷一聲,拔出腰刀,怒吼一聲:「這人也是兇手之一,那兩個人肯定也是他的同黨,來呀,將他們統統拿下!」
「就憑你們?還想拿我?」陳紫殤不禁冷笑出聲。
「拿你?」那名領頭的差役齜著牙獰笑說道,「你殺了謝老爺,我不但要拿你,還要打你,殺你呢!」說著話,不由分說一個鞭腿掃向陳紫殤的腰際。
對於這種選手,陳紫殤都懶得動手。果然那差役一腳踢在陳紫殤身上,陳紫殤沒事,卻聽得嘎崩一聲,他自己的腳反而脫臼了,那名差役單腳跳著向後退了兩步,終於沒有穩住身形,噗的一下坐到了地上。
那名差役疼的齜牙咧嘴,卻仍擰眉攢目地向眾人吆喝道:「上!上啊!剁了這小子!」
十幾個衙役立時紛紛拔出兵器,一窩蜂地竄上來,將陳紫殤圍在中間。
江哲見狀,擔心陳紫殤沉不住氣,會搞出人命,急忙說道:「秋離,他們都是些聽命辦事的,不要傷他們的性命。」
那些差役們卻不管不顧,揮舞著鋼刀鐵尺便沖陳紫殤身上招呼。卻聽陳紫殤冷哼一聲,不等那些差役們的兵器著身,他已化作一團光影在人群中穿插起來。
只聽的慘叫聲接連響起,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十幾名差役一腳全部倒在了地上,每個人拿兵器的那隻手和一條腿都被陳紫殤卸了關節……
江哲這才拔腿向外走,邊走邊說道:「去北院看看,他們如此做派,想來北院的人也要受到冤枉!」
剛剛走到北院門口,便聽到裡面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出來,「列位官爺,我們是劍南來的本分商人,我的這個夥計一直和我待在院子裡,並沒有出去過,至於舍妹和拙荊都是女人,就更談不上出去殺人了。」
江哲不禁心中一動,因為這聲音他聽著有幾分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正尋思間,另外一個聲音又傳了出來,「殺人的就是這個婆娘!」想來應該是官差所說。
卻聽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位官爺,可不帶胡亂誣賴人的啊!舍妹只是一個弱女子,安能殺人?」
「我親眼看見的,假不了。」
江哲已是走到北院門口,卻見滿院子的官差,明火執仗的,當中圍著四個人,正是趙正、宇文夕月、李夢瑤和鄒巧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江哲立刻喜笑顏開的走上前去沖那捕頭模樣的官差說道:「你說親眼看見她殺人,那麼她殺的什麼人,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又是怎麼殺的?」
「剛才佃戶暴動,衝擊謝老爺的宅院,我們過去彈壓,就是雙方爭執的過程中,這女人殺了謝老爺……」江哲久居高位,話語之中不自覺的便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嚴,那捕頭乍聞之下,未作他想,順口便回答起來。說到一半才回過味來,頓時斜起眼睛問道:「你哪兒來的啊?爺們我憑什麼跟你說啊?」
這時趙正等人也已經看到了江哲,眾人也都是非常的驚訝,而李夢瑤則更是百感交集,一雙露目自江哲出現便一直未曾離開過他。
江哲同趙正等人目光稍一接觸,便轉過頭來,繼續對那名捕頭說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給他們作證,他們一直待在院中,未曾離開……」
「你是那顆蔥啊?還要給他們作證?」那捕頭冷笑一聲,說道,「我看你也是同黨,來啊,一起抓回去。」
那捕頭身後的幾名官差答應一聲,便欲上前,陳紫殤已趨前一步擋在了江哲面前,怒喝一聲,「哪個敢上前,那邊的便是你們的榜樣。」而張曉卻站在江哲和趙正等人之間的位置並未挪動。
這時已經有人過來向那捕頭匯報了西跨院的同僚的下場,那捕頭臉色頓時一變,後退兩步,急慌慌的說道:「這是群殺人越貨的強人,全部拿下,拿下,有拒捕者,格殺勿論!」
「紅口白牙的就想誣陷好人麼?」江哲冷笑一聲,說道「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下令殺人?秋離,將他擒過來。」
「好勒!」陳紫殤早就憋著一股子勁了,聽見江哲終於讓他動手,頓時像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滿院的官差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那名捕頭已被陳紫殤卸了兩隻胳膊,掐著脖子,像拎小雞一樣的拎回了江哲跟前。
那些官差愣怔了一下,發一聲吶喊,剛想上前,江哲已再次發話道:「叫江陵知縣來見我,我有話問他。」
官差們眼見江哲的侍衛武功神乎其技,其本人更是氣度非凡,聽這話的意思,顯然來頭小不了,頓時心裡都打起了鼓,便不再敢上前,雖然仍圍著眾人,但已有人轉身出去報信去了。
不大一會兒功夫,一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慢悠悠的踱著方步走了進來,越過眾人,掃了一眼圈內的眾人,沖江哲說道:「聽說這位公子要見我?敢為貴姓,台甫?」他聽了手下的匯報,一時也摸不清江哲的身份,所以還是用了敬稱,但是因為江哲並未挑明官身,所以他並沒有拱手行禮。
「這兒說不方便,屋裡說吧。」江哲淡淡的說道,又回頭對趙正等人說道,「趙兄,你們幾位也暫時回房休息。我和這裡的縣令談談。」
趙正等人上次在京城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江哲的真實身份,明白他現在不便挑明身份,但是有他在,這些官差們肯定是不需要再費心思了。當下,趙正衝著江哲微微一拱手,帶著李夢瑤、宇文夕月和鄒巧來進了旁邊的屋子。
進了屋子,趙正也不說話,只是瞧著宇文夕月。宇文夕月被他看的一陣臉紅,忙走到窗邊瞧了瞧,見並沒有人跟上來,才回瞪了趙正一眼,笑道:「你別這麼一副表情好不好?我本來沒想殺他。」
「還真是你?」趙正一跺腳,氣道,「你什麼時候能夠安分一些啊?就沒有哪個地方你不殺人的……」
宇文夕月紅著臉說道:「我本來只是想去街上給夢瑤姐姐買些胭脂水粉什麼的,結果正好看到佃戶上那老頭家裡去討公道。誰想到那老頭那麼壞,直接指揮家丁上去打人,還叫囂著往死裡打,打死拉倒,幾名佃戶都快被打斷氣了。正哥,你一樣告訴我們要行俠仗義來著,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小紅放了出去,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他來著,誰知道小紅直接上去咬了他一口,可能是他吃的太好的緣故吧!」
趙正無奈的笑道:「夕月,你這理由,你自己信嗎?」
「真的是小紅自己咬的,我沒讓她咬。」宇文夕月笑嘻嘻的說道:「再說了,他本來就是為富不仁,該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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