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閒雲,遼闊的草原很少見蔥綠的青草,大片大片的板結沙地中的公路,隨著吉普車駛過揚起滾滾黃沙。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有關草原沙化的話題早已是陳詞濫調,可是親眼看到干黃蕭條的草原,甘霖心裡還是有種壓了塊石頭的感覺,沉甸甸的。
開車的是博爾術的弟弟蒙力克,吉普車是他買的二手貨,車上除甘霖跟巴雅外,還塞了七個蒙古漢子,他們都是這片黃沙化草原長大的蒙古牧民,都習慣了蒙力克那狂野的車技,身體隨著劇烈搖擺的車體晃動,沒人抗議,反而熱火朝天的議論著鱷魚和狼皮被搶的事,一個個殺氣騰騰的,而且是人人帶刀,讓甘霖有種黑道的幫派去火拚的架式。
甘霖倒是希望吃點虧算了,也不想鬧出事來,可是這些火爆的漢子們是博爾術老人召集,純屬幫忙。就連運送鱷魚肉跟狼皮狼肉去烏裡雅斯鎮的蒙力克,也是義務幫忙。他也不好多說,而且巴雅也認為不能這麼算了。
吉普車駛進鎮子,明明有限速標誌,蒙力克仍不減速。這個血氣方剛的漢子憋足了火氣,之前勢單力孤就跟對方幹了一架,身上多處帶傷,甘霖想為他包紮處理一下,他都不肯。直接把車駛到鎮收購站裡,車未停穩,後面的人都跳了下來,他也用蒙古語激動的大吼。
兩層樓的紅磚房,還能看到「xxx部」的漢字,估計是那個特定時期的建築物,有個小操場般的院子,裡面橫七豎八停了二十多輛車,和裝著貨物的馬車。
殺氣騰騰的蒙力克他們的車衝進來,院子裡閒聊的人跟幹活的人都停了下來,毫不驚慌的散到兩側,顯然這種事情在收購站屢見不鮮。
紅磚房敞開的大門裡也衝出一幫彪形大漢,都穿著深藍色蒙古袍,為首的是個黑塔般的漢子,臥蠶濃眉下一雙黑少白多的眼讓他的氣勢透著一股陰狠,每一步踏下都能震得人心跳的足音更讓他有一種先聲奪人的威勢。
蒙力克用刀指著黑塔大漢吼了一聲,對方集體暴走了,甘霖剛喊了句「大家都冷靜」,兩幫人誰也沒理他就揮刀砍上了。
像座黑塔的漢子動作卻非常敏捷,蒙力克一刀砍去,被他橫刀架開,然後飛起一腳就把蒙力克踹飛出去砸在吉普車頭上,又彈落在地,「噗」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旁邊的巴雅及時揮刀砍來,迫得那黑塔漢子回刀去擋。兩人鬥在一起,巴雅起初仗著刀法詭異飄忽還能跟對方拚個旗鼓相當,後來,黑塔漢子發了狠,刀勢又疾又沉,每一次雙刀交擊都讓巴雅後退一步,出刀速度受到影響,很快就險像環生。黑塔漢子則氣勢暴漲,直到蒙力克緩過一口氣加入戰團,還是被黑塔漢子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完全壓制。
蒙力克帶來的人都被黑塔漢子的同夥壓著打,只有相對顯得瘦弱的甘霖則完全被忽視了,他摸著鼻子很有點不爽這種被無視的感覺,而且不管事非曲直,蒙力克他們都是給自己幫忙,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旁觀。一道刀光從他頭頂劃過,他也動了。身形一晃到對方身後,閃電般抓住對方的右腕,十秒鐘的時間就卸開對方雙臂的關節,然後抬起腳尖在對方膝彎連踹,那個身大力不虧的漢子就像沒有生命的布袋娃娃倒地。
一擊得手,甘霖身形也不停頓,飛快的在混亂的戰團中移動,黑塔漢子的同夥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最後只剩他孤家寡人一個還沒搞清楚狀況時,連圍牆上都擠滿的醬油黨們大聲喝彩,並給予甘霖熱烈的掌聲。
蒙力克跟巴雅被黑塔漢子壓著打沒顧得上看周圍情況,他們的同伴卻都傻了般盯著甘霖,像看妖孽,一個個吃驚得下巴都快合不攏了。對甘霖,他們的只知道他是神醫,卻不知道他的身手這麼厲害,哪怕知道被搶的狼肉狼皮跟鱷魚是他跟巴雅的,也下意識的認為是用槍獵殺的。
被甘霖卸掉關節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那些人,都露出驚恐的神情,一個個吼著甘霖聽不懂的蒙古話。
「都幹什麼!」
熱鬧非凡的收購站院子大門衝進一幫人,衝在前面的人是個女人,讓甘霖一見就呆滯得像木偶——她長得太像奚嵐了。
是奚嵐嗎?
明知道這個問題很傻很瘋狂,可是甘霖還是忍不住想問——假如他的喉頭沒有被淚水堵住,假如他沒有像觸電那樣身體抖個不停。
「你們這是想幹什麼!」
那個女人吼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中氣十足,她穿著漢人的服裝。煙灰色的修身套裝幹練利落,長髮在腦後紮了個馬尾。
沒有奚嵐精心打扮時那種御姐風情萬種的韻味,也不有奚嵐身穿軍裝時英姿颯爽的風采。這個女就像這蒙古草原的天空美得乾淨清爽。只是那骨子裡風風火火的性格卻太像奚嵐了,特別是那沒喝酒也波光瀲灩的眼,讓甘霖沒法移開眼睛。
就那麼呆滯的盯著那女人,壓根就沒聽清楚她在吼什麼,只是認真的想從她眼中的波光裡找到屬於奚嵐的天真,那也是奚嵐身上最讓甘霖最入迷的。
在三十多的女人眼裡,還能發現宛若少女的天真,那簡直就是一劑奇異的催化劑,讓甘霖身不由已的被催化,每次都輕易讓他身體瞬間繃緊,血液停止的流動,體溫也隨之高速攀升,只剩一縷稀薄的呼吸在維持著他沒有腦梗心梗什麼的。
「盯著我看什麼!不認識我嗎?」
那女人彪悍的沖甘霖吼了一嗓子,吼得甘霖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一下。
「虞副旗長,甘神醫剛到我們這裡,不認識您。」巴雅解釋了一下,然後試圖講述事情經過時,就被打斷了。
「巴雅,就知道準是你在搞事,黃秋生那個卑劣的販子又派你回來搞什麼?別說我沒警告你,你們在京城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我虞清管不著,在這東烏旗都給我老實點,擾亂這裡的治安,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看樣子巴雅跟黃秋生還是這裡的名人了,甘霖有點意外,眉頭不由得蹙起。
「還有畢力格,你們也老實點不准鬧事!」
虞清清把矛頭指向黑塔漢子的時候,他才從驚駭之中恢復,乾嚥了一下,用蒙古話激動的跟虞清說了一番話,蒙力克也用蒙古話吼起來。甘霖聽不懂他們吼什麼,只是猜他們在講事情經過。這又讓甘霖好奇她一個大姑娘怎麼有這份氣勢能鎮住這些桀驁不馴的漢子。
聽完兩人的話,虞清又用蒙古話問巴雅一些問題,然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甘霖,看得他很有些不自在。
「那些狼跟鱷魚都是你殺了?」虞清狐疑的說,顯然不太相信。她沒有看到甘霖剛才卸掉那些人肢關節的一幕,所以不相信巴雅說那些獵物都屬於甘霖的話。
聳聳肩,甘霖滿不在乎的說:「假如你找不到其他的獵手,我只能承認那是我殺的。」
「你必須說實話,畢力格他們的獵物被偷了,你們如果說不清楚獵物的來源——」
這個女人不是奚嵐,在她的眼裡找不到屬於奚嵐的天真,她眼光如這草原冷厲的風,太強勢了,強勢得很容易讓人忘掉她的性別,哪怕她比電影電視裡的人造美女耐看多了。甘霖心頭失望,不耐煩的截口喝道:「難道他們會認為是我偷的?」他的聲音陡然變冷,讓地上那些無法動彈的漢子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莫名其妙的心頭一窒,馬上又感到羞愧,虞清更大聲的吼道:「你得提供沒有作案的證據,才能洗清嫌疑。」
「你是管什麼的?」甘霖問了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
「虞副旗長抓治安的。」巴雅低聲提示。
這麼年輕的副旗長,還抓治安,搞不好還有點背景,所以才養成她那種居高臨下的女王氣勢。甘霖揉了揉鼻子不冷不熱的笑道:「抓治安應該依法行事吧。法官判案也講究誰主張誰舉證,虞副旗長欺負我不懂法嗎?」
臉騰的紅了,虞清壓著火氣說:「畢力格他們的獵物被盜已經報過案,你們送到收購站來的這批獵物跟他們丟的獵物相符合,解釋不清楚來源就是賊髒,沒什麼不合法的地方。」胸前的波浪上下起伏,讓人替她擔心會撐爆衣服。
無視虞清的怒火,甘霖繼續挑釁:「你這副旗長是給畢力格他們做的嗎?他們丟了獵物,別人送到收購站來的貨物只要相符合就是賊髒,你這是依據的哪條法律?」
被甘霖犀利的言辭刺激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虞清握著拳頭反問:「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不解釋。」甘霖突兀的笑了,溫柔如和煦春風,笑得虞清差點抓狂又有點心慌意亂,他無所謂的說:「你說是他們的,就算是他們的吧,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