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滿庭離開之後,省委副書記李書榮一時興起,提議到外面轉轉,這可出了道難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周景忙找了由頭,去外面打了電話,讓魏和平提前佈置警力,做好相應的安全保衛工作,免得遇到混混鬧事,驚擾了書榮書記,那可真是罪大莫及了。
到目前為止,雖然很多接待細節,都是之前就定好的,也由秘書長蔡思成安排實施,但實際上,蔡思成根本就接近不了李書榮,反而是周景寸步不離,協調安排,倒也打理得井然有序。
但他並沒有大意,仍然保持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態度,盡量全面地考慮地問題,避免出現突發狀況,周景非常清楚,領導身邊無小事,任何形勢的疏忽,都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剛剛放下電話,市委書記李偉業從樓上走下,他剛剛把省委辦公廳的領導安頓好,就過來打探消息,李偉業其實非常清楚,羅雲峰和於滿庭在匯報時,很可能會藉機告狀,參他一本。
他先是抬手示意,身後的幾位陪同人員都停下腳步,站在樓梯邊上,向這邊張望,李偉業則放下了市委書記的架子,遞給周景一顆煙,微笑道:「小周,怎麼樣,他們談得還好吧?」
周景趕忙接過香煙,恭敬地道:「還好,雲峰市長談了將近四十分鐘,滿庭書記也談了二十幾分鐘,工作方面談得很透徹,書榮書記也講了,咱們青陽幹部的底子不錯,他表示很滿意!」
「那就好!」李偉業皺起眉頭,神色變得有些異樣,停頓了下,就壓低聲音道:「他們兩個應該藉機告狀了吧,是否講我家長作風嚴重,開會搞一言堂,不講民主,總共扣了幾頂大帽子?」
周景笑笑,語焉不詳地道:「還好,只是稍微涉及下了下,並沒有展開去談。」
李偉業歎了口氣,擺手道:「他們啊,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都看我每天發號施令,有多威風,哪個曉得這當家做主的,有多頭痛,一件事情考慮不周,就會惹出一大堆麻煩,這把椅子就那樣好坐嗎?」
周景想起下午回程途中,看到窗外混混鬥毆的場景,也不禁點點頭,含蓄地道:「確實,咱們現在就是要管的事情太多了,包袱太重,誰都吃不消,不減負,再能幹的人也會被壓垮!」
這番話裡面別有玄機,但表達得非常委婉,並不生硬,起碼李偉業還能接受,臉上現出深以為然的表情,歎了口氣,抬手向旁邊的房間指了指,壓低聲音道:「小周,書榮書記應該還沒有休息吧,我想找個有特色的按摩師過來,幫他放鬆一下,卻不知能否同意。」
周景也不敢做主,忙說:「這個不太清楚,不過,書榮書記要出去走走,正在裡面換衣服。」
李偉業聽了,忙掏出手機,皺眉道:「那要給市局那邊打招呼,讓他們佈置人手,千萬別出亂子,說實話,這個羅明達動的有些不是時候,讓人提心吊膽的,總怕出現突發事件!」
周景笑笑,點頭道:「已經聯繫過了,魏市長做出了佈置,招待所附近安排了三十多人,都是便衣,他那邊還是很有信心的,能夠確保外鬆內緊,萬無一失。」
李偉業點點頭,如釋重負地道:「那還好,等會再和大劉秘書商量下,回去的時候,那些土特產務必要帶上,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就是想表達一下全市人民的心意。」
說話間,前面房門開了,省委副書記李書榮身穿風衣,極有氣勢地從裡面走出,他身姿挺拔,腳踩直線,筆直地走了過來,大劉帶著公文包,躡手躡腳地跟在他的身後,表情極為嚴肅。
李偉業不敢遲疑,趕忙迎了過去,側立道邊,恭敬地打著招呼:「書榮書記,晚上要出去嗎?」
「哦,是啊!」李書榮腳下不停,輕聲道:「偉業同志,一起出去走走吧,順便和你商量下工作方面的事情,大家交交心。」
「好的!」李偉業臉上笑意漸濃,心情卻有些忐忑不安,他不清楚,那兩位同僚若是上了眼藥,書榮書記會怎樣看他,是否會出現別的變化,就神色複雜地跟在領導身側,向樓下行去。
他們三人走在前面,周景跟在中間,身後又是市委辦的一些領導幹部,其中就有市委常委,秘書長蔡思成,還有一位副秘書長,兩位辦公室副主任,一行幾人中倒有一半是周景的上司。
周景回頭望了一眼,就覺得走在前面不妥,忙停下腳步等待,然而,奇怪的一幕出現了,除了秘書長蔡思成跟上來以外,其他人都停在原地,眼睛望向別處,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直到他和蔡思成並肩向前走出幾米遠,這些人才又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卻仍然和兩人保持著一段距離,這其實是一種無聲的暗示,相當於眾人默然了他的超然地位。
蔡思成背著雙手,望著前面三人,歎了口氣,由衷地道:「小周,真是後生可畏啊,短短半年時間,就取得了這樣的成績,實屬難得,看到你表現得這樣成熟,我感到非常欣慰!」
周景暗自苦笑,成熟倒不見得,但自此以後,只怕很多人都會知道,他和省委副書記能攀上話了,這種社會關係一旦公開,自然會帶來很多便利,不過,有時也會成為一種困擾,因為想順著這條籐爬上去的人太多了。
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其實,仕途之路,就猶如那條艱險無比的蜀道,都按著正常路線,循規蹈矩地走下去,可能一輩子都未必會出人頭地,這就是人們爭先恐後地想走捷徑的原因。
「秘書長言重了。」周景謙遜地一笑,敬上一顆香煙,替他把香煙點燃,誠摯地道:「第一次接這樣的任務,還好沒有出現太大紕漏,只要堅持到明天上午書榮書記回去,就能鬆口氣了。」
蔡思成目視前方,皺眉吸了口煙,嘴裡吐著煙圈道:「有道理,但最多也只能歇兩天,等省城那邊來了消息,咱們這裡只怕又要熱鬧了,到時只怕又要忙到腳打後腦勺,不得安生!」
周景點點頭,表示贊同,其實這也是他一直在考慮的問題,就歎了口氣,不無焦慮地道:「這次是省公安廳抓的,羅明達出來的可能性太小了,以他在這邊的根基,應該會牽連不少人吧!」
蔡思成揚起下頜,高深莫測地一笑,抬手向遠處一指,壓低聲音道:「那個名城夜總會,去過吧,那裡有好幾位股東,都是咱們市裡的領導,據說羅明達也有股份,為什麼有他的份呢?」
周景笑笑,歎息道:「那種地方,大概需要有人看家護院吧,沒有羅明達,怕是壓不住場子!」
蔡思成嗯了一聲,就不再吭聲,半晌,才低聲道:「要看上面的態度了,如果深查,只怕常委都要換兩三位,滿庭書記也不見得安全,魏和平與那邊聯繫的太緊密了,怕是很難脫離干係。」
「我也在擔心這個!」周景眉頭緊鎖,吸了口煙,把火紅的煙頭彈射出去,站在院子裡,負手而立,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是感到一絲冷意,抬頭望去,卻見一彎月牙在雲層中忽隱忽現。
而此時,前方幾米之外,省委副書記李書榮正踱著步子,以他特有的,帶有磁性的嗓音,和李偉業低聲交談:「偉業同志啊,就在兩個小時前,我和兩位副書記分別談過話,他們對你這位老班長,還是尊重的,但也委婉地提出了一些意見,訴了委屈,你怎麼看呢?」
李偉業停下腳步,雙手抱著小腹,臉上露出謙遜的笑容,低聲道:「書榮同志,我非常清楚,在過去的工作當中,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主要是脾氣也比較大,比較急躁,工作方式不太對頭,有時容易在無意當中,傷害到一些同志,雖然都是無心之過,也應該檢討,做自我批評。」
這番檢討比較保守,但也算坦白,至少在李偉業的心目中,自己犯下的過錯也僅限於此了,甚至,他還是有些委屈的,畢竟在擔任市委書記期間,耳朵裡面聽到的大都是歌功頌德之詞,極少有不中聽的聲音出現,偶爾聽到過兩三次,就會感到極為刺耳,很難接受,這種批評的話語,若不是從上級領導口中說出,他此刻也許早就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了。
李書榮淡淡一笑,耐心地開導道:「偉業同志,作為地方上的一把手,要在保持威信的前提下,堅持按照民主集中制辦事,把主要精力放到總攬全局上,定好盤子,搞好監控,切忌事無鉅細,親力親為,那樣既牽扯了精力,效果也不好,還會被同志們誤解,吃力不討好嘛!」
李偉業神色凝重,輕輕點頭,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書榮書記,您講的非常有道理,我會反思自己的工作,以後要多和班子裡的同志做好溝通協調工作,爭取得到他們的理解和支持。」
李書榮笑著點頭,和煦地道:「這就對了嘛,要跳集體舞,不要跳獨舞,更不能成天拿著指揮棒,要選好幹部,充分放權,讓班子裡的成員,都能獨當一面,把分管工作抓起來,為你這位班長分憂解難,那樣工作又輕鬆,效果還好,何樂而不為呢?」
李偉業聽了,雖然有些不太服氣,並不是十分贊成,但還是客氣地道:「書榮書記,您講的非常有道理,讓我感覺到茅塞頓開,這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李書榮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道:「太誇張了,我倒是覺得孔老二說的對,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咱們做領導幹部的,最忌諱驕傲自滿,只要心存敬畏,肯放下架子,虛心地向周圍同志學習,緊密聯繫群眾,依靠群眾,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是這個道理吧?」
李偉業笑笑,點頭道:「對,對,書榮書記,您講的非常正確,咱們黨各個歷史時期的經驗表明,只要我們緊密依靠群眾,扎根於群眾當中,就會煥發出青春活力,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能戰勝任何困難,對於這點,我是深信不疑的,在以往的工作中,也堅持走群眾路線。」
「那就好。」李書榮又轉過身子,帶頭向前走去,繼續開導道:「在領導班子當中,要注意把握好和同志們的關係,個人感情上,可以有深有淺,但在工作上,要一碗水端平」
他們兩人並肩漫步在院子裡,身後一群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周景和大劉站在一起,小聲地交流著,眾人離開招待所,行走在昏黃的街燈下,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清晰。
十幾分鐘後,周景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見是鄭秀珍打來的,趕忙走到無人的角落,接聽後微微一笑,低聲道:「秀珍嫂子,今兒怎麼這樣好,知道打電話過來了!」
耳旁響起咯咯的笑聲,隨即是一聲幽怨的輕歎:「周景,在做什麼呢?」
周景微微一笑,低聲道:「省裡有領導來視察,還在搞接待工作。」
鄭秀珍噢了一聲,坐在梳妝鏡前,手裡拿著梳子,梳理著濕漉漉的秀髮,紅著臉道:「那還挺辛苦的,幾點能忙完呢?」
周景抬頭望了一眼,望著長長的隊伍,輕笑道:「不好說,領導興致很高,估計很晚才會休息,我今晚可能會留在招待所,明天才能去你那邊。」
鄭秀珍嬌慵地一笑,媚眼橫波,瞟向鏡中秀美的臉蛋,伸出芊芊玉指,摸著嬌嫩的腮邊,左顧右盼,柔聲道:「那好吧,明天下午早點過來,我忽然又想學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