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遠去,一直到徹底消失在遠處的拐角之後,亞克才是回過神來。他的眼神看起來非常執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但卻讓人看不出來這個年輕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旁邊站著的牙看著自己這個昔日的學生。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這個昔日非常軟弱的男孩現在已經成了一名十七八歲的青年。戰爭和歷練讓他臉上的稚嫩減輕了不少。
儘管,隨著年歲的增長,這個男孩的臉蛋卻是長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像個女孩子。
良久之後,亞克才是轉了過來。冬看到這位漂亮的彷彿女孩子一樣的大師兄似乎有些怕,顫顫巍巍地躲在了牙的身後。
「老伯,沒事吧?」
亞克的聲音很柔和,沒有絲毫身為將軍的霸氣。這還是牙在破除封印之後第一次和他面對面的交談。上一次在海上戰場,他只能看到這個年輕的將領身先士卒的模樣,卻沒有辦法說上一句話。
「呵呵呵,我沒事,我沒事。小姑娘,謝謝你啊。」
牙用沙啞的聲音說話,避免被亞克聽出來。畢竟,自己已經離開封印,並且背叛神族的傳言已經傳遍了整個悲鳴大陸。現在好不容易能夠和這個大弟子說說話,他當然不能露出馬腳。
亞克的臉蛋上浮現出些許的不樂意。不過很明顯,他這幾年來已經被誤會習慣了。當下,他很快就化去了臉上的不滿。重新浮現出笑容。
「路上請小心。那是諾尼亞帝國皇帝的馬車,隨隨便便衝撞了可不得了。」
說著,亞克就要帶著自己身後的幾名隨從離開。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牙非常適時地拉住了他,非常奇怪地問道——
「諾尼亞帝國?孩子,這輛馬車上可沒有插什麼旗幟,你怎麼知道那是諾尼亞帝國的皇帝的車?」
看到牙這樣逼上來問。冬顯得有些奇怪。畢竟,他不是怎麼很清楚自己老師的身世。而尤娜雖然曾經聽牙說過,但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逼問。
「老伯。這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吧?您住的地方在哪?我可以送您回去。」
亞克顯然不是很想談這個問題,但是牙還就是逼上來問了。他露出滿臉的喜色,所有畫出來的皺紋全都擠在了一起。顯得更加逼真了。
「重要?這很重要!我……我和我老婆,我孩子,都是諾尼亞帝國的國民啊!這段時間裡面兵荒馬亂的,我們被迫從悲慘大陸逃到了悲鳴大陸。現在……現在我們終於見到皇帝陛下了!怎麼能夠不激動呢?尊敬的陛下啊!原來您就在這裡啊!哈哈哈哈!」
亞克轉過頭來,看著牙。那眼神中明顯流露出些許的親切之情。
而牙在說話的時候故意流露出來的諾尼亞帝國的口音也已經確切證實了他的身份。身份可以造假,口音卻很難造假。
「原來……你們也是諾尼亞帝國的國民啊……國家被魔族入侵的時候,辛苦你們了。」
轉眼間,亞克對於牙的態度已經改變。在想了想之後,他再次開口說道:「不知老伯你們住在哪裡?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牙呵呵笑了笑,說道:「我們打算在寒冰鎮住上一晚。然後就前往神皇之城。不過,既然在這裡找到了我們的陛下,我想也不用再走了,就在這裡留下來,扎根吧。」
看著面前這個老漢憨厚的笑容。亞克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別過頭,看著街道上那些不斷巡邏的士兵,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裡,並不是適合扎根的地方啊……」
……
…………
………………
或許是由於老鄉的緣故,亞克幫助牙找了一家酒店。而酒店的店家一聽是萊昂(亞克使用的假名)將軍的吩咐,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麼。直接安排入住。當晚,亞克在餐廳裡擺下一些簡單的酒菜,算是和這位老鄉長輩接風。
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論諾尼亞帝國以前的風光。暢談著帝國內的山山水水,邊防措施。一直以來,亞克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一直都壓抑著自己的出生。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老鄉,說起話來自然是分外的流利起來。
「咳……說起來慚愧。萊昂將軍,我都不知道我們的帝國究竟是怎麼了。那個時候,似乎一下子那些惡魔就衝過了軍隊的防線。我們一家是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將軍,我們的國家……究竟是怎麼了?」
亞克原本高昂的興致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開始顯得意興闌珊。這個男孩沒有喝酒,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喝了一口。
「那個時候……我們國家原本可以再抵抗多一段時間,讓更多人順利逃走的。如果當時指揮得當,如果當時不是讓所有的主力軍都跟著那位皇帝和他的家世,以及那些沒有什麼戰鬥能力的貴族的話……如果當時能夠將主力軍調過來,稍稍牽制一下魔族的軍隊的話……」
亞克那張秀美的臉龐上浮現出不滿,他的眉頭緊鎖,看得出來,他明顯是在拚命壓抑自己。
對於亞克這樣的反應,牙只是在旁邊喝著酒,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聲:「聽起來……將軍您似乎對皇帝陛下有些不滿?」
亞克猛地一驚,連忙搖頭,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哪會?我當時只是一名小小的將軍。匆匆忙忙趕回自己的家鄉。根本就不知道當時諾尼亞帝國內的具體情況。誰能說那個時候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變故呢?說不定皇帝陛下就真的是英明神武,表現的十分妥當呢。」
亞克的臉上顯示出恭敬的色彩。看起來。他似乎真的很敬重他的那位情婦所生的哥哥的正統皇位。也像是完全忘記,當日那位皇帝和他的母親是怎麼將他趕出皇城,必須要流落他鄉了。
牙仔細觀察著亞克的臉色,良久之後,他才是緩緩說道:「不過聽說,費魯陛下是因為正統的皇子因病去世,所以才成為諾尼亞帝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的。就不知道。如果那位皇子還在世的話……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做法。」
牙稍稍頓了頓之後,歎了口氣,顯得十分遺憾地說道:「我在老家的父母。還有我妻子的父母,全都因為沒有軍隊的保護,而死在了魔族侵略的道路之上。咳……如果當時能夠有一支軍隊能夠稍稍抵擋一下的話……嗚嗚嗚……」
說著。牙擦了擦自己的眼簾,似乎正在傷心。
他的演技其實也算不上有多麼好,但是對於亞克來說,似乎已經足夠了。這個年輕人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老伯,緩緩說道:「是啊……如果皇帝是其他人的話……那說不定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牙哭了一會兒之後,抹去眼角的「淚水」,再次抬起頭來看著亞克,說道:「這位年輕的將軍,剛才的那些話……請當作我這個老頭子太過傷心而發出的抱怨。畢竟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而且,在現在這種面對魔族的時候。即便那個皇子真的沒死,而且出現的話,一場皇位爭奪戰所帶來的傷痛也絕對不會比魔族帶來的傷痛小。一旦最高指揮官突然變更的話,相信對於整個諾尼亞帝國的軍隊勢力會是一場不小的衝突吧……」
亞克笑了。
牙的擔憂在這笑容之下顯得十分的荒唐。就像是牙在擔心一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樣。
「請放心吧,老人家。那位皇子畢竟已經病逝很多年了。不過……『如果』的事情。誰也不能保證,對不對?」
說完,這個笑起來比女孩子還要甜美的少年將軍就站了起來。他和牙道別,拿起自己腰上的佩劍,緩緩地,離開了這座餐館。
安靜的餐館內。牙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酒,喝著。
肥龍趴在桌子邊緣,大口大口地吃著桌子上的食物,畢竟他一直都跟著牙餐風露宿,很久沒有好好的吃上一頓了。
尤娜,冬,以及莉亞三個也都坐在餐桌旁邊。不過,他們三個吃的卻很少。更多的時候,他們卻是將眼神瞥向牙,似乎在等待什麼……
「…………師兄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冬遲疑了好久,才終於問出這個問題。
牙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腦海中依舊留存著剛才亞克那張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笑容。事情……真的就像他所說的那樣,這個孩子不會做任何事情嗎?
「我今晚不回來了,不用等我。」
良久,牙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站了起來,走向餐館的大門。而尤娜也沒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男人從餐廳前離開,消失在外面的那片夜色之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莉亞百思不得其解。也是在這個時候,那頭一直都在吃東西的肥龍才算是稍稍填飽了肚子。開始用指甲摳著牙縫,開始說話。它將亞克過去的種種事情全都說了出來,而聽完那位王子的身份之後,尤娜還算好,冬卻是徹底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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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牙拄著枴杖,就像是一個閒來無事逛夜市的老頭一樣走著。
街道的兩邊燈紅酒綠,在這座遠離戰場前線的大後方城鎮,一切都還是保持著戰爭之前的狀態。
不,或許由於戰爭,讓這座城鎮聚集了更多的物資,顯得更加豪華了。
牙在這條紅燈區的街道入口處找了一個稍稍乾淨一些的牆角,坐下。然後等著。他相信,應該過不了多久,自己等待的人就會來。
果不其然,大約半小時之後,那輛白天差一點點撞到他的馬車就從另一邊緩緩駛來。雖然馬車上依舊沒有插旗子,但論這種排場。估計也只有諾尼亞帝國的皇帝才有資格了吧。
牙站了起來,跟著這輛馬車緩緩前進。不多一會兒,馬車就在紅燈區最大的一座酒店前停下。四周簇擁著的士兵也是紛紛走上前,打開車門。
率先走下來的,是兩名和白天不一樣的美女。在這之後,就是一個身材瘦長,臉上長著雀斑的男人。從四周人對這個男人的稱呼上來判斷。應該是寒冰鎮鎮長的兒子。
在這之後,一個大腹便便,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團肥厚的脂肪似的人類。被人攙扶著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雖然在隔了近九年之後,這位皇帝陛下的肥胖程度實在是變了樣,但牙還是能夠認出他那張稍顯鬆鬆垮垮的臉。正是費魯?頓?巴雷米納爾陛下。
「陛下。這邊請,這邊請。」
一名看起來職位較高的酒店管理者慌慌張張地走上前,迎住這位肥胖的幾乎沒辦法自己走路的皇帝陛下,將其引入酒店。等到皇帝陛下進入之後,門口的士兵們才是一部分留守,一部分跟了進去。從士兵們將酒店的門口完全霸佔這一點來看,應該是包場了。
牙想了想後,繞到酒店的後方,查看了一下那些樓高。隨即輕輕一躍,跳上牆壁。再攀爬了一會兒之後,來到了酒店的樓頂。趴在瓦片上,仔細傾聽裡面的聲音。牙很快就來到一個包廂的窗戶外,躲在陰影中,窺視著其中的動靜。
「啊呀呀。真是有勞陛下那麼辛苦。應該是我們主動前往您那裡接見,卻讓您上門來,實在是該死。」
一個聲音從包廂裡面穿了出來。聲音清脆,又帶著些許的魅惑。
牙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稍稍皺了一下眉頭,抬起頭略微瞥了一眼說話的人……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白天在街道上擦肩而過的那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女。她的頭上戴著女皇皇冠。身上珠光寶氣。有著一頭金色的波浪捲發,一雙如同天空一般的藍色瞳孔。這個女孩……正是六年前曾經將牙師徒幾人留在自己城內,逼迫牙為她效勞的范妮拉帝國的掌權家族,雨之城的公主——甜榴。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應該稱這位公主為女皇陛下了。
看著身材婀娜的甜榴,費魯的眼睛笑得幾乎瞇了起來。他不斷地點頭,同時回應道:「沒事沒事!完全沒關係!能夠等到美麗的甜榴女皇陛下,實在是……呵呵呵,我的榮幸。」
在旁邊的鎮長兒子喬克也是笑得瞇起了眼,他攤開手,指著眼前的餐桌,讓面前的這兩位皇族統帥坐下。然後分別給兩人倒上一杯酒。
「啊……女皇陛下,沒有想到我們竟然有幸能夠坐在一起啊。在魔族入侵的時候,我們兩個國家還真的是互相幫助。我一直都聽聞女皇陛下的指揮,但是沒想到……呵呵,沒想到女皇陛下竟然是這麼的年輕漂亮啊。」
甜榴的臉上也是堆著笑容。她直起身,拿起旁邊的酒杯給這位皇帝緩緩倒了一杯酒。她的姿態優雅,舉手之間充滿了讓人為之欣賞的禮儀。而看到她端起酒壺,費魯也是連忙抬起手中的杯子湊近。等到這位女皇開始傾倒的時候,他裝作掩護,實際上卻是伸出那胖胖的手,搭在了甜榴的手腕之上,輕輕捏著。
在外面的牙看著這一切,對於這個甜榴女皇更是保持著警惕。
他絕對不會忘記,當日在雨之城,這位還僅僅是公主的甜榴究竟是怎麼偽裝出一副花癡般的模樣,讓亞克為了她神魂顛倒的。
而且,她的父親是怎麼死的?聽說范妮拉帝國的國王在五年前就已經去世。死因是病逝。但牙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那頭總是讓人做事失敗的廢柴惡魔熊貓在雨城裡的時候,那位國王的身體反而一天比一天好。而自從將那頭熊貓趕走之後,沒過幾個月,那位國王就去世了。
雖然牙曾經警告過這個女孩,讓她不准再靠近亞克。那個時候她苦苦哀求自己,說自己並沒有害亞克的心思。但事實上,誰知到呢?光是她能夠從嘴裡吐出三顆魔獸晶核,就已經不能單純的將她認定為是人類了。
現在,這個女孩和諾尼亞帝國的皇帝聯繫上了。她……又想搞什麼名堂?
甜榴沒有迴避費魯趁機摸她手的動作,相反,她還對這位皇帝微微一笑。
這一笑卻是徹底讓費魯笑了起來,他捏的更歡,一直到杯中的酒有些潑灑出來之後,他才停手。
「女皇陛下,來,來來來,我們先喝一杯,好不好?」
甜榴也是微笑,端起自己的酒杯,和費魯陛下互相敬酒。她喝的很慢,同時,眼角也在瞥著費魯。見他一口氣將那些酒水直接灌進喉嚨之後,才露出更加放鬆的笑容,慢悠悠地將酒水喝完。
「那麼,呵呵呵,女皇陛下,我們喝也喝了。是不是……哈哈?是不是可以開始聊聊我們兩國之間的大事了呢?也就是關於……呵呵,范妮拉帝國,和我們諾尼亞帝國之間進行聯姻,從而互相壯大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