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坐在馬車上,拐過了幾條街,最後緩緩地停了下來。吳用坐在車裡按著史進的計劃,耐心地等著,順手將那些賬本端到面前,隨手這麼一翻,細細一條條按著那賬目分析下來,不由地吃了一驚。雖然,吳用曉得那賭場是個銷金窩,但是,卻著實沒有想到,這進寶賭館一日的進賬能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可是,就在這繁雜的賬目中,吳用看著看著卻不由地眼前一亮,心裡頓時樂了,也更加服了史進了。
果然,不出史進的所料,臧家的賬本是做了手腳的。這般看來這賬本只是一個內帳,應該還有一本外帳存在,而那本外帳和內帳的差距,正是臧家可以糊弄官府從這抽利的所在,但是,眼下被史進看破,也就成了晁家搞垮臧家的導火索了。而此刻,吳用佩服史進的並不是這一步棋,而是,史進那雙眼的尖銳,可以在這麼幾次交道中就摸清對手的底子,這般的慧眼實在是旁人所萬萬不及的,而在吳用看來這樣的本事,以後是有大用的。
就在吳用翻閱賬目的時候,過得不多久,果然晁蓋快步走了過來,將車馬的簾子撩開來。吳用一看是二東家,當即,迅速地將從進寶賭館弄來的賬本拿給晁蓋,並翻開幾頁拿手直截了當地指出了臧家這賬目的貓膩所在。
晁蓋看著心裡笑了,在他來的路上還多多少少有點擔心,現在就放心下來了。晁蓋將那賬目夾在腋下,便滿懷自信地朝著衙門去了。
【鄆城縣·衙門】
晁蓋在衙門口遞了拜帖進去,不一會兒便有了回音,說吳大人公務繁忙,先將二東家請到偏廳的書房裡坐等。於是,晁蓋便隨著衙門的差役,來到了偏廳的書房裡,這一事一物都和原先那次來的一般無異,只是那時候,大哥晁濟道還在人世,可是,現在,卻只有他晁蓋一個人去面對那些他們兄弟最厭惡的虛偽嘴臉。
「哎呦,晁東家,公務繁忙,本縣一時沒脫開身,讓你久等了!」說著吳縣令笑著將晁蓋迎入了座。
雖然還是在上回的偏廳書房裡頭,但是,這一次縣令卻沒有讓晁蓋坐到下面去,反而讓座到了自己的側旁下首。晁蓋也拱拱手,客氣道:「縣令大人也是日理萬機啊!是咱鄆城縣百姓之福分吶!」說著兩人呵呵而笑,各自落了座。
吳縣令見晁蓋這態度不似從前,心情大好,一揚手對下面的人道:「來人,上茶!」話落不需多時,便有丫鬟伺候獻了兩品香茶。
吳縣令此刻笑著看著晁蓋,又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晁東家此番是為那公糧的事而來的?」
晁蓋假裝出一副吃驚佩服的模樣,微微有些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道:「大人神了!您怎麼知道的?」
吳縣令見晁蓋欽佩的模樣,心裡就愈發得意洋洋起來,端起杯碟輕呷一口,才緩緩道來:「令兄的風格是鋒芒畢露,跟他比起來,你晁蓋的性子就更穩健,會審時度勢,所以,你會顧全大局,絕對不會讓本縣為難的,你說,是也不是?」
話說到這裡,晁蓋陪著吳縣令又哈哈笑了,笑過一番,晁蓋接了話頭,道:「難得縣令大人這麼理解我,這四萬七千旦公糧的帳,我晁蓋認了!」
吳大人一聽頓時心裡樂開了花,說實在的,他根本就沒有這般想過,晁蓋會認了這數量龐大的公糧任務,於是,便讚歎道:「快言快語!好!好好好!」
晁蓋也陪著吳大人高興,繼續道:「當初家兄不認帳,也不是衝著您來的,更不是不給您面子,就是沖臧寒中,就為慪這口氣。」
吳大人聽到此處深深歎了口氣,很是惋惜似的,道:「一山容不得二虎,本縣也很為難吶,一直在撮合你們兩家,真是用心良苦哇!」
晁蓋聽到此處,放下了茶杯,換了一副臉面,笑意中帶著嚴肅的面色道:「吳大人啊吳大人,依我看,您未必真心想讓我們兩家握手言和吧!」
這話傳到吳縣令耳朵裡,像是全身突然被燙了一下,不由地身子一震,愣了下神,板起臉來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晁蓋一看吳縣令快急了的樣子,不由地笑了出來,道:「吳大人,你看,臧家、晁家打打鬥鬥,都爭著跑到你這兒來說對方的不是,誰都想讓您來幫個小忙,開個後門。您吶就像是家長,我們兩家都不過是小孩兒,唯有這樣才能顯得出您的重要來!」
此言說罷,吳大人和晁蓋相視一眼,頓時將話裡的意思心領神會,不由地兩人呵呵大笑。
吳大人笑著指著晁蓋道:「你呀,果然有腦子!」
「不敢在大人面前顯擺。」
吳大人笑著道:「那臧寒中雖然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但是,他知道本縣辦公,俸祿拮据,卻是全心全意定力相助的。」
晁蓋聽了也不由笑笑,站起身來,道:「那吳大人,這麼著,四萬七千旦公糧,我一時拿不出來,但是,我晁家將麥子折成銀子來抵。這銀兩嘛,我也需要十天半月來籌備,不過,我先往府上送五千貫現銀,明天五十三刻一准送到。」
吳大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桌子,高興地站起來道:「豪氣!豪氣!哈哈哈!」吳大人搓著手在當庭走了兩遭,依舊是歡喜的不得了,他頓住了步子,那合不攏的嘴一開一合地道:「正所謂,禮尚往來嘛,晁東家,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破費的!」
「一點小意思,晁家辦事實在,不像是某些人,偷奸耍滑。」晁蓋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看著吳大人,認真地道:「縣令大人,有些事情,你還得多留點心吶……」
吳縣令聽晁蓋的口氣不太對勁,笑容慢慢收起來,道:「話裡有話呀……沒事,你儘管直說!」
晁蓋看著吳縣令笑了笑,道:「那……我就多句嘴?」
縣令微笑著點點頭,示意晁蓋放心說下去。
「您方才說臧寒中對縣令您全心全意,可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知道那賭館有多大的油水麼?」晁蓋看著縣令。
縣令有點傻了眼,愣了愣,還是微微地搖了搖頭,頗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只懂做官,這俗話『隔行隔山』吶,我就今兒個聽聽晁東家講講。」說到這裡,縣令突然收了口,因為,在他的心裡似乎明白了史進這番話的意思,於是便道:「不過,我想臧寒中也不敢瞞我,私自另取吧。」這話說的很是勉強,因為縣令畢竟對兩家誰都信不過。
而吳縣令的這個口氣聽到晁蓋耳朵裡,晁蓋便笑了,道:「那可未必。」說罷意味深長地瞧了吳縣令一眼。
吳縣令被晁蓋看的心裡有些發毛,這感覺像是全縣老幼都知道,就是瞞住他一個人在鼓裡,吳縣令心裡不爽起來,也不禁愈發對這裡面的貓膩關切起來。但是吳縣令雖然沒底,卻不願意做一個被人玩弄的傻瓜,當下依舊擺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樣子來,道:「晁東家,你以為就憑他的兩張嘴,我就會信他?」
晁蓋在來時,史進早就料到了吳縣令會這般說,先前早有對策。晁蓋看著吳縣令一步步地上了自己的道,心裡有些難以抑制的歡喜,道:「你當然會看帳了,可賬本也會撒謊啊……」
晁蓋這一句說的可謂更是玄之又玄,意味深長,讓吳縣令頓時有種如坐針氈之感,而心裡最後的一點自我安慰的底子也頓時落空。瞪著一雙眼睛,半張著口,一氣也說不出個話來,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像是當下有人狠狠的抽了他一個耳光一般。
晁蓋見火候到了,從懷裡將臧家的進寶賭館的賬本拿了出來,攤開在兩人之間的方桌上,晁蓋微微笑著隨意翻開幾頁,一一將這裡頭的貓膩之處挑揀了出來。
吳大人本身對賭館則一道是個門外漢,但是,對於這賬目卻還是能看的懂得,現在有了晁蓋在側旁點撥講解,不過多時,吳縣令便能大概地將賭館做賬領會一二,而此刻的吳縣令更是對這賬目的貓膩看的一清二楚。這下,吳縣令才知道原來臧寒中給他瞧得並不是這一本,而是令外的假賬。吳縣令掐指一算這缺失的銀子,心裡的火氣不由騰地躥了上來。
晁蓋覺得吳大人的火氣還不夠大,於是,便又按著史進先前教與他的話,說與吳縣令道:「這賭館前前後後也開不過三日,當下賭館生意紅的發紫,每天給你看的賬本都是另作的,雖然說,這銀子少了三成倒也不算什麼,但是,臧寒中既然當下就有敢期滿你的心思,哪裡又將您放在過眼裡,當下即便如此,那今後又會如何,恐怕只有鬼才曉得。」
吳大人被晁蓋這麼一句話說的,心念頓時點通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