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樂臉色逐漸從蒼白變成冷漠,他沒有去問為什麼當初這個和尚不收留自己,也沒有去問到底是誰斬了他雙腿瞎了他雙眼。
這已經過去了,而且也無法改變,也不用去改變。
陳樂再次起身,這一次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將頭重重的叩響了地面,誠懇的說道:「師伯,還請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我。」
老僧伸出了一隻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著陳樂,將他硬生生的提了起來,做到了床榻上。這是傳說中先天境界武道強者內息外動的手段,陳樂雖然心驚但已然有了心裡準備,並未露出什麼驚駭的神色,依然是充滿了誠懇的祈求。
他要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又是到底遭受了什麼災難。
老僧雙眼無神,卻又似乎充斥著一股魔力,一時間裡陳樂竟然看到了平和與聖潔,令他內心裡的躁動或者說是憤怒平息下來。
「你不想知道,是誰瞎了我雙眼斬了我雙腿嗎?」老僧並沒有直接告訴陳樂想要的答案,反而對陳樂如此問道。
陳樂不太關心這個,但也不能不回答,可他卻不知道。因此,他看向了老僧,他知道老僧會告訴自己,問自己不過是一個楔子而已。
果然,老僧說道:「是你師父,我的師兄。」
陳樂聞言,身子一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才出聲問道:「為什麼?」
老僧自嘲一笑,說道:「眼前徒兒被殺死在自己面前而不救,徒媳抱著徒孫前來求救而漠然相對,這就是懲罰,所以當時我沒有反抗。甚至,雙眼是我自己插瞎的。」
陳樂再次霍然起身,目光驚疑不定的盯著老僧,那眼神似乎想要將老僧撕裂成粉碎。但是過了片刻,陳樂淡定下來,淡淡的說道:「您繼續。」
很顯然,眼前這個老和尚與自己有著太大的關聯。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這個和尚的徒弟!
然而,當年卻什麼也沒有做。
「你父親很優秀,是老衲這一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弟子,也是我唯一的一名弟子。他隨我出家五年,最後卻因為你母親與我決裂,反出佛門還俗娶了你母親。」老僧說道陳樂的父親,一臉的苦澀,繼續說道:「你父親當年的名字叫陳峰,或許現在還有人能夠記得,因為這個名字帶給了他們太多的恥辱。」
陳樂無法去相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靜靜的等老和尚慢慢的揭曉。
「你母親姓董,當年最有權勢的一個人的女兒。」老僧歎道:「一個人是江湖兒郎一無所有,一個是舉國奢望的公主,有太多的人不願意讓他們兩人在一起。我不答應,董家的人不願意,程家的人不願意,王家的人不願意,其他的人也都不願意。所以,他們只能躲起來,想要逃避掉所有的怒火與廝殺。但是,哪有那麼容易。」
陳樂眼中綻放出凜然的精芒,冷聲道:「所以最後他們找到了我父母,殺了我父親。然後我母親找到了你,而你卻拒絕出手幫忙,對不對?」
老僧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陳樂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房頂,忍著眼中酸辣,沉下聲來問道:「最後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結果?」
老僧雖然看不到,但還是側頭看著陳樂,說道:「你父親死了,但你母親已經有了你。這並不是大家想要的結果,所以你就成了你父親的替罪品,你母親成為了贖罪的工具。不過就在你母親從我這裡離開後,師兄就來了,怒斥了我一頓,也離開了。」
「是師父他出手救了我?那為什麼我會在孤兒院?」陳樂問道。
老僧沉默了一會兒,回道:「師兄不是無敵的,所以救了你後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帶著你。所以將你悄悄的送到了孤兒院,幾年後才去領養的你。」
「那我母親呢?」陳樂對自己唯一在世的親人很思念,自己的身世這麼曲折,那她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
老僧道:「師兄帶走你已經是所能做到的極限,你母親被家裡人帶了回去,關了起來,再也沒有出來過。你父親與你母親在一起,讓太多的人感到了恥辱,你父親的死洗刷不掉他們的心中的怒火,而且他們沒有找到你。所以,你母親的日子過的應該比我還要苦。」
砰!
終於,陳樂的拳頭落在了桌上。茶壺杯子倒落,茶水灑在了床榻之上。
老僧渾然不在意,落寞道:「佛賜雙眼,是給人看路的,佛賜人雙腿,是給人走路的。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場雪,你怎麼看怎麼走,是佛給你的權力和自由。」
陳樂沒有再坐回去,冷冷的看了老僧一眼,往門口走了去。待走到門口,陳樂停下腳步,道:「師父做的很正確。不過,還是謝謝你能夠告訴我這些,或許在你看來這是贖罪和道歉,那麼我便受了。」
什麼是對的,自然是斷了老僧雙腿瞎了他雙眼。如果不是如此,或許將來陳樂也會這樣做。
在某種程度來將,這老和尚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之一。然而古老頭已經替自己懲罰了他,所以走出這道門後,他就不會再對此人有什麼怨恨。
老僧聞言臉色慘然,沒有之前平靜如水的神色。
陳樂走出廂房,抬頭望著天空,心裡卻是空空的。好不容易得知父母的消息,卻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一個令他難以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結果。
「世界很大,有些東西眼睛看不到,腿也走不到那個世界。」
當陳樂抬腿離開的時候,耳邊傳來了老僧警示的話語。陳樂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世界的確很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回話,陳樂離開了寒山寺。
陳樂試想過無數次自己的身份,或許是父母將自己無意中弄丟了,或許是父母無法養活自己,或許是他們看不上自己這個兒子,所以才會丟棄自己。
然而,從老僧口裡得到的答案,讓他難以平靜。
世上誰敢說自己是董家?
世上誰敢說自己是程家?
世上誰敢說自己是王家?
陳樂身為國家機密組織的成員,對與國內主要勢力還是有一定認知的。能夠像世人宣告自己是某家的人,只有那三個龐然大物!
這些人與陳樂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陳樂怎麼會想到自己會與這些人有著未知的過往,又怎麼會想到將來他們會有什麼交集?
老僧說得沒錯,以現在自己這幅模樣,的確還沒有資格去做什麼,在這幾個龐然大物面前,他只是一粒微乎其微的沙子。
自己師父古老頭是老僧的師兄,從現在得來消息可以得知,老頭子是一個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加上老僧這樣的人物,在碰上這幾個龐然大物的時候,一個選擇了死不出手,另一個就算出手也只敢暗地裡而不敢正面與他們交鋒。更何況此刻的自己呢?
陳樂苦笑著,自嘲著,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彷彿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死傻叉,你他媽找死啊,沒看到是紅燈嘛!」一聲不雅叱喝從一輛轎車窗戶邊上冒了出來,吐了一口唾沫揚長而去。
陳樂看了這車一眼,麻木的繼續往前。
他在想,自己該怎麼辦!
父親死了,母親被禁錮了,陳樂他該怎麼辦?
幫父親報仇?
將自己母親救出來?
又或者自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不知道?
陳樂第一次迷茫了,因為自己太過渺小,小的那些人都不願意低頭看自己一眼,就算他吼破天也沒有任何用處。這就是現實,也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難得是接近冬季的時候,華都市卻掛著一顆金燦燦的太陽。陳樂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然而他的目的地卻是名苑小區。
或許這個地方算是他的一個依靠,否則他又怎麼會無意識的回家?
家?
陳樂無比的渴望有一個家,有自己的母親有自己的父親。父親每天上班很晚,回到家裡受母親一頓嘮叨,父親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對自己母親哀求原諒。
當自己放學回家後,母親讓自己跪在地板上不准吃飯。或者是長大了些,母親一天天的催自己,說:兒子啊,媽老了,你怎麼還不娶媳婦兒,某某家的女孩兒多不錯啊,你怎麼就看不上了呢。媽想抱孫子了。
想著想著,陳樂眼睛突然間紅了起來,他在路邊花圃旁坐了下來。
腦袋放在雙腿上,他哭了。
自從有記憶開始,陳樂只有哭過兩次,這是第二次。第一次哭泣的時候,那時候是虎子給自己擋子彈死去的時候。
此刻,陳樂無法去壓抑心中的悲痛和無能為力。他不是沒有想過立馬衝到京城,單槍匹馬闖入董家救出自己母親母子相認,但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或許當陳樂告訴別人自己父親是一個叫陳峰的人之後,就有無數人想要將他戳骨揚灰。
自己到底該如何做?
不甘,不憤!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陳樂突然間睜開了雙眼,抬起了頭來。因為一輛跑車轟鳴著極速行駛過來,車頭離陳樂的腳尖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