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等好漢在河南府城下將高俅又算計了一把,雖然沒料到高俅會將老弱推出來當擋箭牌,但是,卻依舊沒有達到原來的搶攻城池的目的,當初,凌振帶著麾下的神機營,就是考慮到烽火母子炮馬馬虎虎可以達到輔助攻城的程度,原本就是想用這一批烽火母子炮連發三輪將高俅一併炸死在城頭上,若是能炸開一處豁口,那就更好了,綠林軍就此可以殺進去,但當初,有百姓在城頭上,這如何下得了手。
史進只得臨時改變了戰略,雖然勝了,但是和眾兄弟一樣,心裡都憋著半肚子的氣。
當日回來,重新將眾人集在聚義堂裡商議下一步如何拿下西京河南府,卻又有探馬來報,是九王爺從東京汴梁通過飛雀傳書遞過來的消息,這消息極為短小,因為是靠著麻雀傳遞,速度雖快,但在遠途傳遞上卻有一定丟失的風險,不過是在緊急情況下的另一個特殊渠道,隨後過了兩日,綠林軍的信使自然會帶著加密的詳細信息來,此番這短訊上,說的不是別的,正是朝廷加派兵馬之事。
史進聽了,說道:「倒不怕他多少兵馬來,就算是派來天兵天將,咱也抵擋的住,可怕就怕,這jiān賊發現了咱們的顧忌,以此利用,那就麻煩了。」
眾人揣測高俅下一步的打算,商量一ri無果。
次日,安排調動了駐防之事後,心裡沒有頭緒的史進決定便衣出去走走,當下便和魁二兩人喬裝扮作主僕兩人,悄悄從後門出了府衙,溜躂到街上來,戰火後的壽安在吳用、朱武的打理下恢復的很快,街面上除了牆垣柱面上留下的刀痕,此外基本看不著什麼戰火的洗禮,百姓安居,商舖開張,和戰前也沒啥子區別。
「大帥。」魁二輕輕地喊一聲。
「又忘記了。」史進威嚴地打斷他的話,低聲說道:「我現在已不是大帥了,你我都是平民,懂嗎。」
「是。」魁二點頭,連忙改口:「老爺,前面就是臨江樓,你老上去吃點東西吧,這些天來,你老沒有好好吃過一餐飯。」
史進沒有作聲,只是輕輕地點一下頭,自從那日從河南府退回來,史進著心裡就像是被高俅捏著小辮子似得,很不痛快,也就是這出來轉轉,心情才開始平靜下來。
這臨江樓高四城,形似佛塔,半面臨江,在當地很富盛名,可是,當史進抬頭凝望眼前這座號稱「獨一樓」的臨江樓時,不禁又雙眉緊皺起來,在當地人口中這樓雄偉壯觀,氣概不凡,登樓遊覽,放眼便是煙波浩淼的百里洛河水,可是,眼下油漆剝落,簷角生草,黯淡無光,人客稀少,全然沒有什麼繁華興旺的景象,莫非也是因為征戰之殤麼,史進像是犯了什麼過錯一般,莫名間心裡多了幾分慚愧,像是無法面對受害者的嫌犯,當下歎了口氣,隨著魁二邁步進去了。
史進上了二樓,揀一個靠近江面的乾淨座位坐下,魁二坐在對面,剛落座,酒保便滿面堆笑地過來,一邊擦著桌面,一邊客氣地問:「客官,要點什麼。」不等回答,又接著說:「小樓有新宰的嫩黃牛,才出湖的活鯉魚,池子裡養著金龜王八,還有極烈極香的『呂仙醉』,李太白當年在岳陽樓喝了此酒,題詩稱讚:『巴陵無限好,醉殺洞庭秋,』……」
酒保正滔滔不絕地說得高興,魁二擺出富家跟班的模樣,不耐煩地擺擺手:「不弄這些文縐縐的窮酸行不,撿招牌的說。」
酒保聽了立即收住嘴,頓了下帶著笑容道:「小的不知,得罪,得罪。」隨即又說,「清燉蟹粉獅子頭、金陵板鴨金香餅、雞湯煮乾絲、蛤蜊黃魚羹……」
這些菜名,史進聽了覺得舒服,但細細一想,這些菜都是蘇浙那邊的菜系,當下便問道:「怎地在這地界上,招牌的都是蘇菜。」
酒保笑了下,說道:「大爺您沒聽說啊,方臘造反,打到江蘇那邊去了,鬧得雞飛狗跳,這裡的掌櫃又是那邊的人,所以有些個廚子就來投奔我們掌櫃的,因此,這些個菜最近紅些。」
史進聽了點點頭,便對酒保說:「揀鮮嫩的炒四盤來,再打一斤水酒。」
「好勒。」酒保高聲答應,興沖沖地走下樓去,很快便端上四大盤:一盤油燜香蔥白豆腐,一盤紅椒炒玉蘭片,一盤茭瓜絲加捆雞條,一盤軟溜珠廉魚,外加金針木耳蘑菇湯,紅白青翠、飄香噴辣地擺在桌上,史進喝著水酒,就著菜餚,吃得很是香甜,史進和魁二喝完酒,酒保又端來兩碗晶瑩的大米飯,史進吃得味道十足。
史進兩人剛放下碗,酒保又慇勤地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茶,說:「客官看來是遠道而來,不瞞二位,這茶是用道地的信陽毛尖泡的。」酒保見史進微笑地望著自己,酒保心中得意,繼續誇口道:「客官有所不知,這信陽毛尖可是給皇上的貢茶,不是小的吹牛,這碗茶在京城,怕是出一百文也買不到,小樓規矩,每位客官用完飯後,奉送一碗道地的君山茶。」酒保邊說邊利索地收拾碗筷,擦乾淨桌面,下樓去了。
史進笑了一下,回頭與魁二開玩笑道:「看來,咱兩也當了一回皇帝,哈。」
史進和魁二笑了笑,便呷了一口茶,著茶雖比不上等毛尖,但也確實使人心脾清爽,史進沒有想到,破敗的臨江樓上卻有這樣好的飯菜和能說會道的酒保,心情舒暢多了,他端起茶碗,向窗外的湖面眺望,陽光照在湖水上,泛起點點金光,遠處,一片片白帆在游弋,近處,沿湖岸停泊著一個接一個木排,這些木材大半出自山區,紮成排後順著湘江漂流,順著洛河進入長江,再遠漂武昌、江寧、上海等地,放排的人叫做排客,排客們終年在水面漂浮,把家也安在排上,排上用杉樹皮蓋成小棚子,家眷就住在裡面。
史進正頗有興趣地看著樓下幾個排上人家的生活,不料湖面陡然起風了,滿天烏雲翻滾,像要下雨的樣子,剛才還是明鏡般平靜的江面,頓時波浪翻捲,風越刮越大,波浪也越捲越高,江面上的木排隨著波浪在上下起伏,幾個離岸邊不遠的木排在迅速向湖邊靠攏,大雨嘩嘩而下,雨急風猛,溫順的江面霎時變成了一條狂暴的惡龍,史進坐在樓上,渾身感到涼颼颼的。
他看到離岸邊約百來丈遠的湖面上,一個小排被風浪打得左右搖晃,卻一步也不能前進,一個漢子死死地扶著排後舵把,另一個漢子急得這邊跑到那邊,猛地一個大浪打來,木排上低矮的杉樹皮屋垮了,一個木箱被水沖到湖裡,兩邊跑的漢子縱身跳到水中去抓木箱,木排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嚇得蹲在排上,緊緊地抓著一根纜繩,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急得在排上前後亂竄,又一個大浪打過來,小女孩被捲進了江中。
「不得了。」史進喊了一聲,放下茶碗,猛地站起,魁二也趕緊站起,緊張地倚著窗口觀望。
正在這危急時刻,湖邊木排上跳下一個年輕人,冒雨迎浪向湖中游去,只見那青年一個猛子扎入水底,剛好到排邊又露出頭來,他輕捷地游到手腳亂抓的小女孩身邊,把她高高托出水面,游到排邊,史進到這時才舒了一口氣,那青年上了木排,用手指指點點,排上的漢子拿來一大捆粗繩,青年接過繩子,走到排頭,將繩子一頭繫在排上,另一頭繫在自己腰上,復跳入湖中,用自己一人之力在前面水中拉排,那木排居然跟著年輕人前進起來,湖邊觀看的人一齊喝采,史進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木排緩緩地向岸邊移動,平安地來到臨江樓腳下,排上那兩個漢子上得岸來,扶住年輕人,納頭便拜。
史進對那個年輕人見義勇為的品德和罕見的神力感慨不已,對魁二說:「你去請那位壯士來,我要見見他。」
一會兒,魁二帶上一個人來,史進見來人身穿一套粗布衣褲,頭上包著一塊黑布,四方臉,粗黑的眉毛,大而有神的眼睛,鼻樑端正,兩頰豐滿,心中甚是高興,他站起來,伸手指著對面一方座位說:「壯士請坐。」
「在下與老爺素不相識,豈敢冒昧。」
「壯士剛才救人救排的舉動,乃英雄豪傑的作為,令鄙人欽佩不已,壯士不必客氣,坐下好敘話。」史進待年輕人坐下後,又吩咐魁二:「叫酒保速來幾盤葷菜,外加一斤『呂仙醉』。」
須臾酒保端上酒菜來,史進叫魁二滿滿地給客人倒一杯酒,然後自己舉起酒杯來,說:「來,聊陪壯士喝兩杯。」
年輕人並不多謙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壯士真豪俠之士。」史進又叫魁二篩酒,問:「請問壯士尊姓大名,何處人氏,青春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