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曲偉卿已經講完話了,接著就是參議院的議長李盛鐸講話,李盛鐸做官圓滑,沒有立場,名聲不是很好。不過張一平卻認為:作為一個參議院的議長,不持立場是最起碼的要求,而且這人還這麼聽話,實在是目前參議院議長的最佳人選,所以才讓他一直做下去。
只是李盛鐸說的話之乎者也地讓人覺得深奧難懂雲裡霧裡的不知所云,沒有什麼營養,宋每伶說道:「聽他講話,我還不如聽你講的那段,『沒來的請舉手吧,你們來得很茂盛,敝人實在很感冒』呵呵…」宋每伶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盛鐸也有可取的地方,我倒覺得他比黎元洪、段祺瑞這些人有用多了,連黎元洪、段祺瑞這些人都可以在臨時政府裡占一兩個位置,何況李盛鐸呢?「張一平說道。」可是有一些比他們有才華的人卻只能夠流亡海外,不能夠回來。「宋每伶感歎地說道。」你說的是誰?「張一平不動聲色地問,他忽然覺得剛才的那股心跳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宋每伶淺淺的笑容後面,其實並沒有那麼單純。
當感情遇到政治,特別牽涉到利益的時候,熾熱也會忽然冷卻,然後可能會演變成悲劇!
宋每伶代表的是宋氏的利益,而這時宋氏跟那個流亡海外的姓孫的革命家已經成了姻親,利益不可分割。另外還有一個姓孔的,歷史上惡名昭著的四大家族因為姓宋的搭上姓孫的。宋孔兩家已經初具規模。雖然姓蔣的和姓陳的還沒有發跡。張一平也不會讓他們有發跡的機會。但是沒有姓蔣的和姓陳的,自然會有姓其它的,比如姓張的。
而姓宋的就是其中的紐帶,如果張一平與宋每伶發生什麼交集的話,四大家族或許有可能如原先的歷史軌跡一般形成,這是張一平絕對不允許的。
「我說的是誰,張兄不會不明白吧?」宋每伶緊張地盯著張一平說道。
張一平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不過我建議他最好呆在美國。」
宋每伶的臉上有一些失望,不過很就消失了,她從旁邊經過的一個侍者的盤子裡拿過兩杯酒,其中一杯遞給了張一平,張一平說了一聲謝謝。
「我覺得你們其實很像,都是一個愛國者,願意為國家和人民奉獻一切的人。」宋每伶說道,「他的才能和胸襟不是段祺瑞、黎元洪這些北洋軍閥可以比的。」
「你過獎了宋小姐。」張一平淡淡地說道,「我倒覺得我跟段祺瑞、黎元洪這些人像一些。」
「為什麼?你可不能這樣妄自菲薄!」宋每伶道。
「因為他是一個革命者,而我和段祺瑞、黎元洪等人都是被革命者。就這麼簡單。」張一平說著,把手上的酒杯放在侍者的盤子上。說道:「很抱歉,今晚的酒喝得有一點多了。」
宋每伶說了一聲沒有關係,把自己手中的杯子也撤了,問道:「如果他回來,你會不會真的起訴他犯了間諜罪?」
「我本人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張一平說道。
「可是…「」別可是了,如果他不是心虛,也不會不敢回來。「張一平說道。
「這很難說得清楚的,革命黨在日本活動的時候,有哪個沒有接受過日本人的資助?「
張一平聳聳肩,」這不是我能夠解釋得清楚的,這要法律界的人士才弄得清楚,不過,如果一個人心裡坦蕩,就應該選擇面對,而不是選擇逃避。「
張一平說的輕巧,但是真正面對的人,是需要巨大的勇氣!首先他個人將面臨不可預知的複雜的司法程序,甚至有可能不是公正的。其次在漫長的訴訟的過程中,他個人的名聲可能被敵對方故意污蔑,讓不明真相的民眾誤解,從而損害他所在的政黨的聲譽。再次是一旦定罪,除了本人將遭受牢獄之災外,由同盟會、革命黨改組而來的國民*黨可能被定性為非法的政黨,遭到解散,黨員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對國民黨和孫本人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張一平這招想得真絕。
這時,曲偉卿和他的夫人走過來,曲夫人把宋每伶拉了過去說私已話,曲偉卿把張一平拉到一邊說道:「總司令呀,這人是姓孫的那個人的小姨子,你怎麼跟她扯上關係呢?」
「我們在巴黎就認識了,那時胡惟德帶她過來的。」張一平說道。
「原來她就是你的夢中情人呀!」曲偉卿說道。
「你也知道?」
「誰不知道?」曲偉卿說道,感歎了一下,說道:「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她,宋家跟那個姓孫的是姻親。除非你打算讓姓孫的回國,打亂我們的部署。」」打亂我們的部署?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張一平說道。
這時,圓舞曲又奏響了,曲夫人和宋每伶兩人走過來,曲夫人說道:」咱們下去跳一圈,總司令,你可不能冷落宋小姐哦。「
宋每伶微笑著,落落大方的樣子,但是張一平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李菡梅站在旁邊不遠的地方,向他這邊張望,她是怕打擾了張一平而不敢擅自過來。
張一平向李菡梅招了招手,李菡梅馬上歡地走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淡雅的裙裝,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宋每伶的微笑優雅迷人,但是在這迷人的背後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東西。而李菡梅的笑意沒有故意的修飾,顯得自然而單純,此刻,張一平覺得李菡梅遠遠比宋每伶漂亮。
張一平對李菡梅說道:」我請你跳舞!」
「好哇!」李菡梅連忙說道,伸出一隻潔白的小手出來。
「失陪了,各位!」張一平說道。托住李菡梅的手。往舞池中央去了。
宋每伶怔怔地站在那裡。曲偉卿拉著一臉不解的夫人也下了舞池。
李菡梅很開心,話裡間摻雜著嘹亮的笑聲,她使勁地扭動著腰肢,一雙有力的腳有節奏地踏出舞步,追隨著的音樂的旋律。
曲偉卿的夫婦互相摟著漫著慢步,曲夫人問道:「那個女孩是誰?」
「是總司令的秘書,姓李,出身書香世家。名門閨秀,身世清白,知書識禮。在我看來比那個姓宋的強一千倍。」曲偉卿說道。
曲夫人說道:「我以為總司令看上宋小姐了,到頭來卻是一個姓李的,不過也好,姓宋的在上海名聲不是很好,聽說同時跟幾個男人交往,而且與多個男人訂婚…」
「竟有這等事?」曲偉卿奇道,「我得告訴總司令知道。」
「還說個啥,沒見到他跟姓李的打得火熱。不理睬她嗎?」
「婦道人家,你知道個屁!」曲偉卿說道。
***
元旦過後。很又是春節,在春節之前,原先中**團和官兵們有很多人都獲准了假期,可以回家過年。
而這些人當中,大多數是山東安徽幾個省的,而以山東人為多。
次日一大早,安大興和王大友等戰友將二嘎子和劉亞民送到火車站,在停車站,還得等三個鐘頭火車才會開,安大興他們又得趕回去站崗值勤,於是大家相擁道別。
「祝你一路順風,二排!」安大興說道,「替我問候伯母,有空去我家裡坐坐,告訴我娘,她兒子很好,明年才回家去。」
「好的,一定。」二嘎子說道,大家都是山東人且是同一個縣的,去看看是應該的,部隊最近擴充了不少,安大興現在已經升為連長了,在部隊裡走不開,而他二嘎子和劉亞民兩人是張一平的貼身護衛,正在等候張一平的召喚,現在張一平在北京沒有出征,所以比較空閒,才讓他們放了假。
安大興他們轉身走了,然後又回頭揮了兩次手,身影便變得越來越小,都是一起闖歐洲的兄弟,從上那般悶罐頭一般的貨船、在顛簸的大海裡悶了一個多月、在英國人的戰壕裡忍受著皮鞭的抽打,努力的勞作,到了後來參加討薪團打英國人法國人,到了後來的中**團橫掃法國,消滅一批又一批的白人,他們幾乎都在一起。這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他們走路動作和身影都是那麼的熟悉,論多遠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他們很便消失了,二嘎子和劉亞民兩人坐在背包上等著火車,兩人沒有說話,心裡已經飄向幾百公里外的家鄉了。
上了火車,坐在靠的位置,火車慢慢地向前方駛去。終於,那熟悉卻又朦朧,放鬆卻又壓抑的景致躍入視線,車像電影屏幕一樣掠過一座座村莊。而熟悉的磚瓦的房頂,一片片田野在斜陽的映襯下彷彿一塊塊閃爍的珍珠似的,一方方濃密的果園,一座座稻草堆成的垛垛像豐實的穀倉,一切都是那麼的親切。
站牌的名字在眼前跳躍而過,這意味著少了一站,向家裡又近了一段路。每一次都讓心像激盪的音符,好像要飛出胸口一樣。
在前面的座位裡同樣是幾個回家探親的官兵,他們激動的心情已經難以抑制,他們站到車前,緊抓框,隨著列車向前滾進,心情卻愈來愈難以控制,有的竟然哽咽起來。
火車進入山東的地界,在一個小鎮的站裡停了下來。
車站的外面是一望垠的稻田,一架兩輪的馬車孤單地在湛藍的天空下,在筆直的道路上向地平線的盡頭挪動。一道攔路木柵把一批看樸實的農民隔在鐵道外面,一群年輕的有著紅撲撲的臉蛋的大姑娘們熱情地向火車招手,孩子們追逐著在路邊玩耍,他們身後通往村子的大道平整寬闊地向後伸展。
十幾個官兵背著背包下了火車,立刻引起了一陣長長的尖叫,火車站長外面的人們。已經跨過攔路木柵撲了過來。大叫著自己人的名字。
偷偷地看了一眼睛旁邊的劉亞民。他的眼睛已經濕潤了。
火車繼續前行。夕陽漸落已至黃昏,列車走路時的轟鳴聲消失了,前面的田野依然一馬平川,但是在田野的盡頭,山脈鬱鬱蔥蔥從原野處鋪展開來,二嘎子和劉亞民都禁不住站立起來,叫道:「到了,到家了!」
夕陽溫柔地把大地萬物染上一抹紅色。列車光光當當地轉動著它那細長的身軀,挺拔成行的白楊從很遠的地方恭迎著,但它們卻又那麼朦朧、那麼漆黑地向前傾倒,彷彿是一副融入陰暗亮麗希望的山水畫。
火車緩緩收住腳步,終於停了下來,這裡是縣城的火車站,外面一片吵雜,叫喊聲、喧嘩聲此起彼伏,二嘎子和劉亞民背好背包扣好背帶,拿起步槍。隨著人流搖搖晃晃下了火車的階梯。
大批的官兵背著背包下車了,在火車站外面的木柵之外。一雙雙盼望的眼睛,就像是初入夜的路燈一樣明亮,照亮著車上還沒有到站的官兵的心。
二嘎子和劉亞民一起下了火車,在攔路木柵外面,一個激動的聲音叫喊起來,聽到劉亞民的心裡,卻如同霹靂一般,其它的吵雜之聲在他耳朵裡都聽不見了。
「是我爹娘!」劉亞民驚叫起來,向那邊跑了過去,一下子翻過攔路的木柵,動作非常敏捷。
二嘎子站在當地,靜靜地看著劉亞民的一家子,似乎在享受著劉亞民與家人團聚的歡樂。
劉亞民向二嘎子這邊揮了揮手,然後興高采烈地走了。他們住在鄉下,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對於一家團園的他們來說,走再遠的路也是樂的。
下了車的人都找到了接車的親人,而且大多數都是一家大小來接,火車又繼續向前面開去,月台上剩下那些又叫又喊,興奮不已的人。
大家都麻利地拾掇著行李物品出了站,二嘎子站在月台上,卻沒有發現來接他的人。
透過木柵欄,看到縣城有些灰霧的街道上,自行車、馬車和行人往來穿梭著、二嘎子的心又開始激盪起來,母親的面容輕輕地浮現在他眼前。
二嘎子在月台上再次尋覓,在往來的人流之中,沒有他認識的人,人漸漸少了,他在候車室裡停了下來,一個大嬸給他端來了一杯熱茶,二嘎子忙轉身道謝,大嬸沖二嘎子微笑了一下,臉上滿足是皺紋,卻很溫和,關心地問道:「同志,家裡的人沒有接你嗎?會不會沒的接到你的電報呢?」
「可能是吧,我再等一下,如果沒有來,我就自己走路回去,又沒有離開多少年,我還認得回家的路。」二嘎子說道,「我是怕他們等一下來接我,錯過了。」
等一會兒,二嘎子背起背起背包,提起步槍,謝過那位好心的大嬸,出了已經冷冷清清的車站。
車站外面有一條潺潺細流正向前延伸著,年久的城樓方方正正聳立在蒼茫的薄暮之間。
二嘎子慢慢在走在熟悉的街道之中,這裡的一切都非常親切,兒時的記憶映入眼簾。
從一座橋上走過,向周圍張望,濃濃的墨綠的水藻像是一張地毯滿滿地鋪在河面上,依舊閃射出弧形的光芒向下湍流
一隻狗懶懶地在大街上走著,門口閒站著不少人用特別的目光看著他,特別是他背後的那支步槍。
這條街道太熟悉了,沿途的每一個門面都那麼親切,食品店、雜貨店、藥店、麵包坊、隨著感覺一直走去,來到鎮外的一座院子的前面,這個院子他離家的時候已經非常破舊,但是現在已經修葺一,門上的銅把手非常珵亮。
二嘎子站住了,手裡彷彿懸著千鈞重擔,他輕輕地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縫輕輕打開,一縷溫和的光線照射出來,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二嘎子的眼漸漸潮濕了。
二嘎子脫下鋼盔,仰面細看,「是大姐,真是大姐…」
「二嘎子,你回來了,天呀,我們還以為你明天才回來…」
二嘎子拚命地點著頭,血液沸騰,背包撞在門檻上,趔趄了幾下似乎有千鈞重量一般。
「娘,爹,二嘎子回來了…」二嘎子的大姐轉身衝著門裡高喊,聲音激動得有些破裂。
裡面一群人洶湧地跑出來,大姐夫、姑姑、姑丈等等,家裡的親戚一個個都在,像聚會似的。然而這麼多人,卻弄不清楚二嘎子什麼時候回來,以至於沒有去車站接人。
從這些人的身後,兩個老人分開眾人走了過來,從他們走路的姿態,身子骨還很硬朗,但是二嘎子看到這兩個身影,他的腳彷彿粘在地上,身子一下定住了,「爹,娘!您的兒子回來了。二嘎子回來啦…」
說完這句話,二嘎子重重地跪了下來,「砰砰砰…」地一連磕出生個響頭。
「起來,起來…」老人急忙叫道:「他大姐,扶起來……」
二嘎子站起來,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很就消失了,在外面幾年的哀傷和思念種種情緒一擁而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淚水早已奪眶而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