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江哲登基伊始便展現出英明天子的氣質以來,李罡這位丞相和江哲這位皇帝就不大對付,雖說直到現在誰也沒有主動翻臉,但是幾個月以來,這一君一相就沒怎麼正兒八經地見過面。
所以,李罡對於江哲突然召他御花園見駕是感到非常吃驚的;等他進了御花園,見到王眉山獨自從體仁閣出來時,他就更感到吃驚了;但是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這還不是今天讓他最吃驚的事。
江哲的話語是平靜的:「御前侍衛統領趙輔國勾結司禮監掌印太監意圖不軌,欲行謀逆之舉,已遭御前帶刀侍衛張曉當場格殺。」
李罡的心情卻絕絕對對地無法平靜:趙輔國掌管著大內侍衛,是自己最重要的兩隻武裝力量中的一支,可以說是自己的左手;趙能是自己這個利益集團中離著皇帝最近的人,有他在,江哲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自己去,可以說是自己的眼睛。
現在一夜之間,江哲就廢掉了自己的眼睛和一支胳膊,李罡怎能不吃驚?
雖然吃驚,但是李罡還是保持著足夠的冷靜,他不相信趙輔國和趙能居然會這麼愚蠢和莽撞,在不經過自己的情況下,便擅自起事。(事實上,他手下的這二趙還真就那麼的愚蠢和莽撞。)有心質詢,但是江哲說的又非常明白,二人已被張曉當場格殺,直接來了個死無對證!
李罡很明白江哲之所以巴巴地把自己叫過來,告訴自己這些事,就是要當面打擊自己。說實話,他真有一點兒被打擊到了,自己苦心積慮的準備了這麼久,還沒開戰,便損失了兩員大將,放給誰也不會好受。
也正因為受到了嚴厲打擊,李罡才在心裡不停地提醒自己這個時候一定要鎮定。
鎮定下來,李罡就想到了更為吃驚的事情——江哲是怎麼知道趙能和趙輔國是自己的人?
人的思想是具有無限發散和聯想能力的,不需要任何提示,李罡自然而然地便聯想到了剛剛離開的王眉山……
李罡根本不記得後來江哲還說了些什麼,他只想著快點兒回去,好好將思路重新整理一下,江哲的突然襲擊,將他的計劃徹底打亂了。原本商量好的,在弘德軒進行逼宮的方案,因為趙輔國的折損,已是徹底喪失了可行性。他必須召集自己的心腹,重新議定新的方案,當然王眉山是肯定不能再叫了。
李罡離去之後,張曉自暗處閃出,疑惑地向江哲問道:「皇上此前不讓臣去捉拿大內侍衛中的叛逆,說是怕打草驚蛇;可是現在皇上卻將趙輔國和趙能的事情告訴了李罡,豈不也是打草驚蛇了?」
江哲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那是打草驚蛇,朕這是引蛇出洞,是絕對不可混為一談的。」
張曉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臣愚昧,實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別!」
江哲緩緩說道:「大內侍衛中的叛逆身份雖然已經洩露,可是李罡他們卻還不知道,此時若動他們,便是打草驚蛇,只會讓他們更加小心。」
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江哲接著說道:「而趙輔國和趙能的事情卻不一樣,即便朕不說,最遲明天李罡也必然會知道他們二人已經出事,那時他們也一樣會更加小心,另作準備。但是,朕主動和他說,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張曉還是難以明白。
江哲鼻中輕輕一哼說道:「出雲你還記得在隨雲觀的時候,朕說過要逼著他李罡犯錯的話不?」
張曉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記得自然是記得,可是臣卻一直不知道皇上如何才能夠逼著李罡犯錯。」
江哲神秘的一笑說道:「朕主動告訴他趙輔國和趙能的事,便是在逼他。這兩個人雖然不是他最為器重的人,但是在他的陣營中卻發揮著非常大的作用。現在朕明著告訴他,『朕就是打擊你了,而且專撿你疼的地方打,你又能怎麼著?』」
「如果是臣,臣會很生氣,會想著趕緊把場子找回來!」張曉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江哲點了點頭說道:「李罡也是人,而且還是個很強勢的人,被朕如此當面折辱,雖然未必會像你想的那般急於報復,但是起碼也是要在一段時間內亂了方寸的。只要他亂了方寸,便會犯錯,他犯了錯,咱們的機會便來了!」
張曉點了點頭說道:「那現在李罡肯定是回去想新的對策去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有進一步的動作才是?」
江哲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道:「那是自然。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咱們只有比李罡準備的更為充分,才能在這場鬥爭中笑到最後。」
「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請皇上吩咐!」張曉感到有點兒熱血沸騰。
江哲抬起兩根手指,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說道:「要想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必須先知道李罡下一步會做什麼,只有這樣,咱們才可以有的放矢。」
張曉皺眉說道:「這可難了,我們在他那邊又沒有人,怎麼才能夠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幹嗎呢?」
江哲輕輕一笑,虛空點了點張曉的頭,說道:「這腦袋是用來做什麼的啊?雖然咱們不是李罡肚子的蛔蟲,但是只要肯動腦子去想,便可將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猜個**不離十!」
見張曉臉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江哲接著說道:「李罡之所以有謀逆的心思,其實無非仗著兩點。」
「不知皇上所指的是哪兩點?」張曉很是虛心好學。
江哲鼻中一聲輕哼,冷笑著說道:「李罡的第一個憑仗,便是朝中的大臣們大多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第二則是他的手中掌握著羽林衛和大內侍衛這兩隻皇城內的近衛兵馬。」
頓了一頓,江哲接著說道:「現在趙輔國已經落網,作為李罡眼線的趙能也已束手就擒,大內侍衛這邊,短時間之內李罡是無法好好掌控的,所以如果朕所猜不錯的話,他下一步首先要做的便是設法將大內侍衛重新掌控在他手中!」
「這一點,他好像是做不到了。」張曉樂觀地笑著說道:「結合趙輔國和趙能二人的供詞,大內侍衛中忠於李罡的人員已經全部暴露,臣已經安排下屬一對一地進行嚴密盯防,只需皇上一聲令下,便可一網打盡!」
江哲搖了搖頭,說道:「即便你將這些人全部都抓起來,也未必管用。李罡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如果因為一個趙輔國倒下,他在大內侍衛中的勢力便全部暴露,那麼他還真不配作朕的對手。如果所料不差,李罡在大內侍衛肯定還安插著其他重要的角色,而這個人,可能是連趙輔國都不知道的。」
「那便如何是好?」張曉是真的有點兒急了。
江哲抬起右手,用力一握拳,說道:「跟他爭!藉著趙輔國這件事,咱們可以趁機在大內侍衛中爭取更多的忠誠之士。一旦雙方撕破臉皮,這是最先能夠威脅到朕的力量,所以要盡一切可能增加咱們的影響力。」
「皇上放心!臣一直沒有放鬆這方面的精力!」張曉自信滿滿地說道。
江哲點點頭,接著說道:「其次,李罡應該還會加快在群臣之中串聯的速度。雖然大臣們平時多數都是站在他那一邊,但是這些人要麼是有求於他,要不是畏懼他,真要讓他們跟著李罡謀逆,沒有幾個會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李罡畢竟是個外姓之臣,沒有足夠的輿論支持,他想謀逆那是自尋死路!」
「這一點上我們該如何應對才好?」張曉有點兒憂心地問道。
「還是和他爭!」江哲又是一握拳,說道,「不過朕不會一個一個去跟他爭,那樣太丟身份,效果也未見得好。朕的策略是,要重點進攻,而不要全面進攻!」
張曉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臣不明白!皇上怎麼又說到兵法上去了?」
江哲呵呵一笑,說道:「這本來就是一場戰爭,自然是要講兵法的。李罡要輿論,朕也要清議,所以能夠掌握輿論走向的人,朕一定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
「哪些人才能夠掌握輿論走向呢?」張曉疑惑地問道。
江哲慢慢曲下手指,說道:「首先便是禮部尚書李叔正,此人雖然手中沒有實權,但他是文壇領袖,翰林泰斗,什麼事只要他出面登高一呼,抵得上千軍萬馬。
其次是左都御史黃敬泰,蘭台御史們向來便是輿論的風向標,無論是朕要對付大臣,還是大臣要對付朕,甚或是大臣們內鬥,御史都是最好的排頭兵。
還有便是戶部尚書李敏,他掌管著戶部錢糧,又和李罡一樣,同為三朝老臣,在百官之中的擁有著極高的聲望。起碼整個戶部都是會跟著他的步子走的。」
「皇上真是算無遺策,李罡定然不是皇上的對手。」張曉由衷地頌聖道。
江哲搖了搖頭,說道:「光靠這些是不能打敗李罡的,這些只是守策,是為了保證咱們不敗!而要想打敗李罡,還是需要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張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對!」江哲神秘地笑著說道:「依著你的看法,你覺得李罡最牢固的勢力是哪裡?」
「該屬羽林衛吧?」張曉想了想,說道,「熊驥才是他的親家,而且在羽林衛也已經經營了好多年了,基本上可以算是滴水不進了!」
「連你都如此想,那麼李罡對羽林衛就更為放心了!」江哲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那麼朕就從他最放心的羽林衛著手進攻,打的便是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