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騎兵軍官奔騰而來,在李福清和郭來彬面前勒住馬,馬上的人俯視這群光著膀子的老鄉,他的額部寬闊,臉色黝黑,因為行動劇烈,脖子上和太陽穴上鼓起的血管猛烈地跳動著。
這人的右手裡拿著一支步槍,手指扣在板機上,把步槍當手槍來使用,坐下的駿馬不安地來回轉著小圈圈,馬蹄不停地刨著地上的草皮,軍官一雙凌厲的眼光不停止地在李福清和郭來彬臉上轉動。這讓現場的氣氛有一點緊張。李福清強烈感覺到一種逼面而來的殺氣——只要李福清他們發生一點兒鹵莽的行動,對方就會做出激烈的反應,而且讓他們流完了血才會緩和下來。
「我叫做劉少川,騎兵團團長,你們這裡誰是頭,有誰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福清向前一步,說道:「我們是中國人,我們是在俄華工,我叫李福清,這他們的頭…」
這時,從山崗上面,一群步兵成群結隊地從上面湧下來,念頭的是一個軍官。氣定神閒的宋大江杜金走到劉少川的馬匹面前,說道:
「劉少川,你忙你的去,這裡交給我處理得了…」
「憑什麼,他們是我的俘虜!」劉少川斜著眼說。
「對不起,我們是陣前起義,不是戰俘!」李福清抗議地說道。
「不是戰俘就是死人!」劉少川把手中的步槍一晃,跟隨在他身後的一隊騎兵馬上行動起來,槍口輕輕地抬了起來。
「米特裡奇。怎麼辦哪?……」李福清緊急地問道。
「先放下槍吧!兄弟們。都是自己人。不要再誤會了!」特裡米奇說道。
「不行!」李福清說道,「既然是自己人,為什麼非要這樣凌辱人呢?」
「別嚷嚷啦!都舉起手來!……」劉少川喊叫著。
李福清從馬旁邊跳開去,彎下腰,抓住手槍盒子,但是沒有來得及拔出手槍,一粒子彈在他的腦袋頂上響了;劉少川一隻手舉起了步槍,槍口冒著青煙。惡狠地大聲喊道:
「舉起手來!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你真當自己是中國人呀,你們只不過是一群蘇俄的走狗,國家正在跟隨蘇俄打仗,你們倒好,幫蘇俄賣命,你們就是一群漢奸,什麼陣前起義?如果不是這樣,你們早就像那麼蘇俄軍隊一樣。在地上變成一具屍體了。」劉少川口中罵道,他的槍口對準了李福清。扳機慢慢地扳上了一半。「你們就是一些賤骨頭,俄國人叫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從來不敢倔一上屁股…現在,見到中國人,你們就會嬌情了,可以不聽命令了,告訴你們,你們錯了,對蘇俄我們從不留手,對於出賣國家的漢奸,我們更加不留情…」
劉少川瞇縫著眼盯著李福清,眼裡露出凶光,李福清從他眼睛看到了他堅強的不容挑戰的意志,然後艱難地舉起手來,同時向全面的兄弟說了一聲「先把槍交出去吧,兄弟們,我們的戰鬥結束了!」。郭來彬以及幾個軍官也都很不情願地交出了武器。
「刺刀也要摘下來嗎?」一位年輕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問道。
「是的,全部!都交到前面來,然後排成隊列。」
中國營一個一個地走到前面,把槍支堆了起來,然後默默地排列成行。
劉少川見事情這麼容易解決,反而說了一句,「沒勁!」
宋大江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丟給劉少川,說道:「好吧,你威風也耍夠了,這裡就交給我處理了吧,劉團長,外面還有很多殘敵,需要你們去追擊,不要浪費費你們的時間了…」
劉少川一手接過香煙,說道:「好吧,看在這煙的分上,人就交你們了…」
***
106師突破蘇俄軍隊的正面防線,越過烏拉爾山脈,一路猛進。當面負責阻擊的蘇俄軍隊一碰即潰,迅速地瓦解。
兩天之後,106師已經抵達昆古爾。在昆古爾的火車站裡,劉偉咬著黑鬍子尖,這幾天忙於作戰,鬍子不刮,已經長得很長了。他默默地走了一會兒。高顴骨的左腮幫子上,一片火紅,好像挨了耳光子似的。路上遇到的士兵都驚訝地停下來望著,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傍晚的昆古爾上空,天色陰沉,黯淡無光。道軌上落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這是俄軍慌忙撤退留下的。一群群烏鴉飛過旁邊一座教堂的綠色圓頂。從車站外面的什麼地方,暮色蒼茫的田野那邊,吹來令人舒爽的涼風,夜色漸濃,一片片抹了一層晚霞似的鉛白色殘雲,依然在掠過荒涼、無路的天空,向遠處的草原飄去;黑夜正在越過一道看不見的界限,逼退黃昏。
在火車站旁邊,中尉連長袁志祥腳下踩著一個俄國人,並朝著這人的臉上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想偷襲我們,找死!」
那是一個模樣非常彪悍的俄國人,三十來歲左右,平民裝束,他躲開啐過來的唾沫,眉毛向上一挑,左手猛地向袁志祥的小腿揮打過去。
「找死!」袁志祥腳跳起來,費力地跳開,喊道。
彪悍的俄國人從地上爬起來,用聽不明白的俄語惡毒地罵著,髒話連篇。
「你們些帝國主義的走狗!你們將為此遭到報應的!」他不斷地罵著,向袁志祥撲過去。
旁邊的士兵步槍舉了起來…然後這個俄國人就停下了腳步,緊握著拳頭,向後倒走兩步,像匹受傷的馬,搖搖晃晃。並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這些帝國主義的走狗,是一群可惡的蟊賊!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布爾什維克紅軍會徹底地擊敗你們……哈哈!總有一天,這一天會到來的。到時候。我真想把你們全都吊在一根橫樑上絞死……噢。噢,噢,噢!這個時刻會到來的!……紅軍總有一天會重新打過來的,到時候逃之夭夭的是你們啦……可惡的帝國主義侵略者…」
「連長,乾脆把他一槍幹掉得了,這樣神神吧叨叨的,一定是在罵我們!」旁邊的一個槍手不耐煩了,拉著長聲。結結巴巴地喊道。然後舉起槍,喀嚓一聲子彈上了膛、
彪悍的俄國人大吃一驚,慌張起來。
「急什麼,等等!你要幹什麼?等等!……」袁志祥叫道:「就這樣讓他死?便宜他了!」
「可是他這樣罵人,你不虧本嗎?」士兵放下槍說道。
「什麼,他罵人,我還以為他唱歌!」袁志祥一聽,氣得臉都變了樣,非常難看,面色發青。他跳到俄國人面前,照著他的太陽穴上猛擊一拳。這人高大的身子呯的一聲倒在地上,袁志祥腳踏在這人的身上狠狠地加踢了兩腳……
「踢得好!」
「胡鬧什麼?!」劉偉反身走過來,怒喝道,「一槍幹掉就行了,你很有氣力,沒有地方消是不是?」
袁志祥彎下腰去,用手卡住俄國人的脖子,說道:「我就是力氣太多。沒處發洩,幾百里跑到這邊來,不讓搞妹子也不讓殺人,叫兄弟們如何忍受得了!」
地下的俄國人手忙腳亂,使勁往揮動著雙手,掙扎著,臉漲紅了。
劉偉向前邁了一步,迅速地從旁邊的士兵手中奪過一支步槍,說道:「讓他起來!」
袁志祥只好鬆開了,俄國人踉蹌地爬起來,迎向劉偉的槍口,他鎮定地扣好上衣上的全部扣子。「開槍吧,帝國主義侵略者!開槍吧!你看看吧,真正的布爾什維克是如何從容就義……我就是臨死……」
子彈砰的一聲打進他的嘴裡。沙啞的回聲在空氣中傳播,一階一階地盤旋升向高空。俄國人向前邁了幾步,在邁第二步的時候就踉蹌了一下,左手抱住腦袋,倒了下去,身子彎成一個很陡的半圓形,然後把幾顆被血染黑的牙齒吐到胸前,甜滋滋地吧咂了一下舌頭。等他的脊背挺直,貼到潮濕的石子上,劉偉又打了一槍。俄國人抽搐了一下,翻身側臥,像一隻睡著的鳥,把頭扭到肩下,發出一陣短促的嗚咽聲。
「你的槍法並不怎麼樣,浪費了兩顆子彈!」袁志祥說道。
「我本來準備打他十槍才讓他死的!」劉偉說道,「沒有想到他這麼彪悍的人,這麼不經打,讓人有點掃興!」
「如果想不掃興,就到城裡去,那裡大把的妹子.」袁志祥眨著眼睛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袁志祥……我們在追擊敵人,你怎麼卻想著妹子?」
「我也想幹男人,但是我們老跟在隊伍的後面,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打到,記得以前,每一場戰鬥,我都衝破在最前面,參謀長…你知不知道,我晉陞為高級槍手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現在正在處於突破的時段,如果沒有戰鬥,我是很難突破,達到神槍手的境界的。」袁志祥說道。
「每個人都這樣,每個槍手都想突破、晉級,要到前線戰鬥,這樣豈不是亂套了,」劉偉說道,「槍手也要服從戰鬥和需要,我們首先在打勝仗,然後才能夠考慮個人的晉級。」
「何況,讓你進城去搞妹子。殺人,就能夠讓你晉級了?」
「不能,但是至少讓我不那麼煩燥!」袁志祥說道。
「去吧!袁志祥,我同意你們這些沒有機會上戰場的槍手去放鬆一下,找個俄國妹子發洩一下,再不行,殺幾個人也行!」邵展民大步溜星地走過來。
「多謝師長!」袁志祥給邵展民誇張地一個大禮,跳著跑了。
劉偉剛要說話,邵展民已經緊緊地按著他的肩膀,用堅毅的目光凝視著他的眼睛,聲音非常安逸、但有些疲憊地說道:「袁志祥是一個高級槍手,正在突破的階段,這個時候他們的精力是無限的,如果得不到發洩,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
何況這裡是俄國。沒有什麼仁慈。不是他們殺死我們。就是我們殺死他們!……沒有中間的道路。剛才要刺殺你的那個人是一個平民,但是同時他也中一個布爾什維克,赤衛隊員,也是蘇俄紅軍留下來抵抗我軍的戰鬥人員,所以基本上,俄國人軍民是分不清楚的,軍是民,民也是軍。咱們沒有那麼好的閒情逸致去分辨他們,只好採取一刀切的手法,把可疑的全部殺掉。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明白了嗎?對俄國這些貪婪的毛子,就必須象對付毒蛇一樣把他們消滅、鎮壓。對那些表面看起來非常值得憐憫,但是事實上是毒蛇的人也要開槍……明白了嗎?如果俄國人打勝了的話,他們會嘴裡叼著香煙,啃著麵包把咱們打死,就像當年的海蘭泡血案一樣……唉,劉參謀長,你就是太過好心了!」
邵展民搖晃著腦袋說了半天的歪理。磕打著牙齒,兩隻穿著打了漆。擦試得珵亮的褐色皮靴的大腳莫名其妙地在地上亂踏起來。
「我會心軟?我是一個好心人?」劉偉把邵展民搭在肩膀上的手繞下來,指著地上的屍體說道:「這人本來我一槍打死他,讓他毫無痛苦,但是我打了兩槍,讓他慢慢地死亡…體驗臨死前的恐懼!」
他們倆沿著筆直的鐵路線上沉默地走著。劉偉偶爾回頭看看。烏雲在他們頭頂低空的黑暗中翻滾著,向東方湧去。昨天的雨水洗過的一彎新月,像只澄綠的斜眼睛,從幾塊雲的間隙窺視著人間。離鐵路不遠的一條街道的十字路口上,袁志祥和一個肩上披著白色頭巾的女人緊挨在一起站在那裡。袁志祥抱住那個女人,把她往自己懷裡拉著,在低聲說些什麼,女人卻雙手撐住他的胸膛,腦袋向後抑去,上氣不接下氣地嘟囔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俄國話,然後又壓低聲音嬌滴滴地笑了起來。
邵展民看了就笑道:「這小子,泡妞都是很快上手的,速度真快呀!」
「既然他的速度這麼快,為什麼不讓他參加突襲的任務呢?」邵展民笑道。「這次突襲擊,打的就是速度,就讓袁志祥表現一下他的速度吧!」
劉偉笑了,「我完全同意!」
袁志祥正在街道上,正想把這女人在街道邊,路燈下就辦了,但是這個時候,傳令兵告訴他有戰鬥任務!
袁志祥氣得暴跳如雷,不各不扔下女人回到火車站,團部命令他的連先行,目標不是前方的軍事重鎮彼爾姆,而是另外一個在卡馬河下游的小鎮——漢斯克。
在漢斯克,這裡並不是交通要地,卡馬河從小鎮旁邊流過,沒有橋樑,過河需要坐船經過渡口過去,這裡河面寬闊,水勢平緩,是一個較好的渡口,因此,雖然不是交通重鎮,在大批紅軍部隊撤退的情況之下,仍然有一個營的紅軍駐守在這裡。
早晨,連長利斯特斯基中尉接到了營長的命令——率領連隊徒步到鎮中心的小廣場去。
連長下了命令後,就趕忙穿起衣服來。軍兵們都打著呵欠,罵罵咧咧地起床了。
「什麼事?」
「可能中國人要來了吧!」
「中國人應該走彼爾姆吧,怎麼會走這裡呢?這裡又沒有橋,渡口又沒有多少船。怎麼過河。」
「誰知道,也許中國人知道這裡有一個女兵連,衝她們來的,中國人喜歡這一口,喜歡粗壯的女人。」
「女兵連裡都是你的姐妹,不要這樣說好不好,同志?」
「屁,姐妹?摸一下**都不行!甚至連多看一眼都說犯錯誤。」
「同志們,誰把我的子彈拿走啦?」
「咱們開到哪兒去?」
「你們聽:是在放槍嗎?」
「哪有什麼槍聲?是您閣下耳朵的幻覺!」官兵們都來到院子裡。連隊已經站成縱隊。連長利斯特斯基中尉率領著紅軍官兵們快步從院子裡走出去。
街道上渺無人跡。的確有的地方偶爾響起零落的槍聲。不過不像中國人來了,更像是一些心裡害怕的傢伙在放槍壯膽,自從主力部隊撤退之後,經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夜裡放哨的時候,哨兵就經常這麼幹,好像又回到沙俄時候的作風了。
一隊由平民組成的赤衛隊在街道上巡邏。街道荒涼、寂靜。在小廣場上,已經有一個連隊在集中了,而且營長也在,他把利斯特斯基中尉叫到旁邊去,問道:
「全連都帶來了嗎?」
「是的。怎麼啦?」
「剛剛得到飛鴿傳來的情報,在鎮外幾十里外的地方,好像發現中國人活動的跡像。」營長說道,「現在情況還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落實,不過也有可能咱們的哨兵被中國人發現了,以至於沒有進一步的情報傳回來。」
利斯特斯基中尉輕輕地揮了一下手。問:「那我們應該怎麼應對?」
「我們當然要作準備,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在堅守小鎮,二是放棄小鎮,到河對面進行防禦。」營長猶豫著說道:「利斯特斯基中尉,你的意見呢?」
「我不同意放棄小鎮!」利斯特斯基中尉堅定地說道,「雖然撤到對岸去穩妥許多,但是小鎮是我們的家,如果一槍不發就放棄了,如何對得起一直支持我們擁護我們的大爺和大媽…還有那些姑娘們。」
「那麼…」營長說道,「我就派你們當中一個排的同志,去鎮外去打探一下,看是不是中國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