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她幹什麼?」劉清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夠平淡無常,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無情。
三花聖女永遠不會在任何人面前退縮,即使這個人剛剛與自己有了魚水之歡,目不斜視地盯著劉清,那眼睛似乎穿透了他,然後說道:
「別人都不敢開口,只好我來,萬神殿召出的神女法力高強,你未必是對手,護帝神大概比她還要厲害些,你肯定不是對手,葉亭身體裡有你原來的內丹,只有取回來才有勝算。」
劍神下凡時丟失內丹的事情早已天下皆知,劍神教裡的人肯定已經對這個問題私下裡討論了許久,尤其是幾位宗主,必然已有共識,在劍神面前卻隻字不提。
劉清內體原本有九道天庭封印,限制他的內丹等級,魔奴打破了其中六道,將他的內丹極限恢復到了七重九,但是受限於體內這枚內丹的品質,劉清想升到六重境界都很難,如果能夠拿回原來的天神內丹,只需數日修煉,就能從四重九升到七重九。
七重九的內丹即使在天庭,也是不可小覷的高手了。
劉清感到惱怒,似乎自己被教中的人背叛了,他還感到沮喪,與兩年前所有人都不願意跟他去殺神時一樣,同時還有一絲愧疚,所有教眾都是因為劍神的名號才入教,相信劍神能保護他們並打敗護帝神,但他現卻沒有必勝的把握。
劉清跳下床,說道:
「我不欠你,也不欠劍神教任何東西,別以為教裡有我名字,我就對你們負有責任,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永遠別想鼓動我做什麼,更別想支配我。」
苗止清的目光依然堅定而不為所動,像是一種無聲的譴責,劉清穿上衣服,轉身離去。
外面天已經黑了,第二日的宴席剛剛結束,酒足飯飽的教眾三三兩兩地散去,這些人,剛剛還是可愛的,現在都顯得極度可憎。
劉清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隱約有一點希望苗止清能叫住他,身後房間裡的女人卻一直沉默著。
過了好一會,劉清才發覺腳邊匍匐著一件東西,不是木頭,而是一個人。
「什麼東西?」劉清斥道,以為是某位天地宗教徒。
「劍神大人,小人奉命來侍候您老人家的。」
這人仍然縮成一團,頭也不抬,劉清卻知道他是誰,劍神教裡只有一個人會如此諂媚地說話,就是那原烏衣院校尉孟耀祖。
「你這個王八蛋,誰讓你來的?」
「是是,王八蛋是教主派來的。」
「膽小無恥的傢伙,當著霄雲山弟子你說什麼來著?」劉清一下子想起在無名山峰上的一幕,孟耀祖向雲更生求饒,說了不少貪生怕死的話。
孟耀祖不知道在山峰上自己的小命是劍神救的,聞聽此言大吃一驚,抬起頭看了劍神一眼,連連磕頭,說道:
「劍神饒命,劍神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小人、小人在敵人面前隨機應變順口胡說,可是並未洩露教中任何秘密,小人回來之後已向教主交待了一切。」
對劉清來說,孟耀祖像只爬蟲,他才沒有興趣拷問他,或是殺死他,可是這個人令他想起了葉亭,因此也令他心中怒意大增,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將他踢飛到空中,大聲道:
「離我遠點,別再讓我看見你!」
劉清一個人在谷中亂走,對誰的招呼也不答理,漸漸地教眾都已休息入睡,燈光一一熄滅,劉清更喜歡在黑暗中獨自漫步,看著那些自己的木雕,心中的怒火一波接一波地湧起。
但他沒有發洩的對象,因為這怒火並非針對劍神教,也不針對劍神教中的任何一個人,他對自己憤怒,下凡的第一天,他就應該從葉亭那裡奪回內丹,卻因為觀音偷偷種下的「一心符」而「愛」上了那個女人,如今「一心符」早破除,他卻仍然找種種理由不取內丹。
葉亭身上有「守貞訣」,她不會開口說出那幾個字破解符咒的,劉清心想,但他不能肯定,婚禮上葉亮的表情不是偽裝的,她可能是無辜的,只是被天神利用了,但恰恰因為她是無辜的,才令劉清更加憤怒,因為他無法在她身上向天神復仇。
即使她不說出解咒語,也可以用丹爐將她煉化,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凡間女子,有什麼資格保存劍神的內丹?何況這件事情早晚都會發生,劉清不去做也會有人做。
但劉清還是下不了決心,他隱隱有一個希望,葉亭被某個邪惡的修行者煉化了,他再殺死邪惡修行者奪回內丹。
劉清信步閒逛,在斜月谷中兜了一圈又回到月牙館,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傢伙蹲在某座房頂上看著自己。
「下來,你這只臭貓。」劉清喝道,他現在對誰都不可能客氣地說話。
貓俠蹭地跳下來,四肢著地,連蹦帶跳地跑到了劉清面前。
「你在監視我?」劉清惡狠狠地問道。
「喵,沒有,喵,我晚上睡不著,喵,劍神和聖女吵架了?」
貓俠對三花聖女一直非常仰慕,劉清知道這一點,但和苗止清一樣對此並不在意,這時看著這只精神分裂的貓,看著他那雙膽怯憂傷的眼睛,說道:
「吵什麼架?我就是想出來走走。」
劉清撥倒身邊一尊自己的雕像,坐在上面,又說道:
「而且你也不要多管閒事。過來坐下。」
貓俠乖乖地蹲在雕像上,說道:
「喵,我覺得劍神與聖女是天下最般配的一對,喵,你們應該甜甜蜜蜜相敬如賓你情我愛永遠不拌嘴才對。」
「說得我好噁心,你以為她是淑女嗎,我背上……」
劉清想說背上現在還有聖女抓出來的指痕,但及時止住,改口說道:
「你還留在這幹嘛?你法力低微,啥用沒有,劍神教也不要你。」
貓俠垂下頭,他現在是貓,卻一點沒有平時的大膽與野性,溫順得像只家貓,說道:
「可是這裡的人都很好,不會抓我打我,也不會給帶上枷鎖,我、我不想離開這兒。」
「你在乞求別人的保護,我最討厭別人保護我,我也不喜歡保護別人。」劉清說道,從貓俠的惶恐中得到一點小小的滿足。
「可是,可是能保護別人是多大的榮耀啊,我希望我有能力保護……所有人,死了也願意。」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劉清厲聲說道,起身就走。
這真是倒霉的一天,白天被**控制,晚上被憤怒擺佈,劉清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見一切都已修復,尤其是床,換了一張又大又結實的,上面鋪著厚厚的褥子,被子竟然是大紅的,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薰香味。
這一定是風蕭蕭的主意,劉清合衣跳到床上,沉沉睡去,心中的怒火失去了來源,漸漸熄滅。
次日一早,劉清就醒了,扭頭看見門口站著戰戰兢兢的一個人,孟耀祖端著一盆水,抖得太厲害了,水灑了一地。
「今天天氣不錯。」劉清打著哈欠說道。
孟耀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然後堆出笑容,說道:
「是啊,劍神大人,今日陽光明媚暖風和煦,今日鳥語花香萬里無雲,今日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今日……呃……」
「什麼玩意兒亂七八糟的?」劉清笑道,下床洗臉。
孟耀放下水盆,又從旁邊桌上拿起一套新衣服,說道:
「請大人換衣。」
劉清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挺乾淨,擺擺手,但是盯著孟耀祖,說道:
「我不是說過讓你離我遠點嗎?」
「嘿嘿,為服侍劍神大人,小人萬死不辭,就算大人用刀砍用劍戳,小人也要緊緊跟在大人身邊,為大人端茶送水前後奔走鋪床疊被……」
「打住打住,我問你,你是怎麼加入劍神教的,竟然還學了仙術?」
劍神沒有發怒,臉色也正常,孟耀祖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一半,暗暗佩服自己的馬屁神功,也佩服教主的知人善任,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
「三句話說完,多一句,哼,我不用刀砍也不用劍戳,我用手指點你一下。」
劍神下凡之後用「劍氣指」殺死頭幾批人時,孟耀祖全是見證人,事實上也是唯一的倖存者,劍神的手指乃是他的噩夢,發誓時都不敢提它,一見劉清抬起手,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下,顫聲說道:
「小人逃命路遇教主教主聽說小人頗受劍神大人賞識就將小人收在身邊,小人敬仰教主神功蓋世禮賢下士又是劍神大的人徒弟所以忠心耿耿為本教服務,教主廣傳神功人人受益個個歡喜小人沾得余澤從此脫胎換骨走上修仙之路。」
孟耀祖說一句話才喘一口氣,說完之後臉已經憋得通紅,總算修仙小有所成,還能堅持下來。
劉清一把將他揪起來,笑著問道: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賞識你了?」
孟耀祖見劍神氣色不錯,知道自己又逃過一劫,笑嘻嘻地說道:
「劍神大人好幾次有機會除掉小人這條賤命,卻一直寬宏大量手下留情,這可不是賞識嗎?教主最喜歡劍神大人的舊相識,只要有過一面之緣,教主都當成心腹對待,即使如小人這樣一無是處,教主也看在眼裡,時常提攜一番。小人法力低微,卻能時常見著教主,這可是天大的恩寵,不知道羨煞教中多少人,全是拜劍神大人所賜啊。」
孟耀祖的馬屁神功兩年來也大有長進,說話時情緒飽滿幾乎連自己也信以為真。
劉清笑著搖搖頭,心想自己還真是就喜歡這種被溜鬚拍馬的感覺,不過劍神本人也是一樣,天庭中六個隨從五個全是馬屁精,只有一個小六耿直些,最後還是他冒著風險下凡給劍神提醒。
再看孟耀祖那副迷離恍惚的表情,知道又一個不幸的男人被風蕭蕭牢牢拴住了。
劉清睡了一覺心情好了許多,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三花聖女,正患得患失,苗止清卻推門進來了,神情平淡,與平時別無二致,對孟耀祖一眼也不瞧,說道:
「劍神,教主有請,今天是為『搬運壇』添火的日子?」
「『搬運壇』?添火?」劉清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苗止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也還是跟平時一樣,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耐煩,說道:
「本教總舵一共有六處位置,利用『搬運壇』,能將所有房屋器具,還有劍神的雕像,一塊從本地移到另一處,每隔一段時間『搬運壇』都需要添加法力,維持它的存在。」
劉清沖孟耀祖使了個眼色,孟耀祖知趣地退出去,經過三花聖女時,頭垂得幾乎碰著了膝蓋,他可知道天地宗宗主的脾氣手段,在她面前,連拍馬屁都不敢。
「呃,你……」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劉清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