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和魏都頭以及一大幫子的差役,一路從石碣村走到了鄆城縣的衙門口。此時,晨光已經灑滿了青石板鋪就的大道,照在衙門口左右的那對石獅子上,顯得愈發威風凜凜。魏都頭賠了不是,才給晁蓋上了枷鎖,這才將晁蓋帶上了堂。不久,吳大人升了堂,原告被告都帶上堂來,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臧家對砍伐晁家的果樹不否認,晁蓋對打殘臧敖也供認不諱,於是,吳大人便順水推舟地果然判了晁蓋押入大牢關押一個月。
臧家對這個判決雖然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滿意,但是,畢竟自己家也不在理,於是,在差役將鐐銬加身的晁蓋推搡出去的時候,臧寒中得意地撇著嘴角,奸笑著看著晁蓋的下場。
晁蓋走到臧寒中的身側的時候,停下來,冷冷地道:「以往的恩怨就此了結,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兩家進水不犯河水!」
臧寒中冷笑著哼了一聲,將一雙白眼翻起來,沒有說話。
晁蓋被差役推出了大堂,剛轉過一個角,差役便陪著笑臉拿出一掛鑰匙來,將晁蓋的枷鎖打開,笑答可掬地道:「魏都頭吩咐過了,這鐐銬的罪就不必受了,但是……晁二爺,對不住,這牢獄卻免不得。」
「承蒙大恩,多謝多謝,有勞兩位帶路。」晁蓋抱拳應承了兩句,便跟在兩個差役的後面,一路悠閒地散著步子,來到了鄆城縣的牢獄。
這牢獄是宋太祖開朝時由前朝的監獄改造過來的,後來經過州府撥款,重新修建了圍牆地牢,專門由縣裡撥出一支差役來監押管理,並且還配備了管營和牢頭。將這鄆城縣牢獄裡頭的犯人也分兩層關押,地牢裡頭的都死關著有些罪大惡極之人,不是慣犯便是殺人越貨要在秋後問斬的人。而在地牢之上,關著的也並非是什麼善類,大多都是惡貫滿盈的傢伙,只不過,這上下牢的安置卻有兩個說法,一來是看罪行的深淺,二來便是看背景和所給好處。
晁蓋這一遭進來,因為牢頭受了魏都頭的招呼,而晁濟道又有些擔心特地又拿銀子打點了一番牢頭,有這一番鋪墊,自打晁家邁進了這監獄,就處處體現著特殊和例外,也由此牢裡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雖然這些囚犯曉得這裡的不公,只要肯花銀子沒有辦不成的事,但是,此番所見卻也超過了他們的意料。晁蓋進了這監牢,差役不但沒有給他上手腳鏈,而且還是笑臉相陪,在他們心裡的映像之中,這樣的場景只有縣太爺來視察的時候才會有。而這還不算是最讓他們吃驚的,他們之所以覺得驚異,是因為那殺威棒。這殺威棒說起來是那太祖武德皇帝的舊制,但凡初到的囚犯都需打一百殺威棒,來滅滅罪犯的風頭,說白了就是要罪犯曉得厲害在牢裡頭乖乖地呆著,別起什麼亂子。而往往這一百殺威棒下來,管你身懷如何的絕技,都會被照樣打得皮開肉綻,血流如注。耐打的也需個一年半載才能好轉,若是身子薄的,打殘打死也是有的。所以這殺威棒是跨入這牢門的第一道坎,也是最讓人難捱的玩意兒。臧寒中正是曉得這監牢裡頭有這一道程序,於是,便花了幾兩散銀買通了牢獄裡頭的一個小差役,要拿差役在打殺威棒時掄足力氣狠狠下手,即使不能就地將晁蓋打死,弄他個半死不活的殘廢也是好的。故而,晁蓋在被差役推押下去的時候,臧寒中心裡頭早就滿滿當當都是晁蓋被打得慘絕人寰的場面。
但是,這又得說到晁蓋身上來,晁蓋一路進來卻不曾被押到管營那裡去,更別說吃那一百殺威棒了,反倒是牢頭差人麻利地給晁蓋打掃出一間坐南朝北的乾淨單間來住,不但被衾是最好的,就連那些個桌椅都是其他囚犯想都不敢想的東西,自他從晁蓋進來,就有專門的差役時不時地過來添茶倒水,而且這還不算完,就連這牢獄中權力最大的管營都在晚間還專門進來,帶著兩個差役提著兩個深紅的食盒。
按照規定,但凡是入了夜那些囚犯莫說掌燈,就是連一絲火星都不會給他們,怕的就是某些個囚犯一把火將這監獄燒了。但是今夜,卻果不其然又是一個例外,在晁蓋的單間裡用菜花油點著燭火,還特意放在一柄高架的燈柱上,將整個單間照的雪亮。
隔壁的犯人於是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晁蓋這邊看個分明,更是眼睜睜地看著管營從那深紅的食盒中一樣一樣取出美食來,一碟切牛肉,一隻完整的醬醋燒雞,一條紅燒金脊鯉,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小菜,滿滿當當放了一桌,最後又抬上來一罈子泥封未動的好酒來。
眾囚犯看著眼睛直髮直,在這牢裡頭哪裡曾見過這般美味,就是在夢裡都不曾有過。這一個個眼巴巴地探著脖子遠遠地張望著,一口接一口地使勁吞嚥這唾沫,而肚子此刻也不爭氣地一個接一個的叫了起來。就在這時,外面幽幽地傳來差役宣佈開飯的號子。眾囚犯一聽頓時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將注意力掉轉過來,伸手探出了欄杆外,將一支支空碗朝著當路伸的遠遠的。
這時候,兩個差役推著一個獨輪的平車沿著過道一路分發一路走,每人照例一個干窩頭,一勺子白水菜梗湯。囚犯將那碗小心翼翼地端回來,碗裡依舊是清湯寡水,連一朵油花都不曾瞧見。囚犯看看自己手裡的東西,在望望那邊的吃食,哪裡是一個檔次,簡直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比不上也沒得比。
那囚犯狠狠地挖了一眼那發食的差役,故意提高嗓音地自言自語道:「我還當皇帝老兒生辰了呢,原來也不曾好過!」
差役耳朵靈的很,循著聲音往那囚室裡一看,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牢裡的地下黑老大秦東。說起來,這個叫秦東的傢伙在這監獄裡也住了有些年頭了,當年之所以進來是因為和一莊滅門慘案有關聯。那慘遭黑手的人家上下五口在一夜間都離奇消失了,屋裡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和地上的五隻不同大小的耳朵,最後據官府調查秦東這傢伙早就有滅門的意圖,而且又掌握了在案發當時秦東恰好有在場的證據,只是,這五口之家的屍首卻一具也沒得尋見,秦東殺人的罪名不成立,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那昏官關在了牢裡。
而在牢裡的秦東也不是個什麼省油的燈,經常以自己狠毒的手段欺凌獄中的囚犯,久而久之便拉扯起一個二三十人的幫派勢力來,這些年來都一直暗操縱著獄中的大小事,因為勢力做大了,有時候差役也不敢與他為難。該分一個窩頭的,便分給他兩個,就這般多多少少的照顧也給這個監獄帶來了不少的太平。
就這樣,漸漸地管營發現了利用著黑老大來約束獄中囚犯鬧事,要比那些個差役更管用,於是便愈發抬舉這秦東,不但滿足他內外買賣的要求,還暗中默認了秦東在這監獄的幫派地位。這樣一來,秦東這老大做的很是逍遙,在牢裡頭更是享受盡了別的囚犯無法享受的滋味,更是有一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態,就連牢頭有時候都會看他的面子。
可是,今天卻偏偏來了這麼一個大爺,不但在一夜間開了讓人做夢都不曾想過的先例,而且還有管營這般前前後後的慇勤招待,在這牢裡的過的比他秦東在外面還要舒服。這一切都看在了秦東的眼睛裡,也讓秦東不由地蹙起了眉頭,畢竟自己才是這牢裡的老大,在這牢裡除了官差也只有自己可以過的最好,可是自己現在都是在這混合的多人牢房裡啃著窩頭喝著清湯,而那後生是什麼來頭,竟然有這般的待遇,當真是反了!
秦東心中見有人超過了自己,甚至連風頭都蓋過了自己,心裡實在不爽,便故意抱怨了一句給那官差聽,也是給那管營聽。
官差本來是想要大聲呵斥一番的,可是一看是秦東便也只好作罷了,回頭又多留了一個窩頭給秦東,暗中遞了一個眼神,告訴秦東現在萬萬不是出頭的時候。可是秦東恨不得一手打掉了差役手中的窩頭,只是差役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也不能去招惹,便一把奪了過來,一雙白眼惡狠狠地朝天一翻,心裡已經開始想著法子要好好折磨一下這個備受敬重的漢子,不然這牢裡頭誰是老大!
可是就在秦東在這邊大發牢騷的時候,晁蓋那邊的管營也和晁蓋吃了一旬酒,客套幾句出了房來,管營往外走了兩步又調回頭來,在一個拐角的暗處,招呼那牢頭過來,吩咐道:「告訴秦東,讓他小子把招子放乾淨些,別給我得瑟,不然我可對他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