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03
10月17日密謀
深秋的京師,寒風冷颼颼的,街上的行人縮著脖子,把辮子堆在馬褂的後領上。
一個人,身穿藏青色軍服,領口和下擺露出裡面的黃馬褂,騎著馬從街頭飛馳而過,行人紛紛躲避。這匹馬直出崇文門,奔保定而去。
這人正是怡親王載垣。他也不帶隨從,一路打馬狂奔到了保定大營,一是下午。
大營門口的崗哨認得載垣,這一段時間,載垣幾乎每過兩三天就要到大營來找正紅旗都統文祥喝酒,今天果然又來了。
載垣跳下馬來,騰騰騰騰直奔統領衙署,不待衛兵稟報,推門而入,看見裡面的人,就大叫:「六哥,你可回來了。」
屋裡兩個人,一個是文祥,另一個正是肅順,肅老六。
神機軍的大營在保定,載垣身份最親貴,是都統們的首領,而大營常務由肅順處理,肅順出征後,文祥被從張家口調來,接替肅順。所以神機軍的事情,只要這三人一致,基本就定了。
「小王爺,坐。」
文祥讓衛兵把門合上,說道:「小點聲,六哥回來,知道的人很少。」
載垣看著肅順,肅順點點頭:「我讓穆蔭打著我的旗號,帶著大隊在後面走著,我只帶護兵,先回保定大營,和你們商量商量。」
「六哥,你只管吩咐。」
「旗餉入營,皇上是個什麼章程?」
「皇上還沒鬆口,他老人家也覺得煩,躲到圓明園去了。不過下邊倒是鬧起來。」
「誰鬧了?」
「旗人唄,都到圓明園去跪著啦。這一下,兩百年的鐵桿莊稼要沒了,能不鬧嗎?圓明園跪了好幾百人呢。」
肅順抬頭看看文祥,文祥衝著肅順搖搖頭。
「小王爺,文祥沒跟你說啊?」
「說什麼?」
文祥說:「這事太驚天動地了,我得等六哥回來,和他一塊跟你說。」
「六哥,你講。」
「小王爺,旗餉入營這事,可不光是廢了鐵桿莊稼這麼簡單。這鐵桿莊稼一廢,旗人可就徹底玩完了,以後就不會再有旗人了。旗人可就和漢人一樣了。」
「六哥,你不都挑明了麼?咱麼旗人混蛋多,靠不住,要重用漢人。」
「小王爺,不止重用漢人這麼簡單。什麼叫旗人哪?旗袍、騎射無敵?不是,旗人就是劃出一層身份,白吃著鐵桿莊稼。鐵桿莊稼不僅僅是吃飯的傢伙,也是身份的證明。沒了鐵桿莊稼,那旗人還剩下什麼?什麼都沒了,這天下還是你愛新覺羅的,可就再也不是旗人的了。」
「還是我愛新覺羅的……」載垣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肅順的出身,是以旗人子弟優選侍衛入衛禁宮,才被皇上賞識,慢慢爬上來的。他文祥,更是旗人包衣被家主送給皇上做奴才,才能當上這正紅旗都統。要是我們是漢人的孩子,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嗯,也許我們倆還行,穆蔭、景壽可就難說了。」
「所以,旗餉入營,不是錢這麼簡單,而是根本廢掉了旗人的身份,斷了旗人的晉身之階。以後旗人再想當官,要麼和漢人一樣去科舉,要麼一刀一槍去拚命。所以幾百旗人去圓明園跪著,也是可以預料的。」
「晉身之階,還可以像漢人一樣科舉或者當兵,可是,一百多年來,旗人都被這鐵桿莊稼養廢了,根本就沒有生計。旗餉入營,就是斷了旗人的活路啊。」
載垣疑惑的說:「六哥你是反對旗餉入營的?」
「我贊成旗餉入營,我定是要重用漢人,用漢人來救我大清。我說這番話,就是要小王爺你自己想清楚了。一旦旗餉入營,我們就要被全部的旗人唾棄,我們只好依靠漢人。而旗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得不到鐵桿莊稼。只好慢慢消亡,被漢人融入。旗人可就沒了。我們就是旗人的罪人了。」
文祥總結說:「要麼和旗人綁在一起,看著這大清的天下覆亡,要麼靠漢人治天下,看著旗人消亡。小王爺,你是要大清,還是要旗人。」
肅順看出載垣的猶豫,便又補充說:「你怡親王家世襲罔替,你還是世代皇族,和前明的朱家一樣。」
「那我當然要救這大清,旗人,沒了就沒了吧。」
「小王爺,八旗都統以你身份最貴,我們都唯你馬首是瞻。」文祥說。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六哥。」
「過幾日大隊人馬回到保定,再向京師稟報我回來了,且讓我面聖,探聽皇上的底細,再作打算。」
「如果皇上不允,該當如何?去宮門口跪著?」文祥故意問。
肅順低下了頭,輕聲說:「皇上身邊,肯定有奸臣蒙蔽皇上。」
載垣一咬牙:「清君側!」
他說出這三個字,肅順和文祥長舒了一口氣,不然只好把載垣幹掉。
過了幾日,肅順面聖,重點提了旗餉入營的事情,道光果然不允。肅順離開皇宮之時,天色已經晚了,回家路上突然斜刺了衝出來一個黑影,護兵一把攔住,原來是宗人府的某個小官。
「肅順,你個娼妓子,你是要挖我大清的根吶。」小官罵道。
肅順是他爹與搶來的歌伎所生,他最恨別人提這一點,他狠狠的看了看那小官,對護兵說:「放他走。」
他回到官邸,穆彰阿來訪,劈頭就問旗餉入營的事情。
「中堂,你當要支持我,神機軍是大清最後的機會了。」
「什麼最後的機會,使了兩天洋槍,就不會說人話了?」穆彰阿呵斥道,他還把肅順當做自己的下屬。他對下屬就這樣。
「中堂請回,公事朝堂再議。」
晚上,又有旗人無賴在官邸外鬧事,被護兵驅散。
第二天,在朝堂上肅順與穆彰阿,塞尚阿又是一番爭吵,潘世恩、祁俞藻等漢臣礙於身份,作聲不得。
道光在寶座上聽了半天,終於說了句話:「旗餉入營就四個字,鬧得滿朝不合,楚劍功真是毒計。」
當晚,肅順回到了保定大營。八旗地區領袖,除了在奉天的鄭親王端華,在徐州的勝保,在洛陽的鑲紅旗都明阿,其他五人都到了。神威營、威遠營和前鋒營的旗隊長們也在。五旗的旗隊長有十二個到場,只有正白旗漢軍的苗人鳳在安慶。正紅旗的蒙古旗隊和漢軍旗隊在北面的張家口。
「小王爺,大帥,叫我們來什麼事情?」
「穆蔭,前些日子在南邊苦戰,辛不辛苦,長瑞、樂善,你們呢?」
「何止辛苦,差點連命都沒了。」穆蔭擦著腦門的汗。
「我們在前面丟了多少人哪?」
「三千上下。」
「三千子弟,就這麼沒了。」肅順說,「都是旗中兄弟啊,隊列大家都是一塊走的。」
屋內一時唏噓不已。
「可是有些王八蛋,把著旗餉,不肯給兄弟們撫恤,不肯給我們補充裝備,連子彈都不給。想想那些兄弟,命丟掉了,家人還斷了生計。」
「那些混蛋是誰啊,大帥。」樂善問。
「還能有誰,穆彰阿。」
「塞尚阿也不是好東西。」載垣補充。
「我們神機軍,是大清的支柱,這是《八旗之奮鬥》裡寫明了的,他們剋扣神機軍的撫恤和裝備,就是要挖掉大清的脊樑。對這樣的混蛋,我們該怎麼辦?」
「拿刺刀捅他們。」長瑞大叫。
「鬧餉,鬧餉。」旗隊長們情緒有些激動了。
看到旗隊長反應還不夠熱烈,載垣大叫:「奸臣已經蒙蔽了皇上,難道還等著他們拿尚方寶劍上門來嗎?岳飛下獄了,張憲岳雲也逃不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旗隊長們都有些動容。岳飛清朝雖然不禁,但滿清貴族卻也怕犯忌諱,不會隨便講。看來載垣是真的豁出去了。
文祥說:「唯有請小王爺主持大局。為我們做主。」
載垣拔出一把匕首來:「我大清,已經到了生死關頭。我怡親王家,匡扶江山社稷,義不容辭。」他劃破中指,將血滴到碗裡,「請諸位歃血為盟,清君側。」
文祥在第二位,他毫不猶豫的劃破中指,接著,他把刀遞給景壽。
景壽嘟嚷著:「真的清君側啊。」卻也照做了。接著,穆蔭和旗隊長們一個個都劃破中指,將鮮血滴到碗裡。
肅順是最後一個,他大叫:「大家都是好男兒,好漢子,和大家歃血為盟,值了。」
喝下了血酒,肅順說:「旗隊長們,大清的命運,都在我們肩上了。明天,就是未月未日,如果再加上未時發動,便合了三陽開泰的大吉。所以,我們的行動代號,就叫做……」
肅順故意一頓,掃視了一下四周:「羊!羊!羊!」
10月26日夜起暴風掃京師!
下午二點,未時四刻,正是人最最慵懶的時候,可是在今天,保定大營取消了上午的訓練,讓所有人去睡覺。
「今天下午和晚上進行夜戰訓練,不到未時不得起床!」命令是這樣說的。
下午一點的時候,旗隊長們把各自下屬的參領和領催都叫了起來,聽肅順大帥訓話。
「朝廷不發撫恤,而且很快,整個神機軍的餉銀和裝備也要斷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嘩。
「我們在這裡流血流汗的訓練,我們保護的那些貴人們,卻如碩鼠般撕咬著朝廷的肌體,侵吞著國家的財富,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我們在九江,在泥水中睡覺,京師的貴人們卻在八大胡同摟著娘們睡覺,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前線的將士把命都搭上了,他們的家人卻衣食無著,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我們該怎麼辦?」
「清君側!」
「把你們的下屬都叫起來,埋鍋造飯,等候命令!」
下午十五點,天色雖然還亮著,但冬日已經變得陰沉沉的。十五個神機軍旗隊,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校場上。肅順的聲音穿過寂靜的大營上空:
「我大清,已到存亡絕續之時,我神機軍將士,當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各旗隊,依作戰計劃出發!」
肅順和文祥坐鎮督衙,將前鋒營控制在手裡,作為機動。文祥派出自己護兵一個棚,前往張家口送信給正紅旗漢軍旗隊長孫武安。
打頭出營的,是長瑞帶領的六百名正白旗滿洲旗隊的旗丁。正白旗雖然在黃梅會戰中損失慘重,但建制完整,活下來的,都可說與肅順同生共死,所以,肅順把打頭的任務,交給了長瑞。
跟在長瑞之後的,是樂善帶領的五百多正白旗蒙古旗隊,他將開赴通縣,奪取通縣糧庫。
正黃旗、鑲黃旗、鑲白旗魚貫而出,最後,正紅旗滿洲旗隊,在旗隊長長壽的帶領下出營。
一萬三千餘神機軍向著京城推進,到了下午十八點,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每個棚打火把四支,在夜幕中形成了一道長長地火龍。
松花江中波濤動,鹿鼎山旁亂雲飛;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湧。
這條火龍向著京師方向無限延伸。行進間誰也不說話,只有火把在畢畢剝剝的燃燒。
保定距離京師三百二十里,神機軍要走上一夜一天,但第二天清晨,城門剛剛打開,一騎快馬已經進了城。
正午時分,紫禁城換崗,御前親兵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和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站在一處,觀看著禁衛軍們換崗。齊圖目不斜視,輕輕的說:「宣武1208。」
德興阿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
宣武門。子時(23點)。
一個綠營的小兵縮在城牆下的窩棚裡躲著風,突然外面有人問:「看門的呢?」
把總讓小兵出去一看,見到一個身著御前親兵營服飾的領催。
把總趕緊出來:「您要出城?城門都關了,沒有令牌不得出城。」
「我不出城,我家大人查哨。」
啊!把總心下奇怪,按說御前親兵營從來不管這守城門的下賤活。他抬頭一看,不遠處一個黑影,騎在馬上。那黑影騎著馬慢慢近了,原來是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
「軍門,您今天親自查哨啊,這大風。」
「廢什麼話,同我上城樓看看。」
把總陪著德興阿上了城樓。
「你的手下呢,都躲起來了?廢物,集合起來讓我看看。」
把總雖不願意,也沒有辦法,便去將守城門的綠營都叫到城頭來。德興阿站在城頭,一動不動,綠營被風吹得直打哆嗦。
「軍門,您還有什麼吩咐?」
「急什麼,等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就見到遠處出現了火光,是火把,接著,火把的後面跟著火把,一支又一支,綿綿不斷。
「是軍隊,是軍隊。」把總大叫,他一看德興阿沉靜的臉,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火光到了城下,領頭的長瑞大叫:「正白旗滿洲長瑞,請城上的大人對個表。」他掏出懷表,大聲喊道:「現在午夜整十二點啦。」
德興阿沒有答話,也掏出懷表,盯著表的秒針看,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突然,德興阿大喝:「十二點零八分,開城。」
德興阿的護兵回頭衝著城樓下喊:「1208,開城。」
銳健營的士兵早已奪下了城門,這時候,就聽見城門咕嚕咕嚕的打開了。
長瑞進了城來,在馬上向德興阿伸直手臂敬了個禮:「軍門,大帥給您的命令。」
德興阿把命令接過來一看,笑了起來:「這好差事!」
他留下一個牛錄控制城門,隨後帶領大隊人馬直奔宗人府。
長瑞帶著他的旗隊進攻步兵統領衙門。
載垣帶正黃旗直闖紫禁城。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已經不是道光的第五子奕綜,而是換成了原正黃旗的親信子弟蘇克金。
鑲黃、鑲白兩旗,以牛錄為單位,到北城官員聚居處,按名單處理。
鑲白旗滿洲旗隊長舒通額親自帶領一個牛錄直奔軍機大臣穆彰阿的官邸。穆彰阿的家人已經歇息了,舒通額讓人用槍托砸門。這時候,穆彰阿的管家已經聞聲來到大門,打開門上的小窗。問他們有何公幹,
「開門。」
管家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沒想到神機軍已經入城了,他以為是兵痞鬧事:「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誰的府上嗎?不想活了。」
這時候,幾名士兵推倒了門前的拴馬樁,抬著它,當做撞門槌,一下子就把大門撞開了,門後的管家也被大門撞倒在地。
士兵們一擁而入,有人給地上的管家補了一刺刀。
穆彰阿的家丁和衛兵這時候都起來了,士兵們揮舞著刺刀,把他們趕到牆邊蹲下。
穆彰阿這時候聞聲也起床,批衣出來查看。
「你們是哪裡的兵痞,到本中堂府上來鬧事,各個都該千刀萬剮。」
舒通額沒有理他,而是問身邊的士兵:「是他嗎?」作為中級軍官,他沒有在近處接觸過穆彰阿。
「看身形是他。」穆彰阿到保定大營的時間極少,士兵們都不認得他。
舒通額隨手拉起牆角邊的一人:「這是中堂大人?」
「兔崽子們,傻了吧,中堂大人你們也敢驚擾?」
「是他!」舒通額肯定的說,「排槍預備,開火!」
五六支槍一起開火,將穆彰阿打翻在地。舒通額走上前去,探了探穆彰阿的鼻息:「沒氣了!」想了想又說,「再補一刀。」
士兵對準穆彰阿的心臟,一刺刀紮下去。
阿哥只曉傲門第,憂國此中真乏人;貝勒但知誇積富,社稷彼心何嘗思!賢者見國衰微徵,匹夫猶自舞世間。治亂興亡恍如夢,世事真若一局棋!
近萬士兵在順天府裡搜索,推進,尋找著他們的獵物。京師北面,都是富家所住,看著大紅的朱門,神機軍眼中露出了憤恨的目光。
塞尚阿是被街上的喧鬧驚醒的,他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自己到門口去看怎麼回事。他看到了滿街的火把。
「兵變,是兵變!神機軍進城了。」
這時候,鑲黃旗滿洲旗隊長恆齡帶著人直衝而來。
「我是神機軍全國副總指揮塞尚阿,我要與肅順大人說話。」
「大帥沒有時間。」恆齡回答說:「大人,體面些。」
塞尚阿還在想「體面些」是什麼意思,神機軍已經開槍了,三支槍同時開火,一槍未打中,一槍打中下腹,另一子彈穿過心窩。他倒下時,仍省人事。頭部和肩部又挨了幾槍。
軍機上學習行走,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辦大臣耆英的官邸在偏遠一些的位置,去找他的牛錄花了些時間才找到,耆英的一個下女試圖攔阻,但軍官們衝進了耆英的臥房。耆英正和他的小妾躺在床上。領頭的參領開了一槍,又用佩刀砍在他的頭上。
同光和塵青空下,包衣連結為正義!胸中自有百萬兵,死去飄散萬葉楓!腐舊屍骸跨越過,此身飄搖共浮雲。憂國挺身立向前,奴才放歌從此始!蒼天震怒大地動,轟轟鳴鳴非常聲,永劫眠者不能寢,大清覺醒在今朝!且觀九天雲垂野,又聽四海浪嘩然,革新機會現已到,夜起暴風掃京師!天地之間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
經過簡單的戰鬥,銳健營拿下了宗人府,正白旗滿洲攻下了步兵統領衙門,拿到了京師調兵的印信。
載垣帶著正黃旗,到了紫禁城金水橋,紫禁城樓上,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和善撲營旗隊長布呼闊闊並肩而立。
「開城。」載垣派人大叫,「我們要清君側。」
「清君側只管在外面清,來皇城做什麼?」
「奸臣的根子都在紫禁城裡,快開城,我要見皇上。」
「我布呼闊闊活著一日,便不能讓你們進城,雖然咱們是神機軍同僚也不成。」
齊圖在旁邊問:「這就沒得商量了?我看小王爺他們有道理啊。」
「有道理也不行,我是大清的忠臣。啊!」布呼闊闊話沒有說完,突然一聲慘叫。齊圖手上常年拿著的那個翻天畫戟的戟頭,已經捅進了布呼闊闊的身體裡。
「老布啊,肅老六早就要我和你通氣,我就怕你腦袋太木,沒敢和你說。現在你果然不識時務。」
「誰說的,」布呼闊闊掙扎著,「我奉命守門,總要做個樣子,你也太著急……」他話沒說完,站著嚥了氣。
齊圖歎了口氣:「時間就是生命,楚劍功誠不欺我。」
其他的旗隊將名單上的大臣們都搜捕出來,沒有一個漏網的。領班軍機大臣吏部尚書潘世恩,刑部尚書祁俞藻、工部尚書何汝霖、禮部尚書杜授田、戶部尚書卓秉恬、惠親王綿俞等等重要的官員,都被押到紫禁城。
紫禁城已被正黃旗攻開,道光被圍在養心殿裡,載垣等在殿外。
「小王爺,這是何故。」杜授田大著膽子問。
「杜尚書不必驚慌,我們在此等候肅順和文祥前來會合。」
「你身為親王,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你當天下人服你嗎?」潘世恩怒斥。
「這天下,早就有人不服我大清了。不然兩廣兩湖兩江,何必打生打死。都是你們這些做軍機大臣的,冥頑不靈,不知變革,才有今日之變。要不是肅順不許殺漢臣,你們早已是刀下之鬼。」
「載垣,你還有臉見列祖列宗嗎?」宗室惠親王綿俞責問道。
「我載垣今日清君側,就是要廓清海內,匡扶朝綱。祖宗知道了,定然欣慰」
紫禁城的北面,不時有火光升起,那是諸位大臣的家在燃燒。載垣不再搭理這些被捕的宗室,而是靜靜等候肅順的到來。
塵世曾誇榮華者,誰家高樓還可見?功名不過夢中跡,唯有精誠永不銷。人生但感意氣過,成敗誰復可置評!離騷一曲高吟罷,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輩腦後辮子在,廓清海內血泊湧!
同光
「載垣、肅順,你還有臉來見我?」道光大喝。
「臣等恭請陛下登極太上皇。」
「好膽,朕就是不從了你們的願,你們能將朕怎樣?」
這時候,一直矗立在旁的太監曹蕉說道:「小王爺,肅大帥,你們退下,皇上正生氣呢,等皇上好好想想。」
道光,載垣,肅順都驚異的看著曹蕉,看著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太監。
「那就請皇上好生安歇,我們明日再議。」肅順說著,領著載垣退了出來。
「曹蕉,你也要作反嗎?」
「皇上,今年是道光二十四年了吧。」
「你說什麼?」
「自五年前英夷犯禁以來,發生了多少事情。皇上,奴才在一旁看得清楚,皇上累了。」
「朕不累,朕不累。」
「楚劍功總說天下大變,皇上感覺不到嗎?這五年來,剿英夷,撫羅剎,平匪共,滅發匪,皇上能不累嗎?皇上不如就把這江山交給孩子,反正這天下也是遲早要給他們的。」
「朕嚥不下這口氣。」
「肅順今年二十九歲,四哥兒十五歲,六哥兒十歲,來日方長吶,皇上。」
道光低頭不語。
在軍機處,肅順、載垣、文祥、景壽、穆蔭都在。
「已經都進了紫禁城了,咱們說話也不遮掩著,立誰當皇上,怡親王?」肅順問。
「不行,」載垣斷然拒接了,「我是為大清才行這大逆之事,要是自己做皇上,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文祥深思熟慮的說:「怡親王登極確實不妥。他一登基,咱們清君側可就變成造反了,效忠朝廷的督撫們都會不服,而有二心的,咱們也是反賊,匪共和發匪也是反賊,誰都不是正統,便不會站在朝廷這一邊。」
「也對,小王爺當皇帝,等於我們自降身價,把自己等同於發匪那些反賊,丟了正統的名分。」肅順還有個擔心沒說出來,載垣當了皇帝,只怕鳥盡弓藏。
「可是,要立老四或者老六,將來他們長大了,咱們都是權臣,權臣的下場,古來就沒幾個好的。」穆蔭擔心的說。
文祥不在意的擺擺手:「那怕什麼,學西洋,虛君。我聽說,西洋的維多利亞女王,根本沒什麼權力,全都要聽宰相的,宰相讓她趴著就趴著,讓她跪著就得跪著。沒有宰相,她連張手紙都買不了。」
「那好,就學英倫,軍機處專權。」肅順下了決定。
「那誰來當政?我們都是侍衛或者包衣出身,對政務還是頭疼。」
「潘世恩老朽不堪,讓他至仕吧。祁俞藻一介腐儒,只知道鑽在故紙堆裡。何汝霖,一小吏爾,做點雜事還成,不是真宰相。」
「杜授田和卓秉恬呢?」
「他們都是皇子的老師,我們要虛君,他們只怕礙手礙腳。」
「其他人資望不足。這個人的威望,一定要壓服朝野。」
大家商量著,肅順突然說:「我心中早有一人,此人廉明德能,四德皆備,治過黃河,治過江防,燒過鴉片,練過朱雀軍,還救下廣州的滿人。威加海內外,桃李滿天下,眼下地方上新起的才俊,曾國藩、胡林翼是在他湖廣總督任上中的會試,左宗棠以師稱呼。就是匪共楚劍功,也是他的弟子。」
「林則徐,林大人?」
「林大人受楚劍功牽連,罷官在家閉門思過。」載垣說,「只是,他君恩深重,會出山嗎?」
「你先去林大人家門口跪著,我安定紫禁城,隨後就來。」肅順倒也乾脆,「只要林大人還是大清的忠臣,我就能勸得他出山。」
其他人也都分派了任務,於是紛紛從軍機處出來,這時候,京官們都被集中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一個侍郎看到肅順,破口大罵。
載垣想過去教訓他,肅順拉住他:「騙廷杖的,理他作甚。」
那侍郎叫周祖培,見肅順不搭理他,越發憤恨。這是後話。
「我林則徐是絕對不會與你等逆賊同流合污的。」林則徐聽載垣肅順說明來意,便斬釘截鐵表明態度。
「林大人,當今皇上,帶您可是君恩深重,您丟了廣東,都沒有殺您,甚至連下獄都沒有。您對得起我大清嗎?」
「我自知愧對皇上,所以決心不再參與政務。」
「林大人,你與魏源編這《海國圖志》,難道不知道,我大清到此存亡絕續的關頭,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大清若是不變,覆亡在即。你就袖手旁觀,你讀的聖賢書哪裡去了?」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這麼說,更沒想到他有這般見識。
「林大人,我知道,憑我們一兩句話,是勸不動你的。但我肅順想,你林大人洞若觀火,我大清的危局你不會看不到,只是你待罪之身,不方便站出來,你心裡在著急啊。」
林則徐擺擺手:「你高看老朽了。」
肅順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大清陳疾重病,危在旦夕。而旗人疲敝,無力振作。唯有依靠漢人,滿漢同舟共濟,才有中興的希望。」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提出滿漢合流,他隨口問道:「若是你來,如何做。」
「林大人有言,師夷長技以制夷,故而其一,便是要學西洋。」
「那其二呢?」
「旗人已廢,唯有滿漢合流,方是出路,不然……,廣州滿人有賴林大人仁德,得以北遷。江寧的滿人,便沒有這般幸運。」
載垣也沒想到肅順思量得這般長遠,他下意識的問:「這是你和文祥商量好的?還有其三麼?」
「其三,自然要整軍經武。討平叛逆。」
林則徐默然不語。
肅順接著說:「總而言之,師夷、溶漢、整軍經武,斯為三大政策。」
載垣終於忍不住了,雖然起事前文祥和肅順就給他打過底,但他現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融漢?以旗人的人數,只怕被漢人給溶了。」
「那是自然,古來只有大融小,強溶弱,只要解除了旗漢之間的禁制,旗人在四萬萬漢人中,不過滄海中的一滴水罷了。叫做『溶漢』,不過是讓旗人的心裡好受些。」
「只怕旗人沒法好受。」林則徐看著載垣的樣子,不由得說。
「所以,只有請林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重臣出山,才能鎮得住局面。林大人簡在帝心,賢能公正之名傳於四海,有林大人主持大局,旗人們才會放心,不會擔心受了虧待。」
林則徐有些心動了,什麼叫社稷之臣,挽狂瀾於既倒,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若旗人還是不服呢?」
「小王爺,林大人這句話是在問你。」肅順也要堅定信心。
載垣喝了口茶,下定決心:「我有槍!」
「林大人,還有一事。」肅順這時的口氣,已將林則徐看做答應了:「四阿哥,六阿哥,誰當皇帝啊?」
「為人臣子,怎能擅議廢立?」
「多事之秋,不要節外生枝,立長吧。」肅順早有定計。
三天後,道光帝退位,登太上皇,眾臣擁立皇四子奕詝為皇帝,上不許,三請,乃允。
肅順兼任領班軍機大臣,載垣為神機軍總領袖,心腹因蘇阿接替善撲營旗隊長。神機軍八旗地區領袖俱不變。
林則徐為體仁閣大學士,總攬政務,兼任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辦大臣。各部尚書及其他重臣職務不變,塞尚阿空出的兵部尚書由穆蔭接任。
自1845年元旦正式改行西曆,但仍舊採用年號,為了顯示滿漢合流,同塵和光之意,故定年號為「同光」。史稱「同光改制」。
10月的最後一天,第一個京師以外的好消息到來。直隸總督琦善,上表稱賀,並附私信一封,恭賀老友林則徐終於能夠一展宏圖。天下疆臣之首已經表明自己支持「同光改制」的態度。
11月3日軍機處專權
到京中的第二份急報,卻是胡林翼由上海送來。郭嵩燾的《善後借款章程》終於送到京師了。
林則徐的第一反應是:「一下子借到五千萬兩,還要修鐵路,建電報局,這英夷是不是太傻了。定有陰謀。」
工部尚書何汝霖說:「林中堂,我看未必,你看著協議裡寫了,英夷要來開礦,還要監督財政,這都是吸血的條目啊。」
「五千萬兩,實打實的五千萬兩,」戶部尚書卓秉恬比較實在:「這急報走得還是太慢,要是早幾天到,就不用搞什麼旗餉入營,也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了。」
「看來這電報局也是好東西,如果郭嵩燾直接從英倫發電報,萬里之遙,瞬息可到。就不會拖這麼久了。」肅順說,「前線軍情,也可以通過電報傳送。」
杜授田有些著急了:「各位中堂是要准了這《善後借款章程》?這洋人不知道包藏什麼禍心。」
「五千萬兩,你不要?」
「可總覺得不妥定啊。」說話的是刑部尚書祁俞藻。
老邁的吏部尚書潘世恩不說話。他的領班軍機大臣的位置讓肅順頂了,但給他加了中極殿大學士的頭銜,從這一點上說,他還是最資深的中堂。
現在六部尚書雖然仍舊滿漢各一人,但被肅順准許到這軍機處來的,五個是漢臣,只有兵部尚書穆蔭是滿人。而七名軍機大臣中,肅順領班,另有林則徐、祁俞藻、何汝霖三名漢臣、穆蔭、載垣、文祥三名滿臣
「我們還是將這章程交給皇上裁定吧。」潘世恩這話說著習慣了,說出口才發覺不對。
「潘中堂,您又來了,您怎麼老說糊塗話呢?」何汝霖明著損潘世恩,實際上是在保他。
「老了,不中用了。」潘世恩感歎道。
肅順說:「早已定下,師夷虛君,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帶著這章程回家去,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議。」
第二天,潘世恩果然告病沒有來,並且上表求至仕。肅順冷笑一下:「那就准他至仕吧。文祥,你來頂這吏部尚書。」說話的口氣不容商量。
林則徐暗想,久聞肅順有跋扈之名,果不其然。
何汝霖卻在想:「什麼軍機處專權,分明是肅順專權。」
肅順也不管其他人在想什麼,說道:「大家對《善後借款章程》怎麼看?」
「火輪車、電報,都是好東西啊,我看,英夷雖然要算一成的利息,賺了咱們錢,可咱們也不虧啊。」
「還有五千萬兩救急呢,咱們不就是差錢嗎。」卓秉恬念念不忘,「一成利息也不高,比晉商公道多了。」
林則徐擔心的問:「只是這『北洋運營總局』我卻覺得不妥,那不都把華北交到英夷手裡了嗎?」
「股份公司,只要咱們有了錢,可以把股份贖回來,而且,也不是英夷一家,而是五家出錢,咱們大清團結一心,他五家卻定會相爭,不怕這股份奪不會來。」
「還是不妥,『運營』,就是交給別人管,我怕英夷在文字上玩花頭,做文章。」
「我倒有個主意,」文祥說,「叫做『北洋招商局』,招商嘛,招人家來做生意,和招人入贅一樣,不怕他翻出天去。」
「好,改這個名字,操持在我。改了這個名字,咱們就簽,不然作罷。」
「哎呀,這五千萬該怎麼花啊。」載垣開始遐想,「先調兩千萬給神機軍做軍費吧。」
文祥澆冷水:「這五千萬里頭,有三千五百萬都是由定項的。鐵路、電報、招商局、北洋銀行的啟動費,英夷和普魯士出軍備,普魯士出教官……」
「普魯士出教官好啊,施拉普那就挺不錯。」
「我沒說普魯士教官不好,我是說,還有一千五百萬沒定,但別忘了,自發匪起事以來,朝廷已經有四千萬的虧空。」
載垣說:「總不能就這麼一下補了虧空吧。」
「當然不能就這麼填了虧空,那明年怎麼辦?」肅順早有定計:「旗餉入營,正好趁手頭有現錢的時候辦了。神機軍擴軍,在駐地的五個旗,擴充一倍,,三個旗隊分為左右翼,每個翼都擴充到原來一個旗隊大小,1300人,這樣一個旗隊,加上護兵2800人。我還想給每個旗再加上一個炮兵旗隊,1200人,24門炮。這樣整個旗10000人。外面的正藍、鑲藍、鑲紅三個旗,讓他們視情況擴一點。安慶苗人鳳的那個正白旗漢軍旗隊,也准他擴,但為了和我這裡新擴的正白旗漢軍旗隊相區分,准他自選番號報上來。」
大家心下明白,這下肅順直轄的正白旗就比別人至少多出了一個旗隊。
肅順接著說:「這次神機軍擴軍,主要照顧旗人,旗人只要身體堪用的,都招到神機軍裡來。」
「神機軍擴充一倍,那軍費也要擴充一倍,每年兩千萬兩了?」
「我查了,那是塞尚阿亂吹,以前神機軍八旗四萬五千人,每年耗銀六百萬兩,合七錢銀元八百萬元。而且現在省掉了旗餉,兩百萬旗人,每年旗餉接近兩千萬,可都沒計入戶部,由內務府管著,現在旗莊、旗田的收入,完全支應神機軍,你戶部還省事了呢。」
「那沒入神機軍的旗人,就都不管了?」林則徐沒想到肅順這麼狠,他有些不忍。
「讓他們去修鐵路,津浦路沿線,可都是戰略要地,也是當年設將軍、都統守衛的地方,徐州、泰安……正好去修津浦路,找英夷要工錢。卓大人,我這方法高吧。」
「那不在津浦路沿線的旗人呢?」
「那就旗餉減半,先幫助守城,當民夫,當然,能自謀生路更好。」肅順說,「三年之後,就再也不發旗餉了。」
「六哥,滿漢合流,也不用這麼急呀。」文祥有點心虛,這真的是把全部旗人往敵對面趕了。
「怕啥,旗人要不滿意,自己爭啊,他們要有能耐爭,也不用練這神機軍了。」
載垣不做聲,穆蔭怕著肅順,漢臣更不方便接口。半天文祥才說:「那內務府要找個可靠地人管著。」
「你管著。」肅順說,「好了,別扯旗餉了。回頭說這一千五百萬借款的用處。」
「肅中堂已經有主意了?」
「我從匪共那裡學了一招,一千五百萬兩現銀,可不能實打實的花出去,咱們啊,和匪共一樣,造七錢銀元,發寶鈔。」
何汝霖問:「發寶鈔?前明……」
「你怕什麼?匪共做得,我也做的。我們不是光發寶鈔,我們和銀元一半對一半,慢慢往外發。一千五百萬兩現銀,合銀元兩千一百萬元,咱們寶鈔一對一,也發兩千一百萬元。」
「那咱們的寶鈔叫什麼名目呢?」卓秉恬覺得似乎可行。
「匪共的叫銀圓券,咱們壓它一頭,叫金圓券。」
11月8日前途
「十里up,十里down。」
自從羊羊羊清君側之後,守在京城裡的,只有因蘇阿帶領的善撲營。虎槍營和銳健營,遷到老駐地西山。
神機軍決定擴編以後,在京師的五個旗,都擴編為三個旗隊六個翼,按照肅順的設想,這樣一個旗完全可以作為一支戰略力量使用,故而每個旗直轄一個旗隊的炮兵,24門炮,全旗整整一萬人。英國和普魯士新援助的威克斯速射炮和克虜伯野戰炮以及槍支還沒有送到,但旗隊的架子已經搭好。在外面的三個旗和苗人鳳的銀槍效節軍(旗隊)也按這個模式擴編,但具體的人數和裝備視當地情況而定。
虎槍營和銳健營,按照軍機處的命令,將不再擔負御前親兵的任務,而是作為野戰部隊,每個營都擴編至兩翼,加上親兵、炮兵(8門炮)和騎兵,兵力四千人。
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到了西山,便在大營轅門兩側,用中英文夾雜,寫下了「十里up,十里down。」
每天,他都帶著他的虎槍營,到香山上跑上二十里。雖然現在虎槍營還缺一半槍支。
「老九,你這麼拚命幹什麼?」說話的,是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他實在奇怪不過,今日便跟著一道出來,問個明白,順便看看虎槍營的訓練。
「德老四,清君側。太上皇和兩位阿哥現在被軟禁在紫禁城裡,你不怕啊?你不怕他們翻過身來,追究我們。」
「要是皇上翻過來了,那肯定神機軍都完了,憑你虎槍營,也攔不住。」
齊圖把玩著手上的翻天畫戟,揮了揮,「你們,快點,都掉隊了,小心回去吃鞭子。」
等兵丁們都跑遠了,齊圖對德興阿說:「那天肅順讓我跟你說開城門的事情,你猶豫了半天,後來怎麼答應了,怎麼想的?」
「我看你答應了,你一向腦子靈,肯定想清楚了。」
「那是,我早就想清楚了,旗人要玩完,匪共拿下廣州還不覺得,發匪攻下江寧滿城,我就落定了主意,我看清楚了,旗人這條船要沉,誰也攔不住。就算清君側失敗了,沒了神機軍,旗人還能靠誰?誰能救旗人?」
德興阿說老實話:「我也這樣想,才給開城門的。可惜了老布,你怎麼不跟老布先打個招呼呢?」
「布呼闊闊那張大嘴,什麼秘密都保不住。只好對不住他了。」
德興阿愁容滿面:「你說,我們這樣有前途嗎?現在還沒有明面上和咱們過不去的督撫,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怎麼會沒有前途。同光改製成了,你我都是中興的功臣。退一步說,太上皇扳回了局面,最多將肅順載垣滿門抄斬,出口惡氣。可他還能靠誰穩定朝局?使君與齊圖爾。」齊圖學著三國演義裡的曹操說話。
「可萬一四阿哥,不,皇上嫉恨上咱們,伴君如伴虎啊。」德興阿還是不放心。
「那我們就去投發匪,就咱們這八千人馬,發匪不得給咱們封個王?好,就算發匪不識抬舉,我們還可以去投匪共嘛。不要擔心沒有前途,前途大大的。」
「你既然都想好了,還這麼拚命訓練幹什麼?」
「講前途,要靠手腕心計,最重要的,還是看實力。幫肅順穩定格局要靠實力,反過來說,輔佐皇上親政也要靠實力,去投發匪,你光桿一個,誰尿你啊。德老四,我跟你說,你要緊靠著我齊圖。咱們倆連成一氣,八千槍炮,天下哪裡去不得?」
「那,老九,你說這大清還有救嗎?」
齊圖轉了轉眼睛:「那要看楚劍功是不是真命天子,有沒有龍氣。」
武漢,楚劍功正在發脾氣:「王啟年是怎麼搞的,被土匪處處騷擾,手忙腳亂。」
「哪個王啟年?」李穎修問。
「峽州、岳州、長沙、郴州四個錦衣衛在湘西剿匪,結果四個人都只會分兵守住各個縣城,讓土匪在鄉間到處流竄。」
「我不懂剿匪,不過我記得《林海雪原》、《烏龍山剿匪記》都是派出精幹的小分隊,追著土匪打,直到把土匪活活拖垮。」
「小說靠得住嗎?」
「不知道,不過這兩位作者都是親自參加過剿匪的戰士,應該有一定的現實依據,至少,他們比我們在行。」
楚劍功想了想,叫道:「錢水廷!去把柳中疏叫來。」
錢水廷沒有應聲而去,而是問道:「鈞座,你是不是有任務,我跟你提過的……」
「對,你跟我提過,想下去帶部隊。」楚劍功考慮了一下:「你還是去叫柳中疏,你和他都是湖南本地人,這次任務需要本地人。」
不一會兒,錢水廷帶著柳中疏來了,楚劍功直接向兩人交代了任務:「各帶一個營,在湘西搜索攻擊,遇到土匪,就追著打,兩個營都攜帶一部無線電台,隨時與後方王啟年保持聯繫。」
「哪個王啟年?」
楚劍功想了想:「兩個正規營,四個錦衣衛,加上後續可能繼續投入的部隊,也算是大戰役了,需要統一指揮。那這樣,錢水廷,記錄命令,解除陳日天廣東防禦使兼廣州衛指揮使職務,由他接任翟曉林平東將軍,統一指揮湘西剿匪,在鳳山縣設立指揮部,令荊州衛王啟年全力保證江陵糧庫的補給,以及賑濟難民,並將這一命令發向所有王啟年。」
「廣州防務誰負責?」
「水師的老總兵陳連升坐鎮虎門要塞。由白雲山大營訓練總管參將張彪張靜初接任廣州衛指揮使。」
「鈞座,還有兩個問題,我們帶哪兩個營?」
「39營,40營。」
「新兵啊?」錢水廷有些失望。
「新兵要練,土匪連火銃都沒有,對你們威脅不大,但追擊起來十分辛苦,正是練兵的好時機,最開始朱雀軍不也是靠剿匪練手嗎。」
「第二個問題,誰接副官?」
楚劍功直接說:「黃埔第五期,吳天。你馬上和他辦理交接。」
等錢水廷和柳中疏出去了,李穎修說:「我還準備把吳天弄到農村供銷總社去呢,結果他喜歡打仗。便宜你了。」
「說到任命,我想起來,你提名的那三個人,我看可以,等大都督府會議討論通過了,就公佈。」
「那行,我通知他們,文德斯為南洋總局總辦,王洛賓為南洋銀行總辦。」他們都是老行商出身,對西洋的生意經有一定的瞭解。經過這兩年的考察,忠誠和勤懇都很好,可以信任。
李穎修接著說:「吳如孝為南洋總局與南洋銀行工部特派郎中,監督業務,以財務為核心。」李穎修希望吳如孝和另一個時空一樣出類拔萃,而且保持他堅韌的品質。
和李穎修聊完了公事,楚劍功鬆懈下來,隨口問道:「你小孩還要多久?」
「估計下個月。」
「男孩女孩?」
「我怎麼知道?現在又沒有b超。」
「不如我給你成立一家保育院,給你帶孩子,公款啊。」
「什麼意思?保育院?一個小孩用不著這麼大規模吧。」
「戰爭留下了很多孤兒,我們可不能不管,把他們都弄到保育院。你的小孩,以後我的小孩,也放到保育院裡,這樣沒有後顧之憂。」
「保育院的院長是……」
楚劍功擾擾頭:「我還沒想好,本來想讓傑西卡來做,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但怕她教壞中國小孩。」
李穎修突然說:「周妖瞳,上半年生了孩子,一直呆在家裡帶孩子。不如讓她公私兼顧,擔任保育院院長。」
「她身體恢復了嗎?」
「赤黑妖瞳她習武的嘛。江湖上的一號人物,身體底子應該可以吧。革命不養吃白飯的,帶孩子也不行。還可以讓傑西卡和娜塔莎去幫忙,這樣可以省兩份工資了。」李穎修說。
「那怎麼行,同工同酬,領導家屬也不能例外。」
「現在有多少孤兒?」
「幾百個吧,年齡最大的十二歲,年齡最小的四歲,是一對叔侄,湖南湘鄉人,其他的親人都去世了。你猜猜這對叔侄是誰?」
11月11日奉天
「姐!姐!開門哪,我是山諾。」大清早的,奉天瀋陽的一條街道上,一個年輕人騎著馬大叫著。
門嗚溜一下打開了,一個婦人迎了出來,「山諾啊,要來怎麼也不送封信來。」
這正是鑲藍旗漢軍旗隊長范鐵錫的妻子,董佳氏,瀟瀟。鑲藍旗在奉天防備羅剎,滿旗上下都有駐屯關外的準備,所以軍官們都在奉天城裡安下了家。他們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身關外八旗,倒也不是十分為難。
「姐,出大事了,京裡……」
董瀟瀟攔住他:「進來說。」
屋裡,范鐵錫已經起來了:「山諾,你不在銳健營裡當差,跑這來幹什麼?」
「姐夫、姐姐,出大事了,肅順反了……清君側,京師已經封城了。我拿著銳健營的腰牌才混出了城,一路也靠著這腰牌,在驛站換馬,才搶到信使前頭,到了奉天。」
接著,山諾把京師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通。
「肅順到底贏了還是輸了?」范鐵錫問。
「不知道,我出來的時候,正把大臣往皇宮趕呢。」
范鐵錫沉吟了一下,「這麼大的事情,咱們站哪邊都不好辦。」
董瀟瀟在一旁說:「你覺得老馬可靠麼?那個方師爺靠得住麼?我們兩個旗隊一致的話,就沒什麼大問題。」
「和他們一起商量?我看老馬有膽有識,沉得住氣,靠得住,方師爺讀書人,也還成吧。」
范鐵錫走到門外,吩咐護兵:「去,請馬旗隊長和方師爺來喝兩杯,就說我兄弟來了,大家聚聚。」
三天後,京師由軍機處簽發的聖旨到了奉天,宣佈道光帝為太上皇,奕詝繼位,年號同光。
鄭親王盛京將軍東北剿總大臣端華,接旨之後,惶恐不已,趕緊找來自己唯一可以信賴的幾個官員商量:他自己的師爺,下屬三個旗隊長,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奉天府丞。另外還有聲名鶴起的師爺方從哲。
端華把聖旨的意思,給大伙說了:「我端華,是皇族子弟欽選領侍衛大臣出身,沒讀過什麼書,事情緊急,也不繞彎子了,我就跟大家說,我沒主意了,大伙看怎麼辦?」
奉天府尹和府丞低著頭,不說話。這光頭,說出什麼來,弄不好就是殺頭的借口。
滿洲旗隊長富明阿忍不住了,大聲說:「還能怎麼辦,盡起大軍,入京勤王唄,和反賊們拚個魚死網破,也有一個萬古忠義。」
「袁大人不愧是名臣袁文弼之後,果然盡忠王室。」方從哲說,「可我問袁大人一句,我們就一個旗,對上京師五個旗,大人可有制勝之法?」
「你?你一個白身漢人,懂得什麼?」
方從哲沒有理他,轉頭對端華說道:「從哲斗膽,問王爺一句,我們駐軍在這奉天,為了什麼?」
「為了防備羅剎。」端華說完,就恍然大悟的說:「多謝方先生提醒,端華險些誤了大事。」
「王爺明鑒,我們去京師拚命,奉天卻空虛了,羅剎人穆拉維約夫,狼子野心,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京師的事情,該當如何處置?我若不去,皇上怪罪怎麼辦?」
「晚生有一點計較,……」方從哲看看左右。
端華先看看自己的旗隊長們,又看看奉天府尹和府丞,說道:「無妨,都是自己人。」
奉天府尹站起來,說:「王爺,我還有庶務要辦,先行告退。無論王爺作何決定,我定當躬行。」
奉天府丞卻留了下來。
方從哲說:「王爺既然留了大家下來,就是信得過大家,大家可不要辜負了王爺的美意。」
接著,他可是說正題:「王爺,我們所在的奉天是什麼地方啊?」
「東北、關外。」
「不錯,東北,正是大清的龍頭,龍氣之所聚也,得東北者,高屋建瓴,俯瞰全國。東北苦寒之地,易守難攻,所以我大清起於東北,勢如破竹,一年而兼有天下。」
端華聽到這話,面色大變,喝道:「好膽!胡言亂語。」
方從哲滿面通紅:「我所說的,為王爺計,為大清計,更是為天下計。可不是胡言亂語。」
「來呀,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
這時候,蒙古旗隊長馬千山站出來說:「王爺,聽這小子說完,再弄死他不遲。」
「是啊,王爺,殺他就像殺一條狗,不如聽他說完。」范鐵錫也幫襯。
方從哲說:「王爺的鑲藍旗,現在被羅剎牽制,守在奉天,動彈不得。可謂困局。如果皇上最後扳回了局面,平了肅順,王爺坐擁大軍觀望。就算皇上心裡明白,王爺是要防備羅剎,難免不會心生芥蒂。而且,肅大帥是王爺的六弟,說句不好聽的,如果肅大帥事敗,王爺有滅族之憂。」
「這個本王知道,所以才進退兩難。」
「又假設,肅大帥真的是順應時勢,力行革新,王爺雖然和肅大帥同為八旗都統,卻沒有功勞,也不曾附和其事,難免被肅大帥、怡親王猜忌。」
端華歎了口氣:「我是他的三哥,他總要給我幾分薄面。」
「原來王爺早已打定主意,要站在肅大帥一邊,站在親兄弟一邊,以此試探我等來著。」
端華默認。他和肅順同父,肅順如果敗了,他無論如何脫不了干係。但他又不能自己來說「背叛皇上」的話,故而拋出這個引子,方從哲一接口,就捅破這層紙,話題揭穿了,後面就好辦。
「王爺想來已有定計。從哲自作聰明,惹人笑話。」
「且住,方先生,本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爺有什麼為難的,為中國守住這東北便是,肅大帥要停旗餉,旗民沒了生計,王爺招募些到東北屯墾,也為肅大帥分憂,山東河南,到處都是流民,王爺一併招到東北,充實這關外的人口,豈不更好。」
「就算皇上扳回了局面,王爺在東北坐鎮一方,於國無愧,於心無愧,而且手握重兵,人口充實,皇上也不敢輕動,南邊麻煩大著呢。」
方從哲看著鄭親王的臉色,說道:「而且,王爺先祖,是清初議政八王之一,天生貴胄。王爺若是守住了東北這百萬里疆土,裂土封王那是應有之義。我前面說,東北龍氣所在,高屋建瓴。王爺屯守東北,靜觀關內時局,若時機成熟,入關勤王也不一定。」
「時機成熟,入關勤王?」鄭親王反問道。他知道勤王的真正意思。
「那要看肅大帥的本事了。」
「小臣也有一策。」一直沒做聲的奉天府丞蕭懷丹跑到下面跪下。
「蕭懷丹,你說。」
「自從羅剎人佔了烏蘇里江以東,吉林將軍自殺,這吉林,就一直沒人管著,吉林長春堡,為東北要衝,不可不守,王爺可遣一旗隊,駐守長春堡和吉林府。而我大清制,在吉林(寧古塔)將軍轄下,只有三姓副都統和寧古塔副都統。王爺可給這個旗隊長加個都統的頭銜,總制吉林。」
端華想了想:「神機軍各旗都要擴編,這樣吧,范鐵錫的漢軍旗隊在錦州擴充,馬千山的蒙古旗隊在奉天擴充,你們兩人都升為副都統,兼任當地守官。富明阿,你前往吉林,就地擴編,還是滿洲旗隊,還在我神機軍正藍旗轄下。就食吉林府,駐屯長春堡。只是還缺一人,掌管吉林府。」
「小臣願去。」蕭懷丹說。
「那好,就你去,原吉林府尹失地之罪,也由你查辦。」
「多謝王爺,願為王爺帶路。」
「帶路?」
「是啊,小臣是契丹名臣蕭乙薛之後,蕭乙薛為耶律大石所殺之後,只有祖上一人逃得性命,為完顏阿骨打帶路,大破上京。蒙古興起,小臣的祖先帶路出潼關,而滅金國。元末時,藍玉攻北元於捕魚兒海,失道路,小臣先祖帶路,大破北元。大清初興,號後金,小臣先祖與名臣范仲淹之後範文程同帶路,而掩有遼陽。」
蕭懷丹振奮精神:「小臣的先祖,為金太祖、元太宗、明太祖、和本朝太祖帶過路,今日,小臣願為王爺帶路。」
端華哈哈大笑:「悖逆、悖逆。事不宜遲。和富明阿出去,準備出發。」
「又與名臣之後攜手,不勝榮幸。」
第二日,鄭親王公告天下,東北三將軍府一致擁護林中堂、肅大帥同光改制,擁護「師夷,溶漢,整軍經武」三大政策,全力經營東北,為肅大帥之後盾。
11月19日忠義還鄉
經過四十多天的奔波,曾國華,曾貞干帶領族人六百餘戶,終於到達南昌,曾國藩本在九江,聽到消息,特地趕回南昌來。
曾國華,曾貞乾等人,都是從湘贛邊界翻山越嶺而來,所帶全族六百餘戶,只有十數人走失,也多虧了他們兄弟沿途指揮照顧
曾貞干一見曾國藩,曾國荃兩人,便放聲大哭。
「哭什麼?」曾國藩責問,「真沒有志氣。隨我見幾個人。」
曾國藩現在在南昌巡撫衙門裡借住,他帶著幾個兄弟來到一個大房間裡,裡面有十餘人早就等著,曾國華一看,大多數認識,江忠源家三兄弟等等,還有幾個不認識
「這位,是潮勇的首領朱啟仁,他在發匪起事的時候,就與發匪作戰。」
「潮勇?潮州不是在發匪起事之前,就陷落於匪共了嗎?」
「著啊,廣東陷落之後,匪共就在廣東全境賤賣糧食,壓低糧價,趁機兼併良田,士紳動輒得罪,被罰沒田產。由於廣東北面的韶關被匪共封鎖,從廣東出逃的士紳就都逃到廣西。發匪作亂,這些對亂匪深惡痛絕的廣東流亡士紳就自髮結團,與發匪作戰。」
「那為何叫做潮勇?」
「小可是潮州人,」朱啟仁說,「本在廣州干行商,匪共的南洋總局,兼併了小可的身家性命,小可與匪共勢不兩立,就暗中支助廣東士紳逃亡廣西,後來事情敗露,我也去了廣西,發匪作亂,廣東流亡士紳起團,裡面許多人都記著小可的好處,又因為小可跑過海外,見過世面,就推小可為頭領,我們這個民團,按著小可的籍貫,也就叫做潮勇。」
朱啟仁說著說著,流下淚來:「小可在廣東,城裡有鋪面,鄉下有田。可恨楚劍功、李穎修作亂,毀了大伙的生計,我們這一團人,人人都記著,終有一日要衣錦還鄉,拿了我的地,給我退回來,並了我的生意,給我分回來。」
曾國華在一旁大呼:「說得好,剪了的辮子,給我長回來,放了的小腳,給我纏回來。還鄉,還鄉!」
曾貞乾等人也跟著大呼:「還鄉,還鄉。」一時間,屋裡十數人都叫了起來,群情激憤。
這時候,就聽見門外一聲乾笑:「還鄉,好啊,好事情啊。」
大家抬頭一看,原來是江西巡撫陳啟邁。他九月得了清廷的任命,現在才到任不久。
「見過撫台。」
「免禮,免禮。我聽見你們要還鄉?好啊。曾署制,這一個多月,你們湖南人來了可不少,眼看就要把我這江西吃窮了。底下的鄉紳都鬧起來了。就算鄂督和粵督是當代名儒,只怕也壓不下去啊。」陳啟邁故意點出曾國藩是署理總督,而且他和江忠源都是外省的總督,意思就是「別看你倆是總督,可管不到我江西。也別在江西賴吃賴喝啦。」
「陳大人,你這是什麼話!」江忠源大喝,「我們都是為皇上分憂,難道要分江西湖南?這江西還是不是大清的天下啊?你想割據稱王不成?」
陳啟邁一下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曾國藩故意打圓場:「陳大人也是為江西父老著想,口不擇言。岷樵,你就不要追究了。」
陳啟邁訕訕而退。
曾國藩面有憂色:「雖然斥退了這昏官,然而我們在江西,終究是客軍,恐怕勢不能久。」
「我等破家為國,只要舉起忠義大旗,滌生兄你素有儒名,以名教為號,何愁江西人不服。」
「說得也是,且容我細細思量。國華,我為你等引見幾位英雄,剛才說到還鄉,都忘了。這位是丁銳義,你早就認識了的,這是他的好友孫守信,本在湖北為官……」
三日後,曾國藩,江忠源在南昌整軍。兩人仔細商量,原先「守鄉保土」的旗號,在江西恐怕行不通,江西人憑啥支持你湖南人守鄉保土?於是,他們決定混編流亡的湖南、湖北、廣東、江蘇人,以及江西本地人,高舉名教的大旗。
曾國藩在九江開設一家書院,成為「理學書院」,曾國藩自認山長,江忠源為祭酒,理學書院地主階層出身、專攻理學、有良心的青年知識分子為學生。理學書院的口號是「真學、真信、真懂、真用」,被書生出身的軍官們在開展士兵教育時形象地改成「耐的煩、吃的苦、霸得蠻、捨得死」。
江忠源部設為五個「忠字」營,以及潮勇
江忠源的親兵營號稱「忠孝營」,該營骨幹,均是江家的族人。全營皆視江忠源如父兄。
他的幼弟江忠濟統帶稱為「忠義營」,這個營由大量的湖南練勇加上一部分江西人組成。其中很大部分是反正的江西會黨,故而以「忠義」號召。
江忠源的二弟江忠浚帶領「忠信營」,這個營以湖南人為骨幹,大量的江西人組成。
劉長佑,字印渠,湖南新寧人。道光二十九年拔貢。與同縣江忠源友。忠源援湖北,遇賊崇、通間,長佑自長沙馳援,戰於通城,大破之,自是獨領一營。他這一營以江西人補滿編製,號稱「忠友營」。
楚勇的悍將,舉人白能帶領由大量湖北人組成的「忠誠營」,又稱「二程營」。蓋因湖北是宋代理學大師程氏兄弟的故鄉,二程鎮也因此得名。為了方便白能的指揮,曾國藩以湖廣總督的名義給白能加了湖北按察使,反正只是個頭銜,想來朝廷一定會准。其他的頭銜也照此辦理。
朱啟仁的潮勇,加上新遷來的廣東人,保留了「還鄉團」的名號,矢志還鄉。朱啟仁加廣東按察使銜。
曾國藩部有羅澤南,塔奇布兩大統領,分作十三個陸營,二個水營。
曾國藩的本軍叫做「國字軍」,親兵營叫做「護國營」,又直轄親弟的三個營。
曾國荃,加湖北布政使銜,這個營以湖南人為骨幹,輔以大量的湖北人,號「荃國營」。他和塔奇布一樣,有指揮別營的權力。
曾國華加廣東布政使銜,統領一營,湖南人為骨幹,廣東、海南來投的士紳鄉農為主力,號「甫國營」。
曾貞干為廣東學台銜,領族中子弟,並選取兩江難民中健壯者,成一營,號「保國營」
塔奇布的親兵營喚作「布民營」,除了湖南江西人,還收容了許多從湖廣江寧逃出來的旗人旗丁。他統領左翼,號「救民軍」下轄:
李元度,為湖南按察使,帶領滯留江西的黔勇,並補足了大量的江西人,號「度民營」。
劉坤一,字峴莊,湖南新寧人。加湖南糧道。他本從曾國藩辦團練,自領一營,匪共佔據湖南後,陸續有族中健壯子弟來投,後又舉族遷來。他自領族中子弟,輔以大量江西人。號「坤民營」。
丁銳義,字伯冕,長沙人。治鄉團有聲。匪共突襲湖南,丁銳義留守,淬不及防,潛逃鄉間。上個月,舉族遷江西。他和好友孫守信統帶自己族人,加上大量的江西人,組成一營。號「銳信營」。丁銳義加兵備道銜。孫守信加同知銜。
羅澤南的帶領右翼,稱「義理軍」,親兵營叫做「澤義營」。以原來的湘軍為主體,補充了大量量的江西人。下轄:
李續賓,李續宜兄弟同領一營,以是原湘軍主力,補充了少量江西人,號「續義營」。李續賓加道台銜。
王鑫,字璞山,湖南湘鄉人。從羅澤南學。舉族遷江西,自帶族人為骨幹,取江西人成一營,號「珍義營」。弟王開化為輔。
劉騰鴻,字峙衡,湖南湘鄉人。少讀書,未遇,服賈江湖間。為羅澤南點化,拜其為師。領一營,號「鴻義營」
蔣益澧,字薌泉,湖南湘鄉人。少不羈,不諧於鄉里,客遊四方。湖南軍事起,從王珍攻岳州,以功敘從九品。復隸羅澤南部下。澤南異之,許列弟子籍。他領「澧義營」
水師兩個營,仍舊是楊載福的「福」字營和彭玉麟的特務龍舟團。
曾國藩、江忠源、羅澤南、塔奇布,四部各取一字,合稱「忠義救國團」。共計十九個陸營,兩個水營,每營多則一千九百人,少則一千三百人,營下設標,每標等同神機軍一個甲喇。全軍總計三萬五千戰兵,又有長夫一萬五千人。
曾國藩以理學治軍,將標目以上的軍官,都納入「理學書院」,軍官們都成了曾國藩的門生,稱曾國藩為「山長」,稱江忠源為「祭酒」。聯軍的兵源來自湘鄂贛蘇粵五省,故而曾國藩又號「五省聯軍曾聯帥」。
忠義救國團仍舊是劈山炮,火銃,刀矛的混編軍隊,但曾國藩、江忠源都見識了洋槍洋炮的厲害,已經寫信給廈門道台沈葆楨,讓他代購洋槍洋炮。同時,根據彭玉麟的建議,請沈葆楨考慮購買洋火輪。
就在湘軍融合五省人整軍的關口,一騎驛馬從京師飛馳而來,體仁閣大學士林則徐,領班軍機大臣肅順聯名下令,傳達了「同光改制」的命令。
11月25日江淮兄弟來入伙
「稅警團、稅警團、江淮兄弟抱成團。」
一行身穿黑色警服,帶著大蓋帽,帽上鑲有一圈白邊,紮著白色綁腿的團丁,打著腰鼓,在路邊齊聲唱著。稅警團在這裡招兵。
「地丁銀,糧鹽稅,漕稅關稅全都管。
白米飯、加肉湯,包你頓頓吃得香。
黑警服,白綁腿,人人背桿大洋槍。
開工廠,辦學堂,樣樣都靠稅警團!」
自打「同光改制」的消息傳開以後,李鴻章就開始反覆謀算。他在西洋開了眼界,覺得工廠礦山之類,當引進中國。而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這些當然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不過,他最先做的,還是招兵擴軍。
稅警團原有六個營:鶴字營、勝字營、樹字營、慶字營、鼎字營、秉字營。現在肥西的周盛策,周盛華兄弟自拉團練來投,為第七個營,內親張紹棠、廣東流亡儒生丁日昌等組成幕府,稅警團初步成型。
但李鴻章一算,七營才九千人馬,相較於匪共、神機軍、太平軍,那是太少太少了。所以,他就在安慶和周邊的縣城,擺開了招兵的架勢。
今天,他親自在招兵點看著,突然見一條鄉農,五短身材,反穿著裌襖,牽著條瘦狗,來到招兵點前,問道:「當兵,開餉麼?」
「開,沒聽見嗎,咱們稅警團管著收稅呢。」
「那我就當兵。」
「這你的狗怎麼辦啊。」
「請招兵的總爺打打牙祭,給兄弟我留一條狗腿。」
「嘿,還有這樣送狗肉上門的。」
李鴻章也覺得奇怪,就走到正面去看,見這鄉農臉上髒兮兮的,但仔細一瞧,他不過十幾歲年紀。
「你多大?小哥。」
「這位大人過問,我十六,不,十七了。」
「哪年生?」
「道光九年生。」
「那你實歲明明才十五嘛。回去吧,太小了。」
邊上有人叫:「回去吃奶吧。」
「大人,我沒爹沒媽,你給我口飯吃,就是我親爹。」
李鴻章一皺眉,心想:「沒父母管教,不是好人家。」他正在猶豫,那少年突然跪下:「我程學啟給您磕頭啦。大人,收下我把,我可能打了。」
「那,你就跟在我身邊吧,我正缺個伴當。」
李鴻章並不需要老呆在招兵點,他帶著程學啟,回到借住巡撫衙門,問道:「你真沒家了?哪人啊?」
「桐城南鄉人,爹媽死了,我也不會種地,家業都被我敗光了。」
「實話實說,是個老實人。為什麼要當兵?就為一口飯?」
「喜歡當兵,喜歡打仗。」
「會打仗嗎?知道怎麼打仗嗎?」
「三句話,愛兵如子,揮金如土,殺人如草。就能打勝仗。」
「有點意思。你先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給我做伴當。」
等陳學啟被家人帶下去,李鴻章又把三弟鶴章叫來:「老鶴,咱們定的軍械所的機器到上海沒有?」
「還真就來了。胡林翼來信,尋到一個叫做馬格裡的洋人,能販賣機器。」說著,李鶴章把胡林翼的信遞過來。
「敝處頃購有西人汽爐,鏇木、打眼、鉸螺旋、鑄彈諸機器,皆綰於汽爐,中盛水而下熾炭,水沸氣滿,開竅由銅喉達入氣筒。筒中絡一鐵柱,隨氣升降俯仰,拔動鐵輪,輪綰皮帶,系繞軸心,彼此連綴,輪旋則帶旋,帶旋則機動,僅資人力之發縱,不靠人力之運動。」
這是一套製作開花炮彈的洋汽爐,另外已經派去上海的鮑比霍頓認為中國土產的內地泥爐也可以用來應急:
「至於內地泥爐,以及銼磨螺旋器皿,每套不過數百金。分別負責。每爐約需工匠50—60名。一局每日可開數爐,每爐可得炮子50—60個,工緊時日可得炮子300餘個。工匠需300餘人。匠目每月工資20元至30元,散匠5—6元至10餘元。所出大小炸彈每月約有6000—7000個,大小炸炮可得6—7尊。銅帽及銅自來火引門,均可仿製。所制產品價比購買便宜甚多,質雖不及洋貨之精,但略可使用。」
「那一套洋機器,加上幾套內地泥爐,就這麼開張了?」李鴻章自言自語。
李鶴章卻以為是在問自己,便道:「要運來安慶,只怕不好辦,發匪佔了鎮江。」
「不用到安慶來,就放在上海,靠近洋人,也好隨時就教。」李鴻章一句話,就把上海洋炮局的事情定下來了。
隨後,他把丁日昌叫進來,給他一封手令,讓丁日昌前往上海主持洋炮局,如有機會,爭取「覓購機器,自造洋槍洋炮。於就近海口,訪有洋人出售鐵廠機器,確實查驗,議價定買,可以立時興造,進退之權既得自操,尺寸之功均獲實際。」
——丁日昌後來找到了設在虹口的美商旗記鐵工廠。該廠為洋人在上海較大的一座機器廠,設備也較先進齊全。李鴻章說:「此項外國鐵廠機器,覓購甚難,機會尤不可失」,飭丁氏迅速定議。丁日昌集資400000兩,買下了旗記鐵廠。另有其他物件如銅、鐵、木料等作價20000兩。故實際是化了420000兩銀子。連同上海洋炮局遷至高昌廟——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這時候,外邊急匆匆走來了一人,原來是李鴻章的族弟李勝。李勝走過來說:「老大人來信。」指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
李鴻章取信一覽,說道:「座師至仕,要回蘇南老家,父親令我沿途妥為照料。」他所說的「座師」,就是剛剛至仕的大學士潘世恩。潘世恩是李文安和曾國藩那一屆科舉的同考官,李文安以師禮視之。而李鴻章也拜在潘世恩門下。
李鴻章緊接著說:「這件事要辦好了,仔細商量商量。」潘世恩出生徽商,又為蘇州世家。正是大可借助的力量。
李鴻章在這邊想著怎麼借助老中堂的力量,而在安慶團練王須水的家中,李鴻章的兩個結拜兄弟也在商量著事情。
「二哥,肅大帥給名義讓二哥擴軍,這可確實。」
「這有什麼好騙你的。」
「兄弟我的團練,還不想並到稅警團裡頭去,不如和二哥你一起做個小派系。」
「我就是和兄弟你商量這事的。大帥讓我自立名目,你說,我們淮上,歷史上什麼軍名最威風?我苗人鳳讀書少,不好取名啊。」
「淮上?岳家軍?」
「不行,犯忌諱。」苗人鳳連連搖頭。
「要說淮上軍,那還就是朱溫的銀槍效節軍了。」
「銀槍效節軍?好名字,就叫這個。那我的麾下就叫龍行營,你的安慶團練就叫虎步營。」
「龍行營犯忌諱吧?」王須水提醒說。
「那就叫蛇行營好了。名字都是次要,只是,槍炮卻是難辦,直隸也在擴軍,肯定沒有多餘的槍炮給兄弟,大哥的軍械所還沒個影呢。」
「軍械所可花錢,據說已經投下去六百萬兩。」王須水試探說。
「扯,那是給朝廷報的帳,兩淮鹽稅真能實收八百萬兩,那全國鹽稅該多少了?去年兩淮鹽稅,統共收上來不到三百萬兩,發軍餉犒賞什麼的,花了兩百萬,有五十萬,是存在上海,用來買軍械所,請技師,剩下的五十萬,全屯在大哥老家瀘州。他決定把稅警團的根基放到瀘州。」
「喔,原來是這樣。那二哥,你是留在安慶,還是去瀘州?」
「我?去鳳陽,三弟你帶虎步營守安慶,我們三兄弟稱犄角之勢,互相支援,守在這淮上。」
「我沒洋槍洋炮,發匪打來怎麼辦?」
「三弟你不老實,二哥我不是蔣知府,喔,現在是蔣撫台了,那種書獃子,老三你跟鹽幫走得可近,說,有沒有線通西邊?我在安慶可看見有賣廣州帆布的了,我還弄了一匹做雨披。」
「二哥,貨物好說,你有錢麼,有門路麼。」王須水說道關鍵。
「我有位神機軍內的大哥,現在在張家口駐守,他問我,南邊有什麼稀罕物事,他在直隸,可是八面玲瓏的人物。錢的事情,他給我們出了個主意,以前楚劍功在京師的時候,提出『開釐金』一策。你老弟給蔣中丞攛掇攛掇。」
11月27日西北
「同光改制詔」一出,發生了林則徐和肅順都沒有想到的局面。
自四年前英夷犯境以來,這幾年就沒安生過。匪共造反,發匪起事,羅剎佔了黑龍江北和烏蘇里江以東。有點見識的,都要問一句,怎麼了。知道多一點的,就會說:「楚劍功所說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已經來了。」
但清廷文字獄餘威猶在,沒人敢把心底的這些疑問說出來。但神機軍清君側,發同光改制詔,「師夷、溶漢,整軍經武」三大政策一出,消息所到之處,人人談西學,處處論兵事。文儒者以機器工廠仿造洋槍洋炮為興盛要事。而熱血者則高呼千萬青年千萬兵,萬里江山萬里營。人人期盼能有一支新生力量,提出新的政治理想和綱領,有足夠的武裝,重新收拾天下局面。一時間,各地督撫紛紛上表,盛讚林中堂,肅大帥英明果斷,朝廷有中興氣象。
「同光改制詔」推行滿漢合流,要取消旗人的身份,旗餉入營,八旗神機軍擴充一倍,盡量招收旗人入軍。但實際執行起來,除了直隸,只有奉天鑲藍旗、河南的鑲紅旗、徐州的正藍旗有招兵的名額。
而沒有神機軍的地區,八旗將軍們自己想出辦法來,出現了若干「暫編旗隊」,意思就是說,先按神機軍的編制把滿城的旗人編列起來,等待朝廷的正式改編。較大的幾個暫編旗隊有西安將軍阿精阿麾下的「通古斯」旗隊,杭州將軍多明保機組織的「長生天」旗隊,以及成都將軍和四川提督托明阿以旗人混雜綠營的「十三鎧甲」旗隊。
神機軍擴軍的事情,有載垣和下面的旗隊長忙活。肅順倒是每天到軍機處,與林則徐商量政務。
但今天載垣卻派人來問一件事,「怡親王問,淳郡王奕綜搞得那個『黃帶子』警衛旗隊,是不是要取締。」
奕綜是道光的第五子,被過繼給了道光的五弟,繼承了郡王的爵位。從宗法上將已經不算道光的兒子。他本來領著正黃旗滿洲旗隊,但神機軍自施拉普那到來正規化以後,奕綜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實在跟不上訓練,正黃旗滿洲旗隊就被交給了蘇克金。
羊羊羊革命神機軍二次擴編以後,遊蕩京城的的宗室子弟,根本沒有到軍營去吃苦的打算,他們便將奕綜抬了出來,各領自家的包衣,加起來有三四千人,合為一個旗隊,稱為「黃帶子」,奕綜為旗隊長,他的包衣德福負責實際指揮。
肅順回答傳話的下人說:「當然要取締,直隸以內,不能有神機軍以外的武裝。」
文祥在一旁攔住:「這些宗室子弟,總不能都抓起來,殺也殺不得,碰也碰不得,讓他們在京城裡游手好閒,相反麻煩,不如用個旗隊管起來。不給他們發槍就是了。」
肅順一想也是:「那就乾脆稱作黃帶子警衛旗隊,類同神機軍領餉,不過駐紮到熱河去,按軍隊的規矩,沒有命令不得調動,違者處斬。就這樣回怡親王吧。」
肅順不再理會黃帶子的事情,轉頭辦事。
「鄭親王端華上《東北三將軍統一事權以御羅剎表》。」現在各地督撫向朝廷的行文,因為是軍機處專斷,就不再叫奏折,而稱為表。而軍機處虛君,仍以同光帝奕詝的名義下發文書,稱為《軍機處奉策令》,至於奉誰的「策」則籠統帶過。
「我這三哥,想到咱們前面去了。准他吧。」
「曾國藩上《忠義救國團齊心剿匪並辦理學書院表》。」
「准了,勉勵他專心剿匪,整軍經武一策,也有他曾國藩在內。」
安徽巡撫蔣文慶上《開釐金局以補軍費表》
「可否請旨妨下各路統兵大臣,會同本省鄰省各督撫,會同地方官及公正紳董,悉心籌辦。官為督勸,商為經理,不經晉吏之手,自無侵漏之虞。用兵省份就近隨收隨解,他省亦暫存藩庫,為協撥各路軍炯之需。」
「各地兵餉自籌?」肅順想了想,「先在徽省試辦,看看效果再說。」
「張家口正紅旗漢軍旗隊長孫武安,轉科爾沁親王增格林沁《問蒙古諸王公體例表》。」
肅順說:「嘿,這幫蒙古王公,就惦記著自個那點封賞。旗人都要撤了……」
穆蔭在一旁說:「要慎重啊,增格林沁手上還有三千騎兵呢。」
「我沒說不慎重啊。蒙古諸王公體例不變,僧格林沁的科爾沁騎兵納入神機軍建制,與驍騎營前鋒營一體輸糧犒餉。匡源,你寫個安撫的行文,我蓋印。」
這時候,軍機章京杜翰送上來一個表:「官文參左宗棠濫殺構釁,激怒番邦。」
「啊!」肅順趕緊自取表章過來看。原來左宗棠在齋桑泊殺歸附俄國的部落二百餘人,俄國西伯利亞總督派人去責問清廷塔爾巴哈台參贊大臣官文。官文不知如何應對,又怕沙俄起兵釁,便一股腦兒推到左宗棠的頭上。
肅順一時沒拿定主意,正想問林則徐,林則徐卻說:「我這裡已有一條參左宗棠的,是天山南路辦事大臣崇厚,參左宗棠『私自結黨,圖謀不軌』。」講的是左宗棠辦復興社的事情。
「林大人,您怎麼看?」
「左宗棠待老夫以弟子禮,老朽有心說,左宗棠是個能臣,忠心耿耿。可是楚劍功殷鑒在前,老夫不敢打這保票。」
「林大人是實誠人,肅順佩服。」肅順轉頭叫著一位軍機章京:「焦佑瀛,把關於左宗棠的,還有和甘肅有關的折子,表章,全都找出來。」
「大人,這就來了,鄧廷楨《左宗棠請辦蘭州軍械局表》,怡良《左宗棠請伊利屯墾表》,阿精阿《左宗棠請送陝西流民並旗人新疆屯墾表》。明誼《西北勘界沙俄氣焰囂張表》。」
肅順把幾張表章合起來看,將左宗棠在西北的活動拼出個大概。
「林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鄧廷楨,怡良,阿精阿都是您在廣東剿英夷的時候的同僚,虎門大捷,他們也有功勞是吧?」
「是吧!」廣東之事是林則徐心中隱痛,他也不想多說。
「我看左宗棠氣度恢弘,才具不在楚劍功之下,有他們幾位在,說不定能再造一個虎門大捷啊。」
「肅大帥您的意思是?」
「羅剎乃我大清之大敵,貪得無厭,聖祖年間兩國鳴炮誓天,劃定邊界,他居然就將黑龍江北奪了。對羅剎,不能客氣了,回書給官文和崇厚,誇獎一番左宗棠,他們就知道軍機處的意思了。這封回書,焦佑瀛你來寫吧。」
林則徐卻憂慮的說:「西北之地,有甘陝總督,有伊犁將軍,有南北路參贊大臣,迪化、喀什二都統,政出多門,必有紛爭。」
肅順讓章京報上新疆官制來。新進章京陳孚恩說:「新疆駐防伊犁將軍一人。乾隆二十七年置。參贊大臣一人。副都統二人。領隊大臣四人。分駐索倫、額魯特、察哈爾、錫伯。總管六人。副總管七人。兼司駝場、馬場。協領十有二人。佐領、驍騎校各百有八人。防禦五十有六人。」
「那天山南路辦事大臣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臨時設官,不是經制官,乾隆二十四年因事而設,葉爾羌領隊大臣也是一樣。」
「原來崇厚是個臨時官啊,這就好辦了。滿漢合流,官制一定要改,就在新疆試行吧。將軍不動,參贊大臣官文改巡撫,各地領隊大臣改分巡道,崇厚的辦事大臣撤銷,讓崇厚去做庫倫辦事大臣,以後改任巡撫,算是提升他。左宗棠……」肅順一時想不好給什麼官職好,於是叫道:「別光看著,幫著想,按察使行不行?」
陳孚恩動作快,一下子就湊出來了:「鎮迪分巡道署理按察使,巡河糧鹽茶兼水利、驛傳,兼關務、屯田;並佐籓、臬覈官吏,課農桑,興賢能,勵風俗,簡軍實,固封守,以帥所屬而廉察其政治。兵、糧、刑,全齊了,從三品。」
「那就結了嘛。就這麼著吧,復興社?我給他同旗隊建制,也隸屬正白旗下,由我直轄。文祥,你看怎麼樣?」
文祥心說:「你啥都安排好了,問我?不過這樣也是不錯,比較簡單。」他點頭表示同意。
「羅剎逼迫日甚,蘭州軍械局的事情我也准了,把行文一道送過去吧。」
左宗棠得了名義,便放開手腳大幹,甘陝綠營,因為鴉片戰爭大敗,剩餘殘兵有的自願留在了廣東,有的補入神機軍,大營為之一空。左宗棠便取了綠營名下暫存的軍費,大約十萬兩,鄧廷楨,怡良又補助了數萬兩,開辦蘭州軍械局。
左宗棠的英籍顧問莫辛納干,本是比利時、俄國的混血兒,在歐洲一向受人歧視,才到印度進而中亞冒險,左宗棠代之以禮,莫辛納干早就有了入大清籍的心思。
現在,按照左宗棠的提議,鄧廷楨給予莫辛納干一個候補同知的頭銜,幫辦軍械局。並以夷戶的名義,讓莫辛納干入了籍。
西安將軍阿精阿得到軍機處裁汰旗人的命令,也不敢耽擱,便將西安滿城的旗人,選了一批,總到新疆屯墾,大致與錫伯人混居。
左宗棠身為鎮迪分巡道,便在迪化附近設立復興社屯墾總站,同時發展復興社組織。左宗棠在西北的屯墾,軍農相濟,一時開風氣之先。
駐:清代新疆官制複雜多變,本章參照《清史稿志五十一》所寫,本書重點不在官制變化,故將天山南路官職以乾隆二十七年為準。
孤兒近衛軍
李穎修的小孩已經出生了,他邀請楚劍功夫婦,以及幾位同住在總督署的將軍一起喝點酒。大都督府就設在湖廣總督署裡面,楚劍功和李穎修都住在這裡,倒也方便。戶部暫時隨李穎修設在總督署,兵部和諸將軍也是一樣。
共和政權的吏部設在巡撫衙門,刑部設在臬司,禮部設在學台,工部設在原先的漢陽府衙,以便督促漢陽鐵廠和漢陽兵工廠的建設,所以李穎修便沒有興師動眾的請其他幾位尚書前來。
「小孩叫什麼名字?」肯尼夫萊特問。
「還沒起名呢。」
「12月12日出生,不如就叫兵諫吧。李兵諫,也挺好聽的。」楚劍功說。徐繼畬等人不在場,楚劍功於各位年輕將領面前放鬆很多。
「李兵艦,不錯啊,將來可以干海軍。」施策聽錯了同音字,「第一海事大臣李兵艦閣下。」
「明明是李冰劍,寶劍的劍。陸軍才是我共和的根本吶。而且看現在的情勢,我們遲早要和羅剎打一仗。冰原之劍,鈞座這是有所指啊。」陸達說。
「共和立志革新,當然應該新潮一點,取個英雄的名字。」傑肯斯凱說,「不如紀念羅伯斯庇爾,叫羅伯特-李。」
李穎修沒有理會其他人的鼓噪,而是對楚劍功說:「如果你將來的孩子無論男女,取名叫楚凱申的話,我就給孩子取名李兵諫。」
「凱申很難聽的,不如叫做楚長安,可以吧。」
李穎修想了想:「好,我孩子就叫李兵諫,乾一杯。」
肯尼夫萊特喝了酒,用筷子夾起一條炸小魚,慢慢嚼碎,吃下去,說:「這小魚真有意思,每條只有一英吋長,我以後回到美國,開了南加菜幫,也要賣這種魚。」
「你放著好好的開國元勳不做,真要回去開飯館?」
「我要回去,奪回我父親的葡萄園,這是他的心願。」
「南加菜幫,就賣這種小魚?」
「不止,我根據中國的湯麵,研製出了一種牛肉麵,叫做加州牛肉麵,另外還有洛杉磯夾竹桃蛋炒飯,西雅圖旋花番茄紫菜湯,三藩市青椒土豆絲……」
「就是中餐館好了,為什麼加這麼多城市名?」
「這叫鄉土效應,你不懂。」
「為什麼沒有意大利麵條?」板甲大白兔問。
在幾位西方將領談著餐館的時候,楚劍功問李穎修:「什麼時候吧孩子送到保育院去?」
「保育院現在有多大規模,傑西卡也去保育院上班麼?」
「傑西卡倒是現在就可以去。娜塔莎在家裡休息半年再去保育院上班。明天我和傑西卡,還有你,一起去保育院看看,以示重視和關心,也讓我們的人放心把孩子送到那裡。」
周妖瞳已經將保育院張羅起來了,後來這個保育院在革命勝利後改編成了武漢兒童醫院,地址和另一時空的一樣。
保育院裡,請了五十個老大媽照顧小孩。這些老大媽以前都是在官宦人家裡面當傭人,當奶媽的,每人照顧五六個孩子那是手到擒來。保育院的編制放在全國婦女同盟(紫隊)的下面,經費也從錦衣衛走。
楚劍功等人一去,傑西卡就引起孩子們的注目,湖北內地,洋人實在太少,傑西卡身材挺拔,體格健碩,孩子們更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女性,都很好奇,便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別議論了,她是你們的副院長,以後你們會瞭解她的,」楚劍功說。
周妖瞳向楚劍功匯報了孩子們的情況。
保育院裡現在有四百多小孩,主要是兩湖兩廣流散的孤兒,也有一百多共和軍人的官吏的孩子。
四百人分作三個大班,六歲以下的是幼兒班,有兩百人,按年齡又分作大中小班。
六歲到十歲的是標準的小學班,他們將接受擬定的六年制教育。有一百多人,分為九到十歲的甲班和六到八歲的乙班,而十一、十二歲的五十多個孩子,都是男生,將在接受四年的速成教育之後,全部送進黃埔講武堂。
李穎修看著這些孩子,心裡有些憐憫,隨口說道:「這些孤兒,如果……,也就無聲無息的餓死了吧。」
楚劍功抬槓說:「那也未必,至少各班的班長肯定都不會。」他把花名冊指給李穎修看。
速成班的班長叫做劉松山,小學甲班的班長叫做楊金生,小學乙班的班長叫做陳玉成。
「劉松山和陳玉成我知道,楊金生是誰?陳玉成不是陳承熔的侄兒嗎,為什麼沒跟著他叔父?」
「太平軍起事的時候,陳玉成爹媽還沒死,就留在村裡,沒跟著他叔叔。楊金生……」楚劍功看了看周圍,說:「他跟楊秀清都是廣西桂平人,他因年幼,沒參加太平軍,父母和哥哥都在清兵圍剿的時候殺死了。」
李穎修也不再深究:「他們的命運,現在已經改變了。」
楚劍功和李穎修都沒有料到,武漢保育院收養的孤兒中,湧現了一大批堅定的共和戰士,劉松山叔侄都參加了東北、西北勘界戰爭,後來收養的張曜,劉銘傳等人,也是一代名將。這幾人號稱「開疆萬里,敵骨壘境」。而陳玉成除了三場勘界戰爭,還作為革命外援團團長,參加了南北戰爭、墨西哥大起義、普法戰爭,高加索戰爭、朝鮮戡亂。直到1897年退役,號稱「戎馬一生,五洲告捷。」而且在1912年去世前,以國策軍事總顧問的身份,擬定了《世界大戰預備總方針》。
因此,這些孤兒在歷史上有了一個總體的外號,「孤兒近衛軍」。
楚劍功現在是不知道這些後事的,他看到邊上有一個小姑娘,鬱鬱寡歡,便走過去抱起她:「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小姑娘嚇得臉煞白,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你看,把小姑娘嚇壞了,我來抱她。」傑西卡走過來,接過這個女孩,誰知到女孩看見傑西卡,哭得更大聲了。
周妖瞳走過來接過了女孩,一邊哄著這孩子,一邊說:「這女孩不合群,特別容易受驚嚇。」她哄了一會,把女孩交給別的大媽抱走。才跟楚劍功解釋說:「她是清廷官員的女兒,家裡被太平軍所殺,只剩她一個,被交給了石達開,石達開又將她送到這保育院來。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楚劍功明白了,他自取記錄查了一下,這個女孩的資料是:「鈕骨碌氏,父廣西潯州知府穆楊阿,太平起義,城破被殺。」
12月17日江湖
吳天接到後將軍肯尼夫萊特轉過來的一份報告,他站在簽押房(現在叫做辦公室了)門口喊:「報告!」讓楚劍功和李穎修都抬起頭來。
由於都督府是採用合議制,重大命令必須由兩位平章事共同下達(如有一人外出則由當管尚書一人代簽)。軍事命令還要多一個車騎將軍陸達簽字,所以楚劍功和李穎修的辦公室是緊挨著的,便於兩人商量事情。
楚劍功讓吳天進來,看過了報告,便大聲對隔壁的李穎修說:「陳日天報告,湘西剿匪,已經打掉了四十多個土匪窩子,湘西邊緣已經肅清,正向大山深處發展。一千多土匪投降,加上和這些土匪有聯繫的家屬村民,可能有一萬人。是不是可以安排屯墾了?」
「可以,就在沅州附近屯墾吧,身體強壯的,也可以招進雪峰山的新兵大營。」
「雪峰山是我當年練朱雀軍的革命聖地啊,用來招土匪?」
「革命聖地正好用來改造人,你想想,土匪都能被改造,那還有什麼不能改造?」
楚劍功跑到李穎修的辦公室門口:「湘西土匪,不是這麼簡單的,豐年就是農民,荒年就上山為匪。」
「那更要搞好屯墾和改造。生產穩定才能杜絕土匪的土壤。當然,甄別也很重要,查清楚,有重大血債的,就殺猴給雞看。」
「行,有點殺伐果斷的意思。」
這時候,吳天報告說:「鈞座,有客人到。」
「誰呀?」
「和利堂堂主賀明輝。」
李穎修說:「看來是找我的,湖廣這條鹽道,現在一律官營,不許鹽幫走了,他肯定是來求情的。」
「讓他走漢水,入陝西?」
「好主意!」
楚劍功便去書房見賀明輝。賀明輝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一個十**歲的青年。
楚劍功開門見山,不等賀明輝開口求情,就把自己的建議說了。
賀明輝低頭想了想,說:「走陝西,倒也有得掙,但是鈞座,共和要是得了天下,那我們江湖兒女去哪裡吃飯呢?」
「改組,公司化,做生意,最好去海外做生意,你看人家英吉利人的東印度公司,生意做得多大。國際化,正規化是大勢所趨。」
「有鈞座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賀明輝這才指著那個年輕人說:「鈞座,我給你帶了個人來。」
「這位小哥是?」
「四川唐門的弟子,唐鵬。」
楚劍功心想,難道還真有精於暗器的唐門,他便問道:「唐老太太好麼?」他前世看的武俠書,都說蜀中唐門是由一位唐老太太指掌。
唐鵬說:「我太婆很早就去世了,我沒見過太婆的面。」
賀明輝奇怪的問:「鈞座,您認識唐門老太太?他們家都是男人出來做事,女子從不拋頭露面。您不問老太爺,先問老太太?」
「唐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哥老會有八大門,我們賀門,還有陳門,鄧門,唐門也是一樣,我的師傅唐博義也是唐門出身的。這臭小子,在成都犯了事,跑到湖北投奔遠宗的伯父,就是我師父。」
「你在成都犯了什麼事情?」
「讓鈞座笑話,他啊,搞大了人家小姐的肚子,人家父親要用豬籠浸死他。我們哥老會是行俠仗義的幫派,不好明著護短,就讓他跑出來了。」
「你就丟下那女孩子了?」楚劍功聽到這裡很生氣。
「鈞座,對家母子平安,您放心。」
「你帶他來做什麼?家務事我不管。」
「鈞座,我想你給他一個出身,這樣他的長輩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向對家提親,了結了這樁孽緣。」
楚劍功想了想:「明輝,人是你帶來的,你要作保,保證他不會叛變洩密。」
唐鵬搶著說:「格老子誰要出賣鈞座,就是龜兒子。」
賀明輝說:「我做保。」
楚劍功給唐鵬佈置任務:「四川各地,你們哥老會都有人吧。」
「是的。」
「那好,你回四川去,每個縣,最好是每個鄉,都給我找一個合格的聯絡人。懂了嗎。注意安全,千萬別讓清廷發覺了,你任務完成得好,我就給你個出身。」
賀明輝說:「公平合理,好極。」就此談定。
楚劍功送走了賀明輝,便起了一個念頭,他讓吳天把張國梁找來。張國梁現在身邊親信的兄弟,馮子材被送到黃埔講武堂,大部分在雪峰山新兵營訓練,他現在身邊就留著十幾個人,在武漢閒著。
「嘉祥啊,你在東廠幫著畫地圖,怎麼樣啊?」
「同僚都挺和氣,就是悶,想出去做點事情。」
「想帶兵?」
「不敢,我知道自己身份。」
「想帶兵直說,我讓你帶兵,江湖人我敢用,張興培,葉嵐,張傑夫,都知道吧。」
張國梁興奮的搓搓手,沒說話。
「不過,你先去完成一個任務,完成了這個任務後,再去黃埔講武堂學習,學洋槍洋炮,學軍事組織,最後出來帶兵,你看怎麼樣?」
「我都聽您的,鈞座。說實話,以前在江湖上,我比張興培厲害多了,手下好幾百鐵桿兄弟呢。他命好,先遇到您。」
「看地圖,曾國藩在江西,好幾萬軍隊呢。我們要盡快解決他,不然三面受敵。你看,靠近我們的,贛江以西,有袁州、吉安、瑞州,一直到贛州。你去這些地方跑一趟,和當地會黨聯絡上,準備策應我們。」
「這活好辦,我張國梁在江湖上,還是有點名氣的。」
過了幾天,吏部尚書徐繼畬跑過來了。
「什麼事啊,徐司徒?」
「鈞座,我聽說您要大用會黨,使不得啊。」他是跑來勸誡的。
楚劍功本想告訴他自己對會黨的態度,不過轉念一想,直接說利用完就瓦解,顯得自己太不仗義,便長歎一聲,說道:「江湖,也是江山一隅。這可是王守仁說的。」
「王守仁的書,老朽也看過一些,有這樣寫嗎?」
「這是王守仁的弟子王別情寫在自己的筆記中的。老兄有空可以找來看看。」
正在和徐繼畬胡扯呢,李穎修突然從隔壁過來:「安納姆西斯從廣州送來報告,額爾金對咱們的抗議回復了照會。」
「他怎麼說。」
「他說,『洋涇濱左岸體系』是基於清國和英國簽訂的《辛丑合約》。而共和是叛亂政權,並不是條約的簽署方,也就無權抗議《善後借款章程》是對『洋涇濱左岸體系』的破壞。而且,英國從來沒有承認過叛亂政權可以接手清國的相關權益。但如果我們答應英國的一些條件,他們可以承認我們為合法交戰團體。」
楚劍功沒問英國的條件是什麼,而是說:「該怎麼處理呢?」
「那就把這份照會保存好,到時候,就以這份照會為基礎,宣佈共和不承認一切不平等條約,因為我們不是簽約主體。」
12月24日開局的結束
「那一幫自由派議員們,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霰彈親王威廉憤憤不平,對站在自己身邊的秘書俾斯麥說道,「『德意志看得起普魯士的不是它的自由主義,而是它的強權。……當前各種重大問題的解決,不是靠演說和過半數的投票』。您看看呀,您看看呀,這麼有感染力的詞句也不能打動他們通過軍事改革法案。今天的午餐會,自由派議員完全在找茬。」
「親王閣下,」俾斯麥卻非常冷靜,「普魯士人對自由主義還有幻想,他們仍舊希望法蘭克福的大學生們,靠請願就能實現德意志的統一。同時,即使我們通過了軍事改革法案,也不能馬上行動。普魯士統一的敵人不在德意志內部,而在德意志的外圍。哈布斯堡、法國和俄羅斯如同一個巨爪抓住了德意志,讓他不得伸展。而我們一旦通過軍事改革法案,就一定會引起英國的疑慮,一旦英國加入了這個包圍圈,德意志統一的夢想,就將萬劫不復。」
俾斯麥繼續說:「所以,殿下,請您看到光明的一面吧,至少我們仍舊沒有驚動英國。」
威廉親王歎了口氣:「奧托,如果不通過軍事改革法案,那麼,我們所計劃的一切,都只是存在於理論上,而不能得到驗證。」
俾斯麥沉默了。軍事改革,如果在沒有得到驗證之前,就倉促的投入到對俄國或者法國的戰爭中去,那就是對國家的不負責任,推動軍事改革的人,包括親王,羅恩陸軍部長,毛奇少將,以及如同群星般璀璨的普魯士軍官團,都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閣下,其實,有一個驗證的機會。倫敦公使發回的《軍事合作意向書》。」
「和清國進行軍事合作?」
「是的,清國,是一個擁有無限人力的國家,他們的國土上正在進行叛亂,而叛亂者就是訪問過我們的楚劍功將軍。」
「你的意思是,我們將援助清國,並對叛亂者實驗我們的新戰略,新戰術,新兵器。」
「是的,花英國人的錢,流別人的血,實驗我們的戰術,獲取經驗。」
威廉親王帶著俾斯麥回到府邸,將《軍事合作意向書》取出來仔細查看。
「英國人將為清國提供前裝滑膛槍和維克斯大炮,而我們要向他們提供德雷澤1842式後裝線膛槍,克虜伯野戰炮,還要給清國人修一條鐵路……從膠州灣到濟南?這兩個城市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反正都是計算在貸款裡,清國人會歸還的,而還清貸款之前,鐵路沿線的礦產和商業收益都歸我們。」
「說到商業收益,」俾斯麥繼續說,「英國人邀請我們,擔任上海工部局董事,上海……就是清國的漢堡港。」
「你想去擔任這個董事?奧托?」
「不僅如此,我還想將俄國的注意力引向東方,這樣抓著德意志的巨爪就會松一點。而且,俄國在所有戰線上和英國人衝突,如果我們能夠以東方利益為導火索,將俄國拖入一場和英國的戰爭,那麼德意志統一的時機就來到了。殿下,不是我誇口,這需要同時玩轉六個球的外交技能,只有我能辦到。」
「奧托,本來我希望你去法國擔任公使,但既然你自己要求,那麼去上海擔任公使並兼任工部局董事也可以。我明天就和外相商議。但是……軍事顧問團,派誰去合適呢?」
「當然是派出軍事改革的計劃人,毛奇少將,還有戈本和馮德坦恩中校。只有他們親臨前線,才能最好的考察他們的思想,才能更好的發現軍事改革的缺陷並修正它。」
19世紀中期的普魯士軍事改革,就是由毛奇、戈本和馮德坦恩三個人推動的。
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在戰略上重新創造普魯士總參謀部,主要在兩個方面實現了劃時代的變革。
在總體戰的動員上推行普遍兵役制,士兵在正規軍服滿3年義務役後,再服4年預備役,爾後轉入後備軍。執行這種全面動員的兵役制度後,普魯士軍隊的數量相對於人口而言,比任何其他大國都多得多。在實行這種改革後到普法戰爭前夕,僅僅普魯士一個邦就可動員69萬餘人,並在戰爭發起之前的一個星期之內,就在萊茵地區集中了46萬人。相比之下,法國人口是普魯士的兩倍,卻只集中了26萬人。
在軍事指揮方面,認真吸收了軍事學院最卓越的成就,給參謀們傳授制訂防範可能出現的未來戰爭的計劃和戰備措施;強調在戰爭到來之前,參謀部必須擬制好作戰計劃,並不斷修改完善使之更符合戰爭實際;即使是平時的軍事演習和軍事行動,參謀部也要參照有強國參與的歷史性戰役戰例,對實施方案加以仔細研究;參謀部還不厭其煩地向軍官團和大部隊反覆強調在實戰中既要能獨立地發揮機動作用,又要能根據指揮系統的要求隨時進行集結和決戰,對於與作戰部隊相關的軍需、工程及其它部門,也要能在參謀部的協調下統一行動。由實行參謀制度所建立起來的普魯士軍隊的靈便的指揮中樞,是當時其他任何國家的軍隊所沒有的。
而在具體的戰場上,普魯士軍事改革的成果也讓它受益匪淺,這自然要歸功於推動戰術改革的戈本和馮德坦恩。
在另一個時空,普魯士在普奧戰爭中,火炮落後於奧地利,而在普法戰爭中,步槍落後於法國。是馮德坦恩的的一項偉大創舉——步炮協同,保證了普魯士的勝利。在拿破侖戰爭以來,炮兵和步兵分成不同的兵種集團,炮兵轟然後步兵沖。但馮德坦恩改變了這種做法,他將炮兵部隊分解開來,下放到各個步兵團,步兵推進到哪裡,炮兵就打在他們前方。為了配合他的這種戰法,甚至克虜伯專門開發了一種可以推行前進的直射炮——野戰炮。
現在是1844年,馮德坦恩的新奇戰法還未被廣泛的接受,克虜伯也只是剛剛開發出70毫米後裝線膛野戰炮,到底「步炮協同」是否可行,就到清國戰場上去檢驗吧。
奧古斯特-卡爾-馮-戈本則是一位傑出的將領,他直接改變了兩軍會戰這一拿破侖戰爭的主要形式,而是採用了一種新的戰略——機動包抄。在另一個時空的普法戰爭中,他利用鐵路和水運,先在在維桑堡戰役中形成10:1的兵力優勢,又在弗洛什威利形成3比1的兵力優勢,最後,以徒步行軍搶在法軍之前到達梅斯,一舉切斷麥克馬洪和巴贊兩軍的聯繫,普法戰爭的結局就此決定。
「將我們最傑出的軍事改革家,派到清國去試驗他們的軍事改革設想:慎密的計劃,廣闊的機動,迅猛的突破。然後,將實驗的成果用來改革普魯士陸軍。」
「清國的將領們,能夠理解他們麼?」威廉親王遲疑的問。
「所以,我們絕不只派出他們三人,整個普魯士軍官團,都要去清國,參加輪戰,獲取戰爭經驗。」
普魯士軍官團:馮-克魯格,馮-勒伯姆伯格,馮-布勞希契,馮-波克,馮-萊歇爾,馮-曼斯坦因,馮-萊溫斯基,……他們代代相傳,是普魯士軍國主義精神所繫。將他們派去清國?威廉親王遲疑了。
「殿下,自拿破侖戰爭以來,普魯士幾乎沒有參加過大型戰爭,讓軍官團聞一聞血腥味,是絕對必要的。」
「這件事很重要。」威廉親王下了決心,「我要向國王稟報,奧托,你幫我安排,新年後,我要與毛奇少將面談。」
就在威廉親王與俾斯麥談話的時候,在遙遠的東方,江寧,太平天國正在舉行歡迎晚宴,接待遠道而來的美利堅軍事顧問團。
「密斯脫伯禮璽天德,西點軍校1839年畢業生,中尉亨利·韋傑·哈勒克,向您報道。」
「密斯脫伯禮璽天德,西點軍校1840年畢業生,中尉謝爾曼,向您報道。」
「密斯脫伯禮璽天德,西點軍校1842年畢業生,少尉格蘭特,向您報道。」
「密斯脫伯禮璽天德,西點軍校1844年應屆生,見習准尉托馬斯-傑克遜,向您報道。」
……
美**事顧問團一共四十五名成員,除了團長丹尼斯·哈特·馬漢以外,全部沒有戰爭經驗。美國現在仍舊只是保留著一支小型的陸軍,而美國新當選總統傑克遜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南進政策,即將對墨西哥用兵,以奪取加利福利亞、德克薩斯等地區。因此,軍事顧問團團長兼新任武官馬漢將這一群毛頭小伙子帶到江寧,讓他們在實戰中學習。而戴維斯武官即將返回美國,為墨西哥戰爭作準備。
丹尼斯·哈特·馬漢於1820年進入西點軍校當學員,1824年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接著在那裡當了兩年教官。後來受西爾韋納斯·塞耶校長的派遣,赴法學習軍事工程和築壘,1830年又回到西點執教。他正在完善自己的軍事著作《前哨》。他在書中,提出了建立職業軍的問題。
哈特-馬漢的理想,是一支高度職業化的軍隊。但美國國父傑斐遜的「自由」理念,卻妨礙著美國建立一支龐大而高效的職業陸軍,到現在為止,美國正規陸軍不超過兩萬人。這與馬漢所秉持的理念背道而馳。在馬漢的著作中,「真正的陸軍」應該用鋼鐵武裝起來,在精銳的職業軍官帶領下,排山倒海一般,將面前的一切敵人碾得粉碎。
軍事顧問團副團長亨利·韋傑·哈勒克是馬漢的學生,1839年畢業於西點軍校,他也在探討建立職業軍的問題,他尤其關注在戰爭時期,如何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行,而又保證強大的戰鬥力。太平天國對他來說是一個理想的研究對象。
總教官是羅伯特-愛德華-李少校,他是一位傑出的軍事工程和軍事參謀業務教官,負責具體的軍事課程。
這一次,美國為太平天國一次性提供了兩萬支前裝槍,四千支m1815後裝槍,一百二十門m1841山地榴彈炮,一萬發炮彈,兩座海岸要塞炮。簡而言之,美國陸軍搬空了倉庫,將所有現役的家當都賣給了太平天國。因為美國已經研製出了雷明頓中針槍和新型榴彈炮,正好淘汰這些舊貨。而價格則是按照最新產品的價格來計算。比如,一支m1815,計價十兩白銀,而美國國內售價是八美元(1點6兩)。
賴漢英的臉上閃閃發光,天王已經說了,那種後裝槍給火營,他可不用操心這帳怎麼還。
而談成這一協議的護法王柳葉飛則在一旁和李秀成說著話:「聽說順天府出了事情,清妖方寸大亂,一時顧不得我們,北方的勝保和江南大營的向榮都沒有動作。」
「護法王,不如我們趁這個間隙,把向榮解決了吧,這廝一路跟著我們,老討厭了。」
「不急,過完洋年後,你將升任殿右正丞相,帶領韋志俊等人南下蘇州。」
「南下蘇州?奪取錢糧嗎?」
「不止,你看這些軍械,都要靠生絲和茶葉來還債,所以,我們一定要拿下蘇杭,最好能夠打下上海或者寧波,這樣有自己的出海口,美國朋友的援助才方便送進來。」
這時候,他們就聽見洋教士羅孝全翻譯著美國公使林肯的晚宴祝詞:「阿美利加與太平天國,宗教信仰一致,政治制度相同,擁有一致的理想……」
1844年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年,在一個全新的舞台上,新的一頁,就要開始了。
第二卷《太平天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