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走過州橋前來,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哥哥,哪裡去。」
楊雄回過頭來一看,這人不是石秀還能是誰,楊雄趕緊上前握住石秀的手,便說道:「兄弟,我正沒尋你處,今早的事兒我都聽得說了,這……唉,是我一時糊塗,兄弟休要往心裡去。」
石秀看著楊雄的內疚懊惱的複雜表情,自然是理解他的,當下便說道:「哥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且來我下處,兄弟再和你說話。」說罷,石秀便把楊雄引到客店裡小房內。
石秀將門窗都關了,兩兄弟坐在一起,石秀開口說道:「哥哥,如何,須知不是兄弟說謊。」
楊雄訕訕地帶著歉意說道:「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時愚蠢,沒按兄弟所言,酒後失口,反被那婆娘瞞過了,這都是我這做大哥的錯,我今兒特來尋賢弟,負荊請罪。」
石秀聽了,說道:「哥哥,言重了,兄弟雖是個不才小人,卻好歹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如何肯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之事,我本yu回老家去,卻回頭一想又怕哥哥日後中了這廝們的奸計,因此來為哥哥出氣,有東西教哥哥看。」說著石秀便拿出那和尚及頭陀的衣裳,石秀說道:「盡剝在此。」
「果然這是你做的……」楊雄看了,心知這事必然假不了了,想起那和尚平日的虛偽和那女人故作恩愛的做作,楊雄哪裡忍得下這口氣,心頭頓時火起,一抱拳對石秀便道:「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氣。」
石秀慌忙捂了捂楊雄的嘴邊,低聲勸道:「你又來了,你既是公門中當差的人,如何不知法度,你又不曾拿得他真jiān,如何殺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說時,卻不錯殺了人。」
楊雄道:「假不了,人證物證具在,只恨那賤人的衣裳被檢收在物證房裡,不然有她好看,禿驢雖死,卻難解我這口惡氣。」
石秀聽了,說道:「哥哥,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只依著兄弟的言語,給哥哥徹底出了這口氣。」
楊雄道:「賢弟,你如何徹底給我出了這口惡氣。」
石秀說道:「此間東門外,有一座山,叫做翠屏山,位置好生偏僻,哥哥今日回去,只當一切不知,只說道,我多時不曾燒香,明日大早便帶那婦人同去,借此把那婦人騙將出來,切莫忘了帶那迎兒一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裡等候著,當頭對面,把這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寫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卻不是上策,「
楊雄聽了,說道:」兄弟,何必如此,你的清白,我已知了,都是那婦人謊說,現在,哪裡是一紙休書的事,非三刀六洞難解我恨,「
石秀道:」不然,即便如此,這事畢竟是那賤人所為,她終需給哥哥一個交代,事後,那山林偏僻,哥哥就算動了殺機,也不至於立刻事發走不脫身,「
楊雄聽了點點頭說道:」既然兄弟如此高見,必然不差,我明日準定和那賤人來,你卻休要誤了時辰,「
石秀點頭說道:」若是小弟不來時,前後所言俱是虛謬,「
楊雄當下別了石秀,離了客店,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震怒,只好且去官府裡辦事,至晚方才回來,進了門也並不提起發生之事,亦不顯出絲毫的不悅,只當和每日一般,那潘巧雲亦愈發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盡力表現出所有的愛來對付著楊雄,顯得平靜而溫馨,但誰知,就是這般兩人心知肚明誰也不肯說破的平靜之下,正孕育著一場血的洗禮。
兩人最後一次同眠共枕,也最後一次同床異夢,兩人無話,等次日天明起來,楊雄對那婦人說道:「我昨夜夢見神人叫我,說我舊時許的願還不曾還得,我起來一想,果真舊日許下東門外岳廟裡的那炷香願還未曾還得,今日我閒些,不若就此去還了,免得惦記,昨日這附近巷子裡鬧出了血案,你也需與我同去,洗洗這晦氣。」
那婦人聽了說道:「既是這樣,我們早吃些素飯,燒湯沐浴了去。」
楊雄應了,說道:「我去買香紙,顧轎子,你便洗浴了,梳洗好了等我,就叫迎兒也去走一遭。」
那婦人不知是計,當下一口應了。
楊雄就此出了門又來客店裡,相約石秀說道:「已經說妥了,吃過早飯,便帶她們前去,兄弟也早做準備,休教誤了。」
石秀道:「哥哥,你若雇了轎子,抬了她們來時,只教她們在半山裡下了轎,你三個步行上來,我自在上面一個僻靜處等你,切莫帶閒人上來。」
楊雄應了,將石秀所言句句記下,出了客棧買了紙燭,便回得家來,迎兒已經做好了早飯。
眾人坐在一處吃了,那婦人不知此事,只顧打扮的齊齊整整,迎兒也插帶了,轎夫扛轎子,早在門前伺候。
楊雄將積攢的銀兩與那紙燭放在一處,打包袱一起背了,出了院門說道:「泰山看家,我和巧雲燒香了便回。」
潘公道:「多燒香,早去早回。」
那婦人上了轎子,迎兒跟著,楊雄也緊緊隨在後面,一隊人出得東門來,楊雄走前來些,靠近那轎夫低低分付說道:「與我抬上翠屏山上去,到時候,我自多給你些轎錢。」
那轎夫點頭應了,一夥人便朝著翠屏山上來了。
不到兩個時辰的光景,就到了翠屏山的山腳下,而這座翠屏山,是在薊州東門外二十里,都是人家的亂墳,從下面往上面一望,放眼之處儘是青草白楊,並無庵捨寺院,當下楊雄等那轎夫把那婦人抬到半山的時候,便叫轎夫歇下轎子,拔去蔥管,搭起轎簾,叫那婦人出了轎來。
潘巧雲下了轎子來,四下裡一望心裡這才覺得有些蹊蹺,當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官人,不是說要去岳廟裡麼,卻怎地來到了這山裡。」
楊雄沒有去瞧那婆娘的眉眼,只是撇過臉說道:「你只顧先上去,我自有主見,那轎夫,你們只在這裡等候,不要上來,少刻回去時一併給你們添些酒錢。」
轎夫聽了,心裡自歡喜,本來這上山的路不好走,在這裡歇了,反倒是心裡暗喜,趕緊應話說道:「這個不妨,小人自然在此間伺候等著便是了。」
楊雄引著那婦人並迎兒,三個人上了四五層山坡,只見石秀坐在上面。
那婦人看著,說道:「叔叔如何也在這裡。」
楊雄道:「他來這裡祭兩個和尚。」當下便把婦人一拉,帶到一處古墓旁,石秀這時候站起來,便把包裹、腰刀、桿棒,都放在樹根前,迎過來說道:「嫂嫂安好。」
那婦人看了,臉上不禁一片發燙,連忙應道:「叔叔也安。」一頭說,一面心裡暗暗吃了一驚,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了整個身子,讓她不禁有些手腳發涼。
石秀說道:「我在此等候多時了。」
楊雄當下也轉過身來,冷笑了一聲,對那潘巧雲說道:「你前日對我說道:叔叔三番五次出言調戲你,又用手摸著你的胸,問你有孕也無,今日這裡無人甚外人,你倒是說個明白。」
那婦人臉色頓時煞白煞白,有些慌了三分,連忙說道:「哎呀,過了的事,還說他做甚。」
石秀聽了,當下狠狠瞪著眼,說道:「嫂嫂,你怎麼個說法,朱唇皓齒,青天白日,可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是黑是白,都需在哥哥面前說個明白。」
那婦人聽得石秀這話說的不甚客氣,心知這事必然是被石秀曉得了,當下還假裝鎮定地說道:「叔叔,你沒事自己提這些做什麼,說起來多難為情。」
石秀聽得,心裡有些惱怒,安奈了安奈,一字一句地說道:「嫂嫂,你休要硬爭,教你看個念想。」說著便從隨身的包裹裡,取出海黎並頭陀的衣服來,丟到那婦人的面前說道:「嫂嫂,這兩件衣裳,你可熟悉麼。」
那婦人看了,頓時飛紅了臉,無言可對。
石秀冷哼一聲,「颼」地掣出腰刀,便與楊雄說道:「既然嫂嫂無臉說起,此事只問迎兒,便知端倪。」
楊雄聽了,當下便一把揪過那丫頭,摔在面前,爆聲喝道:「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說,如何在和尚房裡偷jiān,如何約會,如何用香桌兒為號,如何教陀頭來敲木魚,這一切都如實對我說了,便饒你這條性命,若是還像那日一樣瞞我,就先把你剁成肉泥。」
迎兒看著這場面,嚇得魂飛魄散,當下苦苦哀求,叫道:「官人,不干我事,不要殺我,那日都是夫人要我這般說了來誣陷石秀的,後來的事,也是夫人逼我做的,現在我都說與你聽。」
當下迎兒便將這其中的細枝末節都說了一遍,如何在僧房中喝酒,如何上樓看佛牙;事後那和尚又如何送酒到家裡來,如何灌醉而來眾人,如何又與那婦人上了樓去看相,如何趕她下樓看潘公酒醒,第二日如何頭陀來後門化齋飯;如何教我取銅錢佈施與他;如何娘子和他約定,但凡官人當牢上宿,要我取了香桌兒放出後門外,以此便做暗號,頭陀來看了便去報知和尚,到時候海黎再扮做俗人,帶頂頭巾進來,一夜魚水之環後,如何五更聽敲木魚響,要看開後門放他出去;如何娘子許我一副釧鐲,一套衣裳,我只得隨順了;如何又給了我幾件首飾,教我對官人說石叔叔把言語調戲一節,「這個我眼裡不曾見,因此不敢說,此番都是實話,並無虛謬。」迎兒說罷,可憐巴巴地看著火氣騰騰的楊雄,嚇得不禁全身哆嗦。
石秀便道:「哥哥,聽到了麼,這番言語須不是兄弟我教她如此說的,請哥哥問嫂嫂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