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27
10月18日反入城鬥爭
「胡說八道,英夷來做生意,我們應當鼓掌歡迎。」
「軍師,你居然這麼想,你再看看這些揭帖……」
李穎修又拿起一張揭帖,《廣東全省水陸鄉村志上義民公檄》:
「英夷生化外刁毒之鄉,狼面獸心,虎視狐疑,在彼之不敢靚靚我粵者,惟不得入城,探實地勢與消息矣。今公然奉示入城,不但強悍霸佔,欺凌百姓,其害更有不可勝言者。」
嗯,這是擔心英商給英夷做探子,打聽我廣東防務的虛實。李穎修笑笑,又拿起另一份招貼,臉色不由得一變。這份叫做《錦聯堂公啟》招貼稱:
「向來外夷數百年來,未聞入城,各國皆守分樂業。華夷並安。今英夷忽有此舉,以致人情惶恐,客心疑惑。在粵之商,早決歸計,遠方之客,聞風不來,則貨物何處銷售,更恐意外騷擾,又於何處寄頓。是以愛集同人,定議章程,暫停與夷人交易。」
這是擔憂英人人城後影響商業的局勢。本來也沒什麼,但「錦聯堂」三個字卻觸動了李穎修的神經。錦聯堂是十三行控制下的紡織品出口機構,好像是葉尚林的產業。十三行改組為南洋實業總局之後,錦聯堂也實現了公私合營。現在,他們在沒有知會李穎修的情況下,就決定暫停交易,而且發了這樣一份,和李穎修的政策相牴觸的招貼,其中的意味,就很耐人尋味了。
「風吹草動,什麼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李穎修輕輕地咕隆了一句。
「軍師,葉尚林想混水摸魚吶,要不要我今晚去他家走一遭,砍了他的頭,掛他家門樑上。」
「免了。話說回來,興培,你也反對英夷入城麼?」
「那當然,何止是我,江湖上一眾好漢都準備對等英夷入城落了單,切幾個鬼頭來下酒。」
李穎修鬱悶的擺擺手,又找起另一份招貼。《明倫堂紳士議論》
「查百姓何以不准外國人入城。當經細問士農工商各項民人,但謂若是夷人到來,必定猖狂,每每到處尋釁。或挾帶鳥槍入村,打雀為名,遇見雞犬豬牛,則輒為放槍打斃。遇見婦人孩子,則或調戲或恐嚇以取笑。遇見花果禾稻,則或偷取或殘害,以肆其暴慶之性。種種不法,難以盡說。兼之當其行兇之時,設若有人攔阻勸止,必遭其突用鳥槍打死。如此不近情理之夷狄,倘再准其入城,將來擾害,更未有底止矣。所以我等百姓萬不能容其入城也。」
看來諸位鄉紳們擔心的,是英人人城後侵凌民眾。
張興培見李穎修不說話,又找出一份招貼來,說道:「這是茶館中流傳的。」
「現在細查得逆夷苦苦要入城之故,因該夷詢七千八百餘萬,定於在廣東省城徵取。須入過城一次,即便勒收租稅。每日城內勒收地租銀一萬兩,城外亦收地租銀一萬兩,另每日勒收貨物稅一萬兩。每日共收銀三萬兩,每月合計收銀九十萬兩。此乃吾人性命身家所關,務祈同心聯絡。各宜瓦面多設火煲灰籮器械等物堵御,盡力攻守,務除大害,不許入城,方能保全。」
嗯,這是廣東的下層民眾估摸英夷入城後要徵稅。
「無論鄉紳,幫會,行商還是苦力,都不願意英夷入城。」李穎修苦惱的拍拍腦門。
「其實鈞座無需煩惱,有鄉紳大集團練,再加上我朱雀軍在,英夷鬧不出什麼花樣,據說,徐制台也支持鬧一鬧。軍師你看,這份招貼據說是徐制台找人寫的。」
「夷人到省,向在城外夷樓聚處,國有典章,二百年從無夷入入城之事。舊聞習見,婦孺同知。邇有道路傳言,說有夷長欲進省垣拜會各大憲,未審果否。輿論沸騰,蓋既有拜會之名,必將肩輿儀仗,鹵簿前驅,民間聞所未聞,見所創見,震懾入心,驚駭耳目,觀者定如堵牆。所可信者,各縣聯絡,千有餘鄉,團練義民,十萬餘眾,均已撥歸各社各鄉,時勤操練,嚴加約束,斷不致滋生事端。但慮省城五方聚集,良芬不齊,誠恐爛匪兇徒,碎然干犯,夷人或不相解,是敦和好,反至參商。」
這篇文章寫得極好。一股官場老手的腔調,話說得極其委婉,但卻直截了當地指出了「民夷對立」的狀況。表面上攻擊「爛匪兇徒」,卻又暗示著十萬「團練義民」。在這種溫和的官場用語之中,有著極為犀利的機鋒,並且為清廷拒絕英夷入城,提供了一個方便的借口「民情未協」。
張興培看李穎修似乎很苦惱,才覺得有點不對:「軍師,莫非你是真的支持英夷入城?」
「對啊,我不剛剛說得很清楚嘛!」
「軍師,那你會被人罵做漢奸的。朱雀軍苦戰建立的好名聲,可就敗光了。」
「朱雀軍內部有什麼說法嗎?」
「我和陸達碰過面。陸達,樂楚名,季退思等人,也想借這機會,和英夷碰一碰,據說英夷才一個團,吃掉他們也不是不行。」
「胡鬧!施策!」李穎修叫道。施策聞聲而入。
李穎修馬上寫了一份手令,交給施策:「你馬上到黃埔和白雲山,傳達這份手令,沒有命令,任何官兵不得出營,馬上。」
施策正要走,李穎修又叫住他:「另外口頭通知,今天晚上,都督府會議。」
施策應聲去了,張興培才又說:「軍師,你看,江湖上是不是也知會一下,我師父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如果他老人家站出來說一聲,叫大家不要搗亂,江湖朋友們都會給面子的。」
「不行。」李穎修搖了搖頭,「廣東開埠,經濟特區,大家都有怨氣啊。這種怨氣,壓是壓不住的,就讓他們發洩出來好了,也讓朝廷看看,廣東開埠多麼艱難,明年的稅收我們就不上交了。另外……」李穎修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10月20日立正
神機軍,這是一支年輕的軍隊,從八旗地區上級隊長到所有的旗隊長。一色年輕的面容,八旗的民族武力,如果再花點錢配上寒光閃閃的刺刀和珵亮的馬靴……
神機軍的所有軍官,都對燧發槍和滑膛炮時代的戰爭毫無概念,因此,在鎮江之戰中敗退下來的關外八旗,就成了一種寶貴的資源。除了文祥成為正紅旗地區上級隊長(都統)以外,二十四個旗隊長中,關外八旗的佔了十二個,剛好一半。
在磨蹭了快二十天之後,按照楚劍功的建議,所有的旗隊長,加上御前親兵營的三位都統,十八位參領,都集中到南苑校場,做最基本的軍事訓練。
辰時已過,旗隊長們才三三兩兩的到了,而應該先到和楚劍功商量事情的八旗地區上級隊長,只有肅順、文祥、勝保三個人到達。來的正主兒不到五十人,隨從來了倒有兩三百。
楚劍功看在眼裡,也不做聲,只是招呼大家站成四行,說道:「穆中堂和賽中堂都還沒到,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嗯……大家認識我吧?」
這時候,就見從隊伍裡跑出一個胖乎乎的小個子,來到楚劍功跟前:「楚爺,奴才德福給您請安了。」說完就要打千。
「慢著,」楚劍功一把拉住他,「我說了啊,我不管別的地怎麼樣,我這,一律不許打千,不許自稱奴才。」
德福陪著笑臉說:「楚爺,我們旗人啊,主子奴才叫得親熱,自稱一聲奴才,渾身那個舒坦哪。」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苗人鳳脫下自己的鞋,對準德福就扔了過去:「你算個屁的旗人,三天前才在五爺府上投了個籍,要不是五爺才九歲,進不了軍隊,他家包衣都是些慫貨,你能頂他的缺?」苗人鳳心裡憋著一肚子火,他和孫武安這樣能騎馬能射箭的,花了大價錢才當上旗隊長。德福這種街頭混混都打不過,在妓院給人墊轎子的,居然有人出錢送他進來。送他來的主子「五爺」,就是道光的五子奕碂,在四年前被道光過繼給自己的三哥,繼承了郡王的爵位。這位五爺年紀太小,現在無法入軍,所以包衣以身代。
孫武安只是冷笑,不說話。這時,邊上就有一個人大叫:「這樣的人渣,就該叉出去。」
楚劍功一看,這人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一直沒找著機會問問。他啊,帶著一柄翻天畫戟的戟頭。
「你,帶著翻天畫戟幹什麼呢?現在都用火槍了。」
「回院台,這柄翻天畫戟,是我祖上當年平葛爾丹回來,萬歲爺欽賜的。」
「哦,拿來我看看。」
把畫戟拿過來一看,上面刻著「平准有功」四個字。
「你是哪個旗隊的?」楚劍功問。
「我是御前一等侍衛,虎槍營旗隊長,世襲騎都尉,齊圖。」
喔,那是御前親兵了,御前親兵三個營,每個營除了有三個步兵大隊以外,還有騎兵、炮兵大隊各一個。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就說名字,別說頭銜了。」
「我叫齊圖,我爺爺在乾隆爺組建虎槍營的時候,做了槍棒教頭,衝陣先鋒官,世襲騎都尉,我爹是老虎槍營都統。」
「你們唧唧嗚嗚聒噪些什麼,我布忽闊闊不是來聽廢話的,楚院台,您就給個話,怎麼練兵吧。」
楚劍功抬頭一看,好一條大漢,青筋暴起,大餅一般的臉上佈滿了鬍渣,一看就是深山老林裡蹦出來的種。
布忽闊闊見到楚劍功看他,過來見了個禮:「楚院台,咱是銳建營旗隊長。世襲忠勇伯,布忽闊闊。」
楚劍功對布忽闊闊這種名字還真有點不習慣,邊上過來一個瘦小精悍的漢子,對著楚劍功施了個禮:「院台,加上兄弟我,御前親兵三個旗隊長就齊活了。」
楚劍功看了一眼名冊,問道:「善捕營旗隊長德興阿?」
「兄弟正是德興阿。」
楚劍功突然覺得非常的煩悶,也許是突然竄出來的人物太多。他一揮手,大吼一聲:「都站回隊列去,誰讓你們竄到前面來了?站好站好。」
等這些旗隊長們都站好了,楚劍功掃視了一番,默默地把這些人歸為三類:真的來練兵的,來投機的,來頂包的。哎,這樣一幫人哪。
「西洋戰法,首重軍紀,站,坐,走,都要有樣子,不能懶洋洋的像沒骨頭的。」楚劍功剛講了沒幾句,突然遠處傳來鑼聲:「穆中堂,賽中堂駕到。」
穆彰阿一下轎,就對楚劍功抱拳說:「哎呀,來晚了,來晚了,老夫年事已高,起不了早啊。」
楚劍功說道:「不晚不晚,我這邊也剛剛把隊伍整好,穆中堂說兩句吧,勉勵一下大家。」
「哎呀,不說不說,我在朝堂上都不說話,千言萬當不如一默。」
那你來幹嘛?楚劍功想,又對賽尚阿說:「那賽中堂說幾句吧。」
「算了算了,兄弟藏拙吧。」
算了,不和你們這些人廢話了。楚劍功轉頭對著旗隊長們說:「穆中堂和賽中堂來看咱們訓練,兄弟們一定要好好表現吶。大家都站直了,雙腿併攏,不要亂晃。」
大家還算聽話,乖乖的站著,安靜了大約一刻鐘。這時候,就看見呆在一邊的家人群裡,竄出來一個清俊的小廝,捧著一個水罐,一滋溜就到了隊伍裡,對著某位旗隊長說:「爺,站了這麼久,渴了吧,喝口水,去去火。」
那位旗隊長誰也不客氣,馬上散了立正的架子,接過水罐就喝。
邊上的那些家人一看,嗡的一下就湧了上來,各找各的主子,送水的,遞點心的,擦汗扇風的,忙得不亦樂乎。
楚劍功一下子就惱了,雖然我這是應付差事,這也太兒戲了吧,就想叫人把這些家人都打散了,一轉念,自己連個親兵隊都沒有,軍法不知道找誰維持。
銳建營旗隊長布忽闊闊大叫:「你們這些廢物,真是目無軍法。都給老爺滾開,不要讓中堂們看笑話。」他這是在訓斥自己的家人。
楚劍功朝他喊:「布忽闊闊,帶著你的家丁,把閒雜人等統統清理出來,那邊有棍子,用棍子打。」
布忽闊闊倒也聽令,他手下的家丁跟著他,到校場邊上去拿棍子。
德興阿見狀,也跟著叫道:「都給老爺滾開!」
折騰了許久,才算重新把隊伍安定下來。楚劍功開始訓練旗隊長們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
忙乎了整整一天。
末了,楚劍功對文祥、肅順和勝保說道:「今天八旗都統都沒到齊,三位能來,真是不易。明天申時,請到舍下一敘。」
西北
楚劍功回到住處,那姐兒早就迎了上來:「老爺,飯已經備下了,老爺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今天在南苑吹了一天的風,校場上土又大,先洗澡吧,」
楚劍功舒服的泡在澡盆裡,拿著衣服推門進來:「老爺,左宗棠左大人來了。」
喔,楚劍功趕緊把身體擦乾淨了,穿上衣服。
「哎呀,季高,還沒吃飯吧,一同吃飯。」
左宗棠也不推辭,兩人坐下,那姐兒要避開,楚劍功說:「你也坐下吃飯。」
「謝老爺,左大人要不要喝酒。」
「別問,拿酒。」
幾個人坐定了以後,左宗棠說道:「院台,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你不是要在京師遊學,準備來年的科舉嗎?」
「不了,林大人給他的朋友,甘陝總督鄧廷楨鄧大人寫了封信,讓我去給鄧大人做幕僚。」
「啊,你現在就去西北啊,是不是太早了?」楚劍功下意識的說漏了嘴。
「不早了,院台說,往昔中華富強之日,無不掩有西北。宗棠感佩於心,決心去西北做出一番事業。」
「復興社?」
左宗棠點點頭。
「西北那地方呢,各種會道門教層出不窮,你要小心哪。」
「院台的《論八旗之奮鬥折》裡說得好,帝業皆從長戈出,宗棠決心已下,凡是擋住復興之路的,一律亂槍打死。」
「不要隨便放槍。」楚劍功不贊同的擺擺手,「子彈很貴的。」
「說起子彈,」左宗棠卻藉機談另一件事,「西北地方窮苦,用槍的機會卻實不少,院台能不能指點一下。」
指點什麼?怎麼搞槍?楚劍功喝了一口酒:「你等我想想……」
「那姐兒,拿張白紙,再拿一直墨筆來。」楚劍功在紙上邊畫,便解釋:「你看,大清西邊這個國家,叫做阿富汗,現在英夷正在那裡大戰。這裡是阿富汗的京城,叫做喀布爾,英夷就是在這裡苦戰。」
「它離我大清多遠?」
「從喀布爾往東三百里,就是我大清的喀什葛爾,但中間的路很不好走。」
「院台提到喀布爾,是想讓我提防英夷嗎?」
「提防當然要提防,但我是說,雖然喀什和喀布爾之間的路非常難走,然而,卻比從印度去喀布爾方便多了,我來和英人交涉,爭取在喀什辦一個兵工廠,而你,要想辦法,去喀什。把這個兵工廠控制在手裡。」
「院台,這樣行得通嗎?」
「我不知道。」楚劍功直爽的說,心裡在想,瓦罕走廊,另一個時空是用毛驢送過軍火的。一切,都要看你左宗棠的本事。
左宗棠還是有點不明白,
「去球,乾脆把西北的佈局重點和你講清楚,讓你少費些冤枉功夫。」楚劍功心想,說道:「別喝酒了,趕緊吃飯,吃完了我們去書房談。」
在書房裡,楚劍功展開一份大清乾坤圖,指著地圖說道:「西北邊境局勢複雜,英國人在阿富汗,羅剎人在布哈爾,都在苦戰,你遲早要面對雙方的壓力。雖然雙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英國人的首要目的是為印度打出一片緩衝,而羅剎人重在奪取土地。」
「所以,聯英制俄?」
「應該是這樣,但到時候局面變了,要聯俄制英也說不定,一切都要看當時的情勢。」
「這些洋人都靠不住,以宗棠看來,打鐵還需自身硬。」
「很對。」楚劍功指著地圖上說:「西北有三地最為重要,伊犁,迪化和喀什。伊犁有將軍,駐兵四千,迪化有都統,下轄兵五千。而喀什最弱,偏偏喀什所在的天山南路,是局勢最複雜的。西北偏遠,朝廷也幫不上什麼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院台,鄧大人不一定會讓我去喀什。」
「我會給鄧制台寫封信,稱讚你的才能,也說明喀什的重要性。」
「謝院台。」
楚劍功囑咐說:「到了喀什,便招募民眾屯墾,同時發展復興社,如有阻礙,不要顧忌,以鋼克剛,方為王道。以雷霆手段,顯菩薩心腸。」左宗棠啊,千萬不要有負你後世的英名。
「謝院台指點。」
「至於武器,我這邊和英國人交涉,你所購買的兵工廠各種機械,請的技工,都算在一千六百萬兩白銀的採購當中,但你若向英軍提供補給,則一定要收錢,或者讓英國人提供某些補償。」
……
「既是軍屯,自然也要練兵,我會給你物色,你自己也可以去阿富汗想辦法,英軍之中,有能力的冒險者不少,只要條件合適,肯定有人來。」
「至於外交……英俄都是龐然大物,不要隨便和他們起衝突,如果他們有所野心,你的應對就一個字,拖。等到中原局勢穩定,我們再集全國之力,徹底解決邊疆問題。」
「院台,你所說的中原局勢穩定是什麼意思?」
啊,我說漏嘴了。「我是說,等朝廷和英夷交涉的事情忙完了,八旗神機軍也練成了。」
左宗棠看著地圖仔細琢磨:「院台所說的瓦罕走廊,到底靠不靠得住?另外,英夷滲透進來怎麼辦?」
「我沒有去過,我也不知道。」
左宗棠聽到這話,面露躊躇之色。楚劍功決心激一激他。
「英夷倒還好說,最難辦的卻是羅剎。」
「羅剎?」
「羅剎國最開始的時候,也就像……保定那麼大,四面皆不靠海。但該國世祖彼得一世有雄才偉略,決心在東西兩面都奪取出海口,對外擴張成為羅剎的國策。從此一百五十餘年,歷十帝,國都兩度被焚,北拒瑞典,南平奧斯曼,西征法國,東收西伯利亞。拓地二十萬里,力挫普魯士厲王腓特烈,法國假皇帝拿破侖,終成當世第一大國。」
「羅剎人對我中華,垂涎已久,康熙年間,還和大清打了一仗,近些年來,羅剎人在西疆的外圍不斷對浩罕和布哈爾用兵,等到時機成熟,他們一定會奪取天山南北。」
「話說回來,喀什的條件雖然艱苦,卻比不過羅剎的西伯利亞,羅剎人有句話,鹿走不過的地方,羅剎人可以走過去。所以,天命擴張,事在人為。你在喀什,距離京師六千里,而布哈爾,距離羅剎人的京城也是六千里,只要你比羅剎人更有決心,更有毅力,你就一定能夠超過他們的成就,你堂堂中華男兒,自覺不如羅剎野人嗎?」
左宗棠一掌拍在地圖上,深吸一口氣:「當世豈無霍驃堯,蠻夷狄戍,安敢欺我中華無人?」
直隸地區上級隊長
左宗棠走了,楚劍功把那姐兒叫過來:「今天我給左宗棠講的這些話,你要報給皇上。左宗棠去新疆,急需支持啊。」
「是,老爺。」那姐兒應了一聲,「老爺,今天把漁網買回來了。」
「這麼快啊。」
「老爺想看,奴婢當然趕快去買。」
楚劍功笑了起來,摟住她說:「今天算了,今天真的有點累。」
「彈琴的那個姑娘,老爺準備什麼時候收進房。」
「我還沒看過人呢,萬一很醜怎麼辦?」
「奴婢看過了,是個俊俏妮子。」
你的審美觀未必和我一樣啊。
「嗯,對了。」那姐兒接著說:「老爺的人緣兒可真好,怡親王府送了一對翡翠團球過來,說是給老太太活動筋骨用的。」
「我家慈又不在京師,難道還專門把翡翠送到湖北去?這怡親王是站哪邊的,四阿哥還是六阿哥?」
「老爺想多了,怡親王載垣,雖然親貴,輩分卻很低,是載字輩的,四爺和六爺,都是他的叔叔,有些事情,輪不到他摻和。送東西來的人說,怡親王年紀小,沒吃過苦,練兵的時候,不能天天都到。請老爺多擔待。」
原來是為今天沒到請罪的。
「那你有沒有告訴送東西的人,老爺我好色不好財呢?」
「老爺又沒有出去嫖,別人怎麼知道老爺好色呢?俗話說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吶。」
「嗯,說道練兵的事情,我請了三位都統明天來家裡做客,既然怡親王送禮來了……這樣,你明天派人送個口信,注意,是口信,不要發帖子,將其他五位都統:鄭親王,怡親王、誠嘉毅勇公景壽、穆蔭,還有杜大人的長子杜翰,都請來。」
「都是親貴子弟,送口信,老爺不怕輕慢了他們?」
「嗯,軍中事務,容不得繁文縟節。」
「奴婢只是老爺的家僕,由奴婢派人送信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有事秘書干,沒事幹秘書,挺好。」
「老爺說的,奴婢聽不懂。」
「去房裡等著老爺,老爺跟你解釋……」
第二天下午申時,八位直隸地區上級隊長居然都按時到了。楚劍功將他們引進廳房,左手一伸:「坐。」
大家剛坐下呢,年僅十八歲的怡親王載垣就站了起來:「院台,昨日我沒有到,著實不該,家母和皇叔都已經訓斥過小王,我這就向院台請罪。」
「你錯在什麼地方啊?」楚劍功這話一說,就聽見旁邊的穆蔭「哼」的一聲。
楚劍功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載垣。再遠說道:「這八旗神機軍,是為咱們愛新覺羅的天下練的,我身為宗室皇親,自己都不掛念護衛,怎麼還能指望別人衛護我大清的天下。」
邊上的鄭親王端華啪啪啪鼓起掌來:「說得好,說來我這鐵帽子王真是羞愧啊,楚大人,我藉著我這侄兒的口,給您賠罪了。」
「昨天沒有到的兩位王爺,都請罪了,其他三位都統怎麼說?」
誠嘉毅勇公景壽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杜翰悠然自得,而穆蔭站起來一拱手:「楚院台,這個正白旗都統,我本來就懶得做,你跟皇上說去吧,把我換了。」說完,他轉身要走。
在他身邊的兄弟肅順一把拉住了他:「大哥,向楚院台請罪。」
「老四啊,你……」
肅順冷冷的盯著他的大哥,他們這一宗,穆蔭是主枝,肅順不過是個庶出的,據說肅順的母親還是被搶來的民女,然而,肅順從小就有跋扈之名,將大宗的一干子弟制得服服帖帖。
穆蔭僵了一會兒,向楚劍功一抱拳:「楚院台,我給您賠不是了。」
景壽看到穆蔭這麼做了,就也站起來,一拱手,算是請罪。
杜翰呵呵呵的笑起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楚院台,說實話,八旗神機軍本來全都是要旗人來帶的,皇上不過是怕漢臣的面子上不好看,才加了我這麼一號,其實我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會打仗,我到了神機軍呢,自然要尊楚院台您的軍法,這杯茶,算是我給您賠罪了,不過,過一段時間,等神機軍不在風頭上了,我自然要向皇上請令,讓滿人來帶鑲紅旗。」杜翰的意思很明顯,過段時間他就走,訓練是堅決不參加的。
「杜翰林言重了,我楚劍功也不是不曉事的人,誰是鐵了心要走的,都請和杜翰林一樣,把話說在明裡,我是絕不留難。」
穆蔭本來想說話,發現肅順在狠狠地瞪他,便閉了嘴,低下頭去。
「那好,杜翰林,令尊我是一向尊敬的。你是詩書世家,自然不願意來做這些武人的勾當,你且先委屈一下,掛個名,鑲紅旗的事情,我看……」楚劍功沿著桌子掃了一遍,「就由正紅旗的文祥一併打理了吧。」
文祥趕緊推辭:「這事兒只有皇上才能定啊。」
楚劍功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好了,其他人都是要留在神機軍的,從明天開始,要出早操,,和你們的旗隊長一起,每天一萬米,嗯,就是每天跑三十里地,跟不上的,我去跟皇上說,把他退出神機軍。」
楚劍功轉頭問怡親王:「小王爺,每天三十里,你跑得下來麼?」
怡親王滿臉發光:「我能跑下來。」
「年紀最小的怡親王說他能跑下來,各位上級隊長們,你們誰比小王爺還差?明天辰時,南苑校場集合點到。遲到的,要麼自請退出神機軍,要麼當眾打板子,你們答應嗎?」
肅順和文祥、勝保當即就答應了,鄭親王端華,景壽也扭扭捏捏的答應了,穆蔭猶豫了半天,最後一咬牙:「成啊。」
當天晚上,楚劍功今天面見八旗地區上級隊長的事情就報到了道光那裡。
「好啊,八旗子弟,居然讓楚劍功折騰得每天早上起來跑一萬米,他還真有兩下子。」
「皇上,」穆彰阿在下面答話:「楚劍功也太飛揚跋扈了一些,居然私自召集八旗都統。而且把兩紅旗都歸到文祥麾下。」
「唉……新軍咱們誰也沒練過,不過要八旗振奮精神,也是需要一個跋扈一些的人來吧,你,穆彰阿,還有賽尚阿,要看緊他。兵讓他練,但不能讓他帶,還要注意分寸,不能讓能臣寒心。其中關竅,你們可要把握清楚了。兩紅旗……文祥這孩子我挺喜歡,也精明,就讓他帶著吧。找個合適的時候,我點化他一下。」
10月25日貴胄天職
八旗神機軍的訓練已經持續了三天。這三天來,八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光一個隊列,就把他們折騰的夠嗆。
每天散場之後,楚劍功讓大家自願留下談心,令他意外的是,八旗都統中居然有一半留下:文祥、勝保、肅順,以及怡親王載垣。而二十七位旗隊長中,第一天是全留下了,第二天就走了三分之一,這第三天,只有八個人留下來。
「好了,基本可以確定,假使八旗還有救,也就是依靠在場的這些人了。」楚劍功默默地從眾人臉上掃過,把他們一個一個記住:三個親兵營的旗隊長布忽闊闊、德興阿、齊圖;鑲紅旗漢軍旗隊長孫武安、正白旗漢軍旗隊長苗人鳳、那個猥瑣的奴才,替他主子頂班的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德福居然也留了下來,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還有兩個人,都是關外八旗和熱河八旗補進來的,倒也有幾分彪悍氣。一個姓范,名鐵錫,現在是鑲藍旗的漢軍旗隊長。另一個叫馬千山,據說在鎮江會戰中立過功,救過奕經的命,還在江寧的潰兵營裡看見過楚劍功,嗯,他現在是鑲藍旗的蒙古旗隊長。」如果我手上有把機槍,對著他們突突突突,八旗就完了。「楚劍功心裡想著,口頭卻說道:「我們今天,還是繼續講講,八旗的責任。,昨天說到哪了?」
啪!十八歲的怡親王載垣一個立正,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報告,昨天說到,八旗要匡扶社稷。」他的臉上,滿是興奮地紅光。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
「小王爺,你是進過上書房讀書的人,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聖人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學過吧。」
「是,學過,家國天下,養小性以致大成。」
「可是對你們八旗來說,家與國,有何區別。國事就是你們的家事吧。」
他這麼一問,怡親王載垣愣住了。如果年紀較大的鄭親王端華聽到這話,肯定掉頭就走。作為皇帝的同族,天生就有篡位的嫌疑,要是被政敵利用,那可不大妙。
但怡親王載垣只有十八歲,敏銳性還沒有那麼高,他只是覺得不對勁。肅順在一旁陰冷的看著,勝保說道:「楚院台……」他想把話題岔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用忌諱。」楚劍功笑了起來:「我和皇上也這麼說過,皇上也同意,八旗子弟,要多擔當些責任,這才有了神機軍。」
你跟皇上說是一回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說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眾人腹誹著。
楚劍功可不知道眾人在想什麼,他自顧自的講下去:「所以,皇上對諸君寄予厚望,值此千年變局之際,神機軍當挺身而出。切不可畏畏縮縮,更不能事不關己,明哲保身。我當日對皇上說,如果八旗不能振作,大清也就沒希望了,皇上當即稱讚我是直臣。可見,皇上是深知這一點的,也對神機軍寄予厚望。」
「院台,既然是軍隊,自然是殺敵報國,懲戒叛逆,院台莫非還有它指。」
「沒有什麼,尊皇攘夷而已,我在《八旗之奮鬥折》中都寫清楚了。」
「不錯,院台就是讓我們振奮精神,」怡親王載垣又站了起來,「我等世受皇恩,自當赴湯蹈火,匡扶社稷。」
勇敢地少年啊,為了愛與正義,快去創造奇跡。楚劍功心裡默默地唱著,說道:「小王爺說得好,那我問你,如果有奸臣,和你搗亂怎麼辦?如果有懵懂老朽,飽食終日,昏昏然不知其可,卻佔著朝堂的高位,該怎麼辦。」
「那我們都去太廟磕頭。讓皇上看到我們的誠心。」
楚劍功笑著問:「那要是反對的人也去磕頭呢?」
「院台你是說……」
「我舉個例子啊。就是這開埠,人人都把去通商口岸當做事鬼,那麼,比如說,將來我們神機軍引入洋教官,洋人,到京城裡來,那反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反對的,都去太廟磕頭,你算算,是他們人多還是你們人多?」
肅順說道:「力行革新,就當把大權抓到手裡,凡是反對的,統統關到宗人府去。」
有點上道了,楚劍功繼續說:「要是皇上袒護他們呢?」
「我們就去太廟磕頭。」
怎麼又繞回來了,楚劍功想,算了,也不急在一時,過於急迫,相反不好。
「好了,今天就到這吧,星星都出來了,大家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大家一起從屋子裡出來,隨口閒聊,載垣指著天上說:「看,北斗星。」
楚劍功決定逗一逗他:「北斗七星君你都認識嗎?」
「認識。天樞位北斗第一陽明貪狼星君,天璇位北斗第二精巨門星君,天璣位北斗第三真人祿存星君,天權位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玉衡位北斗第五丹元廉貞星君,開陽位北斗第六北極武曲星君,搖光位北斗第七天關破軍星君。」
「小王爺學過啊。」
德福在一旁湊趣道:「話說,除去根本不來的杜翰林,您們七個都統,每人都對應一顆北斗星,保著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也就是當今皇上。」
「那小王爺,你是哪顆星呢。」
「我年齡最小,就選第七天關破軍星吧。」
「破軍星啊。」楚劍功突然很惡意的想到一件事,於是說道:「破軍星非大劫不亮,非革新不亮。此星一旦發光,就意味著要鼎力革新,小王爺出掌神機軍正黃旗,為八旗貴胄,變革求新的重擔,注定要壓在你的身上,破軍星,倒也恰如其分。」
楚劍功看到載垣不說話,就接著說:「話說破軍星有一股王霸之氣,凡是靠近他的敵人,都會變成白癡。這樣,你從此戰無不勝。沒有武器有人給你送來,沒有妹子人家自己跑來。」
楚劍功說完,盯著怡親王載垣,心裡催促著:「快,左拳緊握,右手指天,眼含熱淚,大喊『破軍星,你真的是我的將星嗎?』」
誰知到載垣扭頭對著楚劍功,正色說道:「我知道楚院台根本不信這些,也請不要拿這些來誆我。我受皇恩出掌正黃旗,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想我八旗先祖,撫蒙古,滅闖逆,破南明,平三藩,收台灣,三定准格爾,一統前後藏,皆靠將士用命,上下同心。而絕非什麼王霸之氣。院台戲謔我不要緊,卻小視的天下英雄。」他這段話一說,長身負手而立,居然有一股英氣勃然而出。
「我真是失敗啊,星運論連八旗子弟都糊弄不了,實在愧對先賢,」楚劍功心裡懊悔著,「以後再也不說這麼傻缺的話了」
11月2日危機
「不知道領頭出使英夷的人選,中堂決定了沒有。」楚劍功問耆英。
前幾日楚劍功上了條陳,基本選定了郭嵩燾為駐英國公使,李鴻章為採辦專使。楚劍功接著在條陳建議說:此次出使事關重大,郭嵩燾和李鴻章品級低小,需要再派出一位大員,統領全局。
耆英沉吟了半晌,捋了捋鬍子:「再議吧。」
「我還要看著神機軍那邊的訓練,先告辭了。」楚劍功退了出去,耆英長舒了一口氣——終於又混過去了。領頭出使這件事情,不用說,應該是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的總辦和會辦之一,也就是隆文或者耆英來做,但兩人都不願意去「事鬼」,萬一楚劍功捅到皇帝那裡,還真不好交代。
楚劍功不管耆英怎麼想的,他直奔南苑校場。
經過十餘天的艱苦練習,七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終於學會了基本的隊列。他們開始了正步的學習。現在是打基本功,金雞獨立。楚劍功一般放任他們自行練習,偷懶耍滑的,他一概當做沒有看見。
他正和賽尚阿躲在一邊的小屋子裡喝茶聊天,突然,一騎快馬衝到校場裡來,馬上的人被領到到了楚劍功跟前,喊道:「皇上有令,楚劍功速速到軍機處,有要事相商。」楚劍功於是向賽尚阿請示了一下,隨後,他騎馬來到軍機處。
道光平時不來軍機處,今天卻坐在大堂正中,楚劍功進去,行了禮,道光遞給他一份奏折,楚劍功打開一看,原來是《英夷入城肇事折》
「自道光二十二年與英吉利議和,許購買貨物一千六百萬兩白銀,定和約,五口通商。於是本月英國公使格萊斯頓到澳門,照會臣兩廣總督徐廣縉並通商善後使李穎修,欲入城來往。此議興,粵民大嘩,振
臂一呼,洶洶聚數萬人。於入城慶典當日,盡擲磚石,夷落荒而走。……」
楚劍功心想:反入城運動爆發了。李穎修難道沒有處理嗎?
道光見他把奏折看完,就又遞給楚劍功一份奏折,是廣東按察使兼通商善後使李穎修寫來的。主要闡述了按照條約,應該重開商館,允許英夷入城的理由。同時,也敘述了廣州民眾的反對情緒。第三,李穎修轉交了英國公使格萊斯頓的抗議信,信中指摘兩廣總督徐廣縉惡意拖延,阻礙合約的執行,廣東巡撫怡良,也完全不管不問。最後,李穎修提醒說,第一個公使館開在上海,朝廷應該派人道賀。
第三份奏折是廣東將軍阿精阿寫來了,裡面說了兩件事:
第一,是英夷已經在澳門駐軍一團,而且英夷威脅說,要再調大兵來戰。
第二件事,就比較蹊蹺了。阿精阿告狀說:廣東提督陸達,拒不接受自己的命令,既不讓虎門炮台備戰,又不讓朱雀軍出營支援,而且極其跋扈,根本不把他這個廣州將軍放在眼裡。
「楚劍功,你有何見解?」道光問。
「事發突然,臣一時也沒有什麼主意。」
「那你先退下吧。」
楚劍功退下,他卻不知道,道光在他退下之後,又接著問在座的軍機大臣們:「對阿精阿的夾片,你們怎麼看啊?」
原來,阿精阿隨著奏折,還夾有一篇密奏,裡面說了他想借這個機會,收取朱雀軍,被陸達頂了回來。阿精阿在折子裡說:「朱雀軍自陸達以下,飛揚跋扈,桀驁不馴,久而久之,必成藩鎮,為朝廷大患。廣東臬台李穎修肆意縱容,姑息養奸。」
「陸達想做藩鎮,要逼著朕做唐憲宗嗎?」他這是說的唐憲宗平藩鎮的典故
邊上伺候的太監曹蕉不由得身上一寒。
軍機大臣何汝霖接口道:「不知何人可為李塑?」
「朱雀軍為本朝最強,而且廣州距京師萬里之遙,不知道要派哪一支軍去,莫不是穆大人的神機軍嗎?」
「好了好了,別說這麼遠,朱雀軍還沒到蔡州那一步,從阿精阿的奏折來看,陸達只是跋扈而已。」
「當初就不該留著朱雀軍,如果早早遣散,何來這種苦惱。」
「遣散朱雀軍,澳門的英夷怎麼辦?」
道光長歎了一口氣:「說來說去,都是英夷惹出來的麻煩,好了,朕要回去歇息了,你們幾個商量定了,報個章程上來。」
那太監曹蕉隨著道光回宮,突然聽到曹蕉輕輕說道:「這英夷真是麻煩。」
「皇上,休要為化外的野人氣壞了身子。」
「你說,這化外野人怎麼就這麼厲害呢,將我大清八旗打得潰不成軍。」
「國家大事,做奴才的不敢多言。不過奴才說句實話,八旗在康熙爺的時候,就很少出征了,兵不戰則惰。皇上還是要參著祖宗的法子,重新練兵才行。」
「說起練兵,我倒想起個事情來,朱雀軍是楚劍功練的,現在已經這麼跋扈,如果神機軍也讓楚劍功練,在這京師根本之地……」
「皇上,八旗絕無可能跟著楚劍功造反,八旗都是皇上的自己人哪。」
「好了,國家大事,不是你該插嘴的。」
在軍機處,幾位中堂大人們也在商量。
「阿精阿真是個廢物,這麼久了,還沒有收取朱雀軍。」
「收取軍隊這事呢,一定要有威望才行,阿精阿在廣東,一直養尊處優,百事不問,朱雀軍不聽他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廣東的幾位大員,真是沒有成器的,徐廣縉又惹動英夷發來照會,怡良也不看著點。廣東的局面,根本無人支撐。」
「李穎修如何?」
「他不行,行商出身,沒有功名,又還年輕,讓他獨掌廣東,成何體統?」
祁俞藻總結說:「話頭還是說回來,目前三件事,一、和好英夷,這件事可以交給李穎修去辦,二、徐廣縉不再適合擔任兩廣總督,要找個能辦交涉的去廣東接制台。第三,就是找個有威望,有手腕的,收取朱雀軍。」
潘世恩插嘴道:「難道又讓楚劍功回廣東去?」
「不可,」穆彰阿連連擺手:「難道你忘了當初為什麼讓楚劍功來京師?」
兼著總理衙門的隆文也來插一腳:「還有出使英夷的主管大臣,也要盡快定下來。」
11月4日人選
楚劍功不知道各位軍機大臣們在商量什麼,他還是照常帶著七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每天訓練。每天早上的一萬米跑,讓出身不同,地位尊卑有異的旗隊長們開始互相認同為自己人。他們每天唱著《同期的百合》出發,唱著《同期的百合》歸來,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若覺悟花之開而謝
美麗的花謝是
為了國家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血肉無分昆仲情
氣息相合分未能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仰望南方晚霞的天空
未有一絲回顧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約誓的一天還沒來到
為何因死而散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帶著
聖潔的白色
與君相見春之梢
啊——啊——
唱著這首歌,彷彿真的成了同氣連枝的潔白同道。
但今天,楚劍功在帶著他們往回跑的時候,教給了他們一首新的歌,《跑步歌》
阿瑪額娘躺在床上,
額娘翻身向上說得很浪,
給我一些,
給我一些,
騎射啊騎射,
騎射啊騎射,
這對你我都有些好處,
歐,好啊,
隨著太陽東昇而起床,
整日跑步,直到完成訓練,
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養的,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
文祥、肅順等人,已經聽出這首歌有些不對了,但堅持訓練的貴胄們相對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官,有些優越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至於前面的粗話,大概勇猛的大頭兵就該這樣子吧。
所以,他們也跟著唱,「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養的,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
在楚劍功和旗隊長們罵中堂的時候,道光也在罵中堂們。
「拖了好幾日了,還沒有個結果。」
「回皇上,人人都視廣東為鬼途,避之不及,新的兩廣總督人選,實在是定不下來。」
「是啊,皇上,都是讀聖賢書的人,將心比心,我們也不能強迫人家去事鬼。」
「那像駐英國公使那樣張榜招募呢?」
「兩廣總督,乃是堂堂一品大員,不是去化外之地的小官。」中堂們互相爭論起來。
道光心想:都在演給我看呢,這事情就這麼難辦?
「皇上,臣保舉一人,此人資歷威望都夠,官聲甚好,頗得民心,又善於制夷,在英夷中都有聲望。就是因為他,英夷才棄廣東不攻,轉攻浙江。」
「是什麼人,莫非你是說林則徐?」
「皇上明鑒,正是林則徐。」
「嗯,他的處分期也差不多了,可以外放做事。他威望甚高,朱雀軍也是他起的頭,重任兩廣總督,甚合朕意。」
「那讓林則徐來收取朱雀軍嗎?」穆彰阿有意問道。
「不妥,不妥。」祁俞藻說,「應該是個旗人,最好是個滿人。收取朱雀軍這事,還是交給廣州將軍吧。」
「誰接任廣州將軍?誰都不願意去廣東和應以打交道,何況還可能又起兵火。」
「臣保舉一人,可擔此重任。」
「誰?」
「前任兩江總督伊裡布。」
「嗯,他也是善於撫夷的人物,對了,浙東大捷,他和朱雀軍還有老交情在。」
「只是這樣還不夠。」何汝霖說道,「林則徐本來就對楚劍功和朱雀軍過於放縱,伊裡布又不會打仗,現在英夷可能又要動武,該如何處置?」
其實大家都有個想法,重新派楚劍功南下,但是,有事就叫楚劍功南下,顯得朝廷無人,更怕楚劍功恃寵而驕。最可怕的是,就這樣讓楚劍功南下的話,那等於朝廷承認朱雀軍是楚劍功的專屬軍隊了。
這時,總理衙門總辦隆文提出了另一件事情:「說起和英夷交涉,皇上,出使的主管大臣,實在是沒有人選。」
「你和耆英,其中一個人去不就可以了?」
「我們實在不懂。」
「是不願意到鬼域去吧。」
「皇上恕罪,我們真的不懂交涉,到時候有辱國體,真是萬死莫贖。」
「臣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一直沒說話的耆英突然叫道。
「快快講來。」
「讓楚劍功出使英夷。」
啊!諸位中堂先是驚訝,隨後不由得暗地裡讚歎「妙。」
耆英還在解釋著自己的計劃。
「朝廷就給楚劍功一個撫夷欽差的頭銜,劃到總理衙門裡頭,讓他準備出使。現在廣東的反入城事件,不知道鬧成了什麼樣子,楚劍功作為撫夷欽差,自然應該南下去看看,這樣在明面上,就和朱雀軍的事情無關,但一旦要打,他也可以就地指揮。等入城交涉這風頭過去了,楚劍功馬上出使,順理成章的,就又把楚劍功從朱雀軍裡摘了出來。伊裡布大人抓緊的接手朱雀軍。楚劍功出使,這一來一往,至少要一年吶,林大人和伊大人都是能臣,一年時間,肯定把包括陸達在內的廣東大小官員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就這麼辦。只是,楚劍功還在練著神機軍呢。」
「皇上,楚劍功練的朱雀軍這麼跋扈,還是先殺殺他的銳氣才好,不然京師重地,再來一隻跋扈的神機軍,那誰受得了啊。」耆英不經意的擠兌了一下穆彰阿。
「皇上恕罪,耆中堂說得有道理,」穆彰阿還不好反擊,他只有順著說道:「楚劍功也沒教什麼,整天跑步,分左右,哈哈哈……,練朱雀軍,還要找些洋教官才行。」
「皇上,楚劍功推薦的那個李鴻章,奴才見過了,的確是個伶俐人,奴才私下裡會和他通個氣,讓他留心合適的洋人教官。」耆英說道。
隆文補充說:「皇上有空的話,接見一下李鴻章和郭嵩燾,勉勵一番,好讓他們知道聖恩深重,尤其是那個李鴻章,奴才已經許了他一個道台的頂子。」
「道台小啦。」道光說道,「這李鴻章有膽識,敢擔當,等他回來,至少外放個布政使。」
「皇上真是慧眼識才,現在就還有兩個問題,誰來接廣東巡撫,徐廣縉、阿精阿、怡良三人又去哪裡?」
11月5日期望
昨天訓練結束的時候,鑲藍旗蒙古旗隊長馬千山找到楚劍功:「院台,聽說咱們以後的訓練,要能寫會算,可我字都不認識幾個,那可怎麼辦吶?」
嘿,還挺有上進心,楚劍功心想,我也不能專門來教你識字啊。
「你就不能自己請個教書先生麼?」
「請不起了,要被選上當旗隊長,媳婦本都賠進去了。」
「這麼慘吶?」
「對呀,我老馬是有心報國,可大清沒錢的還不要呢。我以前在熱河也就是做個領催,也不會做別的營生,就靠著旗餉過活,話說,旗餉我還真沒領全過。」
「好吧,好吧,我來給你想想辦法。」楚劍功口裡應付著,一邊尋思,到哪去給馬千山找個先生。
他突然記起自己每次在回家途中,都看見路邊有個算命的在收攤,那算命的,用的工具好像是算籌。楚劍功決定再碰見這算命的就問問看,看他願不願意給人當先生。
今天楚劍功早上起來,那個太監曹蕉又來了,傳喚楚劍功覲見。
等楚劍功見完道光,回到了南苑校場,各位都統和旗隊長們已經收到了消息,楚劍功作為撫夷欽差大臣,就要再次南下廣東,不會再帶神機軍了。
楚劍功取消了今天的訓練,大多數人求之不得。怡親王載垣走過來說:「楚院台,今日在小王自家備上薄酒,為你踐行。」
「多謝,我一定到,還有哪些人?」
「院台沒來的時候,小王已經和幾位都統大人都商量了,文祥、肅順、勝保三位都統,還有七八位旗隊長,都會來。」
楚劍功心裡一想:肯定是每天晚上留下來閒談那幾個。也沒有多問,就此約定。
晚上到了怡親王府上,來的人不出楚劍功所料:文祥等三位都統,齊圖、布忽闊闊、德興阿、孫武安、苗人鳳、馬千山、范鐵錫。
大家正在客套,突然據聽見王府的門子一路喊著進來:「淳郡王到。」大家聽到這句,趕緊按禮節出迎。
就看見德福一路小跑到了跟前,當著楚劍功的面,一個千打下去:「院台,我家主子給您踐行來了。」
楚劍功抬頭一看,見到胖乎乎的一個小子,穿著市井的白大褂兒,手拿一把蒲扇,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楚院台,咱給您送行來了,」小孩叫道:「我知道您不讓打千,可今天不是送行嗎?就讓德福打個千,自稱奴才,大家樂呵樂呵。」
道光的第五子,奕碂,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年僅九歲的郡王,在他的貼身奴才德福德伺候下,居然也來了。平時楚劍功都沒見過他。但他的威名,楚劍功是知道的,好多京城老段子的主角,就是這位五爺。
主人載垣笑著迎了上來,奕碂叫道:「大侄子,好久不見,又長高了嘿。好嘛,都當上都統了,威風大了,今後你叔叔我就在你手下討飯了啊。」奕碂是奕字輩,載垣是載字輩,算起來,奕碂真的是載垣的叔叔。
載垣被人佔了便宜,還不好發作,難道去宗人府告一個九歲的小孩子人前失儀嗎?他臉上一白,裝作沒有聽出來,右手一攤:「淳郡王請。」
晚宴上非常熱鬧,九歲的淳郡王故意捉弄他的家奴,正黃旗滿洲署理旗隊長德福,逗得大家十分開心,吃完了飯,大家閒聊了一會,載垣對楚劍功說:「祝院台出使一帆風順,早日歸來,繼續教導神機軍。」眾人在邊上聽了,紛紛點頭附和。
楚劍功伸手拍了拍載垣的肩膀:「小王爺,你天生貴胄,大清現在時局艱難,你要勇於任事,事到臨頭,千萬不能畏手畏腳,有些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院台指的是?」
「這大清的天下,是你愛新覺羅家的,第一代怡親王允祥,就被康熙爺稱作『吾家千里駒,拚命十三郎』,你可不要辜負了乃祖德威名。」
奕碂在一旁學著說道:「大侄子,你可不要辜負了乃祖的威名啊,我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可都靠你了。」
載垣厭惡的看了奕碂一眼,對楚劍功施禮道:「院台的教誨,我銘記於心。院台的《八旗之奮鬥折》和《軍國之命運》我都仔細的拜讀過。」
「那就好。」楚劍功往雙手一攤:「我雖然離去,但練兵之事不可耽擱,各位每天還是要早起跑步,做隊列練習,我在國外,會給神機軍找些洋教官,人家來了,你們可不能給人看笑話啊。怡親王,你作為正黃旗地區上級隊長,是八旗都統中排位最高的,你要擔起責任來。」
怡親王左右一看,深吸一口氣:「還想著練兵的,明兒還是南苑校場見。」
「就到這裡吧。我就不叨擾了。」
眾人也紛紛告辭。
一起出了王府,楚劍功叫住大家:「同路的,就一起慢慢走走吧。」眾人誰也不會駁了他的面子,除了奕碂先行離去。
楚劍功先和馬千山並排走,說道:「你要請個先生,我已經幫你找好了,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有個算命先生,叫方從哲。他本是讀書人,叫人騙了錢,所以算命擺攤。我已經和他說好了,你明日抽空去尋他。工錢我會給他一半,另一半嘛。」楚劍功摸出一個錢袋,裡面包著兩個八兩的大元寶,「等他教完了,你覺得教得不錯,再給他。」
「多謝院台。」
「讀書人,多少有些彎彎腸子,馬老弟,你要遷就著些,不要把人氣跑了。」
「哪會呢,我可尊敬讀書人哪。要是有錢,我就把他供著。」
楚劍功點點頭,一擺手,馬千山知趣的退開了。
楚劍功高聲說道:「幾位都統今天喝酒喝好了嗎?」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人精,一聽楚劍功這麼說,就知道他有事情要交代,就都聚攏來。
「三位都統,剛才我給怡親王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文祥、肅順、勝保都默不作聲。「這大清的江山,是你愛新覺羅家的。」這怎麼能亂說。
楚劍功默默地算過今天來的人所代表的力量,神機軍八旗,除去杜翰那個書生,一共七個都統,載垣、文祥、肅順、勝保,直接控制著五個旗,穆蔭雖然沒來,但他被肅順唬得死死地。
鑲藍旗的鄭親王端華也沒來,但他手下兩個旗隊長,馬千山和范鐵錫都到了。
接近皇帝的三個親兵營旗隊長也到了。
這就是說,神機軍中的絕大部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認同《八旗之奮鬥》。雖然他們未必會為此冒險一搏,但要是時機成熟的話,並且有人牽頭……
囑咐
「我剛才和怡親王講的話,說起來,還有些犯忌諱。」楚劍功說道,「但我不怕皇上聽到,明天殿辭的時候,我還要當面和皇上說一遍,讓神機軍多擔些責任。」
文祥心裡在想:怡親王還是小孩子,你一說,他就跳,皇上也這麼好煽動麼?
「我是說,你們三位都統,都是大清的青年才俊,各自領著一旗,文祥你還領著兩旗,怡親王年紀還小,你們要多擔待些。他拿不定主意的,你們要支持他,當然,他要是犯渾,你們也要攔著他。」
「那是自然,八旗都統,同氣連枝。」肅順說道。
楚劍功靜靜地等著,文祥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我隨恩主,在鎮江大敗,心下悸然,這大清,不變是不行了。但要怎麼變,卻沒個頭緒,院台的《八旗之奮鬥折》,也只是說八旗要振作,練神機軍。可是,僅僅靠八旗軍隊就夠了嗎?」
「當年,天命皇帝起兵,也不過是為了爭一口飯吃,有些事,你不做,便永遠沒有出路,事在人為。」楚劍功這麼勸慰著文祥。按他所知道的另一個時空的歷史,如果說晚清時的八旗人物,文祥和肅順絕對排在前幾位。他很想看看,如果文祥和肅順沒有受到慈禧的掣肘,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勝保一直沒有說話,楚劍功心裡默默地猜著:勝保是準備明哲保身呢,還是另有打算。
眾人沿路散去,各回各家,最後和楚劍功同路的,居然是三個親兵營的旗隊長。
楚劍功沒話找話:「齊圖啊,你那個翻天畫戟拿給我看看,康熙爺欽賜,不容易啊。」
齊圖把翻天畫戟遞過來,楚劍功仔細端詳著,原來在「平准有功」四個字刻在畫戟的主槍頭上,而畫戟的小枝上還有四個字「大清呂布」。
楚劍功看到這四個字就笑了,都說清國皇帝喜歡讀三國,所言不虛啊。
他把畫戟遞還給齊圖,順口說道:「三位都是皇上的侍衛,平時見到皇上很容易吧。」
「院台,這您可猜錯了。」布忽闊闊說道:「我們以前,雖然輪流到宮裡值夜,但皇上身邊,是有專門的御前侍衛的,我們只是在外圍領隊。我們的侍衛頭銜,只是加銜,方便出入宮裡罷了。三個親兵營練成了,也是隨駕保護皇上,但貼身保衛,那還是侍衛的事情。」
「其實我們瞅準機會,還是能和皇上說上幾句話的。」德興阿陰陰的說,「院台用不著我們給皇上帶話吧。」
「我就是隨便問問,今天我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怡親王年紀小,萬一做了什麼錯事,你們一定要告訴皇上,是我讓怡親王勇於任事的,要怪就怪我楚劍功好了,不要毀了怡親王的前程。」
布忽闊闊會錯了意,大叫:「楚院台,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我們是進讒言的奸臣麼?」
齊圖在一旁寬慰道:「皇上寬仁,楚院台一到京師,就犯言直諫,說八旗不成了,皇上不但沒有歸罪,還誇獎楚院台是直臣呢。怡親王的爵位,自雍正爺以來就是本朝最為親貴,皇上肯定容著他,院台不必擔心。」
德興阿慢慢的說:「院台,咱們兄弟幾個,就知道護衛皇上,至於其他的渾水,咱們一點都不想沾上。」
到了崇文門邊上,三位親兵營旗隊長掏出腰牌,放在籃子裡,讓城樓的綠營點驗,趁這個機會,楚劍功和三人告辭,然後往南走,回小紅廟。
回到家,那姐兒還在等他。
「老爺喝酒了吧?」
「嗯。」
「要不要喝點醒酒湯?」
「什麼湯?」」蓮子。」
等蓮子盛來,楚劍功用勺子吃了兩口,問:「你不吃麼?」
「啊,我就去盛。」
「不用了,坐過來。我餵你。」
那姐兒一笑,歡歡喜喜的坐過來,「老爺其實挺會疼人的。」
「你挺乖的,家裡也打理得挺好。」
「可惜。老爺過幾天要走了,這一去西洋,起碼要一年吶。」
「捨不得我啊?」
「老爺又不是不回來。」
那可真說不定,楚劍功心想。
「跟了老爺這麼久,也沒懷上老爺的孩子。」
「想要小孩啊?」
「嗯。」
楚劍功餵了她一口,不說話。
那姐兒說:「老爺疑心了吧?」
「我疑心什麼?」楚劍功這次是真不明白。
「擔心奴婢搶大婦位置啊。」
楚劍功正把蓮子送到嘴裡,一口噴了出來,這些他還真是沒想到。
那姐兒自顧自地說著:「其實老爺是白擔心了,老爺的夫人,肯定是要找大戶人家的小姐的。皇上賜婚也說不定。奴婢自知身份,也就是覺得老爺是個好歸宿,想和老爺成個家。」
楚劍功笑了起來:「其實這兩天,也不一定就懷不上。我們馬上到房裡去好不好?」
「今天哪?」
「今天不行麼?」
「老爺就要走了。人家送來的琴師還沒有嘗過,奴婢今晚已經把她送到老爺房裡去了。」
「不是說女人善妒嗎?你這麼著急幹嘛?」
「正因為女人善妒,才著急啊。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今晚我們呆著不好嗎?把碗叫下人收了吧。」
楚劍功拉著那姐兒的手,往房裡走。
「那那個琴師怎麼辦?」
「讓她先看著,學習學習。」
「老爺真是……」
琴師已經睡去,楚劍功摟著那姐兒,慢慢說著話。
「老爺出門,也沒個人服侍。」
「老爺以前就是一個人,一直沒人服侍。」
「別人送來的禮物,除了這姑娘,其他的加起來,大概有多少了?」
「八旗都統,還有其他的一些大臣們,陸陸續續,折算起來送了有一萬兩了吧。」
「我還以為有幾百萬兩了呢?」
「老爺,哪有那麼多。」
楚劍功躊躇了一番,最後終於說道:「上海很快會開銀行,也就是洋人的錢莊,你把這些銀子,還有禮品,都想辦法存過去。」
「老爺,這是做什麼呀?」
楚劍功狠狠地親了親那姐兒:「不要問,如果有人送我的信來,你一定要按送信人說的做。知道嗎?」
「老爺你在說什麼呀?」
楚劍功長吁了一口氣,他現在也冷靜下來了,「沒什麼,我是說,怕家裡有小偷,讓你把值錢的東西都存起來。」
11月6日話別
楚劍功面見道光,殿辭之後,太監曹蕉送楚劍功出來,一路走,曹蕉一邊說道:「皇上對楚大人真是非常器重,楚大人平日裡說的那些話,早有御史上折子彈劾了,可皇上一概留中不發。」
「喔,哪些事情啊,公公能不能提點一下?」說著,楚劍功攥著一塊銀餅,遞給曹公公。
曹蕉卻沒有接,就像沒看見一樣,自言自語的說道:「楚大人前幾日和怡親王說什麼星運論,就有折子上來說『怪力亂神,離間宗室』。」
楚劍功心想:那天在場的除了八旗都統,就是旗隊長,沒有御史。那是誰把這些透露給御史讓他們上折子呢?
曹蕉繼續說道:「幸好皇上聖明,沒有追究。不過楚大人也要記著點教訓。這種讒言,楚大人受寵的時候,根本不算什麼,怕就怕楚大人一旦失勢,你講過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拿出來坐實罪名。」
曹公公你今天想說啥?
「咱家啥也不懂,就是在宮裡長大,十年前開始,在皇上和軍機處之間跑腿,要說洋玩意啥的,咱家一概不懂,西洋鐘都不會看。可是各位大人們鬥法的西洋景,咱家可是見得多了。呵呵,楚大人,楚院台,咱家沒來由的呱噪兩句,你不嫌煩吧。」
「公公有話請說。」
「沒啥,就是做臣子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只要忠心,皇上聖明,那些閒言碎語連個屁都不算。楚大人練神機軍,把親王、貝子還有關外八旗的驕兵悍將呼來喝去,他們肯定有不願意的,可誰也不敢做聲反對,為什麼,因為皇上看重你。楚大人,你明白麼?」
明白,我怎麼會不明白,楚劍功心裡想:曹公公你後面有一段話,是反過來的——如果皇上不再看重我,或者我要背叛道光,那神機軍肯定會反噬——不過這些話就不會明說了,點到即止。
「皇上明見萬里,」楚劍功口中說:「對臣子是忠是奸,也是明察秋毫。神機軍中的幾位都統,文祥、肅順,都是棟樑之才,怡親王更是宗室中的翹楚,神機軍本來是由穆彰阿和賽尚阿兩位大人管著,可他們兩位,都不大參合練兵的事情。我這一走,神機軍主要是文祥、肅順以及怡親王來帶。皇上若是對神機軍有什麼疑問,大可找他們參詳。他們都是八旗的老底子,斷不至於做出什麼對大清不利的事情來。」
「楚大人,你想多了。」
「還真有件事情,要拜託曹公公呢。」
「不敢當,楚大人有事請講。」
楚劍功道:「神機軍新辦,會遇到很多的問題,比如糧餉。我給文祥他們留下了幾條對策,等到他日,文祥將這些對策提出來,如果不合皇上的胃口,還請曹公公提醒皇上,這主意是我出的,不要歸罪文祥他們,也不要因此就停止了維新的步伐。」
「楚大人,你剛才殿辭的時候,你自己為什麼不合皇上說呢?」
「幾條方法,開釐金,旗餉入營,我都和皇上,以及穆中堂說過了,但穆中堂未置可否,皇上對加賦也不太情願,我就不方便再提了。但一旦情勢緊急,文祥等人如果向皇上建議,還請曹公公多多周旋。」
「楚大人,你倒是為文祥他們考慮得周詳。雖然咱家不太贊成你的一套,到時候,還是會幫文祥他們說話的。說到底,他們是我大清的底子啊。」
「曹公公不贊成什麼?」楚劍功來興趣了。
「不說了,大清鐵律,太監不得干政,咱家還不想千刀萬剮。哎呀,到宮門了,楚大人,走好。」
楚劍功道了謝,又把那塊銀餅子遞給曹蕉。
「楚大人,說實話,你這一斤重的銀餅子還真入不了咱家的眼。不過既然要幫著您帶話,銀子我就收下了,萬一以後說錯了話、追究起來,咱家只是拿錢辦事的慣例,不是和您結黨。」曹蕉笑吟吟的,把銀餅子接了過去。
楚劍功心想:真是失敗,連行賄人家都不要。這太監到底不贊同什麼?楚劍功想了一會,也沒個頭緒。
回到住處,那姐兒已經候著了:「老爺今天回來真早。」
「後天出發,早點回來,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
「都跟老爺收拾好了。也不缺什麼東西,就是有幾位大人,送了帖子來,要給老爺踐行,老爺怎麼回話?」」都是誰呀,林大人?」
「林大人倒是讓老爺明天過去一下。還有……」
「不用說了,其他人一律回話,時間太緊,不去。」
「其實,官場之上,還是多走動走動,交些朋友,對老爺有好處。」
「沒時間,嗯,我很快就走,我們現在去房裡好不好?」
「老爺真是,大白天的……」
「怕什麼,下人們又不到內宅。」
「內宅現在有另外的人了。」口氣不大對。
「琴師啊,讓她一起來好了。」
「老爺……」
「不願意啊。那我們把她光著用漁網吊起來,看著我們做,饞饞她,好不好?」
「老爺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這又不行,別廢話了,脫。」
……
楚劍功沒有想到,就在他和那姐兒在說話的時候。李穎修正在應付英國駐澳門領事,小額爾金勳爵。
「閣下,我再次向您提出抗議,你們的居民昨天又向我們的商館扔石頭。」
「您要理解,因為戰爭而產生的對抗情緒需要一個較長的時間才能淡化。」
「不不,情緒是一回事,關鍵在於,我們商人的行動完全被限制在沙面,這和條約中將整個廣州作為通商口岸的計劃不符。」
「如果英國商人現在貿然進入廣州主城區,會引起極大地憤慨。會有不明事實的群眾傷害他們的。」
「我警告您,如果有英國公民被傷害,澳門的龍騎兵團將進入廣州維持秩序。」
「我不認為您有這個權限。」李穎修簡潔的答覆。你也沒有這個意志,現在是1841年,不是1860年,小額爾金勳爵還是個乳臭未乾的紈褲子弟,還承擔不了重開戰端的責任。
11月25日條約
楚劍功隨從也不帶,單人獨騎,快馬加鞭,十幾天時間就到了廣州。
「回來得好快。」李穎修說。
「到底怎樣,局面很糟糕麼,要開打麼?」
「哪有那麼嚴重,你知道嗎?這次的駐清國公使是格萊斯頓。」
「貿易之劍格萊斯頓?」
「對,他一向主張自由貿易,不會隨便開戰的。」
「那你在奏折裡寫得那麼嚇人。朝廷都被你唬住了。」
「我要把你弄出京師啊,萬一你被道光殺了怎麼辦?現在好了,你也脫身了。朝廷是不是讓你常駐廣州?」
「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你不知道,我在京師又在練一支精兵,到時候說不定順著袁世凱的道路就推翻清朝了。」
「我知道,看過邸報了,神機軍嘛。還以為你是應付差事呢。那朝廷到底怎麼安排?」
楚劍功把朝廷各方面的安排大致說了一下。
「你出使?那豈不是一千六百萬兩的採辦費都由你控制?」
「哪有那麼簡單,還有李鴻章和郭嵩燾跟著呢。」
「沒關係,他們又弄不懂銀行、匯票、本票、支票、信用證。」
「銀行?」
「銀行,當然要銀行了。莫非你準備帶著一千六百萬兩白銀,也就是六百噸貴金屬,開到倫敦去?萬一半路船沉了怎麼辦?」
「我要出遠門了,給點吉利話行不行?你準備怎麼做?」
「格萊斯頓路過澳門的時候,我和他談過了,關於金融方面互利的一些條款。他在考慮,12月24日,英國駐上海公使館將舉辦第一次聖誕國宴,我將代表大清國出席,同時和格萊斯頓簽訂一些事務性條約。」
「你有這個權利嗎?」
「當然有了,我還是洋務通商善後使,再說,這些條約,報去總理衙門,他們看得懂嗎?」
「哪些條約?」
「《關稅及貿易總協定》、《匯票、本票、支票以及信用證統一議定書》、《郵政互助協定》、《航海公約》、《聯合海事協定》、《互相保護直接投資的協定》。這些條約都是開放性條約,以後凡是和中國或者英國簽訂相關範疇文件,都視為加入這些條約。英國人希望憑這一手,打開歐洲的貿易壁壘,同時將美國孤立在文明世界之外。」
「那我們的好處呢?」
「創始締約國地位,以後再也不需要別人承認我們的什麼市場經濟地位等等資格,相反,我們將審查每一個會員國的地位。從法律上說,只有在今年的12月24日晚上就簽約的國家,才具有創始締約國地位。這些條約,將讓我們和英國人擁有在全世界的同等權力。」
「太樂觀了吧,憑清國現在的國力,簽訂這樣的條約只會國門大開。」
「先把茅坑站住,什麼時候拉屎我們再商量。清國目前並非一個統一的大市場,各地條塊性的封建經濟,就是最好的貿易壁壘。不是我們不執行條約,而是清國內陸的官僚們太守舊了……借口,總是最好找的。話說回來,一千六百萬兩白銀,大約五百萬英鎊,你準備買些什麼啊?」
「八旗神機軍的裝備……以他們的名義買,運到廣州,然後再做決定。當然還要買些機器,雇些技師。具體買哪些,可以把范中流,傑肯斯凱和肯尼夫都找來,仔細列個單子。嗯,我們還要添哪些裝備?」
「你終於想起來問一聲朱雀軍的情況了。」
「難道出什麼大事了?」
「沒什麼大事,就是缺錢。我們本來有四千支步槍,一千出頭的火銃,現在主要放在白雲山大營,讓補備兵學習射擊,兩萬人,平均五個人才一支步槍或者火銃,你就知道槍用得有多苦了。我這麼個你說吧,所有的槍都打壞了,現在就只能練練上彈,放了聽個響,根本沒法練瞄準。」
「那找英國人先定兩萬隻步槍吧,才十萬英鎊,費用就從一千六百萬兩白銀裡扣。英國人在附近,有新南威爾士兵工廠和加爾各答兵工廠,三個月,應該可以交貨。」
「我還準備把自己的槍械廠辦起來,然後自己生產呢。」
「不用著急,以後的仗有得打,步槍這東西損耗又快,肯定按百萬計。」
「步槍的事情好說,倒是你給我惹了個大麻煩。」
「我都不在這裡,怎麼給你惹麻煩。」
「你在湖南練兵的時候,許下承諾,說每個月都有肉吃。四千人,每個月就要殺二十頭豬,勉勉強強還可以應付,但是等白雲山的一萬七千人正式並進朱雀軍,我們總要一視同仁吧。兩萬人,每個月要殺一百頭豬。連上種豬,不知道廣州附近能不能持續供應。我們又不是流民,總不能吃光了一個地區的豬就去下一個地方。」
「想想辦法,多找些種豬,嗯,種豬不夠你可以多去豬圈跑一跑嘛。」
「你這人真噁心,一點宇航先驅的風度都沒有。」
「實在不行,那就減少每個人的份量,和大家把話講清楚,不是上級剋扣,而是附近的豬不夠了,所以,部隊要學會自己養豬,種菜。」
「現在就向生產隊發展?太早了吧?」
「沒有什麼硬性障礙吧,那就可以開始了。正好我回了廣州,『我們不僅是戰鬥隊,也是生產隊』這句話,就由我來說吧。」
「你回來也挺好,黃埔第一期,就快畢業了,也就是說,第一期六百名正儒銳士,我們的骨幹,就要出現了。」
「好好,正儒銳士馬上入營,正好接管全部軍隊。」
「有三個人,應該安排進第二期,樂楚名,他一直擔任你的副官,陳日天,翟曉林一直在白雲山訓練新兵,按他們的資歷,本來應該在第一批進黃埔,並擔任區隊長的。」
「嗯,我要出使,用不著副官,倒是陸達,需要有個常任的副官。」
「黃埔第一期,有三個人表現極好,季退思、李雲縱、司馬電六。選一個給陸達做副官。」
「季退思我知道,李雲縱……就是硯山頂領頭衝鋒的那個?我有印象,司馬電六是誰?」
「黃埔第一期,畢業步兵戰術、步炮協同兩項實操考核第一,後勤管理書面答卷滿分,軍事工程書面答卷滿分。自然科學基礎考卷第一,畢業總分第一。」
羽檄爭馳無稍停(節選)
我姓司馬,司馬這個姓來自古代的領兵官職,兵家田欀直就是齊國的司馬,後來著有兵書《司馬法》。我是浙江乍浦人,家譜只能上溯到唐代,所以不知道我家是不是田欀直的直系後裔。但我出生的時候,天上突然打了一個炸雷,將我家的六頭豬都電死了。
一下電死六頭,這也算天生異象了吧。所以,我名叫司馬雷,字電六。我覺得自己的名字一般,倒是「電六」這個字非常的祥瑞,所以我一直以字行。
我從小就想當兵,當將軍,威風啊。道光十八年的時候,我剛剛考上鄉里的武秀才,那時候,考武舉的人不多,能寫會算的去考武舉,那就更是稀罕貨了。
道光二十年的時候,我在杭州,準備當年的會試,英夷犯境,我便被補入到浙江水師葛雲飛鎮台麾下。非常幸運,第一次浙東戰役,我們和廣東來的朱雀軍並肩作戰。
那一次,我們真是大開眼界。「技精器良,膽壯心齊」。林則徐大人用來描述英夷的兩句話,放在朱雀軍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成百上千的人,面對槍林彈雨面無懼色,昂首闊步整隊而進。我被這樣前所未見的軍隊吸引,朱雀軍在江浙補兵的時候,我就報了名。
跟著朱雀軍回到廣東,得知了虎門大捷的消息,我深深的感到慶幸,很快,我們這些新兵就被分到了各個連,接受基本的火器戰爭訓練。
我的千總叫季退思,是湖南人,雪峰山訓練營的時候就當了把總了。他非常以自己的老資格自豪,經常說,他的資歷就排在鈞座、李軍師、副統陸達、樂楚名、翟曉林、陳日天後面,所以自稱天下第七。
英夷第二次犯境的時候,我在廣東,跟著大部隊訓練,做著北上赴援的準備。我非常擔心自己在乍浦的家人。特別是當乍浦失守,清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我擔心得幾天睡不著覺。
北上江蘇之後,一直沒有收到家裡的消息。這讓我非常的擔心和焦躁。在硯山頂之戰的時候,受到這種焦躁的情緒影響,我沒有注意隱蔽,被山上的意大利人打傷了。
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我相信,第一個衝上山頂的人會是我,而不是李雲縱。本來應該是我,成為硯山頂之戰的第一功臣。
但聊以自我安慰的是,因為負傷,我同樣受到了鈞座的注意,黃埔講武堂成立的時候,作為四千朱雀軍中識字最多的人之一,我被選中,成為了第一批六百名守闕銳士,和季退思、李雲縱是同一批,比資歷最深的樂楚名等人還要早。
鈞座說了,黃埔講武堂的畢業考核是計全區隊的總分,總分第一的區隊將獲得比較好的軍中職位。我在第一區隊,區隊長又是季退思,而我的把總,是李雲縱。
雖然我不服氣他們兩個,但為了區隊總分第一,我總是堅決的服從他們兩人的命令,在各種教學作戰和演習中,積極地配合他們。
我所在的第一區隊全部駐太平,輪流以一個連去駐守守虎門要塞的上摘檔炮台。我們到達太平駐入背房,白天操課,晚上放哨,崗咱一般都放在荒蕪的其地上。
當時,廣東人有個風俗:凡人死了後,把棺材停放在山上,待屍體自行腐爛後,才取出骨頭,放進雄子裡再置於山上。因而,山上隨處可見棺材和罐子,令人毛骨愉然。復哨有兩個人,還可以互相壯膽。『放單哨r在黑暗中,那怕一隻野狗走遷,也駭得魂不附體,所以我們放單哨是悄悄地兩人聚在一起,只等排長來查嘀時,我們才分開。有時,為丁仕膽,我們也以各種借口放上一槍。如果遇土下雨,那就更捨了『雖然穿著雨衣,但放完兩個鐘頭哨還是渾身濕透,而臨時搭蓋的哨所也誼地是水,無法休息。經過段時間的鍺煉,我們逐漸習憫了這種恐懼而又艱辛的軍事生活了。
後來,我們區隊第三次輪到守上橫檔飽台,條件好了一些。上橫檔炮台屬虎門要塞,建築在珠江江心的個小島上。在鴉片戰爭中成功抗擊了英國人遠東艦隊的進攻,這也是自1673年第三次英荷海戰以來英國海軍的首次挫敗。我們能在這樣的炮台駐守,感到萬分的光榮。
黃埔草創,只有四名教官:永遠的革命家,法國人傑肯斯凱主講步兵戰術;紅毛番出生的精神上的民主波蘭人范中流主講軍事工程以及數理化基礎:美國人,自由的劊子手,西點的科班肯尼夫主講參謀業務:而炮兵教官本來是我們的戰俘,熱愛和平的板甲大白兔,懷特拉比斯。
雖然只有四門課,但我以後才發現,我們在黃埔的四門課,可能包括了幾十門課的內容。
比如,傑肯斯凱的步兵戰術,就包括有《三十年戰爭史》、《拿破侖戰史》兩大主幹戰例體系。
而肯尼夫的參謀業務,則包括了《條令業務》、《動員學》、《後勤學》、《補給與運輸》、《就地採集》、《船舶運輸》、《野地運輸》、《鐵路運輸展望》等等,據他介紹說,這些在西點都有專門的課程,而我們統統歸到「參謀業務」這一項。又只有半年時間,只能講一下大概的理念,具體的操作只好等以後在戰爭中練習了。
教學形式和方法是多樣化的,有校內學習,有校外演習,有課堂教學,有實地觀摩,既有紙上談兵,又有實地演兵,還有白紙戰術、圖上戰術、現地戰術、沙盤推演、見學旅行、參謀旅行,等等。
見學旅行,是在入校後不久,經過各兵種基本知識學習後,再到虎門戰場以及廣州的巷戰模擬場所場觀摩,學習。
戰術教學,有宿題作業法、即題作業法、小組教學法。教官在課堂上說明想定情況,學員在課外或課堂內作好作業交給教官,教官再根據各學員的作業,分析綜合,在課堂上總結講評,指出各個戰術方案的利害得失。學員在作課堂討論,可以提出與教官不同的意見,甚至推倒教官的原案。
在學習了戰術理論及參謀業務知識後,即進入作業實踐,如圖上戰術、現地戰術、參謀旅行、高司演習等。這些課目,要求學員將所學得的理論知識,在各種情況下能迅速而正確地判斷情況,定下決心,採取處置,作出計劃,下達命令,部署軍隊。根據各種情況,採取恰當的戰術行動,把抽像的戰術原則具體化,即運用到具體情況具休行動中去。
黃埔的教材,主要翻譯自法俄美三國贈送的軍事書籍,主要有約米尼和克勞塞維茨的著作。而數理化基礎則是採用鈞座親自編寫的一套簡編教材。簡而言之,黃埔最初的軍事理論,主要師從法美兩國,而缺乏自己的創造。
《羽檄爭馳無稍停:司馬電六回憶錄——第一章:從乍浦到黃埔》
12月2日都尉
「現在我宣佈,黃埔第一期,所有守闕銳士成績合格,授予正儒銳士資格。」
「威武!」眾人齊聲歡呼起來。
「我們現有一萬七千名補備兵,正好組成一百個連,二十五個營。」楚劍功繼續大聲宣佈:「根據當初的約定,全隊總分最高的第一區隊,將擔任較高的職務。現在頒布各營的職務任命,司馬電六!」
司馬電六應聲越眾而出。
「到台上來。」
楚劍功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拍了怕他的肩:「你是個人總分第一,但最開始我們沒有約定給個人總分第一的獎勵,所以,我只能當眾口頭表揚你。」
「謝謝鈞座表揚。」
「但考得好不代表會打仗,到底怎麼樣,還要打起來看。」
「是!我會打給大家看的。」
楚劍功很滿意司馬電六的回答,他接著大聲宣佈:「司馬電六,第一營游擊。」
接著,楚劍功公佈了二十五名游擊,二十五名都司,一百名連守備的名單,游擊和都司都是第一區隊的,而守備中的大部分也是第一區隊的。
李雲縱和季退思站在台下,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他們是第一區隊中成績拔尖的,而且資歷比大部分學員都老,可是,游擊和都司沒有他們,連守備也沒有當上。
楚劍功還在繼續公佈一百名千總的名單,主要是二、三、四區隊中成績比較好的。李雲縱和季退思還在等著,沒有他們的名字。
楚劍功開始宣佈把總名單了,把總的職位有四百個,但剩下的畢業學員只有三百多人,但即使讓剩下的一百把總職位由千總兼著,楚劍功還是沒有任命李雲縱他們。
最後,楚劍功終於把目光轉向了第一區隊剩下的二十多人這邊:「李雲縱、梁信……」將他們一一點名叫道台上:「你們是第一區隊的,而且是第一區隊中成績比較好的,我將交給你們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你們有沒有信心完成?」
「有!」簡潔而整齊的回答。
「這個任務不一般,你們將到各個營,擔任鴻儒都尉。」
這是個什麼職務?
楚劍功不等他人發問,就轉身向著台下大聲解釋說:「現在,我們每個連,都有了五到六正儒銳士,我以前就說過,正儒銳士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們是先鋒中的先鋒,但如何把這些先鋒組織起來,就要靠鴻儒都尉。簡而言之,鴻儒都尉主要負責正儒銳士的組織,發展新的守闕銳士,推薦他們進入黃埔。具體的條例會在今晚下發。」
「那鴻儒都尉和游擊誰大?」
「組織事務由鴻儒都尉負責,軍事事務由游擊做最後決定。鴻儒都尉並沒有行政權,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召集和主持全營的正儒銳士的會議。而鴻儒都尉的命令,必須以正儒銳士會議的決議的形式發佈。大家都清楚,在我離開期間,朱雀軍是依靠都督府來運作的,各營的正儒銳士會議的運作方式,和都督府很像。」
「明白了,鈞座的意思,就是讓各個營都有一個微型的都督府,來執行上級的命令。」
「不僅僅是執行命令,更重要的,是發展我們的組織,我希望的是,每一個鴻儒都尉,都能複製、重建和擴張正儒銳士的組織,我們朱雀軍,無論受到多麼嚴重的挫折,只要有一個鴻儒都尉在,就能夠重新成長起來。你們說,你們能做到麼?」
沒有人回答。楚劍功太著急了,組織建設,不是在大會上當眾宣佈一個新職位能夠完成的,大家的沉默讓楚劍功意識到這個問題。
「好了,職務就宣佈到這裡,游擊、都司、守備,以及鴻儒都尉該怎麼運作,我們會下發條令,大家新官上任,也必須摸索和學習。好了,解散,各區隊帶回。」
「你今天太突然了。」會後,李穎修對楚劍功說:「你怎麼不和我商量呢?至少我們應該先把授予都尉的人員召集起來,給他們通個氣。還有,既然你決定要走組織路線,就必須自己尊重組織原則,設立都尉這麼大的決定,你應該先提交都督府討論。」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楚劍功說,「在京師練了這麼久的神機軍,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回到廣州,還真有點不習慣。」
「晚清啊。」李穎修惡意的笑了起來,「想搞袁世凱那一套,也不是不行,就怕你一面做軍閥,卻又想著取得組織的優勢,那就有點不倫不類了。你要做大軍閥,那下面的人有樣學樣,也會做小軍閥。等我們兩人身死人滅,司馬電六和陸達等等各自割據一方,中國提早八十年。進入軍閥混戰時代,朱雀系大戰神機軍,倒也算推動了歷史進程。」
「好了,別說了,我認錯。」楚劍功說。
「認錯是不夠的。」李穎修一字一頓的說道:「今天你已經開了一個壞榜樣,未經都督府討論而做決定。有你這個先例,各營遲早鬧出遊擊不接受正儒銳士會議決議的亂子來。」
「那你說怎麼辦。」楚劍功有點發火了。
「在都督府會議上檢討,並通報全軍。」
「我不幹!」
「那隨便你,反正走組織路線是你的計劃,破壞組織路線是你自己的行為,你自己掂量清楚。」
楚劍功自己想了一會:「好,我檢討,但是否通報全軍由都督府決定。」
「這還差不多。」
「但這樣不會破壞我自己的威信麼?」
「我也有點擔心,不過組織原則的權威性更為重要。」
「那這樣吧。」楚劍功靈機一動,「我寫一篇文章,叫《批評與自我批評》,『流水不腐,戶樞不螻』。然後作為自我批評的表率,我在都督府做檢討。隨後,發起全軍自我檢討的運動。」
「全軍自省,也不錯,朱雀軍到現在一直很順利,自我檢視一下,也行。」李穎修突然回過味來:「那我豈不是也要做檢討?我有什麼好檢討的,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
「怎麼會呢,你又不是聖人。嗯,對了,你上次說在英格蘭有個女人,哎呀,作風問題。哈哈哈。」
「其實我是真有點喜歡的說,不過怕清國這邊接受不了,影響我們的事業,所以一直沒有帶回來。」
「說真的,那我這次去英格蘭,幫你把她帶回來怎麼樣。」
「合適嗎,會不會壓力太大了?」
「你居然怕社會壓力。我們都要造反的人了,個人婚姻還不能自己決定?」
「好,你把她帶回來。你出使期間,我想辦法頒布婚姻法。」
「為什麼急著頒布婚姻法?」
「我不能白做檢討。檢討也要創造社會效益。怎麼了?」李穎修疑惑的看了看楚劍功,「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沒什麼?」
「肯定有事情?在京師養女奴了。」
「沒有,絕對沒有。」楚劍功一口否認。
12月5日銀行
「四川的六百萬兩已經到庫了。今年的夏稅和秋稅,算是被刮乾淨了。」李穎修看著賬本,對楚劍功說。
「要到英格蘭去買貨的一千六百萬兩白銀都齊了麼?」
「按照朝廷的計劃,將今年四川和湖廣的水銀撥給廣東,用來履行條約,購買貨物,四川的六百萬兩,湖廣的五百萬兩,都到了。剩下的五百萬兩,要廣東自行籌集。」
「清朝三大財富之地,四川、湖廣都把銀子運來了廣東,江浙又被打得稀爛,廣東自顧不暇,那朝廷今年就沒有什麼稅收了吧。」
「西北雖然貧苦,但山西陝西,總能收上來一些。」
「話說回來,還有五百萬兩怎麼籌集?去年今年,兩次大修炮台,加上朱雀軍的費用,廣東本身沒啥活錢了吧。」
「哈哈哈,」李穎修笑了起來,「我已向兩廣總督徐廣縉上了條陳,讓他從廣西調二百萬兩,廣東本身,拿出三百萬兩來,還不會傷元氣。這樣就夠了。」
「廣西?廣西窮的都沒褲子了,每年還要廣東協餉補助二百萬兩才能維持。明年我們肯定不再給廣西協餉,你現在還要他們拿出二百萬兩來,那豈不是要刮地三尺?」
「對呀!」
楚劍功笑了起來:「刮地三尺,官逼,民反。你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革命的大潮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可是我馬上就要出洋了。」楚劍功擔心地說,「萬一革命的有利形勢來得太快,我又不在國內……」
「那就由我來宣佈起義好了,你帶著革命精神回來,反正你都是宇航先驅了。」
「不行,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許起義。」楚劍功說。
「好吧,只要形勢允許,我就等著,等你帶著洋槍洋炮蒸汽機回來,我們再動手,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嗯,說起採購,我讓范中流列了個目錄,你看過了吧,有什麼要補充的?」
「啊,正要和你說這事情,除了槍炮、機械、技術工人、工程師、教員,我們還要買什麼?」
「不就是這些嗎?」
「當前,革命的主要任務是什麼?我們早就達成共識。」
「打碎舊世界,舊農村?」
「對呀,怎麼做,完全靠槍炮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好吧,簡單點,《多收了三五斗》學過吧,那些還有飯吃,還有糧食可以賣的農民是怎麼破產的?」
「洋米、洋面、外國大輪船……,你讓我買糧食?」楚劍功恍然大悟。
「是啊,糧食。」
「其實你不說,我也會買的。要打仗,存糧是第一位的。」
「你這人就這點不好,一點功勞都不讓給別人,你就知道打仗要存糧,可經過我的提醒,你才發現,糧食是威力巨大的戰略武器,可以用來摧毀整個封建社會。」
「我知道了,買糧食,好吧。荒年的時候我們可以放糧,收取民心,逼迫自耕農破產,兼併土地,將土地國有化,豐年的時候我們可以傾銷,壓低糧食價格,谷賤傷農,逼迫自耕農破產,收取土地,實行國有化。總而言之,只要我們有糧食,就能摧毀封建宗族經濟的支柱,自耕農。到時候,他們要麼因為債務成為大地主的雇農或者家奴,赤貧化,加劇階級矛盾,要麼乾脆成為流民,當然,也可以到廣東來,成為最革命的力量。我這個描述如何。」
「精彩,民以食為天,古人誠不欺我。」兩人相視而笑。
「好了,說回正題,你準備如何安排一千六百萬兩白銀?全部存進東印度公司在上海的銀行?然後讓他們給我開信用證?」
「我哪有那麼傻缺。我會以這一千六百萬兩白銀為準備金,開一家銀行,南洋銀行。」
「要改兩為元麼?」
「對,一千六百萬兩白銀,大約兩千五百萬西班牙鷹洋,而我不準備鑄錢,而是發行兩千五百萬元。銀圓券。」
「一比一的發行,太保守了吧?有兩千五百萬大洋的準備金,至少可以發一個億的票子。」
「清代雖然有小額的銀票,但鈔票畢竟是新東西,還是先穩妥一點。何況不是一比一,而是一比二。」
「兩千五百萬大洋的準備金,對應投放市場的兩千五百萬元的銀圓券,不是一比一麼?」
「根據我和格萊斯頓的談判,南洋銀行將和東印度公司進行貨幣互換,我的計劃是,兩千五百萬銀圓券,兌換五百萬英鎊,銀圓券兌英鎊實行五比一的綁定匯率。」
「那英國人肯定願意,貨幣互換是實現市場擴張的好辦法。只是東印度公司在遠東有這麼多英鎊來互換嗎?」
「不用現鈔,反正換來的五百萬英鎊也是要存到東印度公司,然後給你開信用證。」
「那還不如直接結算呢。我到英國,買下什麼東西,然後由東印度公司本部支付。」
「那要代理費喔。」
「但是現付嘛。對方的風險比較低,這樣購買敏感物資比較好談。」
「行,我去上海簽約,再和格萊斯頓談談。」
「要是時間來得及,我和你一起去上海,我也很想見見格萊斯頓這個歷史名人。」
事情談定,兩人都有些餓了。
「把都督府一干人找來,一起吃個飯吧,我回廣州這麼久,還沒和大家好好聚聚。」
晚飯很簡單,但氣氛很熱烈,大家隨意閒聊著。
楚劍功說:「土地問題,在東方是最棘手的,傑肯,你們法國是怎麼解決的。」
「我們?」傑肯斯凱喝了點酒,滿臉發光,說道:「農民「湧向領主的城堡,用威脅手段讓他們交出那些登記著令人痛恨的封建權利的古老證書,以及那些很久以前使徵收捐稅合法化的契約,並把這些文件在鄉村的廣場上付之一炬。有的領主拒絕交出文件,農民們便焚燬城堡,把城堡的主人絞死。當然,另一大土地所有者教會的教士們,被一排一排的吊死的教堂前面的空地上。」
「不是私有財產不可侵犯嗎?」
「勝利者的私有財產不可侵犯。」
「真是太不民主了,在我的精神祖國波蘭,土地所有者們組成平等的議會,每個人都有否決權,而沒有土地的波蘭人安心的接受地主議會的統治。做快樂的順民。所以在波蘭,沒有土地問題。」
「那波蘭起義是怎麼回事?」
「那是反抗俄國、普魯士、奧地利三國瓜分的起義,波蘭農民飽受民主的熏陶,作為被統治階級,卻總是按統治階級的立場和利益行事。明明波蘭的土地和那些農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他們卻為毫不相關的土地流血犧牲,義無反顧。」
「肯尼,美國人如何處理土地問題?」
「美國也沒有土地問題,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有廣闊的無主之地,我們只要放火燒荒,將各種野獸和低等動物都燒死,或者趕走,就可以興建種植園了。」
「印第安人不是人,這是神聖的美國憲法規定的。當然,我承認,印第安人很聰明,我每次殺死他們之後,都很悲傷。」
「好了,好了,肯尼,別哭了,你醉了。交代件事情,明天我和鈞座要前往上海,恭賀英國公使館開張,這裡的事情,就拜託諸位了。」
還價
楚劍功和李穎修從贛江出發,順流而下,終於在聖誕節的前一天趕到了上海。
出乎楚劍功意料的是,李鴻章和郭嵩燾居然也從京師來到了上海,原來格萊斯頓沒有知會李穎修,直接向京師的總理衙門發文。
李穎修當時沒有說什麼,在私下裡,李穎修對楚劍功說:「清朝的外交,有點脫離我們的控制了。本來以為清廷沒人願意和鬼夷打交道。」
「沒關係,我不久就出使,李鴻章和郭嵩燾都會跟著我去。」
「那胡林翼呢?」
胡林翼,新任上海道台。
「這的確是個麻煩,都怪我,光想著讓歷史名人上崗,把他們提拔得太快了。」
「免了,你哪有那麼大能。」
12月24日,下午三點,英國公使館。晚宴將在四小時後開始,而現在李穎修和格萊斯頓僵著坐在一間偏廳裡。
「我們談好的條件,你們為什麼要改?」李穎修質問。
「我們有一些貿易顧問認為,三大保護原則妨礙了自由貿易。」
現在他們談判的主題是《關稅及貿易總協定》。這個名字是李穎修取的,但是,內容卻和另一個時空的同名條約有不小的差異。總而言之,條約對落後經濟體的保護增強了,保護的條文更加原則化(也就是保護的範圍更加廣闊),現在格萊斯頓提出的,就是對保護性條款的反對意見。
「保護幼稚產業條款,進口衝擊特別保障法條款,國際收支平衡保障條款.這些都可能成為貿易壁壘的借口。」
「格萊斯頓閣下,現在沒有別人,我也就實話實說,您和我簽訂這個條款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打開傾清國的市場,另一方面,是為了誘使歐洲國家加入到這個體系中,從而摧毀歐洲的貿易壁壘,我的理解對嗎?」
「很對,如果清國想增大對歐洲的出口,不列顛對此樂觀其成。你們的出口品對不列顛毫無威脅,然而這和清國自身的貿易壁壘是兩回事。」
「歐洲國家的外交官們並不愚蠢,他們能夠輕而易舉的看出,簽訂《關貿總協定》對自身產業的威脅,因此,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建議您,為貿易之劍套上一個美麗的劍鞘,那就是『保護原則』。」
「既然您提出了建議,那麼,根據我感受到的您的作風,您一定有什麼預備措施,來限制和破除『保護原則』。」
「仲裁委員會,成立仲裁委員會來排解貿易爭端。」
「委員會的組成呢?」
「創始締約國各派一人,爭端國家各派一人,然後,各方公認的友好中立國派出一人。」
「如果不列顛和他國發生爭端,那麼不列顛將可以派出兩人,我這樣理解對嗎?」
「是的。」
「仲裁權不能彌補保護條款帶給不列顛的損失,我要求補償。」
就在李穎修和格萊斯頓在小廳裡討價還價的時候,公使館的行政主管漢弗萊先生,正陪著楚劍功在會客室裡喝咖啡。
「您知道,我對東方文化一向心存仰慕。」漢弗萊先生帶著矜持的語調,用咖啡杯遮住自己的下嘴唇,神情淡然的恭維道。
「您看過東方戲劇麼?」
「還沒有。」
這時,使館的一位秘書走了過來,在漢弗萊耳邊輕聲講了幾句。
漢弗萊的臉扭曲了;「談完了?公務員還沒看過呢。」
他轉過頭來,對著楚劍功微笑道:「使館有一些行政上的小事,失陪一下。」
漢弗萊跟著那位秘書,來到格萊斯頓的辦公室:「公使先生,協議確定了嗎?分歧解決了嗎?」
「是的,和我們計劃的一樣。我同意了那些保護條款。」
「您沒有用您的同意換取到什麼好東西嗎?」
「他們決定,最近三年的對歐洲貿易,都通過東印度公司的轉賬體系來完成支付。」
「您為東印度公司爭取了三年的手續費費?真是太好了,東印度公司會為我們使館提供什麼福利嗎?」
格萊斯頓的秘書伯納德在一旁插話了:「福利?漢弗萊先生,我認為這是對國家有利的事情。」
「這樣重大的項目應該通過招標來進行,而不是兩個人躲在小屋子裡決定。伯納德,你要學會怎樣做一個公務員。」
「公務員不是應該幫助政府施政嗎?」「這個,只有當政策可行的時候。」「什麼意思?」「只有公務員認可的時候。」
「親愛的漢坯,」格萊斯頓說道:「這次時間很緊,要在國宴前達成協議,能省的步驟就省了吧,我們在清國的時間很長,發展的機會很多,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尊重程序的。另外,東印度公司會把公使館裝修一下,這是不列顛的臉面嘛。」
「時機合適的時候,好吧,我們等著。公使先生,條約正本打印好了嗎?」
「還沒有,使館近百名秘書,只有麥肯太太一個人會打字,還是英文,中文的文稿只能使用手寫體的了。」
「那他們能在晚上六點鐘以前抄完嗎?六點鐘將舉辦升旗儀式,然後是簽約儀式,國宴七點鐘開始。」
「沒問題。上海衙門為我們提供了二十名書吏,平均每個人只抄寫五頁紙,相對而言,我們的君度慢多了。」
「好了,現在還有時間,先生們,我們的客人都到齊了嗎?」
「只有廣東的那兩名官員到了,其他人沒有這麼早,但我相信他們會在六點鐘以前到達的,畢竟,清國國土上的第一座公使館,是由不列顛創建的。」
「漢弗萊,你有名單嗎,我們的客人。你對他們的底細清楚嗎?要知道,我在倫敦的時候,可不是後座議員,我是有資格進內閣的。不能隨便對什麼人都施以外交對等禮儀。」
「對對,您當然有資格進內閣了,下院議員只有630人,一個黨派超過300個席位便組成內閣,這300人中,100人又老又蠢,還有100人又稚又嫩,剩下的大約100名下院議員便填上了政府席位,根本沒的選擇。」
以夷制夷與大陸均衡
《上帝保佑女王》,軍樂隊的演奏在黃浦江畔響起,英國人摘下帽子,對著米字旗行注目禮,客人們也摘下帽子,平視前方。
楚劍功為首,這邊站著清朝的一幫官吏:李穎修、郭嵩燾、李鴻章、以及上海道台胡林翼。
在他的對面,是另一些客人們,最靠前的那個他不認識,但那個人身邊,站著上次到黃埔談判的法國特使真盛意以及士斯密,看來,這是法國人的頭頭了,他大約三十多歲,保養得很好,手指肥碩而白皙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撲粉的假髮,法式的大開襟禮服,手杖。這是個什麼人物?
在法國人的左邊,也就是遠離英國國旗的方向,站著四個人,第一個楚劍功認識,是上次到廣州的美國眾議員顧盛,他的左邊,站著一個人三十歲出頭的人,瘦削的臉頰,高高的額頭,楚劍功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他,卻想不起來。
第三個美國人是個軍人,穿著現役美國陸軍的軍服。上校?由於美國國會對陸軍病態般的壓制,上校已經是很高的軍銜了,尤其是這個人,年紀並不大,也就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第四個美國人是海軍准將,他的軍服和軍銜說明了一切。看來,美國人對上海開埠一事非常的熱衷,一定要好好和他們聊聊。
美國人旁邊,是一對青年男女,男的身材不算很高,卻給人一種高大挺拔的感覺,女人好像是北歐人種。
這一對青年再往下,是熟人,俄羅斯遠東總督穆拉韋約夫和他的隨從們。他也來了?
在這樣一群西方人的末尾,幾張東亞面孔格外引人矚目,其中之一就是遊說過楚劍功的日本和尚三千衛門,不過看他的樣子,不是領頭的,三千衛門的上首,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看來,各路神仙都到了啊。除了這些人,還散散的站著一些西方女性。
國歌奏完,禮畢,眾人回到屋子裡,大致坐成一個圓圈。
漢弗萊先生代表主人講話,歡迎大家的到來,格萊斯頓致辭,表示他能擔任歷史上第一位駐清國的外國公式非常的榮幸,感謝偉大的不列顛和開放的清國,感謝女王和大清國皇帝,感謝無堅不摧的英國士兵,感謝自己的父母……
「他在幹嘛,參加奧斯卡?」李穎修輕聲問。
「沒話找話,以此來掩蓋他蓬勃的野心。」
兩人正在閒聊,伯納德秘書走過來,輕聲說道:「商務司長先生,馬上到您演講了。」
李穎修端起手邊的水杯,潤了潤嗓子,等待著。
掌聲響起來了,格萊斯頓已經念完了他充滿感恩的致辭,在漢弗萊先生短暫過渡之後,李穎修信步走到大廳的主牆面。
「很高興在這裡和各位參與這一盛舉,在這裡,我要借用英國公使館的寶地,說明清國下一步對外政策,『門戶開放,利益均沾』。」
李穎修只是借用了另一個時空九十年代由美國提出的詞彙,他演說的內容,卻和那個時空的門戶開放政策沒什麼關係。
「這位商務司長的講話,很像我們的一項政策,大陸均衡,你覺得呢,漢坯?」格萊斯頓輕輕的問。
「是的,這位年輕的政客想把歐洲的勢力都引入到清國,讓我們互相爭鬥,這樣他們就可以看笑話了。公使先生。清國這種策略的更準確描述,應該叫做『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平衡政策。漢坯,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成功嗎?」
「看人,先生,所有的政策都需要人來執行,如果他們有像我這樣貝利學院一等學位畢業的資深公務員,那麼我敢說,他們還是有可能成功的。」
「但以你我看到的清國官僚,似乎沒有你這樣的貝利學院一等學位畢業的資深公務員,所以,我們也就不用擔心他們真的能夠對各國實現制衡。」
「我們不僅有像我這樣的貝利學院一等學位畢業的資深公務員,我們還有向您這樣的有內閣資歷的偉大政治家,公使先生。」
「我在想,」格萊斯頓說:「我們能不能利用門戶開放的口號,做點什麼呢?比如,迫使清國開放更多的通商口岸,沿著揚子江一直深入,直到它的各個支流。我們還可以利用清國經濟的地方封閉性,將各個地區區別對待,扶植地方勢力,在東方大陸上,實行真正的離岸平衡手。」
「公使閣下,我真是由衷的佩服你,你居然想在東方,創造一個不列顛的歐洲。光榮時代開始了。」
「對不起,」伯納德插嘴說,「什麼叫做不列顛的歐洲?」
「伯納,三百年來,不列顛外交的唯一任務,就是創造一個四分五裂的歐洲。這就是離岸平衡手的光榮時代。我們聯紅毛番而制西班牙,聯法國而制紅毛番,聯普魯士而製法國,聯俄國而制中歐,聯奧地利而制俄國,我們和所有的歐洲國家聯盟,反對所有的歐洲國家。」
格萊斯頓很高興漢弗萊替他作了解釋,他接著說:「清國太大了,不列顛現在的力量,並不足以獨自接手,因此,我們要把清國分割開,分而治之。」
「我明白了,這位商務司長的《門戶開放,利益均沾》的演講,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契機,讓我們越過我們和清國簽訂的條約,突破通商口岸的限制,將我們的勢力深入到清國的內陸去。」
「不僅如此,我們應該利用清國內陸在經濟上的封閉和孤立,讓他們與不列顛建立單獨的雙邊經濟聯繫,在經濟上,把他們分割成廣東人、上海人、江南人、江北人、直隸人,等等等等。」
「據我所知,清國是由一個少量民族統治幾億多數族群的國家,我們能否在這方面想想辦法呢?」
「理論上是可行的。」格萊斯頓說,「但我們都不太瞭解東方民族的淵源,也就不容易制定正確的政策。」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日本人。
這時候,掌聲又響起來了,李穎修已經結束了他的演講,慢慢走下來,格萊斯頓走上前去,有力的和他握了握手:「門戶開放,利益均沾,閣下,您怎麼會有這麼多有創建性的想法呢?我真是太佩服您了。」
利益均沾
掌聲,熱烈的掌聲。在掌聲中,李穎修和格萊斯頓簽署了《關稅及貿易總協定》、《匯票、本票、支票以及信用證統一議定書》、《郵政互助協定》、《航海公約》、《聯合海事協定》、《互相保護直接投資的協定》六項條約。這六項協定由於對世界貿易體系的奠基作用,而又得到了一個統一的名稱:《世界貿易體系原始文本》,由於這一文本是在上海洋涇濱北岸簽署的,所以又被稱作「洋涇濱左岸體系」。
七點鐘,招待會開始。宴會的規格很高,按照三道酒,三道菜的程序,按個人的份量提供,菜有清牛湯、炙鰣魚、冰蠶阿、丁灣羊肉、漢巴德、牛排、凍豬腳、橙子冰忌廉、澳洲
翠鳥雞、龜仔蘆筍、生菜豬腿、加利蛋飯,點心有白浪布丁、濱格、豬古辣冰忌廉、葡萄乾、香
蕉、咖啡。酒水有:勃蘭地、威士忌、紅酒、香檳。席間,格萊斯頓還專門向人們展示了他會使用筷子。贏得一片喝彩。
正餐過後,自然轉變成酒會,大家隨意走動,互致問候。
李穎修問楚劍功:「那幾個美國人你看出來是誰沒有?」
「海軍准將,我賭他是馬修-佩裡。」
「為什麼?」
「這時期的美國准將我就知道他一個。」
「那陸軍上校呢?是不是羅伯特-李。」
「應該不是,羅伯特-李現在還只是上尉而已。」
「我覺得是,既然顧盛眾議員能夠被授予海軍少將的臨時軍銜,那麼羅伯特-李也應該可以授予臨時軍銜。」
「你這就太唯心了。」
「打賭吧。」
「賭什麼?切小雞?」
「你真無聊,還是賭杯酒好了。一杯全混的大爆炸。」
楚劍功點點頭,向著幾個美國人走去。
這時候,法國特使真盛意和那個領頭的法國人一起走了過來:「我們可以坐下嗎?」
「啊,請坐。」李穎修用法語回答。
「您會**語?」
「一點點。」
「您太謙虛了。」
「真盛意閣下,請問這位是?」
「我還沒有向您介紹,這位是法蘭西王國立法團的首席議員,阿道夫-梯也爾。」
「是你啊,非常榮幸見到您。」
看到李穎修的反應很淡然,真盛意解釋說:「立法團首席議員,在法國式僅次於國王和首相的大人物。「
我知道,我知道,一般是由反對黨的黨首擔任立法團首席議員。李穎修心裡想著:梯也爾,他出道可真早,現在他不過三十多歲,就已經是反對黨領袖?
李穎修不知道的是,梯也爾早就當過首相,前年剛被趕下台。
梯也爾沒有注意李穎修對他的冷淡:「司長閣下,在您的發言中,提到了『門戶開放,利益均沾』。在具體執行中,對法國有什麼優惠嗎?」
「既然是利益均沾,就談不上特定的優惠,我們對所有外國企業平等的實行市民待遇。」
「平等?真的嗎?可是據我們所知,貴國將三年的對歐貿易支付代理權交給了東印度公司,而且南洋銀行將和東印度公司實行高達五百萬英鎊的貨幣互換。這樣太不公平。」
「我們和英國人的一切交易,都是基於剛剛簽訂的一系列條約,您要和我簽訂這些條約嗎?請您注意,這些條約是開放式的。您和我簽訂,就等於和英國人簽約。」
「我們簽訂這些條約,是不是立即就可以得到代理權?」梯也爾問。
「還有貨幣互換。」真盛意補充說。
「對,貨幣互換,我要求南洋銀行至少和里昂信貸簽訂三百萬法郎的貨幣互換協議。」
真是獅子大開口,英國人動用了三萬部隊,打了整整一年的仗,才得到這個結果。李穎修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道:「南洋銀行今年發行的銀圓券,無法提供如此巨大的貨幣互換額度,您只能和英國人商量,請求他們讓出一部分額度給你們。」
「據我所知,這一系列條款都是英國人強迫貴國簽訂的,我們法國人對這樣的強盜行為非常的憤慨,我們譴責這種行為。」
「貴國想行俠仗義麼?」李穎修問。
「真盛意上校曾經向貴國提出結盟的建議,當時他沒有簽約授權,而這一次,我有授權,我希望與貴國結成軍事同盟。」
「很遺憾,我只是通商善後使,政治性的結盟,您必須和我們的京師聯繫。」李穎修再次婉拒了。飛利浦王朝……歷史上最軟弱的法國政權。如果和你們結盟,能指望什麼呢?難道能派出三個軍團來東方對抗英軍?就是在歐洲,你們敢和英國人動手嗎?
雙方又閒扯了一會,梯也爾就禮貌性的告退了。他帶著真盛意,回到自己的桌子旁,另一位上校士斯密已經在等著?
「和英國人談的怎麼樣?」梯也爾問。
「很樂觀,格萊斯頓先生沒有直接拒絕。」
「那就有的談?」
「我認為是這樣。」
梯也爾舉頭望過去,格萊斯頓的桌子邊沒有別的客人,他便帶著士斯密走了過去。
「您好,格萊斯頓閣下。」
「您好,梯也爾閣下。」
兩位歐洲年青一代政治家中的翹楚直入主題,討論起法國加入洋涇濱左岸體系的問題。
「放棄法國本土的市場保護?」
「法國本土的生產能力非常強大,殖民地根本不可能威脅到法國?」
「格萊斯頓閣下,我能否這麼理解,如果法國簽署了這一系列條約,那麼,英國會讓法國企業,參與到此次清國在歐洲的五百萬英鎊的採購業務中來。」
「是的,有失必有得。英國為了推廣自由貿易體系,不惜和朋友們分享自己的利益。」
「那支付代理權呢?」
「如果貴國簽署了條約,那麼,我們無權干涉清國人選在哪一家銀行轉賬。同樣的道理,我們會向貴國讓出五十萬英鎊的銀圓券互換額度。」
「您真是慷慨。對於條約,請恕我們還需謹慎一些,我們需要一些時間研讀內文。但面對清國這樣的野蠻國家,我們歐洲文明國家是同一戰壕的。」
「您說得太對了。」格萊斯頓回答,「因此我希望,以後在任何東方問題上,法國能和英國保持一致。包括土耳其和中亞的問題。」
友誼
梯也爾剛從李穎修的桌子邊離開,楚劍功就帶著幾位美國客人回來了。
「很高興的通知你,不是羅伯特-李。李穎修先生,自覺吧,大爆炸一杯。」楚劍功用中文說。
李穎修找招待將各種酒水都取了來,倒進一個大杯子裡。楚劍功向顧盛眾議員解釋說:「司長先生和我打賭打輸了,所以他必須把這杯雞尾酒喝下去。」
李穎修端起酒杯致意,然後一口氣把一大杯酒都喝了下去。
旁觀者都鼓起掌來。
「向我介紹幾位先生吧。」
「這位顧盛眾議員早就認識了。」
顧盛和李穎修握手。
「這位是亞伯拉罕-林肯先生,眾議員。他將和顧盛眾議員組成東方問題委員會,並擔任委員會副主席,全權負責和清國的簽約問題。」
「很榮幸見到您,」李穎修說,「您是一位偉人。」
楚劍功在桌子下面踢了李穎修一腳。
「您過獎了,我剛當上眾議員沒多久。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們在遠東戰勝了英國人,讓伊利諾斯州的親英分子受到很大打擊,我的資歷還不夠參選呢。因此,我應該感謝你們。」
喔,難怪林肯提前這麼早當選了。李穎修笑著舉起酒杯:「林肯眾議員,祝賀您的當選。作為新科議員,您是怎麼被選中擔任東方問題委員會副主席的呢?」
「國會看重我在法律方面的經驗。」
「那好吧,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林肯先生,您對我們和英國人剛剛簽訂的條約怎麼看?」
「遠見卓識。美國有濃厚的興趣加入到這一條約體系當中。」
顧盛打斷他,說;「我們還有兩位成員沒有介紹呢。」
「這位是美國海軍准將馬修佩裡。」
「啊,您好,真沒想到您會來清國。」
「您知道我?」
「呃……不知道,我是說,沒想到美國代表團會這麼隆重。派出了兩位議員和兩位軍方高官。」
「佩裡將軍並不是代表團成員,他到亞洲另有任務,只是順便來上海觀禮。」
「那第四位陸軍上校,是害我打賭輸了的人,請問尊姓大名?」
「其實您也沒有完全猜錯,我的確是臨時授予上校軍銜,國會需要派遣一位陸軍軍官到這裡來,但正規的軍官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崗位,我就以志願兵的身份獲得了這個臨時軍銜。」
「是這樣。您是……」
「傑弗遜-漢米爾頓-戴維斯。」
李穎修聽到這話,先看了亞伯拉罕-林肯一眼,有扭頭看了一眼楚劍功,不由得背出一句莎士比亞的名句:「一切無從改變。」
「真是太奇怪了,」戴維斯說,「剛才楚將軍聽到我的名字,也念出了這句話,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我是說,難怪我打賭輸了。」李穎修見機得快,趕緊遮掩過去。美利堅聯盟國總統先生,可不能讓你知道自己的命運。
「戴維斯先生,您到清國來有何貴幹呢?」
戴維斯遲疑著,顧盛眾議員說:「沒關係,他們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太好了。」戴維斯回答說,「有一位西點畢業生,肯尼夫-萊特,是你們一支軍隊的參謀長。他給他的老師崔立泰勒將軍寫信,說他正在辦一所類似於西點的軍校,需要教官、教材和教學設備。國會認為,和你們加強合作具有積極方面的意義,因此,派遣我這樣一個有軍事經驗的人,做實地考察。」
「這麼說,您會造訪廣州?」
「是的。」顧盛眾議員接口道:「美國代表團會拜訪廣州,而且,我們希望,除去在上海的公使館之外,在廣州設立領事館。」
「可以考慮。」李穎修說,「不知道駐華公使、駐廣州領事都是誰呢?」
「駐廣州領事沒有確定,這需要我們進一步的談判。而國會建議林肯先生辭去眾議員職務,擔任駐華公使。伊利諾斯州長將補選任命一位新的眾議員。」
原來如此。浙東大捷讓美國的親英派受到打擊,林肯同學撿了個漏子。但是他資歷太淺,終究在國會站不住腳。所以前來清國,任駐華公使,順理成章的卸下眾議員職務。這樣就合理了,難怪他會被派來東方。
顧盛繼續解釋:「戴維斯先生將任駐華武官。」
「這麼說,林肯先生和戴維斯先生要做同事了。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
「是的。他們兩人都是很有希望的年輕人。」
年輕人!李穎修想著,1841年最大的壞處,就是19世紀的名人都太年輕了,比較難找。
「林肯先生和戴維斯先生,一定會在長期的共事中結下深厚的友誼。」楚劍功說:「我們中國人,常說四種友誼是最牢固:一起同過窗,一起下過鄉,一起扛過槍,一起……付過錢。林肯先生和戴維斯先生,算是一起下鄉了吧。」
「我覺得清國很繁華,比美國繁華多了。四種友誼,前面三種我還能理解,什麼叫『一起付過錢』?」
「就是說一起做過生意,呵呵呵。」
「說起生意,李穎修先生的『門戶開放,利益均沾』的政策,具體落實到美國,會是什麼樣呢。有什麼養的優惠條件?比如說,美國公民在清國租房子,長期居住,能否實施自治?」
您老真是敢開口!楚劍功想了想,回答說「我們和英國人簽訂的條約很清楚,實施市民待遇,不對任何人例外,任何國家也不得設立租界。國家的統一必須得到維護和尊重。不容談判,為此,我們不惜任何代價。」
「您言重了,沒有人向破壞貴國的統一。」
「林肯先生,我相信您,我們也尊重美國的統一,無論是英國人還是別的什麼人,都無權破壞美國的統一。」
戴維斯說:「是的,如果英國人再來,我們會組織民兵把他們打回去,美國人保衛自己家鄉的信念是無可動搖的。」
「說得多好啊。」楚劍功說,「讓我們為了聯邦不可破壞的統一乾一杯。」
大家喝完了這杯酒,李穎修舉起酒杯說:「讓我們再為美國的保衛家鄉,為家鄉而戰的熱情乾一杯。」
「作為私人,我很樂意把你們當做朋友。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裡。」楚劍功藉著酒興說,「如果你將來要為維護聯邦的統一而戰鬥,我將援助你,戴維斯先生,如果你為保衛家鄉而戰鬥,我也將援助你。」
「感謝,感謝。」兩人隨口應付著,都沒有認真。
「我們再喝一杯,我告訴你們,我說話是算數的。」
名言
和美國人閒扯了半天,楚劍功突然想起來,清廷來的其他人李鴻章,郭嵩燾,胡林翼現在怎麼樣了?他抬頭望了望,發現胡林翼和英國公使秘書伯納德坐在一起,他們之間坐著一個翻譯。
「丫可別讓英國人給騙了。」楚劍功想,於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美國人,走到胡林翼那邊去:「胡道台,你們在說什麼?」
「哈哈哈,我們在談學問,這位伯納德先生可不簡單哪,居然是英國貢院進士及第。」
什麼亂七八糟的。楚劍功直接問伯納德怎麼回事,伯納德又解釋了一遍:他是劍橋大學文學學士,一等畢業生。那個翻譯在一旁插嘴說,他找不到對應的翻譯,就用了「進士及第」。
「沒啥,」楚劍功說:「你是英國公使館的?還知道進士及第?」
「啊,不,我是跟著李鴻章大人請來的師爺。」
「你?師爺?」楚劍功仔細看了看面前的人,明顯的歐洲面孔,「你是哪裡人?」
「我是澳門土生白人,大約一個月前,有人介紹我給李鴻章大人當師爺兼翻譯。」
李鴻章動作夠快,楚劍功又一次感到有點脫離自己控制了。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薛若望。」
「你們在聊什麼,不會是在說文學吧?」
「回院台,我們正說到,通譯,尤其是懂英文的通譯,真是太缺了。」胡林翼說,「幸好少荃今日帶了這薛若望來,不然我等只好形同木頭人了。」
「那進士及第伯納德怎麼說。」
「他說要在這洋涇濱邊上,辦一所英文學校,就叫洋涇濱英文學校,專門教授標準倫敦腔的英語。」
「洋涇濱英文學校?好啊。那學生畢業後發什麼文憑呢?」
「這個還未說到。」
「我給個建議吧,伯納德先生是劍橋的畢業生,這個學校也是他支持建立的,那畢業文憑就叫做『劍橋英語職業證書』好吧。」
「院台說的是。不過,突出學習內容的重點,不如叫做『劍橋商務英語職業證書』。」
「那你們慢慢商量吧。」
楚劍功致禮告退。回到自己的桌子,美國人正在和李穎修爭論什麼。
楚劍功聽了一會兒,原來是關於《宅地法》。
「作為朋友間的閒聊。我直言不諱的說,貴國應該盡快通過《宅地法》,以法律的形式確認歸國人民對西部領土的所有權。」
「這些事情,需要綜合考慮。」顧盛眾議員又把話擋住了。
林肯見勢不妙,說道:「我們訪問廣州的日期,就這樣確定了吧。」
「好的,先生,恭候你們的大駕。」
四個美國人離開了,楚劍功問:「怎麼扯到《宅地法》。」
「沒什麼,我個人一直有一個疑問,為什麼美國到1861年形勢所迫,才通過《宅地法》,今天正好問問當事人,看林肯同學怎麼想的。」
「他怎麼說。」
「林肯沒回答,但戴維斯回答了。第一,在立法權限上,土地制度應該由各邦來決定。第二,如果現在由國會通過宅地法,就等於在聯邦層面上確認了南方奴隸主對種植園的土地所有權。這是廢奴主義者不願意看到的。而在另一方面,一部分憲法原教旨主義者認為,如果國會通過宅地法,就意味著聯邦在管轄國內事務,而最早的美國憲法,聯邦只是對外的,國內事務應該由各州自行解決。」
「我們不干涉美國內政。就別廢話了。今天還要見那些人?」
「你注意到那邊一男一女了嗎?真奇怪,他們坐在一邊,什麼也不做。好像不是外交人員。」
「那過去看看。」
楚劍功和李穎修一起走到那對青年男女的桌子旁邊:「您好,請問桌子邊上有人嗎?」
那對男女站了起來:「您好,這裡是空的,請坐。」
「楚劍功。」楚劍功一邊伸出手去,一邊自報家門。
「奧拓-馮-俾斯麥。」
「原來是你啊。」
「您知道我?」
「我是說終於見到德國人了,在這樣具有歷史意義的會場裡,德國人不應該缺席。」
「謝謝。」
李穎修很有禮貌的對那名女子說:「可以請您跳個舞嗎?」
「非常榮幸。」
李穎修帶著那個女子離開了,楚劍功用德語問:「這位小姐是您的?」
「是我的妻子,我們到東方來做新婚旅行。」
「您是德國哪裡人?」楚劍功故意問道。
「我是薩克森出生的,但在普魯士供職。」
「啊,剛才冒犯了,應該稱您是普魯士人才對。」
「叫我德國人挺好,德意志終將統一,普魯士國王會戴上皇帝的皇冠。」
「德國的皇冠不是哈布斯堡的人戴著嗎?而且費迪南一世已經宣佈解散神聖羅馬帝國。」
「不,我們不接受神聖羅馬帝國的帝統,普魯士將依靠自己的力量,創造一個新的德意志。」俾斯麥說著,臉上紅潤起來。
「在歐洲,除了普魯士自已以外,沒有誰真的贊同德意志的統一吧?」
「但德國人民支持統一,您知道嗎,在科隆,在特裡爾,在法蘭克福,大學生們都在呼籲一個統一的德意志,現在,就看是哪一個邦國先站出來,成為統一的領導者。」
「大學生們支持有什麼用呢?當代的重大問題,不能靠演說和多數決議來決定,而只能依靠鐵和血。」楚劍功盯著俾斯麥的眼睛,用朗誦的腔調念著。
「您說得真對。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疑問。」
是的,俾斯麥同學,這是你一直以來的思想,但是,你還要經歷1848的柏林憲法運動,認清大學生們多麼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才能徹底拋棄對他們的幻想,堅定地和容克軍官團合作。
「普魯士的三大支柱:費希特和黑格爾的絕對主義精神,容克莊園主,普魯士軍官團。俾斯麥閣下,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一種氣質,只有你才能將三者完美結合改造,從而創造出容克軍官團這一負有重大歷史使命的團隊。」
「我嗎?您真會恭維人。」
租界
「德意志的統一具有不可替代的歷史意義,他將改變世界局勢。」
俾斯麥饒有興致的看著楚劍功。他有些不明白,楚劍功為什麼對德國的統一這麼感興趣。
「對德國來說,清國是那麼的遙遠,為什麼您會對德國統一抱有如此濃厚的興趣?」
「我熱愛德國文化,喜歡歌德和席勒,一個產生了歌德和席勒的民族應該有一個偉大的祖國,可惜的是,德國現在還不夠偉大。」
「僅僅是文化的熱愛,您就要將德國推上對抗英國人的第一線嗎?」俾斯麥自認為看穿了楚劍功。
「您誤解了,德意志的統一然道不是您的理想嗎?」
「我可不允許別人將我的理想用作工具,中歐地區的統一,將導致英國改變大陸均衡政策,從而使德國除了法國這個傳統敵人之外,又將面對一個新的敵人。將軍閣下,對歐洲局勢,我看得很清楚。無論您是出於什麼目的,請不要在我面前說這些了,何況,這還是在英國人的酒會上。」
正說話間,李穎修帶著俾斯麥的夫人回來了。
俾斯麥站起,讓他的妻子坐好,隨口問道:「感覺怎麼樣?」
「挺好。這位司長先生對宮廷舞不熟悉,但是很會走鄉村舞步。」
和俾斯麥話不投機,楚劍功正準備離開,梯也爾先生突然出現在邊上:「李司長,楚將軍,你們好,這位年輕的小朋友是誰?」
「我來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法蘭西王國前任首相,立法團首席議員,阿道夫-梯也爾先生。這位是普魯士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奧托-馮-俾斯麥。」
「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居然就出現在如此高級別的外交酒會上,你能做些什麼呢,給我們帶來新思想嗎?對了,新婚旅行,有這樣的經歷,一定很難忘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俾斯麥也只是尷尬的笑著。梯也爾比他大不了多少,卻已經是名滿歐洲的政治家。而且,梯也爾所作的四卷本《法國大革命的真相》,使他成為歐洲最有良心的歷史學家之一。而俾斯麥呢,正如梯也爾所說,不過是個大學生罷了。
「梯也爾先生,俾斯麥先生肯定有普魯士當局的授權,不然他不可能到這個酒會上來。」
「是的,我是普魯士派遣的軍事觀察員,瞭解亞洲最近發生的戰爭的具體情況。」
「軍事觀察員,真是重要的職位。嗯,您有權簽署『洋涇濱左岸體系』嗎?」梯也爾是個老練的政客,他並不會毫無目的的羞辱別人。如果俾斯麥像一般的年輕人一樣衝動,為了證明自己的外交地位而簽署了文件的話,那就太美妙了,普魯士本土、萊茵三州,都將對外國尤其是最近的法國打開市場,讓德國的關稅壁壘見鬼去吧。
「很遺憾,我沒有這個權限,但我可以將這些條約帶回去,向王儲匯報。」
「您可真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啊。」梯也爾繼續刺激俾斯麥。
「是的是的,循規蹈矩,誰也比不上巴黎那位連王冠都不敢帶的國王陛下。」俾斯麥衝動起來,開始嘲諷法國菲利普國王。
「好了,既然到東方來,就都是我們的客人,來吧,讓我們為這次碰面喝一杯。」楚劍功打圓場。
在另一邊,格萊斯頓正在和戴維斯先生閒聊:「亞洲,絕不允許出現門羅主義。英國主導下的上海,將是一個全面開放的城市。」
「閣下,據我所知,上海並不是不列顛的殖民地,不列顛在這裡,也不過是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公使館而已。」
「清國人有句話,事在人為。」格萊斯頓自信滿滿的說,「戴維斯先生,您的美國式的進取精神哪去了。我對與美國合作,將清國導入文明世界很感興趣。」
「我對英國人沒有惡感,很希望和英國人合作。但也不想侵犯清國主權。」
漢弗萊在一旁插話說:「我們只是在黃浦江的西岸謀求一個文明的基點,讓清國人懂得文明的秩序,歐洲人可以自由的來往,居住,經商,以及傳播普世價值。」
「這樣不會侵犯他國主權嗎?」
「不會,不會。」格萊斯頓和漢弗萊一起搖頭。
「那,先生們,你們準備怎麼做?」
「恕我冒昧,美國公使館的地址選定了嗎?」
「還沒有。」
「那我向你們推薦一處地方,拿地圖來,這裡,蘇州河,然後美國僑民從蘇州河向北到虹口,英國公使館從蘇州河向南到洋涇濱發展。」
「用租屋圈地?」
「是的,您知道,按照《辛丑和約》,清國和不列顛的法律糾紛依照《法國民法典》來解決。而外國僑民大範圍的租地一定會和當地居民產生矛盾,到時候,我們可以引用《法國民法典》中的契約自治,引申為『租房條約以外方面不得干涉』,排除清政府的管轄權,而租屋連成片,依照相鄰權的規定,將洋涇濱到虹口之間的區域變成完整的租借。」
「可是,依照我貧瘠的法律知識,似乎契約自治不能這麼解釋。」
「民事案件,清國只能作為第三方存在,一切,都要靠法官和律師來掌握,據我的觀察,清國似乎沒有合格的法律人才,需要不列顛來為他們培養。法律的習慣,也需要我們來為他們養成。您看,一個文明的基點,是多麼重要啊。」
未來的美國駐華武官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上海地圖:「我們對在上海設立租界不感興趣,但不列顛如果開闢這樣滿懷善意的地區,我們作為文明國家的一員,要求參加管理。」
「具體的管理事宜,我們可以慢慢商量,今天只是探尋一下意向。總之。在亞洲的事態上,英美一致,對我們兩國都是有利的。」
戴維斯先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他發現林肯和佩裡准將正在和那些日本人聊著什麼。於是他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格萊斯頓,走到自己的同伴身邊去。
這時候,聽見馬修-佩裡准將說道:「萌釘宮親王閣下,我有件禮物送給你。」
志士
看到戴維斯過來,林肯主動介紹說:「真巧,日本人也來到這個酒會,並且認識了馬修-佩裡將軍。」
「那真是太巧了,給我介紹幾位日本朋友吧。」
「這位,是新登基的日本孝明天皇的弟弟,萌釘宮親王。」
「您好。」
「您好。」
「這位,是萌釘宮親王的老師,三千衛門大師。」林肯一個一個的介紹下去。
等大家問候完畢,佩裡准將朝戴維斯先生看了一眼,戴維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於是,佩裡准將說:「萌釘宮親王閣下,有件禮物,本來是準備到日本以後,才送給日本國王的。但今天這麼巧遇見了你,就有你轉交吧。」他說完,就從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遞給了萌釘宮。
萌釘宮親王打開一看,卻是一條白色的手絹:「這是什麼意思?」
「白手絹,純潔無暇,代表友誼、和平。而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作為白旗使用,表示自己投降了。我即將率領艦隊訪問日本,到時候你們可以用。」
「八嘎!」一個日本隨從按捺不住,噌的一下把自己的武士刀拔了出來。三千衛門一把拉住了他。
「殿下,把手絹扔回去。」三千衛門叫道。
萌釘宮親王一下子把手絹扔到佩裡准將的身上。這時候,大家注意到這邊的爭執,都圍了過來。
「格萊斯頓先生,我抗議,美國人在這樣的外交場合公然羞辱另一國的使節。」三千衛門喊著,然後翻譯把他的話譯成英語,念了出來。
戴維斯站在圈外,對漢弗萊先生說:「先生,現在就請您向我們展示什麼是英美一致吧。」
漢弗萊的臉扭曲了幾下,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美國人拉下水。如果他現在不幫著美國人,那說明他剛才所表示的「英美一致」不過是虛幻的外交辭令,沒有實際意義。
漢弗萊分開眾人,走到圈子中間去:「不要憤慨,三千衛門大師,我想佩裡准將只是沒有把意思表達清楚,這一定是翻譯出故障了。就我的理解,佩裡先生只是希望貴國能夠加入到洋涇濱左岸體系中來,成為世界貿易體系的一部分。對此,不列顛持歡迎態度。」
「尊皇,鎖國,攘夷。是孝明天皇恩賜給我們的國策,凡是與這一國策相違背的事項,我們都不接受。」
「即使發生和在清國一樣的戰爭也在所不惜?」
三千衛門沒有回答,而是用力的將頭顱往下一低,又像是點頭,又像是鞠躬致意。
默殺!楚劍功看到這個動作,在心裡說。
「好了,大家回到座位上去吧。」漢弗萊先生說道:「樂隊,奏起歡快一些的曲子。」
日本人回到角落屬於自己的那張桌子。
「美國人就要來了。」
「他們要來據來好了,我等心懷七生報國之志,定與這等鬼夷決一死戰。」
三千衛門沒有理會武士們的叫嚷,而是對萌釘宮親王說:「殿下,從清國的情形看,開國已是大勢所趨,如若冥頑不靈,只怕有滅頂之災。」
「可是天皇明令,決不開國,如果我等違抗天皇的命令,只怕也要遭受滅頂之災。」
「此次來清國之前,我已致函五十九位大名詢問他們的意見。」
「大名們怎麼說?」
「大名們都說,不妨先行隱忍,同外國通商,等把把外國的洋槍洋炮學到手後,再豎起攘夷大旗,將鬼夷拒之門外。」
「這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將軍是什麼主意?」
「幕府將軍德川家定以為,通商為好,幕府家老井伊直弼,甚至公開揚言,要將大阪和神戶,開為通商口岸。」
「井伊直弼這個國賊。」有武士大喝。
「噤聲!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三千衛門低聲訓斥,「自行掌嘴十下。」
「嗨!」
「天皇要鎖國,幕府要開國,大名們不出頭,殿下,您決定怎麼做?」
「還望先生教我。」
三千衛門看了跟隨來的武士們一眼,這些人,來自薩摩長洲兩藩,經過仔細的甄選,對三千衛門絕對忠誠,不用當心他們洩露秘密。
「殿下,我送給殿下一個字。」說著,三千衛門用手沾了酒,在桌子上寫起來。
靜!
「我勸殿下,鎮之以靜。國內的局勢,天皇佔著大義名分,幕府手握實權,薩長兩藩雖然實力雄厚,在我的遊說之下,對殿下你也是青眼有加,但是,他們卻不願意冒險。所以殿下,要等。」
萌釘宮親王崇敬的看著三千衛門,聽他說下去:「殿下今天見到美國人,知道英美鬼畜要來逼迫日本開國,幕府一方面要秉承天皇的意志,攘夷,一方面又直接面對英美鬼畜的壓力。如果幕府直接和鬼畜對抗,鬼畜的大炮就會消滅幕府,那時候,薩長兩藩振臂一呼,請殿下您攝政,何人可擋?」
「如果幕府順從鬼夷的要求,就會招來天皇的不滿,幕府遲早忍受不了天皇的壓力,會對天皇採取行動。只要幕府動手,不管成功與否,殿下你都可以尊皇的名號,弔民伐罪,那時候,大部分大名都會站在我們一邊,這樣我們就可以倒幕,殿下同樣可以攝政。」、
「三千衛門先生,您真是令我茅塞頓開。只是,我與統仁同父同母,實在於心不忍。」萌釘宮親王叫著孝明天皇的名字,想到兄弟相殘,不由得流下淚來。
「殿下仁德,千島皆知。只是,為了日本振興的大義,兄弟之情,還是割捨了好。」
萌釘宮親王思量再三,含淚搖搖頭:「不如我向統仁建言,讓他主動開國呢?」
「天皇食古不化,不會聽你建言。到時候兄弟爭吵,反為不美。殿下,反正我們要鎮之以靜,等上一段時間,還有機會慢慢考慮,也不用急著今天就拿定主意。」
「先生真乃我之諸葛也。」萌釘宮親王此言一出,三千衛門知道他心意已定,不然怎麼會拿劉備自比。他便不再費心勸誡,而是轉換話題:「殿下,清國就像一片肥美的桑葉,日本就是一條蠶,得天獨厚在這桑葉的邊上。可是,遠方的鬼夷也找到了這片桑葉。如果我們不抓緊開國革新,不但吃不到這片桑葉,我們這條蠶也會被鬼夷抓去吞下。」
秦晉之好
穆拉韋約夫端坐一旁,絕不主動與人談話,每當有人望向俄國代表團時,他總是報以禮貌的微笑。和他一樣端坐一旁冷眼旁觀的,只有普魯士的俾斯麥觀察員了。俾斯麥自從和楚劍功以及梯也爾爭執幾句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其他人談論過什麼。
就在日本人和美國人發生爭執,人們紛紛圍上去的時候,穆拉韋約夫和俾斯麥都沒有動。在人們的注意焦點之外,穆拉韋約夫坐到了俾斯麥的桌子旁邊。
「年輕人,你來自什麼地方?」
「普魯士。我是普魯士的軍事觀察員,俾斯麥。」
「我是俄國代表團的穆拉韋約夫。」
「我看您的服飾就知道您是俄國人。」
由於現任俄羅斯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皇后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羅曼諾娃,是普魯士現任國王威廉三世的長女,也就是王儲威廉(即後來的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的姐姐,在這外交酒會上置身事外的普、俄兩國使節自然更接近一些。
「總督先生,據我所知,俄羅斯是唯一一個在京師派駐使節的國家,清國給予貴國的待遇真是截然不同。」
「不,只是東正教團,牧首代行一些宗教方面的事務。」
「您對於今天簽訂的一系列條約怎麼看?英國把清國納入了他的世界體系嗎?」
「英國人的世界體系?大陸均衡,讓歐洲國家互相爭鬥,互相壓制。」
「我知道,自1839年《倫敦條約》以來,貴國在土耳其和比薩拉比亞方向受到了英國很大的壓力。」
「您真是見識敏銳,俾斯麥先生。但您是否知道普魯士自身的威脅所在呢?」
「普魯士是愛好和平的國家,既不威脅別人,也不受別人威脅。」
「是麼?那您對拿騷和波森的騷亂怎麼看?」
「波蘭人,真是不知好歹。如果他們再鬧事,我就把他們裝在酒桶裡,送給貴國做苦力。」
「哈哈哈,」穆拉韋約夫聞言笑了起來,「英國人會不高興的。」
「英國人總是不高興。特別是在中亞地區。」
穆拉韋約夫看了一眼遠處的格萊斯頓:「鴉片戰爭和阿富汗戰爭表明,大不列顛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強大。兩萬陸軍,幾乎已經是英國陸軍所能提供的極限,他們在清國,就不能夠顧及阿富汗,而在阿富汗,就不能顧及清國。」
「那是在東方,有遙遠的一萬五千英里的運輸距離。而在歐洲,英國調動大兵團很方便,而且還有法國、紅毛番等一堆僕從國。」
聽到俾斯麥將法國稱為僕從國,穆拉韋約夫又笑了起來:「英國的平衡政策,和法國的存在,的確是德意志統一的最大障礙。」
今年,俾斯麥二十九歲,穆拉韋約夫三十二歲,作為政治家,他們都還太年輕。俾斯麥終於按捺不住,不再試探,直接說道:「如果俄國在東方的動作大一些,普魯士將會感謝您,同時,普魯士對俄國在東方的一切設想抱有支持的態度。」
「普魯士的實際利益在於,不受英國干擾的整合萊茵三州,那麼,俄國的利益在那裡呢?在比薩拉比亞,在黑海,在中亞,俄羅斯都受到英國的壓制,普魯士能為此做些什麼呢?」
「普魯士對哈布斯堡治下東正教和斯拉夫民族抱有同情態度。」
「同情?同情是不夠的。」
「如果俄羅斯和英國發生戰爭以外的對抗,普魯士願意分擔俄國的壓力。」
「俾斯麥先生,你能代表普魯士的外交政策嗎?簡而言之,你剛才是在表述普魯士官方的意見嗎?您有授權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普魯士正式兼併萊茵三州:萊茵蘭、威斯特法拉倫和普法爾茲,這三州將不再是德意志邦聯的成員,而是普魯士王國下屬的行省。俄羅斯將怎樣行動?」
「法國人會瘋掉的。英國人會很憤怒,讓他們憤怒去吧,勇敢地普魯士人,好好幹。」穆拉韋約夫拍拍俾斯麥的肩膀,「西伯利亞很冷,所以俄國的行動最早也只能在五月展開,普魯士人,你清楚宣佈合併三州的時機了嗎?」
「感謝您坦誠相告,不過,恕我直言,各國的利益,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您說的很對,很高興能夠認識您。」
「我也一樣,喝一杯吧。」
「普洛斯!」
「普洛斯!」
在不遠處,梯也爾首席議員看到普魯士和俄國的兩位青年才俊乾了一杯,不由得對正在和自己聊天的漢弗萊先生擔心的說:「如果俄國和普魯士走到一起,那真是太可怕了,對此,貴國不會坐視不理吧。」
「您在說什麼。」漢弗萊滿臉疑惑,他隨著梯也爾先生的目光看過去,「喔,俄國人和普魯士人,我不好隨便發表意見,您知道,我只是謙卑的公務員,整日埋頭於繁瑣的文牘工作,以拿到一等爵位退休為最高理想。外交事宜,您還是直接和格萊斯頓公使談吧。」
梯也爾找了個機會,又和格萊斯頓湊到了一起,對於梯也爾的問題,格萊斯頓回答說:「女王陛下政府於處理不列顛與他國關係時,其行為準則願遵循的大原則之一,即外國對其內部憲法及政府形式有意做何種變革,應被視為英格蘭無由以武力干預之事。但一國企圖奪取侵吞屬他國之領土則另當別論;因此類企圖將擾亂既有均勢,改變各國相對實力,而可能為其他強國製造危險:因而此類企圖,英國政府享有予以制裁之充分自由。」
「如果發生普魯士和俄國破壞歐洲均勢,並與法國發生對抗,不列顛將制裁誰呢?」
「英格蘭少有參與介入尚未實際發生或非即將發生之事近只十年後,格拉史東在上維多利亞女上書裡提出同樣的原則。英格蘭應完全掌扳就各項事端評量其壓負義務之主動;不應就他國實際或假設之利益而向彼等有所宣示,使之自視為至少具共同闡釋權、以致減損吾國選擇之自由。」
冗長的外交辭令,等於沒有表態。
天下英雄誰敵手
法國人永遠避不開兩套枷鎖:四國同盟與神聖同盟。
維也納會議後,均勢及正統觀之間的關係表現在兩份文件中;四國同盟,由英國、普魯士、奧地利及俄羅斯組成;集會維也納的政治領袖組成四國同盟,以壓倒性的武力,不容法國的侵略野心有一點出頭的空隙。
神聖同盟,僅由被稱為東方三強的普、奧、俄三國組成。由沙皇亞歷山大一世提出。他始終無法忘情於自詡的偉大使命:重整國際秩序,改革每個參與國。以締約國有責任維持歐洲內部現狀,為各國的宗教義務。這是近代史上,歐洲列強首次賦予本身一個共同的使命。
就敵對傳統來說,毫無疑問,英國是法國復興的最大敵人。但英國一直避免與法國站到直接的對立面,而是採用支持法國鄰國的方式,實施羈縻。直接挑戰英國,菲利普王朝既沒有這個實力,更沒有這個膽量。
如果按照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目前在所有戰線上與英國敵對的俄國,應該是法國的天然盟友。然而,1812年拿破侖在俄羅斯的慘敗,被許多法國人視作命運的轉折點。「500萬波蘭人、350萬波羅的海沿岸民族,300萬高加索人的大監獄」也與法國自由主義的大旗格格不入。
梯也爾在1840年下台以後,經過反覆考慮,決定揮舞拿破侖的劍,號召民族主義,同時保持自己自由主義旗手的形象。民族主義和自由主義,這兩件法國大革命以來釋放出來的怪獸,在梯也爾等人看來,仍舊是法國仰賴以復興的精神源泉。如果失掉了民族主義的劍和自由主義的旗幟,那法國還剩什麼呢?奧爾良的高利貸商人嗎?俄國在國家的精神屬性上,就永遠不可能和梯也爾站在一邊。
哈布斯堡要脆弱一些,然而,拿破侖戰爭喚醒的歐洲諸國的民族主義意識,是十三個主體民族(每個民族兩百萬到八百萬不等)組成的哈布斯堡帝國的最大威脅。從這一點上說,法國的任何復興,都是對哈布斯堡這個民族萬花筒的威脅,是對分裂分子的鼓勵.
至於普魯士,這個野蠻人的怪胎,是歐洲列強中最弱的一個,卻天生就和所有國家過不去。但它太弱小,必須仰賴俄羅斯的鼻息。但是萬一,由普魯士統一中歐,將是法國的災難。為了阻止普魯士統一中歐,法國絕無可能與普魯士修好。
因此,法國的唯一機會,就是造成英國和神聖同盟三國的敵對。英國現在和俄國已經處於對立狀態,如果普魯士表現出統一中歐的野心,那麼,英國一定需要一把好用的手槍。法國的國策,只能是追隨英國,裡間英國和普魯士之間的關係。
但英國太老奸巨猾了。格萊斯頓現在仍舊不肯表態。梯也爾必須利用一切機會,包括在東方的機會,讓英國人感受到威脅。
梯也爾不由得將目光投向穆拉韋約夫。這個俄國人生氣勃勃,豹子一般身體上彷彿有永不疲倦的力量。俄國,會怎麼做呢?怎樣引導俄國人,讓他們繼續刺激英國那老謀深算的神經?
穆拉韋約夫很優雅的請俾斯麥的夫人共舞一曲。
俾斯麥看著他的夫人,腦子裡卻在思考著穆拉韋約夫和他身後的俄國。普魯士要同一中歐,毫無疑問,就是挑戰英國、俄羅斯、哈布斯堡和法國。哈布斯堡這個障礙是最直接的,卻最為弱小。俄國,才是普魯士身上的枷鎖。俄羅斯人可以開進巴黎,自然也可以開進柏林。法國雖然不復拿破侖時代的雄風,卻已經在慢慢恢復元氣,巴黎的財政狀況正在好轉,在法國的南線,撒丁王國正在吸引和消耗哈布斯堡的注意力,因此,法國至少不會三面作戰了。僅僅憑普魯士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同時面對法國和俄羅斯的。
何況,還有英國,英國的大陸均衡政策,絕不會容忍普魯士統一中歐。但同樣是大陸均衡政策,卻可以成為普魯士的機會。只要在歐洲大陸上,出現一個挑戰英國的強權,使得中歐必須成為英國堅強的壁壘,那時候,英國就會容忍德意志的統一了。
這個強權,只會在法俄兩國中產生。俄國正在比薩拉比亞和中亞和英國人明爭暗鬥,鼓勵他,讓這頭巨熊莽撞的幹下去,英國遲早有一天不會容忍。而法國……要是法國變得更有侵略性就好了。
相對而言,清國的局勢並不是那麼重要。清國離歐洲實在太遠,普魯士的商業也沒有那麼發達,要在清國分一杯羹。俄國如果在清國有什麼動作,雖然會進一步增加英國的疑慮,但卻不是決定性的。除非,俄國的行動目標是中亞,威脅到阿富汗。
那麼,要不要把明年五月俄國人有所動作的消息透露給英國人呢?俾斯麥走到伯納德秘書身邊,與他預約了一次和格萊斯頓的會談。
當伯納德將俾斯麥的預約悄悄告訴格萊斯頓的時候,格萊斯頓笑了起來。他以為俾斯麥是要談及萊茵三州的事情。在英國看來,普魯士合併萊茵三州並沒有像一般人想像的那麼嚴重。萊茵三州深受法國的自由主義影響,普魯士合併萊茵三州以後,並不能將萊茵三州變成軍事進攻的基地,普魯士的主戰場,仍舊是在東方,面對俄國的壓力,因此,不會改變歐洲大陸的均勢。相反,一個有所強化的普魯士,有助於抵抗俄國的影響。
楚劍功很高興。今天,他見到了太多歷史上的強者,更重要的是,他清楚他們每個人的思想,甚至能夠預判他們每個人的行為方式。十九世紀天命擴張的偉大格局,將由這間屋子裡的人來開創。
作為這一偉大格局的外來者,楚劍功不知道在這個時空,哪些人會成為楚劍功的盟友,哪些人會成為敵手。但無論如何,躋身於這個英雄的時代,是楚劍功和李穎修的幸運。
第一卷《鴉片戰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