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該怎麼辦?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是緣
——六世**倉央嘉措
從雜誌社到阿璃住的醫院,足足開車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似乎很漫長。依然閉幕眼神,就像是沉入了沉睡中,腦海裡錯綜複雜的出現很多畫面,最後糾結為兩個字,一個生,一個死,生者依舊沉淪,死者卻已解脫。她們誰都沒有將花素自殺而死的消息告訴白簫,只是不想讓他再玷污了花素的靈魂。
「我在車裡等你,然後我們一起去看花素。」於琰將車停在醫院的大門口,側過臉望著她,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他也會覺得心滿意足。
「好,我盡快下來。」依然下了車,大步朝著醫院的大廳走去。
他微微揚起唇角,眸光緩緩地收了回來,點燃了一支煙,閃爍著的火光處裊裊升起一縷灰白色的煙霧,生和死,與他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在這個世上,除了那樣一個女子,已經沒有任何讓他留戀的東西,金錢,名利,榮譽……在他看來,不過是過眼雲煙,以前的他,只是想要證明自己,證明他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孩子,更想要證明,他的親生父母拋棄他是最大的錯誤。
不遠處,醫院圍牆的角落,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面色乾淨,不言不語,雙手緊緊地環在胸前,腳是盤坐著的,旁邊擺著一個搪瓷碗,裡面被過往的行人扔了幾個硬幣和幾張面值不大的紙幣。於琰坐在車裡觀察了好一會兒,自始至終也沒有見那位老者睜開過眼睛,似是在熟睡,又似在閉目養神,臉上的表情很祥和,沒有一絲的悲憫之氣,一點也不想像其他乞討者那樣,擺出一副我是這世上最可憐悲哀的人。
他覺得自己待著無趣,就下了車朝著那位老者走過去,沒有帶傘,淋著朦朧的細雨,細碎的髮梢凝結了幾粒水珠,卻絲毫的不在意。
於琰在老者的身邊蹲了下去,扯動著唇角,淡淡地笑了笑,說道:「老人家,您的衣服都被雨打濕了。」
「只是濕了外面一層,無礙的,倒是這位先生穿的體面,跟我這老叫花子站在一起,難道就不怕被人笑話嗎?」老者緩緩地睜開眼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深邃而又悠遠,沒有一絲的渾濁氣息。許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嗓音有些嘶啞。
於琰微微一怔,隨即笑著說道:「名譽而已,於我來說,都是身外之物。」
「年紀輕輕就看的如此透徹,想必是經歷了很多,又或者說你的眼界甚高。」老者依舊闔上眼眸,他不是用眼睛看這個世界,而是用心,用心觀察這個世界。
「您就當是我眼界比較高吧!」微抿著唇角,短短的幾句話,不得不讓他對眼前的這位老者刮目相看,「老人家,您每天都坐在這裡嗎?」
「除了下大雨。」老者淡淡地說,「我只是叫花子,不是精神病人。」
「我剛才在那邊觀察了您很久,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樣子,您從來都沒有張開眼睛看過從您身邊走過的任何一個人。」於琰對眼前的這位老者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他的境界很高,是他所不及的。
外物,萬事,與這位老者而言,不過是存在與不存在、空與不空的關係,老者擁有一顆能夠包容萬物的心,也能夠包容這個世上所有的醜陋、殘忍、悲傷……於琰慶幸自己能夠碰到這樣的人,這世上的人都是用眼睛去看待所有的事物,殊不知,眼睛看到的東西是有限,而且眼睛看到的東西未必就是真實的,且不論真假,但卻是有限的。
心,能容萬物,能感受萬物,當你閉上眼睛,用心去細細地體會。
「我不是睜開眼睛看你了嗎?」老者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似是笑了笑,那笑容卻很快就消失了。
「老人家,您看的根本就不是我,您看的只是您自己想看的東西。」於琰淺笑,彷彿豁然開朗,心底原來的陰霾在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一束亮光驅散。
老者不再言語,沉默了下來。
一個年輕的天之驕子,一個年老的落魄叫花子,就這樣並排蹲在牆腳,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眾人的眼底都是一閃而過的詫異,這樣怎樣怪異的組合!分明是一個在生活的頂端,一個在生活的底層,看似怎麼都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不同的人,卻在這一刻,他們有了交談,不只是語言上的交談,更是心靈上的交流。
此時此刻的於琰,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又都化作了一聲歎息。他靜靜地凝著眼前的老者,那樣的安詳,不是因為得不到所以不計較,只是因為他不曾有那個念頭,一念不生,一念成空,一念即成佛。
「年輕人,你的心境已經很不一般了。只是你很執著,若是放不下心中的執念……」老者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來,反倒是呵呵笑了兩聲,佈滿了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笑意。
心中的執念麼?於琰微抿著唇角,他的執念不多也不少,僅僅只有一個,卻怎麼都放不下,看不破,更何況,他也不願意放下,也不願意看破。
「是我不願意放下。」他輕聲說道,用足以讓老者聽見的聲音傳達。
老者歎了一口氣,再一次睜開眼睛,一雙深邃的眼眸映著他的那張美如畫的臉,「何苦?何必?年輕人,有些事情強求不來的,是你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付出再多也不會是你的。」
「我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於琰笑道。
醫院裡,依然趕到的時候,手術室的燈依舊亮著,不時有護士從裡面走出來,然後又走進去,匆匆忙忙的。
「爸,文瀾阿姨,你們別太擔心了,阿璃會沒事的。」她笑著安慰他們,那個堅忍的少年,那個敢於面對的少年,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然然,這都進去兩個小時了,手術之前,張醫生就告訴我們,第二次的骨髓移植手術會有一定的風險。」文瀾不安地說道,緊緊地皺著眉。
依然的心咯登一聲,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刻意地被她自己忽略掉了。她需要安慰他們,如果連她都沒有信心,那他們又怎麼能心安呢?
「你們要相信張醫生的醫術,上次的手術不是也進行了很長時間嗎?」也能地能。
文瀾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指尖冰涼,不由自主地戰慄著,如果阿璃有事,那樣的結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時間過得很慢,就像是蝸牛在爬山一樣,緩慢的讓人忍不住氣惱,醫院的過道安靜極了,幾乎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靜的讓人有些可怕,似是要淹沒了所有。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的樣子,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張醫生一臉疲倦的走出來,看到文瀾和風揚,斂了斂眉,笑著說道:「總算是逃過了一劫,只是他現在還沒辦法醒過來,最遲明天中午之前,在確定沒有併發症出現之前,他都必須住在無菌病房裡,對了,還有那個骨髓捐獻者,你們去看看她吧!」
「放心吧!張醫生,我們不會虧待那個女孩的。」風揚認真地說道,眉宇間掩飾不住的欣喜。tono。
依然看著阿璃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白皙的臉頰蒼白如紙,映襯著柔和的燈光,彷彿透明一般,皮膚下的血管看得一清二楚,他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道厚重的陰影。
「依然,你跟我們去看看那位給阿璃捐獻骨髓的小姑娘?」文瀾拉著她的手,含笑說道。
「不了,我還有事情要辦,很重要的事情,如果阿璃醒過來,隨時給我打電話。」依然抿著唇角,淺笑,「我先走了。」
活著就代表著希望,那麼死亡呢?阿璃的生命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他一直都頑強地活著,不到最後一刻,他都沒有放棄希望,可是花素,她的生命竟是那樣的脆弱,那是致命的一擊,她給自己擺了一個死局,怎麼都走不出去,就像是迷宮一樣,等她感到絕望的時候,除了死,也許她已經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死了就解脫了。
她甚至忘記了,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夠放下,活著才能夠看破。依然無法想像出來,花素能有自殺的勇氣為什麼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她一直都覺得,自殺比活著更需要勇氣,可是她並不知道,有一種活著,叫做生不如死。
遠遠地,便看到蹲在圍牆的於琰,神色淡然,眸光一直落在身邊衣衫襤褸的老者身上。依然沒有走過去,不是因為嫌棄,而是她不願意去打攪那樣的氛圍,在那個世界裡,只有於琰和老者,路人的不解的目光,路人的指指點點,對他們來說,似乎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於琰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今天二更,看文的親要留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