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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7 你來我往 文 / 馬口鐵

    弗蘭格爾來勢洶洶,氣勢相當的強大,鄧尼金瞇著眼睛看了他片刻,心中冷靜地開始分析弗蘭格爾的意圖。

    看上去弗蘭格爾是一心為公,提出的那兩點建議很有實際意義,但卻是一肚子壞水,頗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怎麼說呢?先說第一條,他強烈地要求鄧尼金不要在猶猶豫豫婆婆媽媽,要求他立刻做出選擇。

    乍看之下這很合理,但問題是,鄧尼金還沒說話呢!他之所以召開軍事會議並不是討論東進還是南下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鄧尼金已經做出了選擇,他現在要討論的是南下作戰的具體行動方案和計劃!

    也就是說,弗蘭格爾是故意搶在鄧尼金前面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目的就是讓鄧尼金難堪!他這邊用逼宮的姿態讓鄧尼金早作一個不需要做的決定,鄧尼金答應還是不答應?

    答應的話,下面的這些軍官會怎麼看?又會怎麼想?恐怕他們會認為弗蘭格爾很強勢,能夠給鄧尼金施加足夠大的壓力,大到迫使鄧尼金服從他的意志!

    對鄧尼金來說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這意味他的威信受到了嚴重地挑戰!

    不答應呢?似乎能保住權威?不答應危害更大!只要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了,現在決不能按兵不動等死了,必須要有動作!如果鄧尼金為了維護權威繼續傻等,那恐怕弗蘭格爾可以做一篇更大的文章了。

    他可以動員同僚和戰友們一起反對鄧尼金的決定,這無疑也是動搖鄧尼金權威提高他弗蘭格爾個人威望的好辦法。甚至弗蘭格爾還可以向協約國集團告狀。控訴鄧尼金軍事能力低下。不足以指揮部隊神馬的。

    雖然鄧尼金不太鳥協約國集團。但是還沒有狂妄到蔑視協約國集團的影響力的程度。不客氣地說,俄國國內這些白軍,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上上下下都眼巴巴的望著協約國集團搭救,都渴望他們的援助。

    一個跟協約國集團不對路,不受協約國集團待見的指揮官,恐怕是沒有前途的。沒有前途的人誰會願意給他賣命?

    可以說一旦鄧尼金選擇了後一種應對方案,那真心才叫掉坑裡了。絕對會被陰得非常慘!

    不得不說,弗蘭格爾真心不是個省油的燈,在他貌似一心為公的外表下面,隱藏的全都是歹意!

    鄧尼金遇到了大問題、大挑戰,似乎不管他怎麼選擇都會掉坑裡面。以至於弗蘭格爾看他的時候都已經流露出得意的情緒了!

    你得意得太早了!

    這是鄧尼金的心聲,從1917年3月風風雨雨兩年多走過來,他之所以屹立不倒,絕不僅僅是在軍隊有影響力,在政治上方面,鄧尼金也受到了一次次錘煉。跟他比起來。弗蘭格爾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而已!

    「彼得,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提出這麼幼稚的問題?更不明白我又有什麼錯誤需要糾正!」

    弗蘭格爾剛想說話,鄧尼金卻自顧自地將身後被幕布遮擋的地圖掀開了,一副軍事行動示意圖擺在了所有軍官的眼前,只要沒有瞎眼都能看出,鄧尼金已經做出了決斷。

    弗蘭格爾變了臉色,他察覺到了周圍軍官的情緒變化,之前剛剛開始偏向他的那些人瞬間對他流露出鄙視的意思,很明顯,這些傢伙還是更信任鄧尼金一些!

    鄧尼金的反擊可沒有這麼簡單,這不過是第一擊而已,他還有後招,「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不要糾結你和米羅諾夫之間的那點兒個人恩怨,將目光放長遠一些,現在殺他政治影響太惡劣了。不要說你對他的所有指控都是子虛烏有,哪怕是確有證據,我們也不能殺……你為什麼如此的狹隘就不能照顧一下大局呢!」

    弗蘭格爾又變了臉色,鄧尼金竟然在米羅諾夫的問題上倒打一耙,指控他不顧大局,甚至還說他就是公報私仇。這很打臉啊!

    他必須馬上反擊,否則,今天這個會就成了他的出醜大會了!

    可是讓弗蘭格爾尷尬的是,他還真沒有證據,如果繼續說那些臆測成分居多的理由,絕對會被鄧尼金挖苦和嘲笑一番。

    鄧尼金似乎也看出了弗蘭格爾的窘迫,心中輕蔑地哼了一聲,準備給這個蠢貨最後一擊。

    「總司令閣下,」亞歷山大洛維奇忽然出聲了,「您一直說米羅諾夫無罪,一直說沒有證據。如果有證據呢?」

    說著他站了起來,望著鄧尼金的雙眼說道:「如果有證據能證明米羅諾夫是赤匪的臥底,您是否還會繼續包庇他!」

    鄧尼金臉上一寒,亞歷山大洛維奇似乎是意有所指,看上去成足在胸,尤其最後那句話相當的犀利,對他很不利啊!

    「我並沒有包庇任何人!」鄧尼金鎮定的說道,「我一直都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我看不見得!」亞歷山大洛維奇猛地站了起來,用控訴地語調說道:「之前我和弗蘭格爾將軍就已經向您反映過米羅諾夫的問題了,他太可疑了,而您卻對我們的意見嗤之以鼻?我很不理解了,難道我們這些一直反對布爾什維克,一直跟他們艱苦作戰的人,還不如一個半路來投靠您的赤匪可靠?」

    這話簡直說道在座軍官們的心裡去了,弗蘭格爾更是頻頻點頭。確實,對這些鐵桿反革命份子來說,半路出家的赤匪,尤其是之前給他們造成了極大損傷的赤匪絕對是不值得信任的。

    鄧尼金看了看侃侃而談的亞歷山大洛維奇,一直以來他並沒有把這個過分年輕的小伯爵放在眼裡。如果不是他爵位夠高,如果不是他投奔過來的時候帶來了大筆真金白銀和糧食,在這個會議室裡哪裡輪得到他有發言的資格。

    反正。之前鄧尼金對亞歷山大洛維奇的看法就是傻乎乎地二世祖。為什麼這麼說呢?按照亞歷山大洛維奇自己的說法。他跟那些失去了財產的貴族地主不一樣。他「逃到」羅馬尼亞的時候,帶走了相當的財富,小日子其實過得還不錯。他返回俄國資助白軍,更重要的是為了理想,是為了恢復俄國的秩序。

    在鄧尼金看來,這無疑是相當蠢的,如果他是亞歷山大洛維奇,最正確的做法就是在國外安居樂業。乘著還有錢,趕緊置辦一份產業,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翁吧!

    鄧尼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原因很簡單,亞歷山大洛維奇來的時候,高爾察克已經失敗,他這裡也是朝不保夕,雖然雪中送炭讓人感動,但是將全部的賭注都投進去就太傻了。一旦白軍輸了個底朝天,那根本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甚至小命都得搭進去。

    退一步說。就算白軍僥倖度過一劫,那也不意味著形勢會馬上好轉。哪怕是鄧尼金自己,最樂觀的估計,想要反敗為勝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會非常曲折!

    而白軍的這些軍官,之所以現在還歡迎、還表示對亞歷山大洛維奇的尊重,那是因為他出了錢,是他用錢買來了尊嚴。而隨著內戰的長期化嚴峻化,這點兒用金錢買來的尊嚴很快就會被揮霍一空。到時候,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傻小子直接就可以丟在一邊了!

    可以想像,那時的亞歷山大洛維奇將會多麼落魄,將會多麼可憐。這個天真的傻瓜將被上一堂最殘酷的社會實踐課,從而明白什麼叫人心險惡!

    這是之前鄧尼金對亞歷山大洛維奇的判斷,但是今天,他不得不修正這個印象了,因為他發覺,這個傻小子似乎並不傻,從他剛才的發言能夠看出,這小子很有政治智慧和語言技巧,而且相當的野心勃勃!

    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傢伙,恐怕不是為了理想,不是為了恢復俄國的什麼秩序而來的。他恐怕所圖非小!

    鄧尼金不得不修正對亞歷山大洛維奇的印象,不過讓他疑惑的是,如果某人有足夠的政治智慧,那麼對於當前的形勢,他應該做更清醒的判斷才是啊?怎麼會支持弗蘭格爾呢?

    這個問題讓鄧尼金有些困擾,不過他很快也找到了他認可的答案沒錯,他鄧尼金現在是總司令不假,但正因為他是總司令,亞歷山大洛維奇投靠他政治利益反而不太大。

    因為鄧尼金已經是老大了,他的陣營不缺少像亞歷山大洛維奇一樣的新來者。不管怎麼說鄧尼金都必須照顧他的老朋友,這麼一來,亞歷山大洛維奇就很難出頭了。

    而弗蘭格爾不一樣,他是「弱勢群體」,為了鞏固和壯大必然「求賢若渴」,投到他那邊地位更高,將來獲利更大!

    鄧尼金分析得有道理嗎?應該說還像那麼回事兒,不過他分析的出發點一開始就是錯的,後面推導出的結論自然是謬也千里。亞歷山大洛維奇都不是白軍的人,根本不會向著白軍,這些所謂的分析不是浪費腦細胞是什麼?

    亞歷山大洛維奇為弗蘭格爾說話,站在弗蘭格爾一邊,原因相當簡單。這是他的任務,他兢兢業業按照某仙人的要求激化鄧尼金和弗蘭格爾之間的矛盾,分化和瓦解白軍,為西南方面軍殲滅他們創造更好的客觀條件。

    這也是沒辦法,誰讓西南方面軍內部也是問題多多,托派和列寧派誰也不會服誰,指望他們上下一心搞定鄧尼金幾乎不可能。於是李曉峰也只能想辦法在白軍當中製造矛盾,設法分化和瓦解他們。這樣一樣大家都有內部問題,大家也都回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多公平啊!

    而且從長遠看,弗蘭格爾必然會取代鄧尼金,提前在敵人內部設下伏子,總比臨時抱佛腳強吧?如果亞歷山大洛維奇能夠獲得弗蘭格爾的賞識和信任,今後消滅這個魔鬼也更加容易。

    當然,亞歷山大洛維奇如今之所以不遺餘力的幫弗蘭格爾,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以米羅諾夫那廝的脾氣。讓他主動吃後悔藥吃回頭草幾乎是不可能的。當年。他也是被俘之後。做了一系列的思想工作才重新回到紅軍的隊列。

    而現在,李曉峰沒辦法做他的思想工作,因為他叛變的根本原因是戰時**政策,一根筋的他絕不會認為自己有錯,而李曉峰現在也不可能攻擊戰時**政策,不光因為他是鐵桿列寧派,更因為這麼弄是作死。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挽救米羅諾夫。讓他棄暗投明,就必須另想辦法了。李曉峰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離間計,讓白軍主動的拋棄他。一旦他被拋棄,走投無路之下,只要遞過去一根橄欖枝,他必然會馬上接受。而這將省掉一大堆麻煩!

    李曉峰怕麻煩,鄧尼金一樣也怕麻煩,而現在亞歷山大洛維奇就讓他覺得非常地麻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對方的質疑:「我自然是更加信任眾位!」

    不過他才開了一個頭,亞歷山大洛維奇就搶在了前面:「抱歉。總司令閣下,我看不到您所謂的信任!如果您真的信任我們。為什麼不聽一下我們的意見,為什麼不對米羅諾夫這個赤匪採取必要的措施呢?」

    他看了鄧尼金一眼,毫不客氣地指責道:「您沒有採取任何有效的手段,就放任這個極其可疑的傢伙在我們的營地裡轉來轉去,就放任他大搖大擺的竊取我們的軍事機密,我看您是充分地信任他才對!」

    亞歷山大洛維奇的話引起了一片嘩然,軍官們,哪怕鄧尼金那邊的軍官,也覺得亞歷山大洛維奇說得很有道理,鄧尼金似乎確實有點過於放縱這個赤匪了,就算要維護政治影響,也必須防他一手,至少要派人牢牢地盯著他不是?

    鄧尼金也覺得一陣頭大,他必須反擊,越快越好!

    「你這是在指控我?」他很不客氣地問道。

    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因為指控必然要有證據,而且指控鄧尼金和紅軍奸細狼狽為奸,這就是以下犯上,一旦沒有真憑實據很容易被鄧尼金的反撲撕碎。而且說實話,這種指控會議室裡不會有人信,如果鄧尼金跟紅軍是一夥的,之前的兩年折騰個屁啊!

    反正,如果亞歷山大洛維奇確認這就是指控,那就落入了鄧尼金的圈套,後果堪憂。不過王牌間諜怎麼會犯這種錯誤,他才不會不知輕重的跟鄧尼金正面對抗!

    亞歷山大洛維奇挺了挺胸,很淡定地說道:「您不用給我施加壓力,我只是一個有疑問需要解答的愛國者而已。正是因為出於對您的信任,相信您的部隊可以拯救俄國,我才會毅然決然的帶著所有的財產投奔您。可是您對米羅諾夫的處置方式上實在讓我覺得莫名其妙,作為一個誠實的人,作為一個紳士,我必須要當面向您問個明白?難道這不可以嗎?」

    弗蘭格爾在心中為亞歷山大洛維奇的回答喝了一聲彩,太漂亮了!不光是滴水不漏的化解了鄧尼金施加的壓力,更是大打苦情牌,鄧尼金再也不能用施加壓力或者挖坑的方式應對質疑,他必須做出合理的解釋了!

    鄧尼金凝重地望了亞歷山大洛維奇一眼,如果說之前他對某人還只是有所警惕的話,那現在已經警報大響了。

    這個小子很不簡單,很難對付啊!

    就如弗蘭格爾所想,鄧尼金不能再強勢的碾壓了,那只會適得其反,讓那廝收穫更多的同情。不過正面回答為什麼「包庇」米羅諾夫,為什麼放任他「為所欲為」,首先很難,很不好回答,其次不管他的答案是否有說服力,都落了下乘。

    因為這意味著他被一個毛孩子逼得沒有辦法了,也意味著他輸給了弗蘭格爾一招。只要他回答了,就意味著肯定了弗蘭格爾之前有質疑過米羅諾夫,也意味著他沒有採納弗蘭格爾的意見,沒有處理米羅諾夫這個隱患。

    他肯定不能坐實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必須另闢蹊徑:「米羅諾夫的處置完全是按照最高執政高爾察克上將的指示辦理的,這種處置方式也充分的給了布爾什維克難堪,讓全俄國都看到了跟他們走是沒有出路的……亞歷山大洛維奇先生,我現在更感興趣的是您對米羅諾夫的指控,似乎您和弗蘭格爾先生已經認定了他是奸細,是他洩露了我們的軍事機密?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鄧尼金緊緊地抓住了證據說話,如果亞歷山大洛維奇拿不出證據,那麼對米羅諾夫的攻擊自然是沒有道理的,繼而對他個人的質疑也是無中生有的中傷!到時候他收拾弗蘭格爾和亞歷山大洛維奇也是天經地義的了。

    弗蘭格爾心中咯登一跳,他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可是他真心沒有證據,這可怎麼辦?

    一時間弗蘭格爾急得抓耳撈腮,反而比他年輕得多的亞歷山大洛維奇十分鎮定,望著鄧尼金咄咄逼人的雙眼,他沉著有力地說道:「我當然有證據!」

    ps:鞠躬感謝南方流浪者同志和尤文圖斯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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