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松起濤聲,溪邊猶自歡聲笑語。
看著身後的黔國國主陽昊,凌樞卻有些緊張。
「呵呵,凌樞,那九黎仙府的修仙士,就是我去懇請,也是求之不來的啊。」陽昊一歎,朝凌樞一笑,壓低了聲音說:「你不必緊張。要知道,你的好友羅勇現在可是銀湖洲銀王,那卻是比我這個國主還要有權勢得多哦。」
凌樞不禁愕然:「國主你知道。」
「噓。」陽昊回看了一眼流水歡宴上的諸人,邁步朝前走去,口裡淡淡的說:「凌樞,這山間格外清幽,你領我遊走一下,緩解一下酒勁如何?」
「遵命,國主。」凌樞便邁步跟在了陽昊身後;說是讓凌樞前領,其實卻像陽昊引路一般。
兩人沿著山間小徑前行了一段,已經只能聽見稍稍模糊的歡宴之聲。那國主便毅然停步,站在一塊青石之上,朝下俯瞰:「凌樞,以後你的外門便是要組建在這下面的荒谷中麼?」
「是的。」凌樞朝那空曠的荒谷看去,口裡應答。
「荒谷起新門,這卻該需要一些先破後立的氣度方可啊。」陽昊看著那一片荒谷,蔚然一歎。
這個黔國的國主,身形壯健,卻不像彭豪那般高大,但是站在青石之上,卻仿若頂天立地一般,自然的有一種懾人的氣勢。
凌樞小心的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很難想像:陽昊並不是一個修仙士。僅僅是一個凡俗者,但是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散逸出一種逼人的東西;卻比門中那幾個長老還要讓人心生畏懼。
「凌樞,你對煉魔者和修仙士有什麼瞭解?」那國主注視身前一會,回頭看著凌樞問道。
凌樞搖了搖頭:「回稟國主,說來慚愧,我對煉魔者和修仙士並沒有什麼瞭解。就是幼年時想成為修仙士;也是因為我家中窘迫,為了那一百兩銀錢才鍛煉體格,以求通過黔國預選的。」
「哦,呵呵。」陽昊訝然一笑:「卻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你也應該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到這裡嘍?」
「是的,對於國主能來。我深感榮幸;但是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給我慶賀生日。」凌樞坦誠的回答。隨即又補充:「國主難道是因為我上證仙台之前,在鐵擂獸鬥場中的表現?」
陽昊一笑:「鐵擂獸鬥場中的獸者,那確實是我中洲之上,十分值得尊敬的角色;你當年的表現。也確實轟動了興義一城;但是這卻並不是我今日到這裡的原因。若是我因為那些獸者名氣而來,那我定然不會親自前來,傳下一道國旨即可。」那國主說完後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你定然見過鬼主,對吧?」
看到陽昊眼中的那一絲激動,以及他口裡說出的這兩個字,凌樞自然想到了在草棚之中見到的那個森森鬼氣的邋遢老者;口裡便回答:「是的,曾經在南疆見過。」
「呵呵,師傅他老人家近況如何?我接到他的拜符,心中十分激動,數十年不見。卻沒想到他還在中洲遊歷!」陽昊興奮的一笑,轉過身來。
凌樞撓了撓頭:「應該是還好,不過看鬼主的衣衫邋遢,境地卻不好說。」
「那便對了,師傅若是不邋遢,那反而不正常了。他給我傳來的拜符也是油漬骯髒,故而我才深信不疑。」陽昊臉上的激動不減,口裡恭敬的說:「數十年前,和恩師一別,現在想來。卻如同昨日一般。」
「鬼主是你師傅?」凌樞稍稍驚訝。
陽昊臉上卻是有些悵然:「是,也不是。這也怪我當年少年心性,沒能下定決心。」
這是什麼回答,凌樞心裡看著陽昊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悔,對於他的這種話卻是完全明白不過來。
國主歎了一口氣:「那時候正是修仙士和煉魔者相抗最劇烈的時候。我的國主父親突驟慘逝;黔國大亂,我幾經艱辛。逃離出了興義城;卻又遭到那些謀逆的下臣追殺。那樣關鍵的時刻,卻是鬼主恩師救了我,並傳授我鍛體之法;然後一步步暗中輔助我重奪國主之位。」
凌樞這時亦想到鬼主傳授自己天健九殺紫龍決的情形,是啊,自己又何嘗不是,若是沒有那鬼主的相傳相授,自己也應該隕落於南疆銀湖洲了。
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將凌樞的黑衣吹得拂動起來;在看那站在青石之上的陽昊一身的五龍帝服亦是緩緩的微動;兩人之間,卻由於這微風吹拂,卻有一些相似的感覺出現。
「後來鬼主恩師看我國位已穩,便問了我一句話,當時我很是不解,現在歷經數十年,卻終於明白過來。」陽昊微微側身,一道陽光從他身前照來,勾勒出他的身影落到凌樞腳下。
「什麼話?」凌樞好奇的問。
「那日卻是鬼主恩師即將離去,他跟我說:『上天用國破家亡還你一個自由身,我卻又將你送了回來;在這權勢的漩渦之中粉身碎骨,你或者你的後人都將深恨於我。』」陽昊平靜的說完,那一貫威勢無二的神情顯現出一絲疲憊。
「鬼主幫助你重新奪回國主之位,他卻為什麼說你後來會恨他?」凌樞卻更加不解。
陽昊臉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原來我也不明白。在鬼主恩師離開的時候,他還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做他的弟子,放棄身居的一切,和他遊歷天下;二,做黔國國主,享盡繁華。也是少年心性,我當時選了第二條。」
凌樞盯著陽昊,腦海裡飛速的轉動,隨即用很鎮定的語氣說:「若是我選。也是第二條。」
「呵呵。」陽昊一笑:「你卻一點也不虛妄。少年的一腔血猶熱,自然是都會選擇第二條的;只是經過這數十年的風霜磨礪,我漸漸明白了恩師的話語;當看著我身後那個流淌和我一般血液的陽姓一族之人逐漸擴大,我心裡的沉重便日愈增重。」
「這是為什麼?看到你的陽姓一族聲勢浩大,你應該高興才對啊?」凌樞完全的開始不明白陽昊的話。
陽昊臉上的苦笑中便挾帶上了一種深深的憂慮:「我並不是一個豁達的人,當每一個陽姓一族的後輩誕生,我便自然的會想到那場我所經歷過的動亂;當時整個陽姓的人盡數被誅殺,只剩下我一個人因為恩師得以存活。選擇成為一國之主,其實就像一個人緩緩的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條自盡的繩索;以後的陽姓一族的族人不可避免的只有一種前途,那就是被全部誅殺。」
凌樞不禁驚訝:「全部誅殺?」
「是的。這便是我們這種身居國主,看似享盡榮華的家族必然的結局。」陽昊斜斜的走出一步:「我們夾在修煉者和凡俗者之間,我現在有這樣的能力,自然可以駕馭一國;但是我的後輩終究會有懦弱無能之輩。等待他們的自然全部被誅殺。我們和凡俗者最大的不同便是:若不能享盡榮華的生,那麼便只有被全部誅殺的絕族而死。絕沒有第二個選擇。」
國主說完,又將目光盯到凌樞身上:「當我接到恩師的拜符時,我揣測他的用意,現在卻也明瞭非常。」陽昊身形一矮,竟然拜倒在凌樞身前:「我之所以能僥倖得活,便是因為我的恩師鬼主;但是在我百年之後,卻哪裡在去找一個和鬼主恩師一般的修仙士來讓我陽氏一族血脈不至於斷絕;此次恩師傳下拜符的本意應該便是這樣了,凌樞,在鬼主恩師眼中。你卻是那可以護佑我的陽氏一族的人啊。」
見那國主一下拜在身前,凌樞吃驚之下,更加惶恐的趕緊前行一步,托起那個矮身在身前的陽昊,張口結舌之下,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段時間,凌樞心神稍稍平緩後,才遲疑的開口問道:「國主,比我修為卓絕的修仙士不少,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便是仙盟也會護佑你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陽昊臉上的苦澀笑意不退:「凌樞,修煉之人,皆是性情淡薄之人,你也應該知道。便是同為你們陽明的同支;定然也談不上什麼情誼。」
「這倒是。」凌樞想著黑支的一月一殺,赤支的一月一奴。其它各支之間這樣那樣的懲戒方式,對陽昊的話深表贊同。
「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的,我們這些凡俗者壽不過百年,自然更看重這些情誼血脈;修煉者卻每每壽長數百年;這些東西終究不過宛若你們身穿的衣物,便不像我們這樣看重。」陽昊這樣說完,便很快的補充:「當然,這並不是詆毀修煉者的意思。」
「那國主這樣的權勢,應該可以讓仙盟的修仙士護佑。」凌樞有些尷尬的一攤手:「其實我現在的修為,便是在陽明門內也算不得什麼翹楚了。」
「呵呵,仙盟。」陽昊冷冷一笑:「你對煉魔者和修仙士不瞭解,自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內情;當年仙魔大戰,我的父親依靠的便是當時還在中洲占主導地位的煉魔者魔宮。那時候,卻叫著聖宮;但是後來煉魔者潰敗之際,便誅殺了陽姓全族,只我一人得以逃脫。」
凌樞在銀湖洲曾經接觸過妖使夜旦,儘管那個煉魔者術決妖異,但是看他的行為,卻比一般的修仙士好太多。聽到陽昊口中所言,才明白煉魔者卻也有這樣的殘虐舉動。
「這些修煉者,在我們手中的權勢還能為他們提供便利的時候,自然是對你尊崇有加,但若是你變得毫無用處後;他們便會毫不猶疑的在第一時間將你全部誅殺。這卻是我們作為凡俗者的悲哀。」陽昊無奈的一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