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冰鎮上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繼續用喧囂填充著這個似乎天下太平的城鎮。
亞克和甜榴兩個人肩並著肩,平行著往前走。
亞克的劍插在腰帶裡,但是左手卻是死死按著劍柄,不肯鬆手。
他們兩個就像是兩個陌路人,雖然步伐一致,速度一樣,但兩人中間卻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如果不是這樣並肩向前走著,估計旁人會以為他們兩個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吧。
牙在後面緊緊跟隨著這兩個人,憑藉著四周的人流,他稍稍湊近了一點。不過可惜,兩人之間並沒有說什麼話。所以,不管他的耳朵豎的多高,都不可能聽到任何的隻言片語。
「怎麼?以前當老師,現在開始轉行當情感顧問了?」
賊兮兮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牙抬起頭來,只見那只肚子鼓起,明顯營養過剩的肥龍現在卻是拍打著翅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經過一個烤肉串的攤位,這條肥龍的嘴又嘗了。它吞下一口口水,隨後再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牙。在碰到牙堅決地路過而絲毫不搭理的情況下,這條肥龍立刻隱身,摸過去偷來一根肉串後,再坐在了牙的肩膀上,一邊啃,一邊將爪子上的油往牙的衣服上擦。
「不過現在想想,你現在的情況還真是糟糕啊。啊,我不是說你的問題。是說你的學生們。」
這頭肥龍咬下一塊肉。咀嚼了兩下後,繼續道:「冬那個人類小小子很固執,以前和柑橘那小丫頭糾纏不清,畏畏縮縮地躲在後面一聲不吭。柑橘死了之後,又開始和那個蠻族的女王不清不楚。」
「夏那個小子嘛……實力強橫,不過在柑橘死了之後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一副愛人死了就要整個世界都為之陪葬的感覺。」
「現在看看,你的這個大弟子竟然也開始和這個女皇陛下不清不楚,搞來搞去。一副兩個人都關心對方,但是立場不同卻必須要互相敵對。可是又互相猜不透對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如果主動詢問的話又顯得自己很關心對方一樣,在感情的決鬥上就先輸了一籌似的。」
「人類啊,你的所有的男弟子還都是情種啊∼∼∼你這麼個半生都在追尋復仇的傢伙。怎麼就能夠教出三個那麼有女人緣,但卻又和自己關心的女子糾葛不斷的情種出來呢?」
對於這頭肥龍的吐槽,牙自己也顯得十分的無奈。現在兩人已經走出了紅燈區,在外面的街道上繼續走動。牙自然也是繼續這樣跟著。不過很快,他就看出來,前面的這兩人壓根就沒有向著任何一個方向前進,而是不斷地在這幾條街道上不斷地繞著路。
事實上,這種兩個人肩並著肩走的情況很難說是誰在指路。在這個路口,甜榴向左邊拐,那麼亞克也是跟著朝左邊拐。而到了下一個路口。甜榴稍稍停住腳步不動,亞克卻是朝著右邊邁出腳步之後,她也是調轉身子朝著右邊走去。
他們兩人到底誰在指路?
或許,他們兩人壓根就沒有向對方指路。他們只是這樣互相肩並著肩朝前走著。至於走到哪裡才是個頭,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夜晚,也是越來越深沉。
兩個人前往的街道開始變得偏僻,四周的人影也開始變得稀少。牙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像剛才那樣裝作一個路人在後面追蹤。他躍上房頂,悄悄地跟著。但是眼看兩人前往的地方越來越偏僻,牙現在只希望亞克這個孩子能夠懸崖勒馬,不要犯什麼致命的錯誤才好。
啪嗒——啪嗒——啪嗒——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只有月色從天空潑灑而下。
兩人的腳步聲踩得很響。互相交錯,腳步聲與腳步聲中間沒有任何的重疊。一切都像是經過精心計算一樣。
這兩個孩子。他們自己注意到了他們腳步的互相配合了嗎?
牙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恐怕這個問題,要等到迎來某種特定的未來,自己才能問出答案吧。除了那種未來之外的其他任何情況,都不可能得到準確的答案了。
「呵呵呵呵。」
也就在這個時候,陰暗的小巷角落裡傳來了一些笑聲。牙壓低身子,趴在屋頂上查看。只見在那兩個孩子的四周,開始陸陸續續地竄出十幾個打扮各異的男子。不過很明顯,他們應該是屬於傭兵級別的人物。
「真是幸運啊,沒想到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還能獵到貨物。」
這十幾個流浪傭兵打扮模樣的人中,走出一個最人高馬大的壯漢。他手上拿著一把大彎刀,差不多兩米多的身高居高臨下地看著本來就不是很高的亞克,簡直就像是看著一個孩子。
對於四周這些聚攏過來的壯漢,亞克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而在他的旁邊,甜榴也是輕輕捏住自己的斗篷。
「嗯∼∼∼好香,好香啊∼∼∼我聞到了女人特有的香味!嘿嘿,小青年,如果不是看你身上的戎裝我幾乎認為你就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呢。識相的,就將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放下,然後立刻滾。明白了嗎?」
說完,這個壯漢轉向旁邊的甜榴,看著她從斗篷中伸出來,緊抓著斗篷的手指,咯咯笑道:「至於這位嘛……是不是小美人啊?乖乖將斗篷拉下來,讓兄弟們好好鑒賞鑒賞?」
四周的傭兵們訕笑著,靠得越來越近。而在屋頂上看著這一切的牙。現在卻是好好蹲著。沒有出手的意思。
「你的學生被人打劫了耶。不下去裝一下逼嗎?這可是重塑你正面形象的好機會。」
肥龍扔掉那早已經吃完的肉串,呼呼笑著。對此,牙卻是好端端地坐著,一聲不吭地等待著。
果然,下面的亞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隨後,他就動了。
但是,他卻不是直接一拳干翻面前的這個壯漢,而是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隨後,慢慢地走到甜榴的面前。
「別動手。我給錢。」
說著,亞克就從自己的懷裡取出錢袋,朝著前面的壯漢扔了過去。同時他繼續說道:「錢給了,請你不要出手。他們的罪刑自然會有警備隊或士兵來處理。」
甜榴沒有說話。斗篷之下的她,讓人看不清她的面貌。
那邊的傭兵壯漢解開錢袋,掂了掂份量之後顯得十分高興。可是很明顯,他們並不知足,而是再次向著亞克這邊邁出了一步。
「我請求你,不要出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隨隨便便地剝奪,就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亞克猛地大喝起來,但奇怪的是,他現在卻是張開雙手,擋在了那名壯漢身前。而這些話也不是對著這些傭兵說的。更像是……對著這位嬌滴滴的女皇陛下所說。
這樣的遭遇對於這些個經常在刀光劍影中生存的傭兵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那名領頭的壯漢更是直接抬起手。直接就要往亞克的腦袋頂上拍去!可是,也就是在他的手掌即將落下之時……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壯漢大聲叫了起來,他握著自己那條佈滿了肌肉的手臂,卻是十分痛苦地向後倒退了兩步,隨即跌倒!四周的人眼尖,十分清楚地看見了那條手臂上開始浮現出一塊塊的白色斑點。而且這些斑點現在正從原本的手腕開始向整條手臂延伸!眼看,這些白點就要侵蝕入這個壯漢的心臟!
眼見情況緊急,亞克直接拉出幻夢,劍尖再一次地抵在了這個女孩的脖子上。他咬著牙,硬逼著自己狠下心。大聲說道:「放了他!不然……我殺了你!」
「哇啊啊啊啊嗚……嗚……呼……呼……呼……」
那邊壯漢的痛苦叫聲,一下子停住了。他的額頭上佈滿汗水,就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病一般,渾身虛脫。抱著自己那條已經不再有任何白點的手臂在地上掙扎喘息。
而對於這把抵住自己喉嚨的劍,甜榴卻是漸漸地抬起頭。那雙天藍色的眼睛。也是從斗篷之下,露了出來。
「你……拿劍指著我?之前……我可以認為你不知情……但是現在。你還是拿劍……指著我?」
一直以來,都顯得很平穩,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甜榴。此刻的聲音卻是劇烈的波動著。
就像是她正在遭受著十分巨大的痛苦一般,那雙藍色的瞳孔也是帶著質問,緊緊盯著亞克。
「呼……殺……殺了他們!」
後面,那個壯漢終於回過一口氣。在回過氣後的下一秒,他立刻下令斬殺眼前這個讓他突然間變得無比痛苦,無比虛弱的女孩。四周的其他傭兵也是一擁而上,直接要撲向這個女孩!
「不……不要!」
四周的喊殺聲揚起,亞克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擋住甜榴的「力量」。在看到她的那雙充滿了咒怨的雙眼開始望向其他人之時,他沒有辦法,連忙衝了上去,橫過手……
一把,將這位女皇橫抱起來,縱身一躍跳上屋頂,拚命逃跑,希望能夠將這個女孩從那些傭兵的身邊帶走。
措不及防間被抱起,甜榴的臉上浮現出緊張,驚訝。她望著這個把自己緊緊摟在懷裡的男子,原本充滿咒怨的雙眼,現在也是再一次地變得柔和。
她就那樣蜷縮在這個大男孩的胸口處,閉上眼,任由他抱著自己,把自己帶去任何地方了。
而在亞克的後面,那些傭兵也不是弱者。他們接二連三地躍上屋頂,準備追擊。但……
不知什麼時候,月光之下的屋頂上,卻是平白無故地多出了一個佝僂的老人。這個老人的肩膀上蹲著一條十分肥胖的肥龍。剛剛好。擋在了他們追擊的道路上。
「死老頭,讓開!」
一名傭兵大聲喝著,衝了上來。
這老頭卻是微微一笑,說道:「事實上,我倒是要謝謝你們。不然的話,天知道那兩個孩子會在這條路上繞多久。」
那條肥龍也是抱著雙臂,用力點頭道:「這倒是。他們兩個都屬於比較靦腆的類型。看著他們不斷地在這附近打轉,卻一句話都不說,我都快悶死了。」
老頭呵呵道:「所以,各位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呢?就這樣……算了吧。」
傭兵們當然不會給一個突然出現的老頭面子。而那個第一個衝上去的傭兵也已經逼近了老頭。接下來,他就是隨手一揮,打算將這個老頭從屋頂上打下去。
當然,如果他們辦得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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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條街道之外。抱著甜榴的亞克的腳步終於開始放緩。
他轉過身,看看身後。說起來他多多少少有些驚訝。畢竟不管怎麼說,那些傭兵的身手應該不弱,自己雖然有信心逃走,但是自己手中怎麼說都是多了一個人。他們怎麼那麼容易就被自己給擺脫了?
或許,是自己看走眼,高估了他們吧?
眼見四周再一次開始燈火通明。雖然現在已經是深夜,不過鬧市中心多多少少還是有人的。當一個人從亞克的正面走過來的時候,亞克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胸前傳來一雙手掌的推動感。
「啊……對不起。」
懷中,甜榴正伸手推亞克的胸口。亞克連忙將她放下來。同時自己也是往旁邊站了兩步。不管她究竟是不是想要殺人,這一位終究還是范尼拉帝國的女皇。自己抱她一下,就是一種侮辱。
「女皇陛下,請原諒。如果我對您有任何非禮的舉動讓您不滿的話,請贖罪。」
亞克行禮,而甜榴則是十分緩慢地拉起自己的斗篷。她慢悠悠地看了亞克一眼,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溫柔和驚喜。重新恢復了最初的冷漠。
「你抱我,還算不上無禮之舉。我怎麼能夠降你罪?」
終於,甜榴開了口。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淡。
亞克連忙再次行騎士禮,說道:「不。我以下犯上,實在是對女皇陛下您的大不敬!」
甜榴再次瞥了他一眼,可是下一秒,這個女孩突然裂開嘴,十分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她拍著自己的手。在亞克的身邊蹦蹦跳跳,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一樣。
「嘻嘻嘻。對我不敬喲∼∼你要怎麼對我不敬喲?嘻嘻嘻,哈哈哈,傻哥哥,壞哥哥∼∼抱抱之後親一個∼∼∼」
甜榴的突然變化讓亞克顯得有些應變不及。他愣在當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也就是在此時,牙也已經「勸退」了那些傭兵,重新趕了過來。可在看到這個女孩的這一幕之後,他現在卻是微微一愣,表情冰冷起來。
「女皇……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亞克有些害怕,這個女皇怎麼突然間像是瘋了一樣?這是什麼情況?但是,甜榴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他原本害怕的心情,變成了絕對的警惕。
「抱一個,親一個∼∼皇帝哥哥笑一個,親親抱抱誇誇我∼∼∼誇誇甜榴香噴噴。甜榴喜歡好哥哥,諾尼亞帝國的皇帝好哥哥∼∼∼」
唱完,甜榴直接張開雙臂,就朝著亞克直接抱了過來。但是亞克卻是一把將她推開,臉上的表情無比嚴肅:「你……你究竟在說什麼?現在諾尼亞帝國的皇帝就在這座城內,女皇陛下,您也說過要和那位陛下成婚,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地抱我這麼一個下人?!」
屋簷上,肥龍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喂,人類小子,這是怎麼回事?」
牙摸著自己額頭上的皺紋,現在,他還不能確定什麼。只能微微搖了搖頭。不過下面的甜榴,卻是繼續拍著手,用一股十分歡快的表情說道——
「亞克哥哥,亞克?巴雷米納爾哥哥,你可是諾尼亞帝國的正統皇位繼承人喲∼∼∼如果現在的那個皇帝死了,那麼亞克哥哥你就是真正唯一的繼承人了。到時候,甜榴嫁的可就是亞克哥哥您了喲∼∼您現在抱抱甜榴,親親甜榴,又有什麼關係?甜榴喜歡亞克哥哥親親我,抱抱我∼∼∼」
這個秘密,亞克一直隱藏了九年。
自從九年前從雙子城逃跑之後,他曾經有一段時間整天都在想著應該怎麼奪回自己的正統皇位!
但是,這個秘密他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曾經的老師,以及那頭肥龍之外,相信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已經死盡死絕了!可是這個女孩……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是誰告訴你的!」
甜榴嘻嘻哈哈地拍著手,繼續蹦蹦跳跳的。四周的行人看著這個女孩稍稍有些側目,亞克見狀,只能先拉著她往前走,等到稍後再來問她了。
只是接下來,甜榴卻是完全一反剛才的沉默寡言,一路上不斷唱著兒歌,拍著手。她的腳步也是十分的輕快。開始還是亞克拉著她,可是到後面,這個女孩似乎很明顯知道自己要去哪,直接蹦蹦跳跳地領著亞克和後面跟蹤的牙,前往一棟不算好也不算太差的旅店,直接竄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