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時代了,赤衛隊員們普遍接受了布爾什維克的革命思想,但是他們一時還很難擺脫舊時代的意識。最從前,在沙皇的時代,當官的越是厲害,士兵們就越認為是最好的指揮官。像戈爾波夫中校這樣的人,大家都這樣說:「如果惹怒了他,他真的會剝你的皮;如果討得他歡心,他就把剝了人家的皮給你做衣服。」
赤衛隊員湧進了這個小鎮。所有部隊的指揮權實際上全都落到戈爾波夫中校手裡。他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把這支已經潰不成軍的隊伍重又收編起來,並為鞏固小鎮的防禦工事,採取了相應的措施。
科林諾夫少校有點悶悶不樂,本來以為奇卡奇科夫死後,他能夠順利地控制瓦爾代的赤衛隊,成為瓦爾代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委員,但是橫穿殺出一個戈爾波夫中校,把所有的權力都奪了過去,而且把他的部隊也收編了,現在科林諾夫少校負責指揮由三個步兵連組成的一個步兵營。
黃昏時分,科林諾夫少校剛從自己的住處走出來,要去檢查設置在鐵路線上的部隊的崗哨——就在大門口遇見了戈爾波夫中校。戈爾波夫中校認出了他。「你是科林諾夫少校吧?」
「是。」
「你這是要到哪兒去?」
「查哨去。喏,怎麼樣?」科林諾夫少校皺起了眉頭。
「怎麼樣?你好意思說,科林諾夫少校。你們幾千人進攻人家一千人不到的一個小鎮,反而被人家趕了出來。跑得一個比一個,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搞的……」戈爾波夫中校說道。
「戈爾波夫中校同志,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就請你不要再提起好不好?」科林諾夫少校煩惱地說道。
「提,為什麼不能夠提,而且要大提,還要在革命軍事委員會上提,要讓廣大人民群眾汲取這樣的教訓…」
「再見!」科林諾夫少校急忙與戈爾波夫中校道別。大踏步往沿著鐵路向前方走去。
之前,在戈爾波夫中校制住潰敗的赤衛隊員的時候,他跟那些赤衛隊員一樣,感覺到戈爾波夫中校有魅力有威嚴,以為他能夠挽救失敗的赤衛隊,但是經過幾天的觀察之後,特別是在戈爾波夫中校掌握了軍權之後。戈爾波夫中校說話的口氣已帶有優越感和頗為傲慢的口吻。這個純樸的布爾什維克好像已經陶醉在權勢中而不能自拔。
戈爾波夫中校跟那些政委一樣,嚴厲,對部隊和戰士關心至備,作為一個優秀的布爾什維克,他是非常完美的;他善於演講,能夠感動人。人格魅力非常強大,也有組織力量,但是光光靠這些是不能夠與中**隊抗衡的。
而且,戈爾波夫中校跟一般的政委一樣,同樣善於在軍隊內部搞內鬥。而科林諾夫少校就是他鬥爭的對象。
科林諾夫少校支起軍大衣領子,加了腳步。看來將是一個寒夜。寒風凜冽。地面結著厚厚的冰。雪在腳底下沙沙地響。月亮像個上樓梯的殘廢人。緩慢、歪斜地爬上來。草原上是一片朦朧的、紫青色的黃昏。在這黑夜即將降臨的時候,物體的輪廓、線條、色彩和距離都變得模糊起來;這時候白晝與黑夜正短兵相接,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所以一切景物都彷彿是不真實的,像童話中的,飄忽不定;甚至氣味在這時候也在失去強烈的刺激性,顯出自己特有的、令人陶醉本色。
科林諾夫少校查完哨,回到住所。他的死黨,一臉麻子、流氓相的哥薩克人,之前的排長現在降職為士兵的麥裡科夫,燒上火壺,坐到桌邊來。
「我們還要開始進攻嗎?老大!」
「不知道。」
「或者我們是想等待中國人來進攻吧?」
「大概是這樣。」
「完全正確。想來,我們也力進攻,——那麼,當然,最好是以逸代勞。防禦為有利。我在對德國作戰時當過工兵,深通戰略戰術……咱們的兵力嘛,人是夠多了,但都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和鐵鏟的礦工,又笨又懶…」
「我才不管呢?這些都是革命委員會和戈爾波夫中校要考慮的事。」科林諾夫少校意繼續進行這使他厭煩的閒談。但是麥裡科夫死纏著他,問東問西,他圍著桌子轉來轉去,搔著呢子背心裡像石斑魚一樣的瘦肚子,問道:
「咱們炮兵多嗎?炮呢,炮還有多少?」
「你也是布爾什維克黨員,怎麼就不懂黨員的規矩!現在已經不由我說了算了,戈爾波夫中校打算整我呢?他現在就像契卡一樣(全俄肅反委員會逮到誰就咬誰…」科林諾夫少校冷酷、憤怒地說道,他眼睛一瞪,麥裡科夫連忙把眼光閃到一旁去。
「哼,布爾什維克黨員,規矩!……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這些人還這麼熱衷於搞不好內鬥,非得自己搞死自己,把大好的江山白白送給中國人嗎……」
「越是嚴峻時期越是要嚴防這些反革命,另外,麥裡科夫同志,你是哥薩克人的身份,最好不要跟別人說起,否則我也保護不了你……」
「哥薩克……老大!……親……親愛!……」臉色蒼白的麥裡科夫把字尾全都吞了下去,急得氣喘吁吁,半張著嘴的麻臉發了青:「這都哪跟哪呀,開始的時候,不是說哥薩克也是人民的一員嗎,是值得團結的同志嗎?……」
「那是以前,現在哥薩克騎兵做了中國人的幫兇,夥同中國人殘害俄國人民,你還指望那些敏感的政委、契卡、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委員委員們相信你們哥薩克嗎?」
科林諾夫少校拿起來了一杯麥裡科夫給他倒的茶,他喝茶的時候意中抬眼看了看麥裡科夫。只見他的眼睛就像被閃電刺了一樣,眨了一下。但是等到睫毛張開,露出眼睛的時候,神情完全變了,變得很溫柔、幾乎是崇敬的神情。
科林諾夫少校滿腹心事,沒有喝完第二杯茶,就回自己的房間了。
不久,另外三個和科林諾夫少校同住的步兵連的連長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回來了。他們熱熱鬧鬧地喝著茶,又說又笑。矇矓中。科林諾夫少校聽到他們談話的一些片斷。他聽見一個人在講(科林諾夫少校從聲音聽出來是第一連的連長巴普洛喬夫,被戈爾波夫中校調到他的步兵營擔任連長,目的是牽制科林諾夫少校的布爾什維克,其餘的人偶爾插嘴說幾句。
「…戈爾波夫同志是非常有魅力的領導,他是搞工人運動出身的,有豐富的革命鬥爭的經驗…那時我們在戈爾洛夫斯克礦區,我們召集了那裡的礦工開動員大會。戈爾波夫同志作了報告,非常深刻的報告,礦工都感動了,後來我們又對軍事委員會說明了情況,說,我們那兒搞了這麼一個組織。非常需要武器——請你們盡量分些給我們吧。可是那個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委員……要知道這是我親自聽到的呀!」他提高嗓門,回答不知道是誰提的含糊不清的問題,說道,「這位委員說:『同志們,請你們去找誰誰誰要吧。我們這兒什麼也沒有。』
戈爾波夫同志就拍著桌子說道,怎麼會什麼也沒有呢?我就知道。有很多多餘的步槍呢。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你們對咱們礦工的能力嫉妒起來,想破壞革命…要知道,革命就是咱們工人階級的特權,誰敢說不,我們就不放過誰.」
「說得對呀!」有人插嘴說。「我們是工人階級,這個世界就是應該由工人階級來領導,武器就應該發給他們,只有他們才會真心地鬧革命,那些泥腿子莊稼漢們,除了會掄鋤頭,他們什麼都不會…」
「小聲一點,別給別人聽到,咱們這個營,除了咱們是工人階級之外,其它人都是泥腿子!」第三個人用低音說道。
巴普洛喬夫用茶匙敲著茶杯,為自己的話打著拍子,一字一板地說道:「怕什麼,現在是真正的工人階級的天下,戈爾波夫同志做了軍隊的領導人,他也是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委員,那個科林諾夫少校,他只是一個逃兵,這裡的那些泥腿子赤衛隊們都是逃兵,他們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要是以往,全部都肅反了,現在給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他們敢不珍惜…」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搞內鬥,搞階級對抗…」科林諾夫少校心裡想著,矇矓中聽見,連長們在地板上鋪好鋪,打著呵欠,搔著癢,仍然在談論著工人階級領導革命的大問題。
黎明前,外響起了槍聲。赤衛隊員們都紛紛從床上跳了起來。科林諾夫少校往身上穿軍便服,急得手怎麼也伸不進袖筒裡去。他跑著穿上鞋,抓起軍大衣就向外面跑去。
槍聲象炒豆一樣在野外的空曠地裡辟啪亂響。整個小鎮裡一片混亂,有人在門邊驚慌地、不成聲地喊道:
「拿槍!……拿槍!……射擊……」
中**隊的散兵線擊斃了沿途警戒的赤衛軍,衝進了小鎮裡。騎兵在灰濛濛的、陰沉的黑暗中奔馳。步兵的靴聲咚咚亂響。子啾啾地飛行,雪地上混亂不堪的赤衛隊員們不斷地有人被害人打倒在地上,在中國人前進的路上,倒下了一批批的屍體,鮮血一下染紅了潔白暇的雪地。
在小鎮的十字路口架起了一挺機槍。有三十來紅軍士兵像一條鏈子似的橫街展開。又有一組人從胡同裡跑過去。響起了槍栓聲,人們往槍膛裡裝著子。從後面的街區裡傳來戈爾波夫中校高亢的命令聲:「第三營的,點!那是誰沒有站齊呀?……立正!機槍手——站到右邊!準備好了嗎?全連準備……」
但是這個時候,中國人還沒有衝到跟前,一排炮的呼嘯著從頭頂飛過來。轟轟隆隆地炸在人群中,機槍還沒有有得及開火就被炸上了天。戈爾波夫中校高亢的聲音啞了下去,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活著。
緊接著,中**隊排列的散兵線逼近了,他們手中的步槍如同鋒利的鐮刀一樣,不住地收割著人命。
戈爾波夫中校帶領的正規部隊在中**隊的進攻之下,一樣分離崩潰,中國人從外面的雪地裡,毫阻力地衝入小鎮。遇人便殺。
赤衛隊員們又開始逃離小鎮,街道上挽馬在飛奔。騎手揮舞著鞭子。炮箱的碰撞聲、車輪的轟隆聲、炮架的咯吱聲和市郊越來越密的射擊聲混成一片。小鎮入口處,有幾挺機槍同時吼叫起來。但只是一瞬間——中國槍手的子很解決了機槍手,只剩下幾架空機槍孤立在寒風之中,沒有人去代替。
在街道上,一輛卡車在鄰近的街角的邊上撞到路樁上,翻車了。「瞎鬼!……你看不見嗎?你瞎了嗎?」車廂裡面傳來一陣嚇得要死的人的憤怒的責罵聲。這是戈爾波夫中校。這個全能的有能力力挽狂的布爾什維克,指揮官,也選擇了後撤。
科林諾夫少校費了很大的勁把兩個連隊集合起來,率部向小鎮那邊跑去。但是赤衛隊員們已經成群地從那裡潰退下來。並且將他的連隊衝亂了。
「往哪兒去?……」科林諾夫少校抓住前面的一個紅軍戰士的步槍。「松——開!……」紅軍士兵掙扎說。「鬆開,混蛋!……你跟我纏什麼?你沒有看見大家都在撤退嗎?……」
「敵人的力量太大啦!……」
「他們橫衝直撞,碰到就死。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悍的敵人,他們是死神,是魔鬼……」
「我們往哪兒去?……到哪兒去——往聖彼得堡有方向撤嗎?」許多氣喘吁吁的聲音在喊叫。
科林諾夫少校在小鎮北邊靠近一條小河的地方,試圖將自己的連隊布成散兵線,但是一批潰退下來的人把他們的陣線衝亂了。他隊伍裡的士兵和潰退的人們混在一起。也往北方退卻,那那條小河。早就結成了鋼鐵一般的冰面。
「站住!……不准跑……我要開槍啦!……」科林諾夫少校氣得渾身顫抖,怒吼道。
赤衛隊和紅軍士兵們根本不聽他的命令。科林諾夫少校只得命令開槍,一挺機槍奉命射擊,機槍的火力不斷地沿著冰面掃射;赤衛隊員們頓時一堆堆地趴到地上,然後向旁邊滾過去,之後就向小河後衝去。
「現在是法控制啦,科林諾夫同志!」麥裡科夫拉住他的手譬,緊盯著他的眼睛喊道。
科林諾夫少校咬牙切齒地揮舞著步槍,跟在後退的部隊後面走去。部隊的驚慌失措造成了從小鎮的倉皇撤退。撤退時,幾乎扔掉了部隊的全部物資。
關鍵時候,戈爾波夫中校再次扮演了一次救世主的角色,他先是坐車,後來騎馬,因此他跑得最,但是在後方重調集了一支部隊,在長長的雪地上,豎起了警戒線,將那些潰兵攔了下來。
人們沒有看到戈爾波夫中校撤退裡的狼狽相,卻兩次親自看到他力挽狂瀾的英雄形像。
在戈爾波夫中校的感召之下,部隊經過簡單的整合,把各個連隊重集合起來,在戈爾波夫中校的帶領之下,投入了反攻,準備將小鎮重奪回來。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滿臉通紅,大汗淋漓的戈爾波夫中校敞懷穿著短皮襖,沿著正在慢慢向前推進的散兵線來回奔跑,用銅鐘似的、激動的聲調喊叫著:
「同志們,為了革命,為了列寧,為了證明我們的勇氣,請往前衝!……不要臥倒!……前進,前進!……」
紅軍士兵和赤衛軍的混合散兵線密集地湧了上去,彷彿在雪地上鑲了一條黑色人形的花邊。
從太陽升起的地方吹來寒風。在被風吹淨的黑沉沉的天空下面露出了朝霞的血紅的邊緣。
科林諾夫少校帶領一個連隊緊緊跟在後面,旁邊的麥裡科夫緊緊地跟在他身邊,用譏諷的語氣說道:「戈爾波夫中校同志幾乎很勇敢呀,可是難道沒有人懷疑剛才他到底在幹什麼,在大家都一個勁的後退的時候,他到底在哪裡?」
「不可否認的是,他再次挽回了損失,挽救了部隊!」科林諾夫少校說道。
「如果他真的想挽救部隊,就不應該再次發起進攻,而是將部隊後撤,撤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時機重進攻,你沒有看到兄弟們的腳都在發抖嗎?他們對於打敗中國人沒有信心…」
「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再退就是聖彼得堡了,整個蘇維埃政府。整個民族都將淪陷了…」科林諾夫少校沉重地說道,他的眼神憔悴、焦急甚至有點絕望。
「整個民族?」麥裡科夫心裡想,「也許不包括咱們哥薩克人…」他忽然滋生了一個念頭,決定離開他生死與共的兄弟,因為他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他是哥薩克人,跟眼前這群絕望的人群是不同的……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