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有傭人迎出來,紀川堯吩咐著將他們帶來的東西都搬進去,然後才握著她的手往裡面走。
「人吶,怎麼還沒進屋呢,不是剛才傭人們就喊著小紀回來了嗎!」才換好拖鞋,裡面就有一道中氣十足的音量傳了出來。
「奶奶,我這不進來了嘛!」紀川堯揚唇,邊往裡面走邊喊。
「哎喲喂,你這個沒良心的臭小子,這又一年都沒過來瞅瞅我們老兩口,從小白疼你了!」奶奶看到他明顯很高興,卻又佯裝惱怒的直哼哼。
「奶奶,您又冤枉我了!夏天我來北京處理公事的時候,不是過來了嘛!」紀川堯走過去,坐在沙發扶手上,討好的笑著道,又扭頭看向一旁的老爺子,「爺爺,您說是不是!」
「哼,那還叫過來了?來了就待了一個多小時,連屁股都還沒坐熱乎就走了!」爺爺也是很不滿著,但眸底卻也同樣鎖著欣喜。
對面坐著的紀父眉眼橫過來,叱道,「一點都不孝順,還不趕緊給爺爺奶奶認錯!」
「少說我孫子,你們倆還沒他強,也就過年了才給我扎堆的過來,平時見你們倆一面啊,我看那可是比登天還難!」奶奶一聽不樂意了,當即護著孫子。
「媽,您看看,怎麼好端端的又說到我頭上了。」紀父賠著笑,忙討好著。vfav。
你一眼他一語,一家人的氛圍格外的好,這讓站在原地的相思有些不知所措,從紀川堯送開她手的那一瞬,她本就不算安穩的心,又開始慌亂起來。
奶奶忽然歪過頭來,視線朝她掃過來,問,「這是那新媳婦?」
「媽,哪裡還是什麼新媳婦,都結婚八年了!」一直沒有出聲的紀母此時不鹹不淡的開了口。
話一出,氣氛瞬間降低。
紀川堯起身,走過來攬著她往前送了送,勾唇介紹著,「爺爺奶奶,爸媽,這是李相思。」
抿著唇的相思,忙低頭頷首著,再抬頭,四人齊刷刷的目光都只盯著她,背後的手悄然滑膩一片。
她艱難的吞嚥著口水,被長輩看的發毛時,肩膀上重量加大,看到他側眼睨著她道,「怎麼還不叫人呢!」
「……爺爺奶奶好!」張了張嘴,她終於是發出了聲音。
爺爺奶奶還好叫,可轉到紀父紀母時,她卻吱唔了好半響,才憋出來,「……爸爸,媽媽……」
不僅因為他們對她來說是陌生人,更因為在她的世界裡,這兩樣稱呼從來沒有喚出去過,太過陌生了。
奶奶招了招手,示意著,「行啦,別一直杵在那兒了,快坐下吧!」
坐下之後,聊談聲繼續,卻沒人在主動跟她開過口,偶爾誰的目光掠過來,也是沒什麼溫度的。
相思慢半拍的意識到一件事,她似乎不怎麼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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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飯時,相思被奶奶一併拉進了廚房,卻什麼都幫不上忙。
「不會做飯?」紀母擰眉看向她問。
「……不會。」她搖了搖頭,明顯感覺紀母的目光冷了幾分。
奶奶畢竟是年紀大,還是心軟的,也沒不高興什麼,揮手道,「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這樣,有幾個會做飯的,行啦,這裡不用你了,出去看電視吧,等著一會兒開飯吧!」
「媽,我當初進門時,您可不是這樣說的!」紀母一聽,不高興了。
「怎麼著,你這是有不滿的意思?」奶奶皺眉,瞪眼。
紀母忙賠笑著,「哎呀媽,看您說的,我不就是開個玩笑麼,這裡我跟王嬸忙著就行,您快也出去吧!」
「不成,我得把我那啤酒鴨弄了,小紀最愛吃了!」奶奶昂著下巴,拒絕著。
紀母聳了聳肩,連忙跟著老人家身前身後的打著下手。
又被忽略的相思有些尷尬的杵在那,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張了張嘴,發現沒人搭理自己,只好扭身悶著頭往廚房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聽力太好的關係,還能聽到背後壓低著的議論聲。
「看著是不怎麼會來事,不過長的還挺標緻的!」
「長相能當飯吃呀,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紀母嫌棄的哼。
「沒工作?」奶奶驚訝的問。
紀母歎了口氣,不悅著,「可不,我和他爸都找人調查了,倆人當年就登了個記,而且都是小紀送她去國外念的書,還有個讓人實在是無法接受的,竟然家裡連個人都沒有,就個老年癡呆的外婆,還早就去世了!」
「啊?家裡真沒個人,爸媽呢?」奶奶的語氣也沉了些。
「媽早死了不說,還父不詳。」
……
後面還說什麼,已經走出廚房老遠的相思已經聽不到了,垂在兩側的手都緊握成拳。
相思實在不敢想像,他爸媽竟然會去調查她的背景,這讓她深深覺得可怕。
出來時,看到紀川堯從樓上走下來,後面還跟著一臉嚴肅的紀父,想必應該談論的也是有關她的事。
晚飯的進行,和她預料中的一樣,完全的像是隱形人一樣,沒人和她攀談,也插不上嘴,熬到最後終於回房睡覺,她才覺得可以沉沉的吐出口氣。
爺爺奶奶所住是一層的樓中樓,很寬敞,紀父紀母以及紀川堯,在這裡都有著固定的房間,看著臥室正中央擺放的那張大床時,她有些侷促。
「你……」抬眼看向她,相思秀眉緊蹙。
「你看著我做什麼?這可是在爺爺奶奶這裡,而且我爸媽也在,你總不能讓我去別的房間睡吧?」紀川堯敞開腿往床尾一坐,仰著下巴道。
「睡一張床?」她悶了下,問。
紀川堯勾唇,雙肩聳著說,「不然呢,在家裡就算了,在這兒我可不睡地板,明天要是落枕了可怎麼說?我奶奶眼睛可毒,除非到時由你來解釋!」
相思聞言,立即為難起來,想了一會兒,咬唇道,「那你不許亂來!你自己答應過的!」
之前他說過,若是她不願意,他絕不會對她做出什麼的,那次他喝醉了抱著她不放,一夜就那麼過去了,可畢竟還是心有餘悸的。
「行。」紀川堯眸色轉深,笑容卻很是和煦。
北京的夜和h市的有很大的不同,更加的繁華。
洗過澡的紀川堯將窗簾拉上,將那夜色全部掩去,房間內只有橙暖色的燈光。
換上帶來的睡衣,相思繞過床尾走到另一邊,瞥了眼他,單膝跪在上面,將自己的枕頭挪到了最邊角,將中間空出了很大的距離。
「我說,用不用中間放碗水啊?」紀川堯抱著肩膀在一旁懶懶的看。
相思沒搭理他,逕自的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抬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他去將燈關掉,也跟著躺了進來。
「怎麼,睡不著?是不是擇席的關係?」
男音響起,剛剛又側身平躺過來的相思嚥了口唾沫,回著,「沒。」
感覺到他也翻了個身衝著她,她偏了偏頭,便在黑漆漆的一片中,看到他的那雙桃花眼,亮的像是星一樣的瞅著她。
「你、你家裡人好像都不怎麼歡迎我。」她只好找著話題。
「誰說的。」他挑眉。
「別說你沒看出來。」相思哼哼道。
紀川堯低聲的笑了,「管他們做什麼,我歡迎你就成了。」
「……」她聽後,沒有吭聲,卻覺得無比的安心,就跟來時快下計程車時他握住她的手一樣。
「是不是他們說你什麼了?說什麼,你也都沒必要往心裡去!」
相思眸底暗了暗,她習慣性的做到波瀾不驚,可先前聽到廚房紀母和奶奶的對話,她還是受影響的。
想了下,他緩緩說道,「至少還得再待三天,怎麼的也得過了大年初一才能走,不然奶奶一准不高興。」
「嗯。」相思應了聲,丹鳳眼裡漸漸浮起了暖色。
聽她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怕她情緒不高,又繼續說了句,「你待你的,他們愛咋樣咋樣,你甭管就是了。」
「知道了。」她又應上了聲。
垂著眼時,他的手忽然探了過來,她嚇了一大跳,渾身都緊繃著,警備的看著他,「你……」
他的手沒有停,觸碰了過來,卻是拉起了她身上滑落在胸/下的被子,邊角處都被他細心的掖好。
「早點睡,到時賴床可不好。」夜裡的聲音醇厚。
相思咬著唇角,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臉上溫度卻在上升,為自己剛剛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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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到這裡不怎麼受歡迎,但還是受到過年的熱鬧氣息感染的。
除夕熬了半個夜晚,第二天大年初一,早上有著新包的餃子,餡的種類也多,煮出來,香噴噴的。
一天的時間轉眼過的也快,到了晚飯時,傭人過來報告可以開飯,起身的奶奶便扭頭吩咐著,讓她上樓去叫紀父紀母下來吃飯。
她忙應下,聽話的上樓,往紀父紀母所在的臥室走。
門口站定後,抬手想要敲門,卻聽到裡面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這動作也就卡在了那。
「你瘋了嗎,回什麼h市!這才大年初一,你要是非得想回去,那你就去跟爸媽說,反正也是你爸媽,我可不說!」紀母拔高的聲音尤為尖銳。
紀父怒,「難道就不是你爸媽了嗎!再說了,你不也是不想在這兒待下去,活受罪一樣!」
「可不,在這兒可不是活受罪麼,回去找小情/人多舒坦啊!」紀母嘲諷著。
「呵,彼此彼此!」紀父冷笑,一點不讓。
「反正我不管,要走也得再待兩天,怎麼能大年初一就往回返,你要想氣死你爸媽就去說!你那小情/人就不能懂點事嗎,催什麼催!」
「閉嘴,少說她!」紀父很護著吼道。
只隔著一層門板,裡面的吵架聲又大,相思幾乎是一字不落的全部都聽了進去,過濾在腦袋裡,簡直是驚詫。
在這裡也待了幾天了,但印象裡,紀父紀母給人的感覺很是相愛,很有老夫老妻的沉澱感,卻不成想,都各自在外有……
嚥了嚥唾沫,她更不知道該不該敲門了。
躊躇間,聽到裡面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嚇了一條,忙往後退著,左右看了看,閃身進了自己所住的臥室。
門半掩著,從縫隙之間,她瞇眼看過去,紀父氣急敗壞的摔門走出來,在走廊裡來回的踱步了兩次後,掏出了手機,撥通後,便聽到他對著話筒誘哄著,「哎呀,你別跟我喊呀,再等兩天我就回去了,到時好好陪你還不行麼,你說去哪我就帶你去……」
甜言蜜語一通說完後,紀父才將電話掛斷,轉身時正好朝著相思這個方向看過來。
可能是做賊心虛的關係,相思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伸手將門關嚴,發出一聲響來,讓紀父警覺起來。
「誰!」隔著一層門,還能聽到走廊裡紀父的嗓門。
相思抖著呼吸,掙扎了半響,心裡一橫,正想重新將門打開時,從後面伸過來一隻大手來,覆蓋在她的上面。
瞳孔睜大,她在嚇到喊出來的前一秒,看清了是紀川堯。
他此時臉上沒有溫度,桃花眼裡也沒有半點邪氣,只是漠漠的瞥了她一眼後,將她拉開到了身後,自己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板關上,相思緊張的又湊了過去,十分的懊惱,覺得自己就像是偷聽的小人。
「是我。」紀川堯走出去,淡淡道。
「幹什麼這麼鬼鬼祟祟!」紀父眉頭緊擰,不悅道。
「誰鬼鬼祟祟了,是您給情/人打電話太專心了,怪什麼別人!」紀川堯冷冷的勾唇,語調嘲諷。
紀父果然大怒,「你這是什麼語氣,就跟我這麼說話嗎!」
「那我怎麼說,您想我怎麼說?」紀川堯不為所動的看向紀父,懶懶的問。
「逆子,你結婚的事我還沒原諒你,還在這裡跟我叫板!」紀父氣的虎目瞪圓,指著他道。
「我又沒求你原諒,再說,我也沒做錯什麼。」他聳肩,仍舊是不緊不慢的調調。
紀父手指顫著,張嘴訓斥著,「還沒做錯什麼?婚姻大事,都不過問一下父母的?我們有同意嗎!」
「呵呵,不然呢,需要你們同意,需要你們安排?」紀川堯冷笑,眉眼漸冷。
「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以為我會聽你們安排,跟你們一樣?繼續你們這樣的婚姻?絕不可能!」
紀父猛吸了口氣,額頭青筋聳動著,「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偷偷結婚的,故意瞞著我們,故意不想接受我們給你安排婚姻!從小你就叛逆,大學時讓你讀商學院,你就偏偏去讀法律,總會跟我們給你的安排相悖!」
「讀法律有什麼不好的,到時你們倆的恩愛夫妻演不下去了,要是離婚我還能幫你們打打官司!」紀川堯勾著唇,存心道。
「逆子,逆子啊!」紀父被氣到不行,腳下都有些搖晃,幾乎都站不穩。
紀川堯桃花眼裡的冷色卻一分都未減少,只是扭身朝著樓下走去。
氣呢怎往。房間裡,相思貼在門板上,連唾沫都忘記了吞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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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晚飯的過程,紀父和紀川堯都一言不發,到最後,老爺子都看不下去,「啪」的一聲撂了筷子,直接不吃回了臥室,奶奶見狀,也只能低低的歎了口氣。
中間相思給他夾了兩回菜,他都是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也沒動,一碗飯裡的米粒始終如一。
其實相對來說,她還是比較不怕盛怒之下的他,反而有些怕沉默時的他,有種說不出的深沉感,壓的人透不過來氣。
回到房間裡,相思洗澡後換了衣服出來,就看到他微佝僂著身子坐在沙發上,手裡擺玩著打火機。
她走過去,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因為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等他拿過一根煙點燃後,倒是先出了聲,「你都聽到了吧。」
「……嗯。」相思應了一聲,說沒有就太假了。
聞言,紀川堯勾唇,笑容看起來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他一直不說話,她有些難以忍受,只好逼著自己開了口,「你……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和我結婚。」
「呵呵。」他模稜兩可的笑出了聲,此時也無心去反駁。
「你爸媽……」見他如此,相思又道,可吱唔了下,她還是收了聲,不好妄說什麼。
他卻將話給接了過來,「他們讓你大開眼見了,是不是?」
相思看向他,棚頂橙黃色的燈光灑下,他低著頭,俊容淹沒於陰暗當中,那雙桃花眼格外的漆黑,她無法出聲回答。
「現在覺得自己挺幸運的了吧,有這樣的父母,還不如沒有要來的好呢!」說完後,他又低聲笑了起來。
「紀川堯……」她咬唇,面部表情很是糾結。
他吸了口煙,嗓音有幾分煙熏後的沙啞,「其實也沒錯,我跟你結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氣他們,不想受他們安排。怎麼能受他們安排呢,那樣的婚姻,我可不要繼續,他們沒夠,我可夠了!你知道麼,小時候,我就看到過我媽跟別的男人……我清楚的記得,那男人將手伸進我媽的衣服裡,而我媽,還是一臉的享受!」
「我爸就更不用提了,他的那個情/人,前些年,還總是跑家裡來鬧,總想著能鬧出點名分來!鬧什麼鬧呢,有什麼可鬧的,就是鬧到人盡皆知,他們也不可能會離婚,人前的模範夫妻,就是強裝硬/挺著,也得演下去!」
「知道為什麼麼,因為他們雙方早就都跟我說過了,倆人家族聯姻時就分別說清楚了,合得來的話就最好,合不來的話,就雙方相互掩護著,各過各的日子。他們這哪裡是婚姻呢,就是一場合作,倆人都是很合格盡責的夥伴,完美無瑕!」
他說話時,一直都是保持著那個姿勢,微低著頭,眉目之間也因此看不清楚,是不是有一絲痛楚。
說完後,他似是淺笑了下,然後便開始一支接著一支的抽煙,薄薄的煙霧迷濛了他臉上的神情。
相思一直以為,他有著好的家庭背景,有著傲然的能力,更有著完美的外表,幾乎是集結了所有優點於一身,卻也不曾想到,他的內心,竟然也有這樣一片深深的幽暗。
隔著那層飄渺的霧看著,有些心疼他。
相思走過去,搶過了他手裡的煙,另一隻手卻並沒有松,反而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別抽了,時間不早了,睡吧!」她蹙著秀眉,居高臨下的柔聲道。
紀川堯抬頭,眼裡飄忽了神色漸漸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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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密實的拉著,沒有月光星光,也沒有點燃的燈光,兩人和之前夜晚一樣,靜靜平躺在同一張床上,中間隔開著些距離,可相比之前的安然入睡,又有一絲不一樣的氣氛。
相思忍了半響,還是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兩秒後,身後也忽然有了聲響,他竟然挪身湊了過來,伸手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將她身子轉過來面向了他。
黑暗中,兩人的眼睛都亮的驚人,呼吸似乎糾/纏在一起,週遭氣息變得灼/燙。
「相思。」他突兀的開口,聲音低又沙。
「……嗯?」她應,卻驚詫的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也有些啞。
喉結滾動,他實實在在的說出此時心中所想,「我想要你,想跟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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