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30
10月16日初回
楚劍功不帶任何貨物和多餘人員,乘坐汽船,用了四十多天,在十月中旬趕回了廣東。
在珠江下船之後,進到廣州城裡,楚劍功就覺得不對,城門口有幾個短打扮的人,在盤查路人,楚劍功他們到城門口的時候,一個頭目摸樣的人說:「嘿,洋婆子啊,是不是奸細?兄弟們,來探查探察。」
易水一巴掌抽回去:「這是楚鈞座和夫人,誰敢無禮?不想活了?」
那幾個人就想動手。
這時候,旁邊小屋裡出來一個人,喝住了他們。
「張師兄?」易水認得這個人。
「原來是易總爺。」那人說道,「這位就是楚鈞座?」他突然單腿跪了下去,「鈞座,江湖兄弟們沒見過世面,我張傑夫在這裡給您賠罪了。」
楚劍功急著進城,不想和他多糾纏,說道:「行了,起來吧。」
易水找張傑夫要了三匹馬,往城裡趕,城裡人多,馬也跑不快。楚劍功問:「那張傑夫是什麼人。」
「他啊,是張興培大哥的結拜兄弟,天地會的紅棍。」
「怎麼把天地會扯進來了。」
「起事之後,朱雀軍以連為單位下去接管政權,兩萬兵,散在廣東跟掉進大海裡一樣,根本就不夠用。張興培大哥說,天地會人多勢眾,又一向是反清的,可以來幫忙。」
「李穎修就同意了?」楚劍功厲聲問道,把易水嚇了一跳。
「軍師最開始也不同意,陸提督說,會黨可用,還可以打反清復明的旗號。當時也實在是缺人,軍師就答應了。」
「那現在有多少天地會眾在給咱麼做事?」
「廣東天地會眾號稱十五萬。實際上沒那麼多。廣州城裡有三千,下面的州府幾百人是有的,每個縣總有一百號人吧。我看一萬四五千?」易水估算著說。
幾個人說著,就到了兩廣總督府,現在是朱雀軍的大本營了。
李穎修、陸達等人聽了碼頭上的報信,都已經等在門口迎接,楚劍功跳下馬來,大笑著和眾人打招呼。
李穎修說:「沒想到會帶個嫂夫人回來,好在這總督府裡房子多,我已經讓人給收拾一套偏廳,請嫂夫人先休息。」
「好說,今天我也有些累了,先休息,明天開會。」
楚劍功洗了個澡,小睡了一會,減輕了些疲乏,便請李穎修私下說話。
「你和娜塔莎結婚了嗎?」楚劍功先問道。
「結了,不過沒辦婚禮。她六月下旬到的,七月一號就起義了,忙死了。」
「嗯,我正要問,怎麼這麼著急就反了?」
「五月份,清廷旨意下來,要調我去江蘇,陸達回京師,你又不在,我們兩個一走,不就散架子了麼。所以我和陸達都上表,稱病,拖。奏折在路上一來一回,拖了一個月。」
「然後呢?」楚劍功問。
「您的恩師,林大人,要我們倆走。林大人是什麼人物,我們怎麼磨得過他啊?」
「這就反了?」
「還沒有。突然造反,有點名分不足。可喜徐一帆徐撫台,給朝廷上了折子,說你我建錦衣衛的事情,清廷倒沒有什麼反應,可他拿這個來嚇唬我。於是廣州流言紛紛,說朝廷要大興文字獄,凡是和錦衣衛,東廠沾邊的,都不會放過。」
「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吧,信的人多麼?」
「信不信有什麼關係。滿清的文字獄威名赫赫,我等為了自保,不得不反,也就順理成章了。」
「其實你還可以再等等,等我回來。」
「本來是還可以拖拖,可是,我被徐撫台噁心壞了,他三天兩頭跑到白雲山大營去示恩,正常訓練都常被打斷,別說我,陸達,肯尼夫……那個不煩他。」
「看來是有點煩人。」
「六月中旬的時候,易水押著第一批機器回來,我們從新南威爾士和印度訂的步槍也到了,陸達就說『反了吧,不管怎樣,斃了徐一帆吧。』黃埔第二期也畢業了,我們才決定造反。」
楚劍功不說話,李穎修說:「你要不同意,現在還可以反悔,就說我們是鬧餉,你已經收拾了局面,請朝廷恕罪。這樣跟朝廷耗著,我估計還可以爭取一年的時間,多做些準備。」
「免了!反悔?下次扯旗子就沒人信了。你怎麼處置徐一帆?」
「我把他斃了!」李穎修輕鬆的笑了起來。
「已經斃了?」楚劍功明顯有點失望,「那伊裡布呢?」
「伊裡布大人年事已高,體弱多病,到廣州就沒怎麼管事,兵變的時候受了驚嚇,撐到八月中旬,病死了。」
「解決了就好,林大人呢?」
「林大人是你的老師,官聲又好,威望又高,我把他軟禁著,你來處理吧。他本來要絕食自盡的,我勸他和你談談,至少應該死個明白,他才每天吃點東西。」
「真是燙手山芋。廣東其他大小官僚怎麼反應?」
「敢反抗的不多,但合作的也不多,多數在家中閉門謝客,要不是封城,我估計他們就要舉家北逃了。不過有兩個人,布政使徐繼畬和學政使梁廷楠態度卻很微妙。」
「他們有可能投過來?」
「我看他們還在猶豫。徐繼畬和其他人一樣閉門謝客,前幾天卻派了個下人,來探望林大人。梁廷楠是本地鄉紳,就更大方一下,代表廣東桑梓,問我們到底作何打算。」
「《瀛寰志略》和《海國四說》的作者,又在東廠讀了這麼久的外國書,想來和別人還是有些不同,如果我們表現出幾分新朝氣象,說不定真的可以把他們爭取過來。」
「我也是這麼想。」
「嗯,我還要問你,你怎麼讓天地會攪和進來了?」楚劍功問道。
「缺人。」
「這些會黨混在系統裡,總不是個辦法。」
「先用其力,等局勢緩和了去其首領,加以整編。不堪教化的,就憑他們這江湖混混的身份,吃喝嫖賭,欺行霸市的行徑,依法處理掉。」
「可張興培是第一批投奔咱們的元老,資歷比陸達還老。我們又是在招人的時候,直接對著天地會下手……不好辦吶。」
10月20日名分
「今天會議的內容有三兩個,第一,鈞座要闡明我們行動的意義,宣佈我們的編制和體例,第二,商討我們面對的形勢和下一步的方略。」作為會議主持人的陸達說道。
陸達在說這些的時候,楚劍功覺得有點不對勁,陸達作為直接的軍事長官,主持會議確實不太合適,而自己身邊也缺一個負責常務的人。樂楚名現在在韶關佈防,叫他回來做副官確實是浪費了。
楚劍功很久不說話,李穎修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回來以後,李穎修給我說了很多情況,最重要的就是,我們到底是個什麼名義,有什麼奔頭?很多中下級軍官,都有這個疑惑。稀里糊塗就跟著造反了,成了反賊,於是呢,自己覺得心虛,對我們的事業信心不足。」楚劍功說,「那麼今天,我就在這裡宣佈,我們不是造反,是起義。有傳言說我們是被徐一帆逼反的,我告訴大家,不是!這次起義是我和李穎修早就計劃好的,本來是要等我回來再動手,但李穎修抓住有利時機,提前發動了這次起義。」
隨後,楚劍功向大家解釋為什麼是起義,而不是傳統的造反。
「因為時代變了,這個變化的時代,需要一個適合它的體制。滿清的統治結構,不再適應這個時代,不然,他們就不會被英國人痛打了。而我們朱雀軍適應這個時代,所以我們對英國人不落下風。」
接著,楚劍功簡短介紹了工業化大生產的一些時代需要,結合運到廣州不久的機器,結合新的軍械,以及鴉片戰爭中的一些實例,說明清廷的落伍。這些在黃埔講武堂都有講授過,而今天楚劍功從時代的角度重新串起來。
最後,楚劍功說道,
「遠古的時候,堯舜禪讓自己的領袖位置,四千年前,大禹廢禪讓而傳子,三千年前,商湯立誓革命,兩千六百年前,周武王分封諸國。兩千年前,秦始皇天下一統。這些人都是適應時代的需要,而開創新制度。從而讓自己流芳百世。今天,我們這裡在座的人,還有我們整個朱雀軍,也是為了開創一種新的制度而奮鬥,我們和堯舜禹湯做的是同樣的事業,我們向秦始皇一樣,讓後人崇拜和尊崇我們開創的制度。」
「這個制度,就叫做共和……因此,我們的軍隊,也就是一隻為了創建和保衛共和而存在的軍隊,我們的軍隊,從此改名共和軍。」
「共和軍?」人們互望了幾眼,嚴格的紀律下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革命的意義簡單的說到這裡,我還會下發專文,向我們廣大的士兵們,說明我們的理想。在座的都在黃埔講武堂上過課,都能夠理解我所說的內容吧,那我要求你們,現在,像我一樣,剪掉辮子。是的,我們不再掛著這根象徵奴役的辮子了。」
李穎修當即站起來:「鈞座說得對。」他魔術般的摸出一把大剪刀,剪掉了自己的辮子,隨後,他把剪刀遞給陸達。
陸達站起來大叫:「已經造反,起義了,就別留著這滿清的尾巴了,剪了吧。」
接下來,屋裡所有有辮子的人都把辮子剪了。
「下一步,就是軍內全部剪辮,同時進行思想教育。以前我們對傳統的忠孝仁義,其他的都解釋了,唯獨沒有解釋『忠』,現在我說,忠,就是對自己事業的信仰。具體的解釋,我也會下發。」
「名不正則言不順,現在我們已經正名,下面,就是要建立一套先進的組織結構,利用他的先進性,來打倒滿清。我們這套機構是全新的,但是,為了吸引和團結外圍的人士,我們機構的名稱,雜制漢唐,對外,我們也可以直接宣稱,是要重建漢唐盛世。」
頒布任命如下:
楚劍功自任平章軍國重事,大司馬大將軍
李穎修為同平章事,驃騎將軍
陸達為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軍事
以上三將軍為大都督府最高職位,陸達掌管都督府日常行政,都督府的組成有
傑肯斯凱為前將軍,負責軍隊基本訓練,必要時負責前敵指揮
肯尼夫萊特為後將軍,總掌參謀業務。
張興培為左將軍,名義上主管情報工作,實際上是他連著天地會,的確是一股大勢力
板甲大白兔懷特拉比斯為右將軍,主管炮兵,督促軍工生產。
樂楚名、翟曉林、陳日天,季退思為四平將軍,分管廣東四境的防務。
而政務方面,由於缺乏人才,暫時實行軍管。但也預設了六部尚書的職位,軍方將慢慢向各部轉交權力。楚劍功先暫時兼任吏部尚書
李穎修兼任戶部尚書。
早慢熊出任刑部尚書,並兼任東廠都監,情報工作的重點都放在刑部。
范中流任工部尚書。范中流生性輕浮,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很願意被繁雜的行政事務纏住,但現在缺人手,也只好將就。
兵部尚書實際上是個虛銜,由肯尼夫兼任了。
禮部尚書空缺,幸好也不是很著急。
宣佈了上層的職位,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正規化起來,不像個草台班子了。大家互相恭賀了一番,李穎修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討論我們下一步的路線了。首先,有肯尼夫總結我們的軍事局面。」
「我們的軍事局面,目前很樂觀。」肯尼夫說,他已經可以流利的說漢語了,雖然有些發音還有問題「我們的東面,福建省,鴉片戰爭已經打垮了他們全部的軍事力量,他們的殘部,目前集中在福寧鎮記名總兵熊石頭的手上,他們都是水師,不善陸戰,而且現在船都沒有,不足為患。」
「在我們的西面,廣西,是清國最貧困的省份之一,而且兩廣的軍力主要由兩廣總督掌握,駐屯廣東,廣西的局勢又不穩定。他們沒有力量進攻我們。」
「我們的北面,湖南和江西,有幾萬綠營兵,似乎還有幾千人的民軍,但我們控制了韶關和五嶺,他們打不進來。」
「省外的軍事形勢很樂觀,那麼省內呢?」
方略
「鈞座,省內你放心,天地會的兄弟們下去,把地方盯得死死地。」張興培興高采烈的表功。
「就治安而言,短期之內靠天地會看著,出不了什麼大亂子,長期的……」李穎修頓了一下,「要和我們的政策配套,以後詳細討論吧,今天先跳過。」
「也好,今天到會的,以軍人為主,那麼我們就先把省內政治放到一邊,專門談談軍事。」楚劍功把頭轉向陸達:「車帥,您什麼意見?」
「哎呀,叫我車帥還真有點不習慣,鈞座。」陸達說:「按我陸達的意思呢,既然造反,嗯,起義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大家一口氣殺到京師去,奪了鳥皇帝的位置,鈞座當皇上,李……平章當丞相。光復我漢人的天下。」
楚劍功和李穎修相視一笑。李穎修笑呵呵的說:「陸達你不錯啊,還會扮李逵。」
楚劍功說:「一般的武人不讀書,不知禮,沒頭腦,不好。可陸達你讀了書,想太多也不好。你現在就要留下粗豪的形象,圖什麼呢?」
看陸達有些窘迫,李穎修說:「我們和以往的朝代不同,我們所有的命令,都是通過都督府下發,以後你們出去作戰,也會有都督府的下屬機構幫你們料理軍中常務,沒有都督府的命令和授權,你們一支槍也調不動。」
「所以!」楚劍功重重的接口說:「我並不擔心你們搞自己的私軍,尾大不掉。陸達,我看中你,接受你作為我們革命的同路人,自然就相信你,你知道,我一向是喜歡挑明了說話,你裝莽撞無腦,既瞞不過我,更沒有這個必要。」
「鈞座的話是對陸達說的,也是對大家說的。以後公務上的事情,大家不要有什麼顧慮,當面鑼,對面鼓,講清楚了就好。」
「鈞座,那我就真說了。」
「嗯,」
「以我陸達的意思,還真是直接北上,過洞庭,下漢口,取襄陽,然後走洛陽,出直隸,京師……半年可下。我京營出身的,他們有多少斤兩我還不知道嗎?半年之後,鈞座就可以坐龍庭了。到時候想蘸紅糖蘸紅糖,想蘸白糖蘸白糖。」
「可是朱雀軍主力,不是,共和軍主力都還分散在鄉下呢。」傑肯斯凱說道,「連訓練都沒法進行了」
「這個我們來想辦法解決。」楚劍功說,「現在只談方略。」他又扭頭問肯尼夫:「肯尼,黃埔講武堂第三期什麼時候結業?」
「很快結業,第三期人比較少,四百人,而且我調了前兩期的學員輔助教學,進度比較快。」
「那好,過幾天我去一下黃埔,和第三期的見個面。」
「可是他們的出路還沒有安排,第二期畢業以後,連目長和兵目都快填滿了。」
「目長和兵目由老兵擔任就行。你把第二期中擔任目長和兵目的都挑出來,和第三期和在一起,給我個名單。」
「是。」
「說回方略,陸達的意見就是馬上北進,其他人什麼看法。」
樂楚名舉手,他是從韶關趕回來開會的,會後還要趕回去;「我們兵力不足,兩萬人,控制廣東一省都困難,即使算上黃埔第三期,也就只能擴編一萬人,還是不夠。說實話,這麼急迫的起義,我覺得準備不足,根基不牢。」
「樂楚名你真沒志氣。」陸達取笑道。
「鈞座,我是洞庭幫出身,最想往湖南打的是我,我做夢都想打回湖南光宗耀祖。」
「樂楚名的這個考慮是很現實的。總的來說,進攻的話,我們的困難有兩個,」肯尼夫接過話茬:「一是人員準備不足,打翻舊政權,新政權的幹部儲備不夠。我們只計算了軍隊的需要,現在各級衙門沒有人接管,只能實行軍管和靠幫會。二是補給問題。雖然從澳大利亞和印度購買的步槍已經到貨了,但我們的彈藥廠還在擴建中,佛山鐵廠的設備工業還在海上漂著,就算到貨的設備也在安裝調試。而且全靠英國人,我不放心。不說工農業建設,軍火補給就是大問題,跟英國人買麼?清廷也跟英國人買怎麼辦,那白銀就嘩嘩的流出去了。」
「說到白銀,我插個話,」李穎修說,「第一期兩千五百萬銀圓券已經全部花出去了,今年建設特別多,還用得有點緊張。也就是說,兩千五百萬,剛剛夠廣東一省的花費。」
「明年的財政是這樣,第二期銀圓券兩千五百萬,農稅,關稅,鹽稅,特產稅,加起來能有七百萬吧。打仗,不能往內地做生意,也就收不到漕稅,所以明年一年,三千二百萬,最理想的預計了。」
李穎修皺皺眉,繼續說:「廣東省內,省吃儉用,能夠騰出一千萬給你打仗,最多最多,不能超過一千二百萬。」
「一千二百萬兩,吃下湖南,太苛刻了。」
「平章,帳不能這麼算,湖南府庫還有錢呢,湖南還可以收稅呢。湖南還產糧食。」陸達說。
「因糧於敵?真正打仗的時候可以這麼做,但計劃的時候不能這麼想,不能把一切都考慮得太順利。湖南的士紳,不和我們合作怎麼辦?堅壁清野怎麼辦?曾國藩,哼!」
「曾國藩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看就是個書生,」陸達說,「我一炮轟死他。鈞座,我們起義,天下震動,我們就是要藉著震動,立大義名分,傳檄天下,共討清賊。正因為準備不足,我們才要趕快北上。就清廷那個做派,他們準備更不足。以快打快,兵法有雲,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
「肯尼,如果我們現在北上,你覺得我們的補給能支撐到哪裡?」
「如果我們能夠有效控制北江(珠江支流)和湘江的話,我們能夠打到長江。再遠,就吃不消了。」
「那好,以打到武昌為想定,做一份計劃,傑肯,你幫助推演。」
「鈞座,準備不足啊。」樂楚名說。
「先做計劃嘛,又不浪費糧食。做出計劃,我們先看看。早慢熊斯基,湖南方向的情報,明白了。」
早慢熊斯基點了一下頭。
范中流突然插嘴說:「說到水運,北江要清淤,而且北江的源頭開水,在湖南彬州,咱們現在還夠不著。」
「那就先挖韶關以南的。」
10月25日林則徐
「楚劍功,你還有臉來見我?」被軟禁了接近四個月,兩廣總督林則徐林大人身體明顯的浮腫了,他費盡心力喊出這句話,額頭上直冒冷汗。
「學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平日教導你的忠孝二字,你都學到哪裡去了?」林則徐頹然坐下,「想我林則徐一世清名,居然教出了一個逆賊。」
「顧南山有雲,『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大人,鴉片戰事一起,三千年未有之變局自此始焉。鴉片戰爭是您親自打的,朝廷**墮落到什麼樣子?外不能禦侮,內不能安民,這樣的朝廷早死早投胎。清廷不亡,我等定然亡於夷狄。,我和李穎修起兵,內誅清賊,外抗強敵,保我天下大義,怎麼叫逆賊?忠孝者,忠於天下,孝順人民,這才是大忠大孝。」
「共和之制,無君無父,也叫天下大義?」
「周召共和,竹書紀年,始有我華夏三千年傳承。我華夏可考之信史,就是從共和開始。您是說周公和召公無君無父?」
「竹書紀年實為偽書……」林則徐反駁了一句,突然回過味來,「胡攪蠻纏,焉能服眾?也罷,我就知道你不會回頭,只是師生一場,再見你一面,徒做挽回。今日終於死了這條心,你去吧,今晚開始,不用送飯來了。」
「大人這是何必。滿清塚中枯骨,何必為它殉葬?」
「塚中枯骨?當今皇上,乃仁德之君。兩位皇子,四爺謹慎,六哥聰慧,無論誰繼位,都是明君。只要有一二賢德志士,銳意革新,師夷長技以制夷,我大清中興不難。我本來寄望於你,想你來做這中興名臣,流芳千古,刻意為你培植班底,又在朝中為你諸般行徑開脫掩飾,終不想……,萬念俱灰,罷了罷了。」
「大人既然想著大清中興,不如自己來做一把。」
「你說什麼?」
「大人德高望重,桃李滿園,卻又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年過六旬,仍有革新之志。如大人所說,當今皇上又是明君。大人不妨回返京師,和道光說說師夷長技以制夷。如果清朝真的可以中興,那便是大人對了,如果清朝還是滅亡了,便證明天命在我一邊,這樣可好?」
「你放我回京師?」
「是!」
「就算我回到京師,也要待罪,你是我的門生,你造反,我不滅族已是萬幸,還談什麼銳意革新。」
「如果朝廷殺了大人,就說明這個朝廷是非不明,愚昧殘暴。天下人自然看得清楚,到時候,我一定盡點兵馬,為大人報仇。」
「以我一人之死,換來你謀反的大義,劍功,端的好算計。」
「大人小看了我楚劍功,我力行共和,就是天下大義。不需要利用大人。不過大人既然忠於滿清,相信道光是仁德之君,萬一被清廷處死,也是求仁得仁,豈不快哉?不過我想,以道光的性子,多半看得透這一層,大人最多受些貶斥,斷無性命之憂。而在另一方面,以大人威望之高,能力之強,為官之清廉,來主持清廷的革新,這樣的情況下,清廷還是滅亡了,那麼遺老遺少除了指稱大人是共諜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話說了。」
「什麼?共諜?」
「共和軍的間諜,簡稱共諜。」
「笑話,我林則徐怎麼會做間諜。」
「大人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不怕了。」
林則徐還在沉吟。
「大人有什麼擔心?」
「就算一切如意,我能保住性命,並勸說皇上革新,卻不知到底是福是禍啊?」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大人認為對的,便要放手去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好,說得真好。甚合我心。」
「大人是決意北上京師了?」
「嗯。你我師生,將來就要兵戎相見了。」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還有件功勞送給大人。」
「什麼功勞。」
「廣州滿城,我要拆了它,裡面過萬旗人,我讓他們自尋生路,他們的土地都要沒收。李穎修已經派人問過了,願意到工廠做工的,一個沒有。我已經派人散佈謠言,說我要將他們全部斬首祭旗,以報當年嘉定三屠之恨。」
楚劍功話鋒一轉;「過幾天,我再放個謠言:經林大人苦勸,我和李穎修回心轉意,決定放他們北返,而大人,便要沿路組織。大人保全了數萬滿人的性命,這份功德,道光看在廣州滿人的性命份上,斷不會定大人的死罪。而且。為了照顧滿人北返,大人不自殺殉國,也說得通了。」
「哎,」林則徐一聲長歎,「你真的希望老夫中興大清?那對你有何好處?」
「我根本不信大清可以中興,所以大人做什麼,我不在乎。不過我素來敬仰大人的為人,又對大人執弟子禮。大人對滿清還有忠心,我就遂了大人這份心願。」
楚劍功頓了一頓,「廣東的官僚士紳,我也放下話去,仍舊終於清廷的,我不加留難,也隨大人北返。留下來的,便要一心一意。不過他們怕是試探,都沒有表態。還請大人站出來,證實我的誠意。」
「從此,你我師徒,便是勢不兩立的敵人了。」
「大人不必介懷,世事無常,往後未必沒有請大人指點之時。好了,今日便算我師徒訣別,學生請大人痛飲一場。」
和林則徐喝完了酒,楚劍功回到了兩廣總督府裡,又困又累,酒勁又上來了,在自己書房裡歇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副官進來報告:「鈞座,有客人拜訪。」
「什麼客人,這麼晚了跑來?」
「是個女人,旗人的裝束,她自稱是個格格。」
「格格?她跑來做什麼?有沒有說明來意?」
「她說,要向楚大人陳說天下大勢。」
官紳
那個格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人,您就不能放我們廣東的滿人一條生路麼?」
淚眼婆娑中,她沒注意到楚劍功已經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楚劍功用手捏住她的腮幫子。她不由得張開了嘴。
她的口被堵上了,楚劍功愜意的進出著,雙手扶住她的腦後。
格格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噎住了,她用力向下卡嚓一咬……
楚劍功從夢中驚醒,剛才自己太累了,居然睡過去。這下,酒也嚇醒了。
「不可得意,不可得意,一切還要慢慢著手。」
第二天,楚劍功以拜訪廣東鄉紳的名義,造訪了原來的學政使梁廷楠。
「我已經允諾,林大人帶你們北返。」
「北返?我們祖墳在此,家業在此,如何北返?」
「你要留在廣東,就是從賊,我們勝了不用說,若是敗了,只怕你討不了好去。」
「院台今日造訪寒舍,就是為了勸我北返麼?」
「我是想問問,您為東廠翻譯的那些書,進度怎麼樣了?」
「本來我想翻譯兵書,不過西洋兵事我看不明白,就幫著松龕兄翻譯《法國大革命》,已經快完本了。」
「就只是翻譯而已?別無感觸?」
「得民心信者得天下,不外如此吧。波旁王朝橫徵暴斂,身死國滅,羅伯斯皮爾殘忍好殺,難逃天數,拿破侖窮兵黷武,四面為敵,縱然天縱英才,也難逃覆滅一途。」
「說得好,那清國算是哪一類呢?」
「我知道院台是直性人,我也不再繞圈子,院台究竟想怎麼做?院台造反了,卻不稱帝,只稱宰相。是在等著朝廷招安麼?如果和朝廷打上幾仗,裂土封王也說不定。」
「呸。我明明有取天下的資本,為什麼要招安,為什麼要封王?我自稱平章軍國重事,只是心懷周公,力行共和,從此以後,中國再也沒有皇帝。」
「這,這……」
「學台,時代變了,自從鴉片之役起,滿清就斷無翻身之力,我來講給你聽,為什麼。我先問你,大清有四萬萬人,來犯的英夷不過一萬餘人,大清為何會打敗仗呢?」
梁廷楠無語,楚劍功繼續說道:
「這其中的關竅,一是工業,二是動員,而兩者,都需要組織。我們能夠將民眾組織起來,而清廷做不到,所以我們必勝,他們必敗。」
楚劍功還是先從拿破侖講起,講他如何擊敗反法同盟的干涉,如何動員起百萬大軍。這一段歷史,梁廷楠由於譯書的原因,還是能夠聽懂的。
「可是,拿破侖不是敗了麼?」
「拿破侖之敗,始於西班牙,重創於俄國,敗給西班牙,因為西班牙人不認同法國人是自己人,敗給俄國,因為俄國的士兵為俄國而戰,最後萊比錫民族大會戰,所有被法國統治的民族,都要擺脫法國的統治,為自己的民族而戰。學台,您是聰明人,您想一想,我們去湖南,去江西,去蘇杭,那裡的人,是為漢人而戰,還是為滿人而戰呢?」
「院台,我說實話,滿清入主中原二百餘年,已經被認作正統了。」梁廷楠不知不覺中,立場站到了楚劍功這一邊。
「嗯,僅僅靠滿漢之別,來掀起華夷大防,確實有些難度,可是,只要仗打起來,外國列強,比如英夷,一定會干涉,最起碼會來佔便宜。疾風知勁草,有洋人參合,華夷大防就好辦多了。」
「可是我們這裡也有很多洋人啊,肯帥,傑帥,還有那個炮兵都監,都是洋人,要是清廷罵我們勾結洋人怎麼辦?」
「士紳們會看,老百姓們也會看,我問你,傑肯斯凱,肯尼夫有沒有害過我們?我們是不是靠他們幫忙,才能和英夷打?」
「是!」
「廣東士紳,可有恨他們的?」
「好像沒有。」
「所以,華夷大防而不仇外,孔子有雲,入夷則為夷,入夏則為夏,我們也不仇視滿人,只要他們歸附華夏衣冠,我們就視同他們是自己人。」楚劍功摸了一下自己的腦後。
梁廷楠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辮子。
「我跟你說,大丈夫要當機立斷,你若是要做清廷的忠臣,就舉家和林大人北返,如是想和我們一起開天闢地,便剪了這辮子,安心做廣東士紳的領袖,首鼠兩端,到頭來兩頭落空。」
梁廷楠長身而起:「院台……,鈞座教訓得是。」他命令僕人取來一把剪刀,將自己的辮子剪了。
「好!」楚劍功稱讚道,「廣東文官,總要有個領頭的,你和徐繼畬徐大人,誰在前面?」
「徐大人也投過來了?」
「還沒,我正準備到他府上去說服他。」
梁廷楠想了想:「鈞座,不如我去吧。」
「好,」楚劍功一口答應。兩人心下都明白,共和的文官系統現在還空著,總要有個人出來當頭,論地位,無非徐繼畬或者梁廷楠。徐繼畬有科舉的功名,而梁廷楠背後是廣東的士紳。現在廣東造反,清廷的功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文官之首,非梁廷楠莫屬。但徐繼畬還有些文人的脾氣,他會服氣嗎?
現在梁廷楠去勸說徐繼畬,那梁廷楠就相當於是徐繼畬的介紹人,徐繼畬也就不好意思和梁廷楠爭這個文官之首了。
梁廷楠去勸說徐繼畬不提,楚劍功回到大都督府,也就是原來的兩廣總督府,李穎修笑嘻嘻的對他說:「好消息,有個清朝的官員投過來了,官階還不低,正五品,知州。」
「這是起義後第一個主動投奔咱們的官員吧,我見見。」
「他正在剪辮,過一會你見見他,勉勵一番。」
投過來的這人,姓高,名不胖。
「你為什麼去了這樣個名字呢?」
「名字賤,好養活。」
「為什麼投過來啊。」
「我在瓊州做知州,朱雀軍……共和軍在海南屯墾,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裡。遷民開荒,規肅苗夷,井井有條,一派興旺,有新朝氣象,所以共和軍在廣州一舉旗幟,我就決定投過來。只是廣州前段時間封城,我一直不方便過來,才拖到現在。」
李穎修在一旁說:「他在海南,官聲還好,不算很貪。」
「我就是吃吃俸祿,力所能及的時候幫幫老百姓,也算一頭夢中豬。」
熊掌(一)黑龍江航行
李穎修是在七月一日起義的,消息傳到京師,大約是八月初。清廷到了十月中旬都還沒有對廣東做出反應,李穎修和楚劍功都以為,這是清廷腐朽的效率所致,這一次,實在是冤枉了清廷。因為就在九月中旬,清廷被一份來自北方的奏折驚得不知所措。
這封奏折很簡短,開頭的一句話是,
「罪臣奕山伏乞,道光八年五月十五日(西洋歷7月28日,俄歷7月16日),定《璦琿條約》。黑龍江北之地,盡數淪於羅剎之手。」
穆拉韋約夫,按照他的計劃,開始奪取阿穆爾河流域。
早在2月的時候,俄軍就做好了兵分兩路進攻的計劃:
由阿赫傑中校,帶領兩百的武裝商隊和獵人,組成考察隊,等四月份天氣轉暖出發,向著俄羅斯在太平洋邊的口岸畢霍茨克行進,到達畢霍茨克以後,乘坐海船出發,進入韃靼海峽,尋找阿穆爾河的出海口。
而海軍上尉涅維爾斯科伊,則帶領五百名水手,以貝爾加號為旗艦,沿阿穆爾河下行。
涅維爾斯科伊的船隊,於5月中旬闖入黑龍江口,並在江口的北岸找到了巨大的港灣,命名為幸福灣和聖尼古拉灣。這次考察的結果發現:庫頁島不是半島,而是個島嶼,一黑龍江口可以通航,而且海船從南北兩方都能進入黑龍江口。『這是沙俄有史以來對黑龍江口一帶,包括庫頁島在內所作的比較接近事實的描述。
遠東總督穆拉韋約夫接到報告後,宣稱「這是重大的地理發現」,並將一篇文章送往彼得堡。
他絕不僅僅是自吹自擂,而是依據自哥倫布大航海以來的「誰發現,誰擁有」的殖民主義原則,對西方世界宣佈了沙俄對阿穆爾河口的主權。此後,沙俄在黑龍江流域的一切擴張活動都是在俄羅斯的主權掩護下進行了。因此沙俄在黑龍江流域的擴張在西方世界看來順理成章,無聲無息。
而且,對沙俄政府來說,這一「發現」消除了他們長期以來存在的「黑龍江不能通航」的疑慮。穆拉韋約夫可以藉此打消彼得堡那些貴人們「阿穆爾河是一條無用的內河」,的論調,從而得到沙皇堅定的支持。
涅維爾斯科伊並沒有乾等穆拉韋約夫的後援,他在黑龍江口建立了一個據點——彼得冬營。
隨後,涅維爾斯科伊帶隊向內陸推進,到達特林*明朝奴兒干都司衙門和著名的永寧寺所在地)。
當地的章京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只是攔住這些不速之客,問道:「兩國恪守疆界,爾等從何而來,通關印信何在?」
涅維爾斯科伊傲慢的回答:「我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這就是我的通關印信。」他從口袋裡掏出雙筒手槍,對天開了一槍,然後大叫:「黑龍江沿岸地區和庫頁島均為俄國所有。隨後揚長而去。
特林的官員向黑龍江將軍奕山報告了這次俄軍的侵犯,奕山批示回復說:「嚴傷部屬,隨時應變,以期勿滋事端。」就此了事。
5月20日,正如同穆拉韋約夫所規定的那樣,阿赫傑中校帶領的武裝商人和狩獵隊,在黑龍江口的彼得冬營和涅維爾斯科伊會合了。他們強佔了廟街,公然在這裡升起了俄**旗,並以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名字,把它改名為尼古拉耶夫斯克。
而在10天之前,5月10日,穆拉韋約夫率領125艘運輸船,以「額爾古納」號為旗艦,滿載著1600名哥薩克,1000名步槍手,涅爾琴斯克銀礦的礦奴400人,2.5萬普特的各種物資,從雅庫茨克出發,沿著石勒喀河和額爾古納河進入阿穆爾河。一路上,哥薩克們唱著嘹亮的軍歌:
烏拉!尼古拉,我們英明的君王主
你的雄鷹凌雲展翅,任意翱翔……
蒙古,勿開口!中國,莫爭辯!
對於俄國,北京也並非遙遠地方!
·我們的北方勇一士啊i
你要奔向成吉.思汗統治過的地方:
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西伯利.亞巨人,
拿下阿穆爾,守住這.邊疆!
5月18日,穆拉韋約夫的艦隊到達當年雅克薩之戰的舊址,在那裡豎起了一個十字架。清國,在這個一百五十年前苦戰的邊防重地,居然沒有一名士兵駐守。
5月24日,穆拉韋約夫到達璦琿江面。穆拉維約夫派人先去通知中方守將以船隊已到達的消息,同時佈置全體人員準備作戰攻城。
清國對俄國船隊的到達毫無準備。駐防璦琿的副都統胡遜布折騰了大約半個小時,帶著他的全部部屬列隊出營。俄國人這樣記錄他們的對手:
「全部駐軍都在帳篷附近列隊相迎,共約有1000。人,裝備很壞。其中多數人扛著一支尖上塗著黑
色的竿子當做長矛;只有很少的人有火繩槍,大多數人帶的是弓和掛在背上的箭袋。隊伍的後面有幾門炮,裝在粗糙的紅色炮車上,並用樺樹皮作了個圓錐型遮風雨的傘蓋,也塗了紅色。每門火炮旁邊都站著一人,手裡拿著一根引火繩,或者只不過是一根頂端徐著黑色的木棍。很明顯,近二百年來,在這個地區的中國人沒有取得什麼進步。」
穆拉韋約夫派他的副官提出,俄羅斯要獲得整個阿穆爾河的通行權,並在黑龍江北岸的若干「重要地點」,設立宿營地。
胡遜布拒絕了穆拉韋約夫的要求,但他注意到,穆拉韋約夫軍隊的實力遠在璦琿守軍之上,便邀請穆拉韋約夫到江邊的帳篷裡談判。
穆拉韋約夫仔細觀察了璦琿的軍隊,認定這些人毫無威脅,他又注意到,璦琿江面上的清國船隻,只是些人力的小貨船,靠縴夫拉動,根本無法深入江心行駛,更不用說作戰了。
「算了吧,不要浪費時間。」穆拉韋約夫溫和的謝絕了胡遜布的邀請,帶著艦隊強行通過璦琿城,並順流東下。
熊掌(二)從廟街到海蘭泡
6月6日至7日,俄船駛抵闊吞屯(松花江口,俄稱馬林斯克)並將大部分俄軍部署在闊吞屯、廟街(尼古拉耶夫斯克)至克默爾灣(俄國稱迭卡斯特裡灣)一帶,實行軍事佔領。武裝航行使得穆拉韋約夫真正認識了東北方面的清軍,他對自己的計劃更有信心了。
「這次遠征使我們最終知道了這條通航河流的兩岸情況,證明這條河適宜通航,並給我們指出:在該地區人口稀少,當地居民愛好和平,中國人民很軟弱的情況下,佔據黑龍江兩岸是方便的、可行的。簡言之,這次遠征.給俄國開闢了通向太平洋的道路。」
「英國曾於去年大舉進攻貴國。我國偉大的皇帝陛下不僅關心本國的領土與臣民,而.且希望維護200餘年來同我友好相處的鄰邦大清國的利益,故於不久前降旨,傷令本東西伯利亞總督率領足夠數量的軍隊,攜帶大小火炮及其他物資,一侯冰伴,立即開赴東海,殲滅陰險自私的英國人。本總督接到陛下諭旨,誠惶誠恐,遵照執行,去阿穆爾河口考察,不意竟遭貴國璦琿副都統胡遜布無理阻擾。本總督特致函將軍,希求解釋。」
這是沙俄遠東總督在5月下旬寫給清國黑龍江將軍奕山的一封信。但他並沒有在闊吞屯等候奕山的回信,而是立即帶著他的軍隊,出發了。
6月初,哥薩克們在松花江口建起臨時的堡壘,並對聞訊趕來阻止的當地清朝官員遞交了一封措辭強硬的信件:
「俄國撥出』巨款,苦心經營阿穆爾防務,絕非權宜之計。我國在阿穆爾河口集結的兵力和構築的永久性工事,還要進一步加強,以保衛該地不受任何外國的侵犯。因此,第一,我國為此目的而在該地佔據的一切地方以及整個沿海地區應該永歸俄國所有;第二,為使我國在阿穆爾河口的軍隊和要塞冬夏不斷地同內地各省保持必要的交通樣系(因為據勘測,山路無論冬夏都無法通行),我國必須在整個阿穆爾左岸設立居民點,而阿穆爾正是一條最無可爭辯的天然疆界。」在提出上述極無理的要求之後,俄方.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辯解道:「諸位全權代表先生,切勿以為俄國意欲擴張領土,我國富強昌盛,幅員廣大,實無須作如是想。」
最後,這份方案以不容商量的強調「通知」中方,稱:「為了我們兩國的雙方利益和安全,上述各點必須作為劃界的主要依據。此外,理應再次奉告貴方,本職受我皇帝陛下之命負有防守阿穆爾之責。頃獲悉敵人正擬派遣大軍入侵阿穆爾,故本職應於明年取道黑龍江和松花江,運送比去年和今年更多的兵力、物資和大炮;而為使我國河口要塞同東西伯利亞內地各省取得迅速可靠的聯繫,必須在兩河左岸設立哨所,而且只有這樣劃界,中俄兩國才能消除它們之間現在和將來可能引起誤會的一切根源。」
這是一份真正的最後通牒,但當時在場的清國官員沒有一個人知道它的含義,他們只是簡單的將這封信向上轉交,送到黑龍江將軍奕山那裡。
奕山在慢慢的磨蹭,而穆拉韋約夫一刻也沒有閒著,繼黑龍江口的廟街(尼古拉耶夫斯克),松花江口的闊吞屯(馬林斯克)之後,六月中旬,哥薩克們在烏蘇里江和黑龍江交匯處的伯力(哈巴羅夫斯克),以及黑龍江拐彎處,璦琿城的對面的海蘭泡(布拉戈維申斯克)建立了兩個新的據點。
穆拉韋約夫將步槍手,武裝商人,獵人平均部屬在廟街、闊吞屯、伯力,海蘭泡四個據點,完成了對黑龍江的控制,而將1600哥薩克以及大部分運輸船和水手掌握在手裡,駐紮在闊吞屯,作為機動力量。
就這樣,以區區五千人,穆拉韋約夫確立了對東北清軍的戰略優勢,並完成了對黑龍江左岸的實際控制。
7月中旬,穆拉韋約夫帶領武裝船隊,前往璦琿,7月21日,穆拉韋約夫到達璦琿對面的海蘭泡,在這裡舉行了大禮拜堂的奠基儀式,據俄國的隨軍神甫宣稱,基督耶穌也主張用刀劍去傳播基督教。奠基禮之後,穆拉維約夫索性將此地改名為布拉戈維申斯克,並且報告俄國政府,說:「結雅河是阿穆爾河的主
要支流之一,烏斯特一結雅村位於結雅河同阿穆爾河匯流處,地理條件特別有利,而且滿洲居民人煙稠密,所以此地在戰略上和商業上均有重要意義,它具備迅速順利發展的一切條件·因此,我認為應該在這裡建立一座城市。」穆拉韋約夫已經決定將海蘭泡永久劃入俄國版圖。
7月22日,穆拉維約夫一行在兩艘武裝快艇的護衛下旋舶於暖輝。他顯得十分自信,昨天在給武裝部隊司令卡爾薩科夫的信裡談到:「前天,我終於到了這裡,途經各哨所時,我很少停歇,有些哨所是在夜間通過的,並未停船。但你則應每哨必停,給新來的移民指定駐地,昨天將軍(指奕山)從齊齊哈爾來到援輝想和我談判,今天我要接見副都統(指胡遜布)。一般說來,滿人都非常願意和我閒談。』夢這就是說,穆拉維約夫在一路上巡視了所有俄方武裝據點,而且佈署了大批新的武裝移民,在事實上己經佔領了黑龍江圳北的地區,談判的內容不過是逼迫中方接受這一不合法的既定事實而已。
翌晨,即6月23日,中、俄談判在璦琿城內正式開始。穆拉維約夫搶先重述了他在歷次向清國朝廷覆文的主要觀點,結論是「必須沿阿穆爾河劃定兩國邊界,辦結此事於兩國都有好處」。他又補充道:「清國朝廷當前尤須盡快了結,畢竟,我們兩國共同的敵人是英國人。」
奕山說道:「兩國自康熙朝立約劃界,素無相犯,何故毀約?」
穆拉韋約夫質問道:「既然彼得大帝式已經劃界,為何我在阿穆爾河北岸見不到一個清國士兵?為何我們在阿穆爾河自由航行而你們不加阻止?」
「胡說,我明明阻止你們,你們強行搶關通行。」胡遜布駁斥道。
熊掌(三)璦琿談判
當天的會談不歡而散,穆拉韋約夫邀請奕山參觀自己的旗艦額爾古納號。據奕山後來奏報:「羅剎開槍放炮,火光明亮,聲威赫赫,其餘各船,載有鬼兵二三百人,一旦言語不和,羅剎即要逞兇,便是意料中事。」
晚上,奕山召集部屬商議:「哎,堅船利炮,又是堅船利炮,這可如何是好?」
「制軍,不如打吧。」胡遜布說道,「我聽說,羅剎鬼眼睛發藍,白天看不清遠處的東西,無法瞄準。」
「胡說,英夷腿還不能打彎呢。」奕山呵斥道。
第二天,俄方正式向清方提交了條約草案:
1。兩國以阿穆爾河為界,阿穆爾河左岸至河口屬俄國,右岸至烏蘇里江屬中國,其次,以烏蘇里江至其發源地,再從發源地至朝鮮半島為界。
2。在兩國界河上,只准兩國船舶航行。
3.兩國界河沿岸准予自由貿易。
4,阿穆爾河左岸的中國籍居民,於三年內移居右岸。
5.重新審訂舊條約(通過雙方特派的官員),就涉及兩國利益和榮譽的各種事務制定新章程。
6。本條約為舊約的補充。
穆拉韋約夫的副官如此記錄談判過程「此後,總督每日早晚或同副都統會晤,或同首席通事以及其他人員會晤。每次均會談三、四小時之久。中國官員為了使對方信服中國的聲望,信服中國人無可爭辯地優於其它民族,施展了種種狡猾手段,實難用筆墨來形容。但是他們卻無法始終扮演這種角色,無法掩飾他們木身虛弱無力,他們的國家處一於風雨飄搖之中,他們害怕我國聯合英國(中國人與其說不喜歡英國人,不如說是懼怕他們)共同反對他們。」
7月26日,穆拉韋約夫下達了最後通牒,「次日不籤條約,就不讓江左屯居戶及耕地存在。」沙俄將單方面驅逐海蘭泡的居民。
奕山和胡遜布屈服了,他們開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當晚,胡遜布來到海蘭泡穆拉韋約夫的營地,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希望:「不要在條約中說『劃界』一詞。」
「為什麼?」穆拉韋約夫問道。
「私定國界,在我大清是死罪。」
「嗯,對呀,我沒有給你們時間獲得京師的授權。」穆拉韋約夫善解人意的說,「那麼,就改成『阿穆爾河左岸至海為俄國所屬』好啦。嗯,還可以加上『為了抵禦外國人』,這樣就順理成章了。」
於是條約的第一條就改成了「為了抵禦外國人,阿穆爾河左岸至海為俄國所屬」。
「烏蘇里江屬於吉林將軍管轄,我們黑龍江沒有談判的權利。」胡遜布接著說。
「唉,我也是不通情理的啦,這樣吧,改成『烏蘇里江到海的地區,由吉林將軍談判解決。這樣你們就沒有責任了。」
穆拉韋約夫實際上另有考慮,他在給沙皇的文件中說:「一旦有必要,可以對這句話作出對伐更為有利的解釋。」也就為進一步的侵略留下伏筆。
「總督大人,黑龍江以北的居民,能否讓他們留下耕種呢?」
出乎胡遜布的意料,穆拉韋約夫爽快的答應了。
在穆拉韋約夫的個人傳記裡,是這樣解釋的:「允許居住在左岸的清國居民繼續居住,這對我們不但絲毫沒有任何害處.還有不少好處。滿人村屯的面積不到五十俄裡,統稱為江東六十四屯,居民對我們極為友好,土地耕種得很出色,我們的移民還需要他們的糧食,而中國人也樂意用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來換取我們的各種貨物,因此毫無疑問,居住在左岸的滿人將有助於我們同對岸居民的關係,同時也有利於擴大我們的影響。」
奕山還想拖一拖,他提出,他並沒有得到清政府的授權,因此需要將條約文本送往京師。穆拉韋約夫回答他:「等待期間,很可能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奕山就退卻了。
1842年7月28日(俄歷7月16口,清咸豐八年五月十五日,簽約的日子終於被俄國人盼到了。
六時,躊躇滿志的穆拉維約夫身著禮服,偕隨員登岸後步行至緩揮。奕山設茶點款待對方,簡短寒暄後,穆拉維約夫興一奮異常地宣佈「終於了結了這樁持續150餘年之久、早為兩國政府關注的事件」。之後,開始宣讀和核對條約的滿文本,並按照穆拉維約夫、奕山、彼羅夫斯摹、吉拉明阿的順序在條約上簽字署名,雙方的譯員希什馬廖夫和愛紳泰也分別在條約的俄文本和滿文本上簽了字。接著,穆拉維約夫和奕山各執兩份已簽字的俄、滿文條約,彼此同時交換,「互致賀詞」
簽約的第二天,穆拉維約夫興高采烈地返回剛剛命名的布拉戈維申斯克,並於次日在剛落成的簡易教堂內舉行感恩祈禱。他得意忘形地舉杯狂叫;「軍官們,讓我祝賀你們。我們沒有白費力氣,阿穆爾終於歸俄國所有了!神聖的東正教會為諸位祈禱!俄國感謝諸位。尼古拉皇帝萬歲,願此新辟疆土在皇帝陛下的蔭庇下繁榮昌盛!鳥啦。」
而奕山也向清廷報告此事,,他在奏折中自辯道。
「語(指爭論形成的條約文字)雖含混取巧,較之前文,略覺簡朋。……勢處萬難,一若不從權酌辦,換給文字,必致夷酋憤激,立起釁端。實於邊疆大有關礙甲是以.不揣冒昧,暫安夷人豺狼之心,允其所請,換給畫押文字,以纖眉急。該夷換字後,即將人眾船隻退去。」
這些話的意思是說文字譯成現代的白話文,大意是「眼下我處在非常危險的情況下,如果不屈膝投降,寫一份投降書交給俄國人,必然會讓俄國人動怒,發動一場戰爭,這實在對邊疆大為不利。所以我奕山只好裝糊塗,為了暫時穩住俄國人像狼一樣的野心。叩頭求降,換來一份簽字畫押的割地投降文字,藉以保住奴才的性命。這些俄國人拿到我簽字的投降書後,果然帶著部隊和船隻走了。」
新職
清廷被黑龍江送來的《璦琿條約》震得目瞪口呆,道光當場就僵住了,奕山的折子送進宮一個多月,道光才算回過味來,吐出一口了濃痰,批道:「八千里膏腴之地,竟如化雪。」下令將奕山革職拿問,進京審判。
「皇上,這可怎麼辦吶?」軍機大臣隆文問道。
「祖宗龍興之地,有何話說,發兵剿之,朕還就要學學聖祖爺,和羅剎決一死戰。」
「臣萬死。」七名軍機大臣都跪在地上。半晌,何汝霖才說道:「皇上,就算要親征羅剎,哪裡還有兵。去年剿英夷,關外八旗,西北綠營,西南綠營都打光了,剩下的都在直隸編進了神機軍。本來說練神機軍吧,楚賊練了二十多天,就出使去了,神機軍就放鴨子。也就是怡親王載垣帶著幾個旗隊長每天跑跑步。廣東朱匪造反以後,湖廣一帶的綠營連自保都困難。」
「難道就看著我大清龍興之地淪於敵手?」
穆彰阿這時抬頭說道:「皇上,不管是征羅剎,還是剿朱匪,都要有兵。所以強兵,為第一要務。奴才想給皇上推薦個人。」
「什麼人啊?不會是楚賊第二吧。」
「這人還真跟楚賊有點關係,就是楚賊出使英倫的副手,李鴻章。」
「李鴻章,朕知道,他在英倫得到朱匪造反的消息,義正言辭,拒絕了楚賊冊封的開國大將軍,帶著十萬步槍,百門火炮回到天津。真是個忠臣啊。不僅有忠心,而且能幹。朕早就想提拔他,只是千頭萬緒一時沒顧上來。」
穆彰阿拿準了道光的脈:「這李鴻章,還帶回來幾個洋人,其中一個,是嘉慶年間歐洲大戰時的驍將,喚作『豹子頭』施拉普納,另一個叫鮑比霍頓的,也是英夷的大將,在極北之地打過仗,英夷的竅門,從練兵,佈陣,到槍械糧草,他全明白。皇上,以奴才的見識,那楚賊,不就是靠著兩個洋人竄起的嗎?」
「好!好!」道光連聲稱讚,「本朝也該振作一番。」道光沉吟了一下:「來呀,穆彰阿,你安排他們面聖,朕要親自勉勵他們。」
「皇上,李鴻章,施拉普納,霍頓給什麼官職呢?」
「李鴻章出使有功,忠心可嘉,就擔任你的副手。」道光看了一眼穆彰阿,「神機軍編練協辦大臣。專門負責神機軍的錢糧。朕聽說,這西洋軍隊要有兵工廠,那就在天津辦一個,鮑比霍頓為天津兵工廠總辦。施拉普納,為八旗神機軍總教頭。」
「皇上聖明。」
就這樣,在9月下旬,大清八旗神機軍又張羅開了。
大清被南北兩方的兵事搞得焦頭爛額,廣東在整肅內部,因此從表面上看,大清和廣東的叛匪居然相安無事。
11月20日,廣東
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廣東省的秩序慢慢平穩下來,廣東士紳之首梁廷楠投奔了共和,擔任了共和的禮部尚書。而徐繼畬則繼續擔任廣東布政使,但現在廣東不再設總督、巡撫、滿將軍,所以布政使就是一省最高的官員。
在他們的帶動下,大約四成的廣東官吏回到原職工作,而六成的人還是舉家跟著林則徐北遷。原來的臨高知州高不胖擔任了廣州知府.
「等局勢再和緩一些,就對留下來的官吏進行培訓和甄別。」李穎修說。
「有用嗎?我不相信他們。」楚劍功回答。
「按我估計呢,滿清敢全家留下做死間的還沒有,所以留下的,至少大部分,對咱們還有點想法。我們最好也和他們開明宗義,講清楚我們要幹什麼,至於人家跟不跟著我們,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再過幾個月,黃埔第四期,第五期畢業了,就可以正式重新組建文官系統。」
「行,反正必要的話,就肅反。」
「不要著急,我們還有時間。清廷反應真慢。」
「話說回來,清廷這麼久沒動作,也太反常了。」楚劍功說。
「正常,另一個時空太平天國起事,過了半年朝廷才知道呢。」
「我是說,我們對廣東以外的情報好像斷了線一樣。而且,現在社會穩定了,天地會的問題,是不是應該解決了。」
李穎修點點頭:「那就你和張興培談吧,談過之後,立即執行『袁文才』計劃。」
晚上,楚劍功請張興培吃飯,他還讓張興培把最親信的兄弟一起帶過來。
「鈞座,這位是天地會的紅棍,張傑夫,他最愛佔人便宜,自稱『姐夫』。」張興培笑著說。
張傑夫卻一把拜了下去:「哪天我御下不嚴,衝撞了鈞座。」
「算了。都這麼久了。你維持廣州的局面。還是有功勞的。」
「謝鈞座誇獎。」
張興培又說道:「這位是天地會的白紙扇,也是我的軍師,劉崗,劉師爺。」
楚劍功看這劉崗,三十許人,方面大耳,不是南方人,身體也是長方形的。
眾人落座以後,楚劍功問:「劉師爺是專在天地會裡發財麼?」「鈞座見笑,我是行商坐賈兼顧,為了生意方便,入了天地會。我三腳貓的功夫也可亮出個架勢,也上得幾年蒙學識得些文字。鋪面一間,院落一處,大車一兩輛,總而言之,俗人一個。吃了酒也說那忠君報國之事,酒醒時便頗憊懶;逐利而無方,大言然性懦。」
「劉師爺家中還有什麼人吶?」「家中老母劉老夫人唯知吃齋念佛;老婆鄭氏是小家碧玉的小娘子;膝下一子劉小官。下人夥計若干,如夫人……鈞座你就別問了吧。」
楚劍功一笑,不再追問,而是說道:「興培,知不知道我叫你來,為什麼事情。別愣著,我們邊吃邊說。」
「鈞座是想認識天地會的兄弟們吧。鈞座,不是我誇口,天地會,紅錢會,都賣我張興培的面子。鈞座要有用,十萬兄弟,我保準幫鈞座找來。」
「嗯,的確要用到你們。」楚劍功說,「興培,現在向張傑夫這樣的親信骨幹,你身邊有多少」
「鈞座,不是我吹牛,五十個。不過不一定都有小張這樣的身手,您知道嗎,小張練的是大摔碑手,三拳可以打裂石碑,所以又稱『神拳無敵』。」
「神拳無敵不是五拳麼?」
「那是功夫不到家。」張傑夫說。
「那好,興培,我有件差事,要你帶著所有親信的兄弟去辦。」
名號
「帶著所有的兄弟去啊?」
「嗯,你所有得力的,親信的兄弟,加起來有多少人?」
張興培和張傑夫對視了一眼,想了想:「大概五六十人吧。」
「那好,你就帶著這五六十人,出去辦事。」
這時候,那劉崗突然說道:「鈞座,廣東的局面,現在都是天地會的兄弟們在看著,張大哥……,左將軍的親信,都是會中的骨幹,他們隨張將軍一走,那下面的兄弟可就散了架子了。」
「我知道。」楚劍功和顏悅色的說:「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興培去辦,嗯,劉師爺,張神拳,你要也要幫著興培去做這件事。至於廣東這邊,只好再來安排。」
「鈞座,什麼事情這麼重要?」
「上海,你知道吧?」
「知道,上海還有小刀會呢。」
「《辛丑和約》中五口通商,除去我們廣州,最重要的埠口就是上海了。」
接著,楚劍功介紹了一下自己瞭解到的上海現在的一些情況,英美兩國的商人,以蘇州河為中心,向北到虹口,向南到洋涇濱,大面積的租賃房屋。
就在楚劍功在歐洲的時候,英國公使格萊斯頓,和美國公使林肯,與清國上海道台胡林翼進行了一系列談判,正式將虹口以南,洋涇濱以北,黃浦江以西的地區劃成了租界,稱之為「公共租界」。並成立了管理機關工部局,工部局中六名董事,英國三人,美國一人,清國一人,這標誌著列強在中國的租界統治正式開始。
楚劍功介紹完上海的情況,接著說:「上海是一個很重要的城市,三教九流,都在公共租界彙集。我們在上海,需要一個據點。可是,我們由於革命的原因,不可能以共和的名義在上海設立機構,所以,就要借助興培你的江湖身份。」
「鈞座是讓我和上海的江湖朋友聯繫?」
「不,不僅僅是這樣。」楚劍功說,「我要你,帶一彪人馬去上海,長期駐紮在那裡,就在公共租界裡頭活動,必要的話,也要去江寧,去蘇州,甚至北上徐州。」
「那清廷圍剿我們怎麼辦?」
「你們以社團的名義,在租界裡頭,清廷拿你們們辦法。」
張興培想了想說:「我知道在上海設據點很重要,但是我張興培投奔朱雀軍,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怕在上海不好活動。」
「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你是廣東共和的人,將軍。但是你自己絕對不要承認。這樣,如果上海那邊的勢力,洋人也好,清廷也好,和我們打交道,只要找你就可以了。這一點大家心中有數,但口頭上千萬不要點破。」
「明白了,鈞座。」張興培夾了顆花生送到嘴裡。
「興培!」楚劍功語重心長的說:「我對你寄予厚望,你就是我在上海的封疆大吏,上海這個點真的非常重要,所以,你要帶著你最親信,最能幹的兄弟去做。」
「那,鈞座,我們該怎麼做呢?」
「設立半秘密的據點,需要一個掩飾身份,興培,你是江湖出身,就還是以幫會的名義吧。」楚劍功等了一會,見張興培等人沒有表現出拒絕的神色,就端起酒杯,說道:「斧頭秀才張興培,那就叫斧頭幫吧。」
「斧頭幫?挺威風。」
「是挺威風。不過你要注意,你到上海是幹什麼的,千萬不要真的搞幫會,爭地盤去了,即使爭地盤,也是為了掩護你們的身份和活動。」
「你放心,鈞座,我張興培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了,這些小事還不知道嗎?」張興培大大咧咧的說。
四人喝了酒,楚劍功說:「將來我們會有各種各樣的外派人員,這些人員屬於不同的系統,他們之間互相都不認識,為了避免誤傷,我們的外派人員都有自己的代號,興培你見到這種外號或者暗語,就要留個心眼,有可能是我們自己人,不要輕易下殺手。」
「什麼樣的外號,我的外號不是斧頭秀才麼?」
楚劍功站起身來,去取了一張單子,遞給張興培:「這裡有一百個外號,專門給斧頭幫的兄弟們用,興培,你是用斧頭的,又是幫會老大,就用這單子上的第一個名字,『落櫻神斧華盛頓』。」
「好!」張興培一聲讚歎,「不過這華盛頓是什麼意思。」
「是說《落櫻神斧》這套武功華麗繁盛,而頓挫有力。」
「聽起來不錯,比我的斧頭秀才好聽多了。」
「那是自然,」劉崗在一旁湊趣道,「你的文采,怎麼跟鈞座比。」
「那鈞座,我叫什麼呢?」張傑夫一把搶過那張名單:「好,這裡有個傑字,我就叫這個吧,『三權分立傑斐遜』,正和我大摔碑手之意。」
楚劍功一笑:「這個本來就是給你的,斧頭幫的二當家嘛。」
「謝鈞座金口,張大哥是左將軍,我這個二當家至少也該是個總兵了吧。」張傑夫喝了些酒,又見楚劍功為人和氣,說話也沒那麼拘束了。
楚劍功未置可否,轉頭問劉崗:「劉師爺,你要哪一個?」
劉崗看了看名單:「鈞座是讓我到斧頭幫當師爺麼?」
楚劍功點點頭。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就要這第三個外號吧,『小諸葛漢密爾頓』。」
「你還真會挑。來來來,吃菜吃菜。」
楚劍功一邊陪著他們吃喝,一邊向張興培交代去上海的諸般事宜。等交代完了,大家酒足飯飽,張興培等人起身告辭。
「回去就把斧頭幫的名單報上來,三天後出發。」
「三天,這麼急?」張興培問。
「時間不等人吶。」楚劍功說,「盡快出發。」隨後交給張興培一個密封的信封:「你去上海,便無人支持,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如果有事,會派專人聯絡你。如果有極其機密的事情,帶信的人會說出一串暗號,這串暗號就寫在這個信封裡,你看過之後,要立即把這個信封燒掉,你明白麼?」
「明白。」
第二天,張興培自去做準備,楚劍功卻把葉嵐找了來:「張興培走後,馬上由你接管天地會。」
11月24日衛尉
黃埔講武堂,第三期結業典禮,這一期的學員只有四百多人,但奇怪的是,第二期還有一百多人,也從白雲山大營過來,參加畢業典禮。
後將軍,講武堂教育長肯尼夫萊特講了話,鈞座也講了話。黃埔第三期大部分仍舊都是參加過鎮江會戰的朱雀軍戰士,還有十幾個南洋蘭芳會,和順會送來的「質子」。
林逆思呆在學員隊伍當中,心裡在想著事情,鈞座會把他們這些學員安排到哪裡去呢?聽說共和軍把總以上的軍官都被黃埔第一、第二期填滿了,難道要組建新軍?
正想著,據聽見楚劍功說:「第三期的同學,任務和前兩期有些不一樣,你們不會到軍隊中任職,而是進入另一個系統,錦衣衛。下面我們就歡迎,你們的指揮長官,衛尉寺卿葉嵐,給大家講幾句話。」
「我們的任務很光榮,就是為共和軍提供一個穩定的後方,必要的時候,我們也直接加入共和軍作戰。我們,就是共和軍的堅強後盾。」葉嵐開門見山,介紹了錦衣衛的組織架構。
錦衣衛不屬於軍隊系統,雖然它接受大都督府指揮。錦衣衛的直接指揮和管理機關是衛尉寺。現在的衛尉寺卿是葉嵐,而少卿是易水。
錦衣衛劃分為七種不同職能的部門,用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來代表,所以又叫做七色錦衣衛。
橙隊又稱為金吾衛,負責保護重要人物和建築,目前也就是個名稱,並沒有實際的部隊。
黃隊是建築隊,負責建設和維護水利,道路,鐵路,目前最早的黃隊成員,正在工部尚書兼共和軍工程總監范中流的指揮下疏通北江,為共和軍北伐做準備。廣州也有一隻黃隊,幾十人,是消防隊。
綠隊是護農隊,目前以海南屯墾農民,也就是共和軍的家屬中的壯勞力組成,而在廣東解決土地問題的過程中,護農隊會在廣東的各個鄉村組建起來,而組建護農隊的資料,則是以以前怡良留下的廣東保甲資料為基礎。
藍隊是工人自衛隊,目前以佛山鐵廠的工人為主,以後會擴展到南洋實業總局下屬的各個工廠。
紫隊是女隊,目前以錦繡成衣廠的女工為主。她們目前沒有特別的任務,主要是擴大外圍組織,勸說更多的婦女出來工作,為推廣第一步《婚姻法》和瓦解「父權和夫權」做組織上的準備。
青隊,就是黃埔第三期全部和第二期的部分學員要去的地方了。她們將接管天地會和其他會黨,實行軍事化編製,進行軍事訓練,作為共和軍的機動和後備力量。現在編成的青隊,都由廣州衛指揮。
接著,葉嵐隆重介紹了新任廣州衛指揮使陳日天。陳日天也是湖南寶慶練兵時候的老人了,在浙東戰役的時候,就是第三連連長;朱雀軍擴編到兩萬人的時候,陳日天是白雲山大營十五名高級教官之一。他也是第一批正儒銳士。
「下面,我將佈置廣州衛的第一個作戰任務,『袁文才計劃』。」陳日天大聲說,「我們這裡六百名畢業學員,守闕銳士,要在佛山鐵廠一千名工人的幫助下,接管廣州3000天地會會黨,然後進一步接管各個州縣的會黨,解除他們的武裝,打亂他們的編制,將他們整頓成青隊。現在,各個學員隊區隊長到會議室開會,佈置作戰任務,其他人帶回。」
林逆思很奇怪,葉嵐只介紹了六個部門。七色錦衣衛,還有紅色是幹什麼的呢?不過他也沒時間問了,作為區隊長,他要去會議室領取作戰任務。
操場上想起了整隊的號令。楚劍功突然叫道:「蘇婉怡,到辦公室來。」蘇婉怡,露絲雅,整個黃埔講武堂唯一的女學員,婆羅洲和順會蘇師爺的獨生女兒。
露絲雅穿著共和軍的灰色軍裝,剪著齊耳短髮,倒有點英姿煞爽的意思。
「露絲雅,你是女學員,因此,將你調到紫隊工作,這是你的上級,紫隊指揮使周妖瞳。」
「周姐姐你好!」露絲雅笑著說。
周妖瞳正準備答話,楚劍功說道:「露絲雅,你應該先敬禮。」
「是!」
「不過你現在暫時不要去紫隊,有另外的任務交給你。」
「什麼任務?」
「我和李平章的兩位夫人,都是從歐洲回來的,她們都不會中文,你現在就是要陪著兩位夫人,教她們中文,幫助他們熟悉本地的環境。你是女孩子,又會講英語和低地德語,最合適不過了。」
「哎呦,這種任務啊,真沒意思,我想出去打仗。」
「這也是工作。」楚劍功看露絲雅推推搪搪的,有點不高興了,他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任命你為婦女聯合會全國副總領袖,我的夫人傑西卡和李平章的夫人娜塔莎都是你的下級,你要教會兩位下級說中文,這是你的責任。」
「副總領袖,那總領袖是誰?」
「當然是你的周姐姐了。」
「那好吧。」
與此同時,會議室裡,陳日天在佈置作戰任務:「左將軍張興培,已經帶走了天地會的全部骨幹,現在的天地會眾,處於渙散狀態,靠各地的大佬們在撐著。葉太尉已經和各位大佬按江湖規矩談過,有幾個答應放棄會黨,回家養老,送親信子弟入黃埔講武堂,這些我們不用管。我們今天要對付的,就是梅縣的巴二喜。你們有知道的嗎?」
「我知道,」林逆思說,「巴二喜,外號『爺叔』,是梅縣紅錢會的暗樁大佬,起義的時候,他聽左將軍的號召,帶著一百多號人進了廣州,現在主要控制二沙頭。現在他的勢力,號稱過千人。」
「所以我們今天,要解決他。他之所以不肯放棄大佬的位置,因為他和十三行的葉尚林合夥,做走私生意,走私棉布。大家知道,我們和英夷談好的條件,對英夷的紡織品是有配額的。而且只能由南洋實業總局進口。具體的不多說了,林逆思,今晚,由你們區隊,逮捕巴二喜。二區隊逮捕葉尚林。明白了嗎?」
「明白。」
12月2日繩結
「『袁文才行動』怎麼樣?」李穎修問。
「能怎麼樣,你以為巴二喜真的是袁文才咩?半夜突襲,軍校學員對烏合之眾,難道還能有什麼驚喜?」楚劍功回答,「不過在他院子裡搜出來二百箱鴉片,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二百箱?他真麼大膽?」
「他說是禁煙以前壓在手裡的,林則徐頒布禁令以後,一直沒有脫手。」
「聽他扯。葉尚林抓了麼?」
「抓了!鴉片的事情,也牽扯到他,然後,把英國人牽了進來,顛地,知道麼?」
「在這個時空,居然還是把顛地給弄出來,命運啊,命運。想辦法把他斃了吧。」
「按照我們和英國人簽訂的和約,販賣鴉片是刑事案,定罪不成問題。但要以英國判例來量刑。有點棘手。」
「是啊,販毒在英國是合法的,所以,不太可能有對應的判例。」
「我送回來的第一批英國人,裡面有兩個學法律的,你和他們談過沒有。」
「我記得他們兩個。比弗·恩德曼,精研法國民法典的英國人律師,和安納姆·西斯,被強制離職的法官。他們剛到的時候,我請所有人吃了頓飯,但沒和這兩人單獨談過。沒時間吶,建工廠的事情,我都忙昏頭了。」
「對巴二喜,葉尚林和顛地的處理,一定要到位。很重要。」楚劍功說,「首先,對於會黨方面,雖然我們實際的目的,的確是要摧毀廣東天地會的組織,消化和吞併他們的會眾,但是,如果太直接,不利於收攏人心。所以我們拿走私的巴二喜開刀,這樣看起來只是針對商業犯罪,而不是針對會黨的。但現在牽出了鴉片,那就更好,張興培也沒話說。」
李穎修笑了笑,不說話。
「葉尚林,實際上是清除十三行原來的老人。為你徹底掌握南洋實業總局鋪路。」
「什麼叫為我鋪路。你準備把南洋實業總局讓我mbo麼?可以啊。」
「為我們,為共和。好吧。」楚劍功回到正題,「顛地……,這個在英國國會演講,從而發動鴉片戰爭的戰犯,這次落到我們手裡,也算報應不爽。但是,如果處理不好,就會破壞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外部有利環境。」
楚劍功話鋒一轉:「不過也不用太擔心,現在的英國公使格萊斯頓,是個堅定地禁煙派,而且他的妹妹,就是鴉片的受害者,他本人也反對鴉片戰爭。」
「沒這麼樂觀,即使格萊斯頓同意對顛地執行死刑,可是,這會引申成,我們判刑要經過英國公使同意,那就是領事裁判權了。格萊斯頓反對鴉片,但他也會利用一切機會擴大英國的殖民權力。」
「而且,格萊斯頓遠在上海,現在的澳門領事,可是額爾金勳爵,燒了圓明園的那個額爾金。他未必在乎顛地的性命,但他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來顯示他的強硬。至少,他會用顛地的性命,向我們交換點什麼。」
楚劍功沉吟了一下:「把顛地這件事掛起來怎麼樣,先放放。」
「也不合適。」李穎修說,「對付巴二喜和葉尚林,一定要快審,快殺,證據確鑿,義正言辭,光明磊落。這樣我們才能服眾,同時形成震懾。收編會黨的時候,以正壓邪,理直氣壯。但如果這件案子拖著不辦,反而顯得我們心虛。時間久了,相關人等回過味來,各種流言,比如『過河拆橋』,『兔還沒死就殺狗』之類的,就會氾濫,天地會人心浮動,局面極不好收拾,搞得不好,會黨和我們離心離德,鬧出民亂來,就更糟糕。」
李穎修進一步分析說:「如果只審判巴二喜和葉尚林,而暫時不處置顛地,就會被人看做內殘外忍。那樣我們相對於清廷的道德高地,我們『正儒』的旗幟,可就難保了。」
在楚劍功回來以後,將原來把黃埔講武堂講授的對忠孝仁義的新解釋,交給徐繼畬和梁廷楠看。徐繼畬和梁廷楠都是歷史上第一批「開眼看世界」的人物,即使在另一個時空《海國四說》和《瀛寰志略》的學術成就,也在《海國圖志》之上。兩人的心胸氣魄,非常人所及。加上徐繼畬本是清廷進士及第,梁廷楠為廣東士紳之首,已然從賊,已無退路,加上他們未必沒有成就一番功業的想法,所以盡心盡力幫助楚劍功整理的「正儒」的理論體系,將共和與偽清的鬥爭,歸結為捍衛華夏正統之戰。
簡而言之,正儒和共和的正統性如下:
從淵源上說,共和上承周公,起源於周召共和,竹書紀年,是華夏三千年信史的起點。而滿清大興文字獄,篡改古書,是要毀滅華夏信史,滅華夏傳統。外延上,自然有衣冠禽獸之爭。
從經濟上說,共和就是要「恢復」儒家所稱頌的「周制」,立「公(田)」而廢「私(田)」,抑制兼併,扶助農桑。楚劍功先把這個架子搭起來,以後再慢慢把與近現代相適應的理論塞進去。因此,在具體概念的解釋上,比如公、私,都留有極大空間。
從政治上說,就是要實現儒家的「天下大同」,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而從實際來說,由於共和軍相對於清廷,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唯一優勢,就是軍事上能在洋人面前不落下風。這一點,被楚劍功解釋為:
共和不僅知道正儒的大同之世是什麼樣的,而且有能力建設和保衛這個大同之世。相反清廷,且不說其統治方式對不對,它根本就無法保護自己,也沒有辦法維護這個社會架構的安全。所以,共和必勝。
正是靠這一套說辭,才讓留在廣東的部分文官和士紳階層勉強接受,不認為自己是逆賊。
但是,如果顛地一案處理不好,那麼楚劍功的正儒旗幟,就要受到挑戰了。外不能禦侮,內不能安民,會黨不服,士紳不信,那新立的廣東政權,靠什麼力量來鞏固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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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
「要判處顛地死刑並不是難事,雖然他是我的同胞,但即使在英國國內,我也會判毒品販子死刑,把他們統統送上絞架。」安納姆-西斯,這位被罷免的前英國法官說道。
「你以什麼罪名判決他?採用什麼判例?」英國律師中的另類,大陸法學派的擁護者比弗-恩李曼問。
「投毒,蓄意投毒。」
「很好,先生們。」楚劍功說,「請你們做法律顧問真是不錯。」說完,他站起來,準備告辭。這兩名法律界人士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安排進大都督府裡做事,而是合夥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同時和大都督府簽了一份法律顧問合同,並在合同中註明永遠不和大都督府敵對。
「閣下,請問您有時間嗎?」安納姆西斯問。
「您有事情要說?」楚劍功問,「要為顛地求情嗎?」
「不,不是,和顛地無關。只是我的一點小建議。」安納姆西斯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取出一個文件夾來。
楚劍功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司法與法律系統》。
「還有我的一些小建議。」比恩弗裡曼插嘴說:「如果需要起草具體的法律條文,請讓我執筆吧,真希望自己能成為偉大的創法者……」他看了看身邊,改口說,「創法者中的一員。」
「啊,這些我還不懂,我轉交給李先生,讓他看看好了。」
……
「《英國教程》!」李穎修看完安納姆西斯的意見書,不由得發出了這種感歎。
「什麼意思?」
「在十九世紀大英帝國的鼎盛時期,英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總想按自己的願望塑造世界體系。自然而然的,總想把自己的制度,包括司法制度向世界推廣。一來,這是構築大英帝國統治秩序的需要,二來,這能夠滿足某些英國人那種文明人對野蠻人的優越感,同時從反面消除殖民主義的罪惡感和負疚心理。有人總結了這種行為,稱之為《英國教程》。」
「你是說安納姆西斯想按英國人的模式改造我們?」
「從個人層面上說,不一定。安納姆西斯以前是法官,受過精深的英式法律教育,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一般會以自己的專業為自豪,遇到點機會就想炫耀一下。同樣,比恩弗裡曼總是以《拿破侖法典》來自誇。比如,你也一樣,總是把社會結構論掛在嘴邊。」
「不要說我,你自己不是把國際經濟法扯來扯去。」
「國際私法。」李穎修糾正他,「根本就沒有經濟法這個部門,更沒有什麼國際經濟法。從法律淵源上說……」
「閉嘴!打狗脫李!」楚劍功打斷他,「說正題。」
「打狗脫楚!」李穎修回敬了一句,開始把話題扯回來:「我們可以拋開其心理不論,取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之優長,建設有中國特色的司法體系。」
「具體則麼做呢?法律方面我不熟。」
「我想先明確三個原則,第一,盡量附和中華法系的舊有慣例,這樣變動小,對社會的衝擊比較緩和,也有利於我們維護『正儒』的旗幟。」
「第二點,我們本來就要改造社會,所以司法體系只能是我們的工具,而決不能束縛我們。」
「第三點,節約社會成本。我們現在能夠利用的知識階層太少了,而能夠認識和汲取西方優點的就更少。社會資源決不能浪費到無聊的程序中去。所以,重實體法,而程序法等社會自行磨合吧。」
楚劍功沒有說話,他拿起安納姆西斯的建議書翻了翻:「他這個建議書,主要分為下層鄉村法庭,中層民事刑事法庭和高層的覆核庭。中層和上層沒什麼稀奇的。下層鄉村法庭採用調解制,這是個好想法,成本比較低,也照顧到中國鄉村和鄰里的『息訟』傳統,但是,誰來擔任調解和仲裁官,鄉紳麼?在我們準備徹底打舊就農村的結構的時候?」
「科舉!科舉過法科的人才能擔任仲裁官。」李穎修說,「而不是直接任用鄉紳。」
「現在是冬天了,可以組織青壯年勞力休興修水利了。」楚劍功突然說道另一件事情。
「興修水利?那負責工程建設的錦衣衛黃隊又要大舉擴張了吧?」
「用黃隊,以及護農隊綠隊,以興修水利,保養農田的名義將農村的青壯年勞力抽出來,先建立組織,鄉紳家庭,多半會出錢免役,所以自然就把他們排除在外。」
「然後下一步,就是中華婦女聯盟『紫隊』下鄉發展,不管怎麼樣,先把以家族為單位的族權的結構基礎破壞掉。」
「然後,在讓傳統士紳們,也就是識字,也有威望的那一群人,參加法科的科舉,從中選取鄉村仲裁官。」
「如果鄉紳們不合作呢?」
「如果他們不參加科舉,就是自行放棄了加入政權的機會,他們自己放棄,可怨不得我。」
「你雖然不在乎,但鄉紳怨氣太重,身後名不好聽喔。」
「這都是英國人安納姆西斯和比弗恩李曼建議的,外來的教條主義者不能切合中國革命的實際。與我何干?」
「總之,他們的建議書我們只選取合適的部分,但所有的失誤和錯漏,都由他們承擔,誰叫英國人喜歡給人上課呢?」
附錄
《安納姆西斯與比恩弗裡曼建議書》(節選)
1保證必要秩序,不要拖改革後腿2可以負擔,不要成本太高3兼顧司法現實,不要搞得矛盾過大或者由於需要很高水平的人員等因素導致無法操作4要有自我演化能力5有教育功能所以我的設計裡面包含了幾個要點,作為整體目標0分級的法律人員培訓機制,底層的法律人員只接受數個月的短期定期培訓班培訓,?不是專職人員,但有津貼拿。高級別的進行法學院培訓,法官/律師皆然1分級的法院體系(最高法院->上訴法院->刑事法院/民事法院->治安法院/仲裁法院)?根據案情/標的金額分級處理,這樣前面幾層不會太忙,小案件也會從快得到處理2僅在上訴法院和刑事/民事法院這兩級引入陪審團機制3底層的治安法院/仲裁法院可由接受過低級法律訓練的培訓班畢業生擔任,他們處理?絕大多數案件,案件可選擇立案,也可選擇不立案,只要當事人同意?按照判例斷案,無判例或者判例無法完全覆蓋可轉交高級別法院。4高層級法院對低級法院案卷採取抽檢制度,並定期設置巡迴庭觀察低級法院行為?對低級法院的斷案申訴狀進行快速處理。5典型案卷選取為判例,定期刊發和存檔以及組織法律人員學習6高等級法院晉陞體系從刑事/民事法院開始7鼓勵民眾旁聽8立法採用咨議會形式,由高等法院撰寫條文,最高法院在我的設想裡就是一個法律?學術咨詢機構,負責釋法,法律規範起草等9可免費查詢和付費抄錄的圖書館,設定到縣一級
10大陸法系和和英美法系估計混合應用……具體司法體制可能不適合一開始就搞對抗制,有對抗制特色的糾問式應該比較適合。
11、商事糾紛走海洋法體系,同時應該加強仲裁機構的建設,增加解決商事糾紛的效率,使司法效率盡量跟上日益發展的工商業的需要12、繼承息訟傳統,在基層以調解制度為主,調解的主導權應該在政府的鄉鎮基層組織手上,一方面消除舊鄉紳的影響,一方面有利於政府主導搞集約農業.基層法院應當高效、貼近民眾,訴訟法裡可以用從簡從速的精神搞農村基層法院制度13、必要時可以設立革命特別法庭來擺脫束縛。
14、農村解體後進入城市的大批流氓無產者,應仿造英國先例頒布「流浪漢強制勞動。」
12月4日多來了三百萬
廣州荔灣區的河埠頭,今天分外的熱鬧。浮丘石、繡衣坊、懷遠驛,十三行碼頭、西匯關口等各個碼頭上,全都停滿了各色遠赴重洋而來的大帆船,還有些冒著黑煙的大蒸汽船。
「三百萬英鎊。」楚劍功站在虎門武山炮台的頂端,望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船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按照《辛丑和約》,要在英國購買總值600萬英鎊的貨物,以緩解英國本土的經濟危機。而英國人絕不是傻子,600萬英鎊中的一半,都用來採購他們「過剩」的糧食和紡織品。
今天,由英國船行承運的總值300萬英鎊的糧食和棉紗的第一批到達了,廣州歷史上,從來沒有接到過這麼大規模的船隊。
珠江水道經過疏通,已經能夠通行遠洋大船,而用於內河拖帶的蒸汽船不夠,澳門領事額爾金專門從海峽殖民地調了海軍的快艇過來。
額爾金勳爵很重視這第一批貨船的抵達,在十三行碼頭辦了個儀式,一會兒,楚劍功和李穎修還要去剪綵。
「看夠了嗎?」李穎修從炮台下面走上來,「出發吧。」
「洋米,洋面,外國大輪船,已經來了。」
「還有洋紗,洋布,洋火,洋釘,洋蠟燭。」李穎修補充說,「世界潮流,浩浩湯湯,順之國破家亡,逆之也國破家亡,躲是躲不過去的,好在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珠江之上,橫七豎八停泊著英吉利3000噸級遠洋快船。船裡裝載的是小麥和棉紗,把船身壓得很低。萊葉和垃圾給白膩的泡沫包圍著,一漾一漾地,在船和那船之間的空隙飄著。
河岸上去是僅容兩三個人並排走的街道。南洋實業總局組織的挑夫,從街道的右邊進入,在船上卸貨以後,再從街道的左邊將貨物運向倉庫。
「十三行碼頭太小了。」
「可以把香港和深圳開闢出來,建新的碼頭。」
楚劍功和李穎修一面商量著,慢慢騎著馬,到了西匯關口。這裡是以前的廣東鹽卡,所以修得比較好,額爾金勳爵將剪綵地點選在了這裡。
「這條紅綢帶讓我想起了貴國禁閉的國門。今天,我們就要把它剪開。」
「共和支持自由貿易,並遵守《辛丑和約》中的中國承擔的普遍義務。」楚劍功再次聲明道。實際上,在起義之後,李穎修就以大都督府的名義向額爾金勳爵遞交過照會。
「對於共和的外交地位,我們尚未討論。」
「對不起,額爾金勳爵。」楚劍功打斷他,「我想您弄錯了,我在離開貴國之前,已經和外相阿伯丁爵士和財相迪斯累利閣下會談過,對外交和貿易問題留有諒解備忘錄,您沒有讀過這份備忘錄的副本嗎?」
「諒解備忘錄不是協議,我國並沒有承認共和的地位。當然,我們很願意承認,接納共和進入文明世界,只要共和願意遵守文明世界的規則,保證文明世界的利益。」
「這些以後再說吧。先剪綵,大家都在看著呢。」
「恕我好奇,南洋實業總局準備如何處理這些貨物呢?」
「自然是賣出去。」
無聊的剪綵儀式過去之後,楚劍功和李穎修回到了大都督府。
「洋米洋面,外國大輪船已經來了,下一步具體怎麼做呢?」楚劍功問。
「今年廣東的收成怎麼樣?」
「今年天照應,雨水調勻,小蟲子也不來作梗,一畝田都要多收三五斗。」
「那廣東的土地狀況呢?」
「早慢熊斯基根據清廷的戶籍田賦,編寫的資料。自己看去。」李穎修找來一本冊子。
清廷統治下田賦負擔率約為5%;平均每人負擔二錢三分,約合米二斗;平均每畝負擔六分,合米五升。這是基本的田稅。共和沿襲了這一稅率。也就是說,目前共和收取的田賦並不重。
農村的主要負擔,仍舊是地租
就地租形態而言,清後期主要是實物地租,但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地主剝削需求的增長,貨幣地租逐步擴大。
就佃戶對地主的人身依附關係而言,清後期有所鬆弛,主要表現大永佃制的擴大。所謂永佃制是指佃農對其租種的土地有永久性耕種權的一種租佃制度,其基本特徵在於土地的所有權同使用權永久分離。在永佃制下,土地被分為田底、田面,或田骨、田皮二部分,地主對土地的所有權只限於田底或田骨,佃農對田面或田皮有永久的使用權;地主不能任意撤佃或收回白種。佃農則可以轉讓、抵押或出賣佃權。
但另一方面,廣東無論土客,其傳統宗族關係非常牢固,地主和佃戶之間往往存在緊密的宗族聯繫。地主對佃戶和半自耕農的控制,主要體現的族權為表象的宗法體制。
例如在廣東,約有70%的田地,被宗族領有,而宗族中的大戶,則是實際上的地主,而小宗,則以半自耕農和佃農的身份依附在宗族之中。
「所以,我們不能簡單的套用『歷史經驗』,廣東有他的特點,」李穎修說,「要控制農村,把廣大的自由勞動力趕進城市,趕進軍隊,讓人數最多的階級和我們同心同德,不在於土地的平均分配,而在於瓦解宗族對農民人身的控制。」
「管他宗族不宗族,逃不過一句話,『谷賤傷農』。壓低糧價,對整個廣東農村實行無差別打擊。同時,在低糧價的情形下,收購糧食,建立軍糧儲備。」
「有點問題,」李穎修說,「廣東的糧食,歷來不能自給,所以壓糧價有點困難。」
「我們的農貿物資公司該上場了吧,全省禁止糧食私下買賣,由我們指定的糧店統購統銷。」
「那收購價是多少?」
「不知道,派人去查。」
「綠隊和紫隊下鄉的事情要抓緊,歸根結底,組織是關鍵。」
「不用太擔心,洋面,洋火,洋釘,洋鐵,洋肥皂,洋布,洋水壺,洋娃娃,在這個時代是所向無敵的。」
「動作太狠的話,逼出太平天國來怎麼辦?」
「太平天國?你不說我都忘了,易水報告說,他重新聯繫上了柳葉飛。」
12月5日廣威
「你就是李秀成?」楚劍功的聲音帶著略微的興奮,問著面前十七歲的少年。
「李秀成都長這麼大了?我還以為你比石達開年紀小。」李穎修在一旁說。
「二位大人以前聽說過草民?」李秀成有點激動,「石敢當是廣西大族,草民是不敢比的。」
「別妄自菲薄,兩廣豪傑,有你這麼一號,我很早就聽張興培提過了,斧頭秀才張興培,你知道吧。」楚劍功掩飾自己剛才的失言。
「張大俠我知道。聽說現在換了個落櫻神斧的名號,想來武功又有精進。」
「好了,說正事,柳葉刀派你來做什麼?」
「柳神仙派草民,將這份勸進表交給楚大人。」李秀成取出一個書卷。
楚劍功展開一看:「勸我做皇帝?」
「是,柳神仙說,楚大人是天下所望,早就該登基做皇帝了。」
「我不會當皇帝的,把帖子拿回去吧。」
「柳神仙早就料到了,他說大人會推辭兩次,第三次才會登基。」李秀成一點不尷尬,把書卷收回去。
「你過來不會就送個勸進表吧?」
「大人神斷。柳神仙和洪大哥,都希望與大人共襄大舉,不日就將舉事,柳神仙說,希望與共和結盟,共同反清。」
「洪大哥?洪秀全?」
「大人對兩廣豪傑,真是熟悉。一猜就中。」
「你來談結盟?」
「柳神仙派草民過來,問問大人的意思,如果大人有意結盟,柳神仙和洪大哥會過來與大人詳談。」李秀成微微低下頭,「就是全部歸順共和,也可以談,這是柳神仙親口說的。」
李穎修一笑:「別忙,你們先起事吧,我看看你們有多大力量,再說。」
「廣西局勢,形同乾柴,只要洪大哥振臂一呼,十萬男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十萬健兒,真的有這麼多?」
「大人你不知道,去年朝廷戰敗賠款,廣西擔了五百萬兩,這是明面上的,地方官又層層加碼,以韋員外估算,朝廷至少從廣西刮走上千萬兩。廣西本來就貧苦,這層層款子派下來,就是賣兒賣女也湊不齊……」
李穎修的第一反應是,廣西去年派款,不過二百萬兩,沒想到廣西居然明面上也能加到五百萬兩。
楚劍功卻問道:「韋員外?韋昌輝?」
李秀成卻一臉疑惑。
「韋正。」楚劍功糾正了自己的口誤。
「不錯,韋員外正是韋正。」
看來除了石達開在我這裡,洪秀全的幫子應該湊齊了。
「柳神仙讓我問,共和能不能支援我們一些火槍。」李秀成有些不好意思。
「火槍?我們自己都不夠用。」李穎修當即回絕了。
看到李秀成很失望,楚劍功說:「不如這樣吧,我送些書給你們,是一樣的,知識就是力量嘛。」
招待李秀成吃了頓晚飯,楚劍功讓他帶著東廠翻譯的《聯邦黨人文集》走了。
「太平天國要起事了,怎麼處理?」
「他們不是勸進了麼?你稱帝好了。」李穎修說。
「我稱帝,君主立憲。你來常任首相?」
「那按中國傳統眼光來看,我不就成了權臣?你可以容忍,你兒子呢?會不會學康熙,找一堆小太監就把我滅了。」
「我會留下遺詔,讓他尊重你,愛戴你。」
「遺詔頂個屁用啊,再者說了,就算你兒子不殺我,我的兒子,未必會服氣你的孩子坐在皇位上。同樣,就算我死了,你的孩子就放心我家了?」
「所以不是我兒子殺你兒子,就是你兒子殺我兒子,沒有第三種結果。」
「有的,他們兩個都是廢物,被陸達或者其他的元老篡位。」
「好了,別廢話了,太平天國?」
「打醬油唄。反正以歐洲商品經濟入侵的速度,就算廣西不亂,其他省份也會亂。就算在另一個時空,洪秀全之前湖南就有天地會起事,廣東有紅槍會起事。」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先往裡面埋下一點種子,到時候要收拾局面,也會方便一點。」
「石達開?」
「他才十四,能行嗎?」
「可以派個人跟他一起。」
「錢水廷!」
一名青年軍官應聲而入,他是楚劍功的新副官,黃埔第二期畢業,長沙富戶出身,經歷過自浙東大捷以來的朱雀軍所有戰役。
「把黃埔前兩期的檔案都拿來。」
看著黃埔生的檔案,楚劍功選到了一個人:
龐天壽,浙江藥商之子,朱雀軍浙東大捷後參的軍,黃埔第二期畢業。他在參軍前,經常隨父親跑廣西十萬大山,和廣西綠林交情不淺。
「你們的任務是這樣的……」
「石達開,你在廣西,能夠拉起多少人來?」
「鈞座,多的不敢說,三千人沒問題。」
「很好,龐天壽在軍事上總負責,包括訓練和作戰。」
「是!」
「記住,你們雖然響應洪秀全,明面上完全是他的部屬,但你們始終屬於共和的正式編製,是共和的人。」楚劍功盯著石達開,「石達開,你要牢記這一點。」
「三千人,都配洋槍麼?」
「天壽,小石。」李穎修說,「你們也清楚,洋槍我們現在還不能造,佛山鐵廠剛剛擴建完成,要等鐵廠出鋼了,才能開始造洋槍,現在共和軍的洋槍都是從印度買的。錦衣衛都還沒有槍。」
「這樣吧。我們最早的四千支舊槍,本來已經都打壞了,沒有準頭。但是你們在廣西,應該不會碰到英國人,沒準頭的槍也比火銃好使。你們就都帶去吧。」楚劍功說。
「如果洪秀全眼紅,找你們要,可以給他們一些,500支,是上限。」
「十四歲自領一軍。小石,前途不可限量,你自己可要把握好了。」
「是!」石達開興奮的行了個軍禮。
「洪秀全會給你一個名義,但在共和大都督府,你們有自己的編制」
「什麼編製?」
「廣西,廣西?」楚劍功沉吟道,「就叫廣威軍吧,龐天壽為總兵,石達開為觀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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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出路
「好侄兒,老穆教你過來,你還躲著,還得你叔自己跑過來,說吧,你的租子什麼時候交吧?」
「叔,今年的行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米賣不掉,我用糧食交租子吧。」林深河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妹妹深葉趕緊過去扶著她。
「按說,這一百多年的規矩了,從你爺爺那輩就這樣,族田只收銀子,不收糧食,雍正爺攤丁入畝,你們的人頭稅都是從田租裡出的,你們這些小輩,可不能不知好歹。」
林深河又咳嗽了幾下:「叔,這族田是全族的,我也有份,可我為什麼每年要交租子給你呢?」
就聽見族長一聲怒斥:「還反了你了,拿家法來,拿家法來。」
林深河硬著脖子,咬著牙,不說話,虛弱的身體渾身發抖。
深葉撲通一下跪在族長面前:「叔啊,我哥他病了,病糊塗了,你老別跟他計較。」
鬧了好一陣,族長才憤憤的說:「好,看見你們爹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這租子,我也可以收糧食。」
「叔,謝謝您了。」深葉說。
「起來吧。」族長算計著:「五錢銀子一擔,八兩的租子要十六擔。你今年打了多少糧食?」
「什麼,五錢一擔?開春你貸糧食給我們,可是一兩二錢一擔。你還有良心沒有?」
「良心誰沒有,可你有真相嗎?真相你也知道,今年糧食多,還有印度來的洋米,我們手頭的糧食賣不出去,這你自己也知道,對吧,不是叔叔我訛你,對吧。」一連幾個『對吧』,問得林深河說不出話來。
族長接著說:「就算我們想低價賣出去,也沒人收,廣州城的那個巡撫衙門……」
邊上有人提醒:「大都督府。」
「別管是什麼了,反正發了命令下來,只能賣給農資供銷總社,你要賣糧食給別家,還沒人敢要。我跟供銷總社的夥計打聽了,收糧食,一塊錢,也就是七錢銀子一擔,不給銀元,給紙票子。你總不能讓全族虧本吧。」
「我打了不到二十擔的糧食,你一下就拿走十六擔,你要我怎麼過?」
「侄,你不是在炭坊做幫工麼,還有工錢啊。」
「叔,我哥他在碳坊嗆著了肺,今年是去不了了。」
「好了,就這麼著,你還剩下的糧食,叔叔我按七錢一擔給你收了,老穆啊,你帶人到外面去點糧食,今天叔叔就把錢給你,讓你安心養身子。」
老穆出去了一會,進來說:「糧食點清了,19擔半,扣掉租子,還有三擔半,每擔七錢,就是二兩四錢五分,合銀圓券三塊五。」
族長摸出個布包來,數出三張灰色的紙片,這是一元的,一張藍色的紙片,這是五毛。族長把這些錢緊緊的攥在手裡,說道:
「好了,侄,租子是算清了,債呢?去年年初的時候,你找我借了兩擔糧食,就是兩塊四,九出十三歸,你要給我三塊二。」
族長就又把手上的票子放進布包裡,然後從布包裡取出三張毛票來:「三毛,拿著吧,侄。」
說完,族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這就兩清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今年過年,你和深葉到叔叔那裡去吃頓年夜飯,有北方的餃子。」
「謝謝您,叔,您慢走。」深葉送族長出去。
族長走到門口,扭頭對林深河說:「侄兒,叔叔知道你日子難過,後村的王員外想找個通房丫頭,王員外是好人啊,修橋鋪路,積善行德,和我們族裡交情也深。你讓深葉過去幫忙吧,」
深葉臉上一下子變得慘白,林深河臉上青筋暴起,想從床上跳下來,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侄,你看你這身子,怎麼熬得過明年,王員外為人大方,深葉過去,你也能有個大戶人家照應。」
「我還是你族侄呢,也沒見你照應我。」
「這孩子,真不懂事,算了,這些女人家的事情,深葉啊,過兩天我讓你堂嫂嫂來和你說。」族長說完,帶著家丁走了。
「哥,可怎麼辦吶?」
「三毛錢,深葉,你去把這毛票換銅錢吧,六百個制錢。」
「哥,那還能換六百個,以前一兩銀子當兩千文,去年朝廷收銀子賠款,銀子就貴了,一兩銀子換三千文,這一毛錢是能當兩百文,可那是官價,朱雀軍造反,總怕這毛票靠不住,人人都要換銅錢才安心,三毛錢,也就能換五百文。村裡都算九出,實際拿到手的,才四百五十文。」深葉雖然是女流,當期價來卻頭頭是道,「要換足六百文,只能去廣州城裡去換。你又生著病。」
「就算是六百文,也撐不到明年正月。」
「哥,那可怎麼辦吶?還要借債麼?」
「借債拿什麼還?」林深河痛苦的抱住頭。
「要不,我去做……通房丫頭吧。哥你收了彩錢,可以討個嫂嫂,好好過日子。」
「胡說。」林深河大叫,「以後這種念頭,想也不許想。」他又咳嗽起來。
仔細想了一會,林深河說道:「要不,我們都到城裡,去當工人吧,我前段時候燒炭,聽人講,朱雀軍開了工廠,要工人,包吃住,每月給兩個大洋。那一年,就是二十四個大洋,大概二十兩銀子,比在鄉下交租子強多了,我還聽說,識字的可以當頭目,有手藝的也可以當頭目。我識字,會燒炭。」
「那我怎麼辦呢?」
「他們招女工,織布,織洋紗,做衣服,聽說每個月也有一塊半。」
「那我們兩兄妹加起來,每年有三十五兩銀子,那可真是一大筆錢哪。真的這麼好嗎?」
「反正呆在這鄉下,也是借債,交租子,等死,不如出去闖闖。」林深河找到了出路,不由得滿面紅光,咳嗽也好了很多。
「那這祖宅怎麼辦?佃田怎麼辦。」
「祖宅又不會跑。佃田自然是退掉,辛苦一年,才三毛錢。和每年二十四個大洋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兄妹兩商量定了,第二天收拾妥當,退掉了佃田,五天後就出發了。他們運氣挺好,剛好趕上楚劍功從法國購買的「海洋鋼鐵廠」全套設備到岸,林深河參加了鋼廠的全部安裝過程。由於他身體健壯,勤勞肯幹,最重要的,是他識字,悟性高,就沒有如計劃的那般到鐵廠去當煉焦工人,而是被黃隊選中,進入錦衣衛的工程部隊。
春節以後,林深河將隨黃隊全體向西,探測和休整西江水道,為打通兩廣之間的最主要交通線做準備。
而深葉,則留在了錦繡成衣廠,成為一名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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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3日奏折級的真相
「後天就是你們西方的聖誕節了,今天在這裡,我代表共和政權和大都督府,給大家接風洗塵。」楚劍功端著一杯酒,「歡迎大家來到廣州。」
不久前,以小白狼為首的萊茵行會四百多名技工和他們的家屬,遠涉重洋,終於來到了廣州,至此,楚劍功在英法普挖來的技工和其他人才六百餘人,算是安定下來。楚劍功藉著聖誕節,和大家熟悉一下。
「我們對待外來人員的基本政策是這樣的。」啤酒不能白喝,藉著這個機會,李穎修開始給大家做工作,許好處,希望籠絡住這些奇貨可居的技工們。
等李穎修講完了,楚劍功又補充說:「共和對於外籍人員,大致劃分為四種,第一種就是『革命者』,就是像前將軍傑肯斯凱這樣的,完全就是我們共和的自己人,第二種是『眼睛雪亮的群眾』,這就是說大家了,大家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計劃,但是歸根結底,與共和的利益是一致的。共和發展,你們就發展,共和失敗,你們也沒有退路。」
楚劍功頓了一頓,看了看大家的反應:「我知道有些人,只想做自己的生意,或者簡單的開個手工作坊,並不願意過多的參與政治。沒關係,我們理解,同樣歡迎,我把你們歸結為『打番茄醬的群眾』。」
「但是,也不排除一些人,一時糊塗,故意和共和擰著干,這些『不明是非的群眾』,我們會盡力幫助他,挽救他。」
「除去這四種人,剩下的,就是敵人了,比如,前不久剛剛處決的鴉片販子顛地,對於敵人,沒什麼好說的。共和正在完善自己的法律法令,這些法令法條的起草者也在你們中間。」楚劍功一指安納姆西斯和比恩弗裡曼,「他們能夠考慮到你們的實際情況,所以不要以不熟悉東方法律做借口。」
聖誕晚宴是愉快而輕鬆的。值得一提的是,小白狼主動找到楚劍功,表示要從「眼睛雪亮的群眾」轉化為革命者。楚劍功讓他安心到兵工廠去上班。
第二天,楚劍功中午才起。
「昨天喝多了吧?」李穎修一見他就問
「嗯,喝多了。沒你那麼狡猾,躲得快。」
「我不躲,這麼多公務誰處理啊?」
「今天早上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張興培從上海送了幾分前段時間的清政府的邸報過來。你猜發生什麼事情了?」
楚劍功想了想,「1842年沒什麼大事吧。」
「嘿嘿!《璦琿條約》簽訂,黑龍江以北丟了。」
「俄國人到得這麼早?」
「對呀,還和另一個時空一樣,不聲不響的六十萬平方公里就沒了。」
「我還準備革命成功以後,趁著克裡木戰爭期間把西伯利亞切下來呢,沒想到,俄國人也提前動手了,到底怎麼沒的,在另一個時空我就覺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看看這個。」說著,李穎修遞過來一本冊子。
楚劍功一看那冊子,青色的封面,上面用篆體寫著幾個字:奏折級的真相——《仗言》,主編閻康適。
「什麼東西?這是。」
「雜誌,中國,嗯,大清國第一本雜誌,《仗言》,主編閻康適,號大清文膽。」
楚劍功翻開第一頁,之間上面寫著:《特別專刊:黑龍江北丟失的真相》。
「大清不簡單啊,不僅開始辦雜誌,而且連出專刊騙錢都會了,可惜不是內蒙古出版社發行。」楚劍功這樣想著,翻開下一頁,只見赫然一個大標題:
《青山埋骨,北疆揚威——奕山將軍固守璦琿真相》
有一位偉人曾經說過:「誰控制了真相,誰就創造了歷史。」在人類的文明長河中,有太多的歷史事件、有太多的英雄人物,由於種種原因,遺落在了史書和後人的記憶之外。我們所看到的,永遠是不完整的歷史。前門拒虎後門進狼:鴉片戰爭中的英國與俄國
雖然與我大清相距萬里,英國與俄國,卻有同樣的狼子野心。
道光辛丑,英夷攻我大清鎮江,靖難將軍奕山,領甘陝綠營三萬屯於江寧。甘陝綠營者,道光年之精銳,西北平回亂,無往不利。旗下有馬乾祖、文德嗣、趙曼雄、常緯國諸多悍將。
常緯國者,曾遊歷諸國,教導美利堅名將羅伯特-李排槍戰術。
鎮江之戰中,甘陝綠營位於西線,吸引英夷大部主力,朱雀軍方有硯山頂大捷,惜乎楚劍功狼子野心,保存實力,游而不擊,方有鎮江之敗,《辛丑條約》之恥。
羅剎陰險,見我為英夷所辱,意圖漁翁得利。賊囚穆拉韋約夫,蛇行鶴步,獐頭鼠目,率哥薩克野人五十萬眾,直取黑龍江北。
道光十二年初夏,羅剎逕取海蘭泡、烏蘇里江口的伯力,松花江口的永寧寺,以及黑龍江出海口的廟街。此時,我大清正處於休養生息的緊要關頭,軍隊一部分重編或解散,八旗神機軍正待整編。
永寧寺副都統胡遜布素來有「善守」的名聲,所轄不過用以守備地方兩千餘人,卻要應對羅剎強大的西伯利亞督軍府接近四萬人的兵力,敵我實力對比異常懸殊。身臨險境,胡遜布依舊從容應對。早在五月,他已悄悄收攏部隊,並加固了海蘭泡地區的防禦工事;在羅剎炮擊前,唐將軍通過審問抓獲的羅剎士兵得知了羅剎進攻計劃,因而先期組織了大刀隊夜襲,給羅剎炮兵造成重大殺傷。在羅剎哥薩克野人的瘋狂突擊與人海戰術面前,胡遜布帶領部隊節節抵抗,節節後退,在撤退中巧妙安排伏擊和反突擊,羅剎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價,結雅河化成血水。由於眾寡懸殊,在堅持抵抗了1個月以後,黑龍江八旗戰死、戰傷人員已達800餘人,胡遜布都統殲敵數萬,含淚轉進,放棄了海蘭泡,永寧寺,廟街。但為奕山將軍抵達前線爭取了時間隱忍與反擊:璦琿突出部戰役
奕山將軍得知永寧寺失守,異常悲憤,他慷慨陳詞::「……皇上痛心俄寇肆虐,國土淪喪,決心一年之內,練兵百萬,北上抗俄;如若不能得,次年則出兵二百萬;如是遞增,至五百萬,至八百萬,至千萬,俄必有財政之恐慌,革命之起義,我趁其隙,必能逐俄寇出滿蒙之境,直抵莫斯科聖彼得堡而後已。此實是我們抗擊外侮的方針!百萬之軍,倉促間未必可得。然而沒有一百萬,七十萬亦可;沒有七十萬,則五十萬亦可。本將軍率先北上,必要以民族之血氣,驅逐俄寇,以報皇恩!」
奕山將軍見羅剎驕橫不可一世,決心示敵以弱,故意誘使羅剎進入璦琿,然後聚殲。儒諾歷六月三十一日凌晨4時,羅剎應當已有一個師以上的兵力進入璦琿,其餘各個軍也會抵達璦琿周邊,「堡壘」戰役將於此時發動。在忐忑不安中,璦琿人民等來了令人悲痛的一幕:凌晨4時20分,羅剎哥薩克開進璦琿,許多蒙古族長者老淚縱橫。然而沒有人想到,幾十分鐘以後,局面將徹底逆轉。凌晨5時整,「堡壘」戰役正式打響!騎射無敵的大清八旗衝向羅剎兩翼陣地,迫使璦琿城外的羅剎軍和黑龍江上的船隻落荒而逃。猛烈的箭雨給了毫無防備的羅剎當頭一棒。
在城內的切爾尼亞霍夫斯基眼看城外羅剎一敗塗地,迫切地想要出城支援,然而數次突圍均告失敗,勝利者轉眼間變成了受困城中的孤軍。至中午時分,璦琿城的羅剎軍被完全合圍。穆拉韋約夫率領城外俄軍瘋狂反撲,試圖解救璦琿城內的困獸,均未湊效。北上赴援的吉林八旗包圍並突入了羅剎控制的最後一個街區,切爾尼亞霍夫斯基自戕,死前命令全體羅剎官兵投降。「堡壘」戰役以大清軍的徹底勝利而告終。這場發生在璦琿周邊的戰役,極大地扼制了羅剎的侵略野心,就在奕山將軍厲兵秣馬,準備繼續追擊羅剎殘軍,復外興安嶺、庫頁島,揮師西伯利亞之際,反賊楚劍功、李穎修卻在廣東起事。大清無力向北方輸送糧草,不得已簽訂了《璦琿條約》,勉強保住了黑龍江以南的領土。以史為鑒,才能知道誰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偉人;以史為鑒,才能知道,我們的未來將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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