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01
這段時間以來,露絲雅一直泡在鄉下,走訪農地的情況,每天早上,她請花月影的母親給她做點乾糧帶著,晚上很晚才回到花佐亭家裡去住。花家姆媽看見她是上頭派來的,人又和氣,有一回給她蒸了一碗蛋,她不肯吃,並且說道:「我喜歡吃你們的擦菜子,擦芋荷葉子,酸酸的,很送飯。你們要特別搞菜,我反而不愛,不得吃的。」花家堂客聽她說得明白和懇切,也就依直。她來吃飯,有什麼,吃什麼,再不額外添菜了。
露絲雅每天回寓,常在深夜。清溪鄉有一段山邊路,還要翻越一個小山坡。夜深人靜,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林深河有點不放心。他又告訴她,以前這一代時常有土匪,雖然共和軍征剿過,還是要小心些。有年落大雪,坡裡發現一些碗"口粗細的老虎的腳印。壞蛋,老虎,都有可能從山上衝出,撲到她身上,傷她的性命。他想自己保護她,或者讓花月影保護她。
「都快過年了,家家都忙死,再說,你還要組建錦衣衛。」露絲雅拒絕了,「至於趕夜路,我有手槍,不怕。」
這時也在旁邊的花月影笑了起來說:
「手槍不能打老虎,也很難對付壞蛋。這樣吧,蘇縣丞,我和我弟輪流送你。」
「莫該你們都不怕老虎?」
「我們的肉太粗,不好吃。」
「我的肉也不好吃。」心性要強的露絲雅謝絕護送的提議。每天深夜裡,她從這條必須爬山過嶺的路上,至少走一回,走時不覺得,等回到寓所,閂上房門,熄了油燈,困在床上,把頭蒙在被窩裡,想起這段路,不免稍微有一點心怯。但是她始終不開口要人,幾天下來,也習慣了。
「走夜路,打個火把就不怕老蟲。」有一回,花佐亭這樣忠告她。
「為什麼?」露絲雅偏起腦殼問。
「老蟲怕火燒鬍子,遠遠望見火把光,就會躲開你。」
「你親眼見過?」露絲雅笑笑問他。
「沒有,聽人說的。」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聽人說的靠不住。」
這個心性高強的女子,每天深夜裡,有時打著火把,有時候火把也不打,一個人在這空寂無人的山野間來往。
就這樣,1845年已經過去一個季度了,東江刺史召集各個縣令縣丞,到此時駐紮地潮州匯報公司化的情況。
雞叫三回,露絲雅連忙起床,匆匆抹了一個臉,梳了梳頭,就出門去找吳如孝。吳如孝趕了一輛大車,趕著去梅州。
他們走過一段露水打得精濕的茅封草長的田塍,上了一個小山坡。山上長滿松樹、杉樹和茶子樹。路邊一些平陽地,是勞改隊開墾出來的新土,有的秧上了小麥,有的還荒著,等待來年種紅薯。吳如孝一路指點,一時說,這個山坡裡,像他小時候的家鄉。他小時候看過牛;一時又說,那個山頂上,也像他老家,他在同樣的山坡上撿過茶子。好像回到孩童時代了,輕快地講個不休。
「說起來,真正好像眼面前的事。發蒙時,家裡沒有錢,上不起學,就到貨棧裡去學學徒,跟著師傅跑生意,挑了幾年雜貨擔子,朱雀軍一起,我看到了門路,馬上投軍了。」
他們趕到潮州,已經天色發黑,當即就在刺史府住下,第二天開會。
東江的刺史韋策韋子文,綽號韋胖子,是位從軍隊轉文職的軍官,以前一直和現在的廣州衛指揮使張彪搭檔,在白雲山大營練兵。並沒有太多行政的經驗。
他以治軍的方式來治政,別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下來,時時對照,發現糊弄的立馬揪出來,前任嘉應縣丞就是這樣被槍斃了。
而他以前又是在清廷的舊軍隊裡當過守備,對舊官僚的手段有很瞭解。時間久了,大家知道韋刺史不好欺瞞,便不敢在他面前作假,東江的工作,在縣衙這一層,以軍令的方式推行開來。
各縣都匯報了公司化的情況,有的縣手段激烈一些,直接動用錦衣衛抄了不合作者的家,歸並了田契。大多數都採用了斷水的威脅。嘉應縣的工作算慢的,到現在才在一個鄉辦了個試點。
韋策很不滿意,他說:
「聽了大家的匯報,可以看出,各縣運動的發展不平衡。有的鄉還在宣傳階段,有的進到個別串連了。這是一場戰鬥,我們要選擇合適的攻堅方法,發動時,首先要對症下藥,對像害的什麼病,你就用什麼方子,不要千篇一律,不要背教條;其次,要注意去做說服工作的人選,要選派合適的人去做這個工作;第三,要儘先解決發動對象的迫切的問題。」
說到這裡,韋策引用他在走訪深入一點的經驗,他說:「這裡有一個農戶要討老婆,女家催喜事,他連聘禮,你想,他有什麼心思談入股的事呢?工作組拜訪幾回,他都躲開了。後來,我們給他辦了一張大紅的股權證,拿給他去做聘禮。他看到這麼好的聘禮,歡喜不迭的按手印,把印泥摳出了一個大坑,滿手都是印油。」
大家笑起來。韋刺史自己沒笑。他是個一本正經的男子,難得說笑話,就是說出來的事情本身有一點趣味,引得大家都笑了,他也並不和大家同樂。現在,他抽一口煙,嚴肅地又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公司化就是要徹底解決我們軍隊的糧餉,只有農村的問題解決了,穩定了,我們才能說,共和必勝。才能滿懷信心的去解放全中國。」
韋策仍然掛念著他的軍隊,他開始轉入會議的下一個主體,匯報共和當前面對的外部形勢……
總而言之,滿清得到了英法的支援,而太平天國聯絡上了美國洋兄弟,雙方在兩江地區糾纏。
太平天國李秀成部已經南下,正在攻略蘇州。
共和本部的軍事動作不大,反而是廣西的廣威軍,在龐天壽、石達開的率領下已經攻下了柳州,威脅桂林。
聽到這裡,大家都鼓起掌來。
露絲雅問:「我們要拿下廣西了嗎?」
「是的,我們要多一個省了。共和控制的州已經越來越多,很快就要管不過來了,按照大都督府的精神,我們要重新設置布政司。」
新設省一級機構對在座諸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目前骨幹不足。大家不由得情緒高漲。
「但現在,要把手頭的任務做好,做得漂亮,要知道長沙的合營入股,已經得到了大都督府的通報嘉獎。
「不過這工作越到以後,矛盾越深刻,複雜,我們還不能預料,各鄉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許會平靜無事,也許會發生意料不到的事故。清廷殘餘的趁火打劫,也可能會有。總之,我們既要快,又要穩,要隨時隨刻,提高警惕,防止*的破壞。各縣隔天寫個匯報來。再過十天,我們還要開一次這樣的工作會議。今天的會,到這裡為止。」
散會了。人們正要動身走,州里秘書,一個雙辮子姑娘連忙站起來叫道:「同志們,沒繳糧票菜金的,請繳清再走。昨晚在這裡住宿的,加收一毛錢費用。趕車來用了草料的,收兩分草料錢。」
「生意做到官身上,不由得共和不發財。」有人笑罵。
其他各縣的縣令們回去以後,都加快了公司化的進程,唯獨吳如孝不徐不急,還在慢慢的辦清溪鄉公司試點。
「你不著急啊。」露絲雅問,「汕頭已經全縣完成公司化,每個鄉都成立了農業公司,和農聯供和糧油貿的參股協議也簽完了。海陸豐的大地主彭家破家為國,一下子全縣都解決了。錦衣衛都開始練槍。」
「那又怎麼樣,各縣有各縣的情況,我們要實現鈞座對農村的設想,但也不能讓村民吃虧,對不對?」
清溪鄉公司募股的工作也加快了進度,除去以前的族長、地主和少數的大戶,一般單干的農戶慢慢都加入了,興高采烈的將自己的名字添到股權證上。伴隨著這股權證的,還有農戶家庭的身份證和戶口本。他們的身份,尤其是女性的婚姻。得到共和的承認和保護。
農民們拿著這身份證,進到城裡,會得到種種優惠。
「我爹爹他們,兵分兩路,他們去實地勘田。一路有李家伯伯和跟我參加,在鄉祠堂隔壁,評議入社各家的田土的畝數、畝級和入社產量。」到了三月底,花月影報告。他說的李家伯伯是村裡的老田把式。
「入社產量你們怎麼評定的?」鄧露絲雅問。
「我們是按照查田定產的底子,又參考了這幾年的實際的產量和土質的變化,評定出來的。」花月影回答。
縣裡已經決定拋開還在僵持的諸位族長們了,清溪鄉公司成立的工作一天緊似一天,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惠州城爆發叛亂的消息。
「那邊搞公司化太緊了,地主們繃不住,拉起家丁,跑到惠州城裡縮起來了,惠州城裡又有豪紳響應他們,據說來聯上了英國人。」吳如孝還是那麼的心平氣和。
「你不著急?」
「這樣好,沉渣泛起,可以大刀闊斧的解決掉。深河!」
錦衣千戶林深河就在邊上。
「你帶領青隊,按照東江衛的規定,到惠州城下報到,廣州衛指揮使張彪擔任本次平叛的總指揮,你不要給我們嘉應丟臉啊。」
「那縣裡的安全怎麼辦。」
「有綠隊呢,月影先替你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